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已是亥时众人酣眠时刻,但另一床铺的秋月轻轻唤了声:“宁泠,你睡了吗?”   连续唤了几声后见没人回答,秋月蹑手蹑脚地起身穿好鞋,偷偷摸摸地出了房间。   等房屋的门关好后,宁泠睁开透亮的眼眸,轻叹一口气。今日是六月二十一,这月4回 。   她心里也有些按奈不住,跟在秋月身后轻手轻脚地穿好鞋,凭借着朦朦胧胧的月色遮挡,无声地跟在秋月身后。   为了方便伺候,又不吵着主子们,这些下人的房子紧挨着花园后方,方便照料花儿。   秋月的路径目标朝着花园,花园里此时正是百花盛开,假山层层叠叠,茂密的树木遍布,有不少纳凉的凉亭。   宁泠不动声色地跟着后面,发现前方似乎有一道模糊的身影。   秋月自然率先瞧见了,脚步也迈的更大,步履匆匆,似乎很是急切。   宁泠不敢跟的太近了,小心翼翼地将身影藏在宽大的树木之后,小步小步地挪近距离。   “张哥,你终于来了。”秋月的声音激动,一整个人直接冲了上去。   那道魁梧的身影也开口回答:“刚巡逻完花园,我好不容易才找了借口过来,终于有机会见着你了。”   闻言宁泠猜测出男子身份,大概是府里巡逻的侍卫,男女两情相悦本不是什么稀奇的大事,她本不该多管闲事的。   但他们的主人却是晋阳侯裴铉,与当今圣上是宗亲,皇亲国戚的规矩向来重,两人私会风险很大。   而且这几日秋月常常试图向宁泠借些银子,似乎有什么大动作。   “张哥这几日天气热,你上值可要当心些,莫要中了暑气。”秋月的声音透着甜蜜,还踮起脚步给他擦汗。   眼前女子的腰肢胸脯紧靠过来,张远大手将女子拥入怀里。   “我一切都好,你不必但心。今日你当值可有发现什么人?”张远的嗓音沙哑,手上胡作非为。   秋月脸上红霞爬满,娇羞轻啐:“干什么混账事情。”   她欲要伸手打断他的动作,却被张远紧紧握住双手,他继续追问:“还没回答我呢?”   秋月面露思索回忆道:“今日没瞧见什么人,侯爷早上出了门,傍晚时分才回来的。”   宁泠闻言心头一震,打听主子行踪可是下人的大忌。尤其打探的是裴铉,她虽然没见过他,但听闻他行事毒辣,毫无仁慈之心。   秋月与宁泠都是普普通通的洒扫丫鬟,在府里一没背景二无靠山。   宁泠负责的洒扫范围是花园后面角落那一块,是个偏僻人少的好地方,往日里一整天也碰不上几个人。   而秋月负责的是裴铉院子前面那一片。若是每日仔细注意,悄悄记下他何时出门,何时回来,留心谁进了他的院子也不是什么难事。   张远将一个包裹递给秋月:“里面有些首饰,是我专门托人给你买的,等会你回去瞧瞧喜不喜欢,里面还有封信是给我家人的。”   宁泠纳闷,既是他给家人的信,为何给秋月。她们又不能出府,而且府里有人张罗送信寄信之事,她那情郎自己便可以办到,何须麻烦秋月?   两人姿态亲密紧贴着说了不少话,宁泠听不太清楚。   夏日里靠近花草树木的地方,总有一大堆蚊子絮絮嗡嗡地飞着,宁泠已经忍了一些时间了,眼看没有得出什么重要消息,也有点想离开了。   那边秋月还和那情郎之间气氛愈加暧昧,两人似乎激情拥吻,宁泠似乎瞧见男子那只大手已经伸进了秋月的衣怀之中。   重重的喘息后,女子娇羞道:“死鬼,你怎么能在这里,被人看见怎么办?”   张远爽朗低笑:“那便去假山后,没人能看见。”   宁泠深知后面的内容她不宜观看,寻了个机会便先行回来屋子。   躺在热烘烘的床榻上后,宁泠复盘着刚才的信息,回想着近日来秋月找各种理由向她借银子。   有她情郎救济,应该不差钱才对。又继续琢磨她情郎给家人的信为何要给她?莫非她能去她情郎家,将信亲自带给他的家人?   可是她们是签了死契的丫鬟,平时想跟着管事出门采购都需有人脉疏通关系,才能落得这种好差事。就算跟着出门采买,也不可能放她独自一人离开,更何况是一个人去男人家?   而且她进府邸时日不长,管事不可能放她外出。   思来想去也是那情郎自己去送信更加可行,可他偏偏将信给了秋月,两人之间肯定有着不可告人的其他秘密。  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宁泠头脑忽然升起,莫非她想偷偷逃出去?   对了,她情郎是个巡逻的侍卫,每夜那处巡逻紧密,那里守卫宽松,必然是一清二楚。   眼前两人已是颠龙倒凤,但秋月进府也只比她久一些。赎身不仅要一笔高价的银子,还有年龄限制,两人那里等得及。   加上秋月频频问她借点银子,她多半想趁机从她这里借点银子,一走了之。   辗转思索下,宁泠沉睡了过去,连秋月何时回来的都不知晓。   翌   日一早,两人起床梳洗后,就瞧见秋月坐在铜镜前美滋滋地往头上簪一根银簪子,上面刻着花骨朵了,十分崭新。   她笑眯眯地转过身子问道:“你瞧我这新簪子可好看?”   宁泠淡笑点点头:“好看。”   知道这估计是她情郎昨晚送给她的。   秋月看着她不冷不淡的模样,其实心里有些不开心。她不似宁泠长的漂亮,总觉得宁泠瞧不上她。所以才卯足了劲想着借钱坑她。   “我这个月手头紧,你借点给我嘛,我下个月加上利息还给你。”她知道宁泠的月银基本存着不动,必定有不少积蓄。   “你的月银呢?”猜测她的打算后,宁泠自然更不可能借银子了。   “我这不是刚买了新簪子嘛,而且你在银子白白放着又不会生崽,借给我还给你算利息勒。”   “那你何时能还我?”宁泠想知道她何时逃跑的信息。   “下月初一,一定就能还你。”秋月保证道。   宁泠只是笑笑摇摇头就出门了。   近来几日天气越发炎热,炙热明亮的太阳直晃晃地挂在上空,下午刺眼的阳光将地面烘烤滚烫。   四周寂静无人,今日宁泠干完活也懒得回去,在一处草木茂盛之处纳凉。   她依靠在宽大树木上,思考着最近几晚秋月都没有再出去。   那日的信息推测她必定近日逃跑,但她出去后的户籍又该如何处理?自古以来逃奴可是重罪。   最奇怪的是她那情郎让秋月关心裴铉的动静?是想特意等他不在府里在行动?   她正轻皱柳叶眉思索时,耳边传来淅淅索索的细碎声响。   宁泠轻手轻脚地四处张望,这热死人的天气便是流浪的猫猫狗狗都不愿意出来,是谁呢?   她虽然没看见人,却听见了秋月熟悉的声音:“张哥,我还以为你把我忘记了呢。”   男子接着回答:“怎么?你不知道这几日我为了打探消息有多忙。”   女子轻笑的声音传来:“张哥你真好。”   宁泠轻轻摇摇头,这张哥撺掇她去当逃奴,可不见得是什么真诚实意,若是被逮住送官怕是免不了。   不过他两已然发生关系,又没有什么有效措施,以后有孕了也是一件难事。   男子又开门见山地问道:“今日侯爷可见了什么人?”   秋月连忙回答:“昨夜我深夜回来之前,都未曾见到侯爷回来,许是一夜未归。”   男子沉默了片刻,又继续嘱咐道:“你近来继续留心些。”   “张哥,我们天天打探主子的动向干嘛?侯爷脾气不好,前儿才打死身边贴身侍女。他若是发现了我,可不扒我一层皮。”秋月声音焦急,内心隐隐带着不安。   男子安抚道:“我这不是为了后日的计划嘛,他若是不在府上,到时可不是更加方便行事。”   宁泠认定男子在说谎,若真是因为这样,直接关注裴铉何时出门,何时归来即可。   为何偏偏留心他见了什么人,又是何时见得?倒像是留心他的动静去向。   秋月立刻就被情郎的三言两语糊弄了:“那张哥你是怎么安排的?”   张远似是自得一笑:“你家相公都打探好了,后夜亥时你就出发,记得千万动静小些。从你屋到今日这地方,再到东南院子,从东南小角门出去。”   “可每日都有侍卫巡逻,而且大门处也有人把守。”秋月明显不安。   “你家男人都打点好了,这条路线那个时刻是没有侍卫巡逻的,而且东南小角门的守卫我认识,到时候我拉着他们闲聊,你趁机溜出去就是。”   “那我就放心了,张哥你办事我放心。”   “你出去往南一直走,自有我家里人接应,那封信你可一定要带给他们。”张远再三叮嘱道。   “放心,这种大事我可不会忘记呢。”秋月紧张问道,“咱们不会被侯爷发现吧?”   “怎么会?区区个丫鬟他那里会留心。”   接着传来口舌濡湿的声音,以及喘息声,止住了秋月继续问话。   宁泠心跳加速,脑袋疯狂转动,盘算着自己要不要趁机逃跑?以后再有这样的机会不知道要等到何时了。 第2章   可是宁泠也有所顾虑,届时秋月出去倒是有人接应。   她一个没户籍的人,出去孤身一人可如何是好?   浑身上下加起也没几两银子,在外面又没户籍不知要如何生活。   但若是继续留在府里,听闻那裴铉狠辣无情,不知何时小命不保,而且什么时候才能够攒够银子。   宁泠决定先做好准备,等后夜根据情况再做最后决定。   越是临近后日,她发现秋月越加紧张,经常枯坐在床榻处思考。   秋月回神一抬头就对上宁泠探究的眼神,她尴尬一笑:“这天气可真是太热了。”   宁泠回应点点头:“等过了这一阵就好多了。”   接着秋月起身收拾整理衣物,她将前不久才绣好的两双鞋袜递给了宁泠。   对上宁泠诧异地眼光,她变扭回答:“这些东西我绣的太多了,也用不上,干脆送你些。也省得你花钱去买。”   宁泠似水如秋的眉眼弯弯,收下答谢道:“那就谢谢你了。”   秋月的刺绣手艺不俗,这两双鞋袜她若是想便宜些卖出,其实不缺买家。   秋月与宁泠同住也不过堪堪几个月罢了,两人之间虽然不熟,但她知道宁泠其实是个不争不抢,好相处的人。   不过是她每日看见宁泠那副芙蓉美面,细柳腰肢,如玉肌肤不爽罢了。   虽然身在王府里,她见过不少美人。侯爷争晖院里的贴身丫鬟她都见过,个个花容月貌,宁泠却与她们都不一样,尤其那双水汪汪的眼眸,惹人怜爱。   “你长得美,以后前程比我好的多。恐怕看不上我这粗工。”她忍不住酸言酸语。   宁泠将鞋袜拿在掌心仔细瞧了瞧:“皮囊而已,何必在乎。姐姐有双巧手,我可是求之不得呢。”   见她好心送自己鞋袜,宁泠忍不住多嘴道:“世间见色起心之人数不胜数,有情郎难寻。咱们女儿家可要小心。”   说罢,宁泠偷偷瞟了眼秋月,见她已然低垂着头,两耳染红,一副恋爱中你侬我侬的模样,她也不好多说。   后日亥时一到,今日只有一弯弦月低挂,月色朦胧,树影婆娑,似是上天都在助秋月一臂之力。   宁泠暗中观察,知晓她前几日就已收拾好了随身行李。   她安静地躺在床上,反复思考着要不要跟上呢?   “宁泠,宁泠,你睡着了吗?”秋月低声轻呼。   宁泠没有回答。   秋月明显长长舒了一口气,接着起身轻轻穿好鞋袜。从床底拿上藏好的包裹,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门,关好房门。   宁泠等了片刻后先暗中观察一番,接着起身跟上。   外面的夜色如墨悄无声息地掩盖着行踪,遇见有房屋树木遮挡月光的地方,基本是伸手不见五指。宁泠特意穿了身藏青色的丫鬟衣袍,深暗的绿色混杂在夜里的草木里丝毫不打眼。   她与秋月居住的下房因着南北不通风,夏日里整日暴晒,所以附近几间房屋都放置着杂物。有人居住的那几间,只要不经过应该不容易被发现。   因着知道大概路线,宁泠很快就追赶上秋月的身影。   她远远跟着,一路上连呼吸都轻微屏住。   那张哥所说的应该是实话,一炷香的功夫过去,她们都没有遇上一个巡逻的侍卫。   宁泠心里暗喜,她没有像秋月一般携带包裹,只是将自己仅有的几两碎银都贴身藏好。   半个时辰后,她跟着秋月顺利地穿过东南处的园子。   听闻东南院子是准备给裴铉妾室所居住的地方,但因着他脾气暴躁,心狠毒辣,所以迟迟没有定下亲事。大户人家向来是有了正妻,才会置办妾室。   眼下无人,两人行进的速度就快了些。   亥时的天气转凉,带着降下的甘露,沾湿了两人的衣角。   两人都是干普通杂活的女子,体力自然比不上男子,又是提心吊胆地走了一路。   心神体力都消耗巨大,衣裳都被汗水浸湿。   一阵带着凉意的晚风袭来,两人都忍不住浑身一颤。   越是离东南角门越近,两人越是紧张。   东南角门   是平时仆妇丫鬟们出门的地方,守卫也是最宽松的。   秋月躲在一处绿油油的灌木丛中观察,角门处只有两个男子守卫。   其中一个还打着瞌睡,另外一个无所事事地四处张望。   秋月也小心翼翼地四处环视,她在寻找张远的身影,他们可是商量好了的。   她的脑袋四处转动时,身子也跟随着微动,肩膀上挎着的素色包裹挂在灌木枝上,发出刺耳的声音,灌木丛也跟着颤抖。   “是谁?”正观察周围的侍卫立刻发现了异常。   这声惊呼立刻吓醒了正打盹的侍卫,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。   躲在灌木后的秋月闻声吓得浑身僵硬,挂在树枝上的包裹也不敢取下,额间冷汗狂流。   远远跟在身后宁泠自然也看见了,她瘦小的身影被树木掩盖。   “那里有人?”打盹的守卫不满嘟囔道。   “我刚才明明就看见了,那灌木丛在动!”李守卫眼睛紧紧地盯着刚才有异常的地方,“后面肯定藏了什么。”   偷懒的守卫懒得多管,摆摆手敷衍道:“你想多了,这里靠近厨房,猫狗耗子闹出点动静太正常了。”   李守卫不依不饶:“我去看看。”   他手里紧紧捏着把红枪,金属锋利的枪头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着锐利光芒。   他斜刺着红枪,踩着步子,一步步像是在秋月的心脏上踏步般走来。   他每靠近一步,秋月的神色就越紧张。   再有几步,他就能够绕过灌木丛发现她了,秋月忍不住全身打颤,吓得眼泪流出。   忽然,一道男人的声音响起:“李大哥,你这是在忙什么了?”   秋月与宁泠都齐齐地松了一口气,宁泠又发现这不是那张哥的声音。   李守卫端正身姿,看着身后之后,声音诧异:“老周?你怎么在这里。”   都是一个王府的侍卫,巡逻和侍卫都是轮流值班,两人还算相熟。   “嗨,我这不刚刚巡逻完了,想着咱们哥俩许久未见了,顺路就来打个招呼。”老周说话间还掂了掂手里的食盒。   打盹的守卫立马嗅了嗅鼻子:“带的什么好东西?”   “是烧鸡,今日专门让人从外面捎进来的。”老周打开食盒,一直金灿灿的烧鸡摆放在白瓷盘,洁白的颜色衬得金黄的烧鸡更是诱人。   “再来一壶好酒就好了。”胖胖的守卫凑过来说道。   老周爽朗一笑:“若是不上值,必然要好酒好肉来一顿。今晚你们守夜,哪能喝酒。”   这番话彻底打消了李守卫的戒心,刚刚他还怀疑他不会趁机灌酒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。   胖胖的守卫接过食盒:“老李还不来,我可不给你剩啊。”   他大嗓子一喊,李守卫也忘了眼前的事情,连忙收好红枪折身而返回。   三人去了上值休息的小屋休息,里面传来几人谈笑的声音。   秋月松了一口气,轻手轻脚将挂在树枝上的包裹取下。   接着弓着身子偷偷打量,发现房门紧闭但没有上锁,只要过去推开角门出去,便自由了。   躲在后面的宁泠却是眉头紧蹙,不对!   那日商量好来的人明明是张哥,难道他是被事情耽搁了,还是发生了什么?   而且小角门竟然没有上锁,还是如此懒散的两人守卫。   以前她特意打探过消息,晚上各个能够出入的大门都要落锁。   若是夜里有急事要出去,需要管家的对牌才能放行,况且今夜一路上都太顺利了   张哥不过是王府里的一个小小侍卫,真的有如此权力?   秋月显然没有这么多顾虑,看见他们宽大的身影挡在窗户上时,直接拿好包裹,快速冲到角门前,推门跑了出去。   宁泠内心紧张,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。可又有所顾虑,不知为何是好。   她焦急地做决定,不过三个呼吸之间。   啪、啪、啪   忽然外面传来几声响亮的鼓掌声,众人都呆呆愣了一下。   紧接着外面传来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:“真是好极了。”   三人闻声立马从休息的小屋冲出来,又听见东南小角门砰地一声巨响,角门直接被人从外一脚踹开,门板四分五裂,声势骇人。   只见为首一男子身着暗红色圆领长袍,身量欣长,通身贵气逼人,面相英俊,颇有几分桀骜不驯。   他身后紧跟着一个侍卫,手持一把大刀,气势凌厉,虽然隔着朦胧月色,能够知晓是个武艺高强之人。   他另一只手单手拎着一个女子,似乎是随手拎着一只鸡般简单。   宁泠躲在树后的身影打颤,认出那个被拎着的女子是秋月。   她心跳快速加速,胆战心惊地思考下一步。   “你是谁?”李守卫犹豫再三还是开口,但气势明显弱了。   手握大刀的林韦德开口:“混账东西,连侯爷都不认识?”   三人立马颤颤巍巍地跪下行礼,被逮住的秋月面色惨白,浑身颤抖不止。   林韦德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想法,直接将秋月重重甩在地方:“你们是如何当值的?有人跑了都不知晓?”   三人面面相觑,李守卫最先反应过来,手指指向老周:“是你与她串通好了的?”   老周一愣,大喊冤屈:“老李,你可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倒啊,我不过好心给你两送了只烧鸡,但都是按照规矩来的啊。”   裴铉被俩人的大嗓门吵得头疼,轻轻揉了揉太阳穴。   老周正要继续狡辩时,裴铉直接一脚猛踹过来:“真是聒噪。”   男人身形高大,一脚踹出劲道极大,李守卫立刻口吐鲜血,倒在地上说不出话来。   剩下来的两个立马犹如小鸡仔一般蜷缩身体,不敢随意开口说话。   躲在树后的宁泠瞧见来人如此凶神恶煞,内心备受煎熬。   是速速离开为妙,还是暂时不轻举妄动更为安全呢?   裴铉似是感受到了,他眼皮微抬,一双锐利的眼眸扫视周围。   倏地他轻笑一声,笑声清冽如泉水,悦耳动听。   宁泠却内心犹如打鼓,心脏狂跳不止。刚刚他遥遥环视,似乎有意无意扫过这树木。   接着他那道催人性命的声音响起:“躲在那里偷看好玩吗?” 第3章   宁泠的面色霎时惨白,她被发现了。   但她也不敢轻举妄动,只能努力平复心绪,安慰自己许是那裴铉使诈唬人。   很快她美好的想法就被打破,男子沉稳有力的脚步响起,声音带着悦耳的笑意:“你既然不愿出来,那本侯爷只能亲自来找你了。”   宁泠头皮发麻,脚步声愈发靠近,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个念头正催促自己主动出去。   她躲在树后深呼一口气,走了出去。   裴铉已是走至郁郁葱葱的大树面前,见一道女子纤细的身影从树后钻出。   淡淡银白光的月色打在女子脸上,一张小小尖尖的瓜子脸,一双杏眼灵气动人,眼含星光。   身上朴素简单,发髻上没有一点首饰,皆由绿色丝绦绑好。   宁泠偷偷观察他,暗红色的长袍,气势不凡。一双上挑的眉眼,似是带着笑意,仔细观察便能发现暗藏杀意。   身高极高,面容俊美。只是在阴暗的婆娑模糊的树影下,如暗夜修罗要夺人性命。   “小娘子,你躲在树后干什么?”裴铉视线流转在她身上。   尚未嫁人的女子在外被男子称为小娘子,是很普普通通的称呼。   宁泠却是内心不喜,她面上不显,声音惶恐回答:“奴婢是府上的小丫鬟,半夜饿了想去厨房看看有无残羹剩饭,所以才惊扰了主子。”   东南角门靠近厨房,这个回答也算是合情合理。   倒在地上低垂哭泣的秋月,听见熟悉的声音,激动地抬起脑袋。   她这番动作惹得裴铉侧目而视。   裴铉语调上扬:“哦?是吗?”   宁泠正在思考如何回应时,旁边的秋月按奈不住,激动回答:“侯爷,她是与我同住的丫鬟。”   引得裴铉一双如鹰摄人的眼眸又盯着宁泠,由不得她多加思考。   她斩钉截铁回答:“对。奴婢的确与秋月同住,但奴婢真的只是想找点吃食。”   她一脸认真的模样,说谎话半点也不脸红。引得裴铉轻笑出声。   林围德浑厚   的声音响起:“主子,这些人如何处理?”   “将人都带回争晖院。”   院外夜色漆黑,院内烛火明亮。   院内的人都整整齐齐候在院子内等待,一把紫檀木椅子搬至门口。   院子内的四处角落还放置着几个冰盆,冰盆内正冒着丝丝凉雾,院内似是将外面的炎热都隔绝开。   裴铉稳稳坐在上方紫檀木掉木靠椅上,宽肩随意地倚靠往后,一双笔直的长腿肆意摆放。林韦德抱着刀守在他身旁,一位容颜姣好的侍女也候在一旁。   宁泠几人跪在他下方处,其中老周被踹了一脚后,被人直接拖了过来,气息奄奄倒在地上,已是进气少出气多的状态。   秋月一张脸早已哭得稀里哗啦,满是泪痕。   “去,查查她的包袱。”裴铉修长的手指轻轻一点。   林韦德立马走来,一把夺过秋月的手腕处挂着的包裹。   他当着众人的面,蹲下打开包袱在里面挑挑拣拣。包袱内大多是些值钱点的首饰之类,只有那封信十分出挑。   宁泠瞧见不知为何猛地心惊肉跳。   林韦德捡起那封信,起身双手递给裴铉。   他那双如上好白玉的手接过信封,直接拆开,一目十行地向下阅读。   跪在下方的宁泠偷偷打量他的神情,见他似是就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,眉眼微挑。   剑眉俊美,风流一挑,可宁泠察觉到了危险。   裴铉嗤笑一声,将信揉成一团,砸在秋月额前:“你可认得写得什么?”   纸团从秋月的额间弹落在地面,她慌慌张张地张嘴:“侯爷,奴婢不识字。”   宁泠跪在她身旁,盯着地上的纸团,只能窥得少数几个字。   文、王、邓等等几个竟都是姓名,其中还有他们王管家的名字。   因着是当初他将宁泠买进府的,所以知晓他的名字。这那里是一封寻常的家书啊,明明是一道催命符。上面估计详细地写了裴铉每日见了何人,何时出府归来等等。   “既是不识字,作甚带着它?”裴铉的审问继续咄咄逼人。   秋月慌了神,结结巴巴回答:“奴婢只是想给家里人带封信问好。”   眼下她已是遭了祸事,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张哥再牵连进来了。   “真是谎话连篇,你都不认字,你家里人又岂会识字。再说都私自逃跑了,何事不能与家人当面说。你若是主动交代清楚,本侯便饶你一命。”裴铉不急不躁地接过一盏茶。   秋月已是被吓傻了魂,张嘴欲要说些什么,又低垂着脑袋:“奴婢被猪心蒙了心,真的只是想回家看看。”   说完话后,她终于忍不住,情绪崩溃嚎啕大哭。   坐在上首的裴铉,面色不耐烦,眼眸幽深,狠辣之色愈显。他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,对着身旁的林韦德,声线低沉:“撬开她的嘴,我要听实话。”   “是。”林韦德将大刀背会宽阔的背上,单手将秋月拎起,下面早已有人将行刑的木板准备好。   他将秋月直接拖至木板上,秋月一路上疯狂地挣扎,叫唤求饶。   裴铉的亲卫上前用绳子将秋月绑好,旁边面色凶煞的两人举着两指厚,女子腰粗般的红木板子。   “可有什么想说的?”林韦德沉闷的声音问道。   如今的秋月连挣扎的机会都没了,如同过年时即将被宰杀的猪,她恐慌地求饶:“侯爷,奴婢知道错了,奴婢再也不敢当逃奴了!”   宁泠回头看了眼如案板上鱼的秋月,内心不安。不知裴铉又会怎么处理自己?   她只能希望秋月挨了几板子后,就能主动供出张哥,而不是负隅顽抗,丢了小命。   “你可比她要聪明的多。”裴铉忽地意味深长说道。   宁泠有点没头没脑,但还是硬着头皮求饶:“奴婢深知晚上乱跑坏了规矩,请求主子从轻处罚。”   好一个避重就轻,比那秋月识时务多了。   先前一句饿了一口咬死,如今见了刑罚便卖乖求饶了。   他打量了眼宁泠藏绿色地长裙,衣裙半旧,但穿在她身上,却衬得肌肤赛雪,一截柳腰,他一手便可握住。   他把玩着掌心浅绿色描花的茶蛊:“你叫什么名字?在府上何处当值?”   身后秋月受杖责地声音传来,厚厚的一板子下来只发出点闷响,以及秋月的凄惨的叫声。   宁泠面色惨白如纸,声音虚弱回答:“奴婢名为宁泠,在花园后面负责洒扫。”   秋月尖锐的惨叫声连连,满院子上方都回荡着她的声音。   裴铉不满地瞥了一眼,林韦德立马让人用麻布堵了秋月的嘴。   炎炎六月的夏天,四处角落的冰气却顺着地面,爬上宁泠的小腿,直直窜到她的心里。   在此刻她与秋月都不算严格意义上的人,他们只是主人的附属,是被生杀予夺,任意对待的奴隶。   “宁宁?”秋月尖锐的惨叫掩盖了宁泠的回答,裴铉喃喃低念。   “是泠,湘君泠泠水,泛舟逍遥游。”宁泠忍不住纠正读音。   裴铉多瞥了她两眼,明明已经害怕到身体颤抖,额间冒出冷汗,却还要犟脾气地纠正。   可见是个牛脾气,犟得很。   纤细单薄的身影笔直的跪着,背脊挺拔不肯弯曲一点。   半点看不出有做奴才的自觉,似是自有一番傲骨不屈。   “竟还会些诗书,那可会识字?”裴铉继续问道。   曾经家有闲钱的时候,阿爹让她去私塾学了一些时日,故而宁泠只会些简单的,其他的太复杂的字也不认识。   她尴尬地羞红了脸,声音轻轻:“不会。”   紧接着低下头,美人娇羞,面若红霞。   秋月那处结结实实的几板子下来,她眼神乞求地望着裴铉。   林韦德抬手示意亲卫停手,他粗鲁地取下麻布:“可有什么好交代的?”   秋月大口大口喘着气,呼吸着新鲜空气。   嗓音带着哭泣:“奴婢真的只是想回家,没有想背主,求侯爷饶命。”   上位处的裴铉冷冰冰地瞥了一眼,冷笑:“没想到还是块硬骨头,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。”   林韦德看了眼秋月后腰处,已有淡淡鲜血流出。   又继续问道:“这封信是谁给你的?”   秋月顿时瞪大双眼,连忙否认:“是我找识字的人代写的。奴婢再也不敢了。”   宁泠秀眉轻拧,秋月这是在找死。那封信分明是将裴铉的行踪信息全部泄露,那张哥必定多半是个探子,估计早就包藏祸心,使计骗了秋月给他传送消息。   林韦德不再多说,眼神继续亲卫继续。   裴铉坐在上首处,将下面的众人的情况都收入眼中,宁泠轻微的表情变化也被他敏锐发现。   “你既然与秋月同住一屋,起身后是否发现她不在?”裴铉冰冷地眼神转移至宁泠面前。   宁泠低头错开眼神:“奴婢起身时黑灯瞎火,没有多加留心。”   活似个小狐狸,很是狡黠。   “那你刚才躲在树后,明明看见了她逃跑,为何不上报?”   宁泠内心咯噔一声,知道最要紧的问题来了:“奴婢隐藏在树后时,并未看见秋月,只瞧见守卫在屋内。若是屋外有人,奴婢必然不敢呆在那,唯恐被人发现。”   裴铉是捉住秋月才踹门而入,谁能证明她看见秋月逃跑了?   她只需咬死自己饿了夜里觅食,恰巧碰上而已。   撒谎!这小娘子刚才看见信上人名时,明显带着惊讶神色,听见秋月回答后更是面露不忍,明显是知道什么隐情。   裴铉费了些时间,还没知晓想要的,心情烦躁。   他毒蛇似阴暗的眼神一一扫过下面的众人,几个守卫都吓得头顶伏地,痛哭流涕跪地求饶,大喊饶命。   宁泠才来侯府不久,对这些礼仪还十分陌生。   众人都伏地趴在那求饶,独独余她一个腰杆挺直。   她慢半拍地反应过来,跟随众人求饶。却依旧在人群里十分出挑,引得裴铉侧目。   审问耗了些时辰,裴铉为数不多的耐心也消耗殆尽。   他端起茶蛊缓缓饮下一口茶,果断决策道:“秋月私自出逃,杖毙处死。剩下几个守卫监管不力,就全部军棍十下,赶出王府。”   接着他起身离开座椅,极具压迫性气势弥漫,他蹲在宁泠面前,眼神微眯。   “至于你——” 第4章   “你知道说谎被我逮住,会是什么下场吗?”   一张俊脸忽地在宁泠面前放大,轮廓分明的线条,高挺的鼻梁。   可她都无心关注,强行稳住心神:“奴婢没有撒谎。”   秋月痛苦的呜咽声不断传来,板子重重砸在皮肉上的声音充斥在院内。   那张哥多半是他人的探子,自己倒是逃之夭夭了,留着秋月为他顶罪。   当初裴铉让她坦白从宽,可饶她一命,可她满心满眼都是那点催人命的情情爱爱。   秋月那处的惨叫声愈发虚弱,宁泠忍不住回头望去。   鲜血从她的后背、腰臀处稀稀拉拉地流下,地面上已经拢积了一小滩刺眼的红色。   捆绑在秋月身上的绳子,早已经被鲜血染红,随着时间的变化,逐渐氧化成暗红色。   秋月的口腔处开始溢出鲜血,显然她挺不了多久。   宁泠呆呆地望着眼前,只觉浑身发冷。在这个侯府人命是多么的微不足道。   与尘埃里的蝼蚁有何区别,他一句话一个眼神都可以决定他人的生命。   明明是六月酷暑的天气,她忍不住打着寒颤。   秋月身旁的两个亲卫仿佛不知疲惫,高高扬起板子重重落下。   落下的板子仿佛打在了宁泠的心口处,疼得厉害。   她想起秋月送她的两双鞋袜,绣工极其漂亮,是用了心思的。   最终她还是忍不住紧闭双眼后睁开,豁出去问道:“若是能知晓这封信是谁的,就能饶秋月一命吗?”   那边的林韦德闻言立刻呆住,多瞧了宁泠两眼。   秋月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,不可能,她怎么知道?她若说出张哥,那张哥小命难保,自己就算能逃过一命,也估计好不到哪里去。   她嘶哑嗓子道:“你可别胡说。”   话还没说完,林韦德手脚麻利地拿过刚才的麻布堵上。   秋月只得拼命向宁泠摇头,眼神乞求。   “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话?”裴铉轻笑道,“你要胡乱找个人搪塞,又如何分辨?”   “奴婢不敢欺瞒侯爷。”宁泠现在的脑袋似是一团麻绳,理不清。她自己都不确定张哥此人,但是她不想冷眼瞧着秋月去死。   她过不了心里那关。   “秋月与侍卫有染,我听她唤那侍卫为张哥,想来是姓张。”宁泠声音清澈地叙说,她又回忆了那日的情形,“六月二十一那夜亥时,他刚好巡逻花园附近,待巡逻完后他就找了借口来寻秋月。”   宁泠抬起明亮动人的眼眸:“侯爷可派人查查,六月二十一那些人巡逻了花园,又有谁之后找借口脱离队伍了。”   裴铉朝林韦德点点头,他立刻离开前去查询。   “你倒是心思缜密。”裴铉低头看了眼她藏绿色地衣裙,又瞧瞧秋月一身藕粉色的衣袍。   “侯爷缪赞了。”说出这番话后,宁泠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,或许会与暗探扯上关系难逃一死。其实闭口不言才是她最好的选择,明哲保身。   可她接受不了秋月被蒙在鼓里,白白替他人送死。   “今夜你穿的这身衣裳可是精心挑选吧。”裴铉又嘲笑道,“那个蠢货半夜出逃,还敢穿亮眼的藕粉色。”   竟还带根银簪,生怕谁发现不了她。   不似藏绿色颜色暗沉,黑夜里一点都不显。   站在花草树木旁几乎微不可查,连林韦德这个暗卫好手都被她糊弄过去。   若不是她那点心跳气息没有藏匿好,今夜还真让她浑水摸鱼了。   林韦德很快就将张远拎了过来,秋月瞳孔猛地扩大。   争晖院里落针可闻,大家都屏住呼吸。   张远被抓来后,负责给秋月行刑的人也不知晓主子是否会饶她一命,都默契地放轻放缓。   “是他?”裴铉问道。   宁泠紧紧盯着张远的后背,与那夜想要中的背影重合,但这个信息太模糊了。   “侯爷可否让他开口说几句,奴婢记得他的声音。”宁泠只好另辟蹊径。   裴铉一个眼神示意,林韦德直接一个硕大有力的拳头揍在张远身上。   张远先是惨叫几声,可还是继续在挨打,终于忍不住求饶:“不知属下张远那里做错了,请求侯爷明示。”   他明显打算蒙混过关,但宁泠不给他机会坚定道:“就是他!那封信就是他给秋月的,他还嘱咐秋月每日留意侯爷的动静。”   张远被凑的口吐鲜血,恶狠狠地盯着宁泠,发现并不认识他后,又转头盯着秋月。   肯定是秋月扛不住刑罚,将他出卖了。   今夜他正要出发时就感觉到了不对劲,立马想了个法子,他字迹潦草地写了一封信,信里说让老周帮忙买个烧鸡送去东南角门,也言明他自己有事不能去,又不愿意背信违诺。   偏偏不留下真实姓名,信封上还压着丰厚的银子。   老周本就忠厚老实,平时也爱帮忙跑跑腿,如今还有丰厚酬劳,那里会不答应。   本以为天衣无缝,那知道被秋月这个臭娘们抖了出来。   亏他平时对她那么大方,她之前还信誓旦旦说就算被抓了也绝不供出他。   秋月无助地摇摇头,想要辩解,奈何嘴里被人堵住。   眼见事情败露,张远索性也彻底不装了:“贱女人,把我出卖了还不满意?还要找证人来洗白自己。”   裴铉见有热闹戏可看,示意林韦德将秋月嘴里的麻布摘了。   终于能说话的秋月,喘着气解释:“不是我说的,是她发现了我们。”   说道宁泠,秋月哀怨地看了一眼:“谁让你多管闲事的?”   宁泠指着信封说道:“你知道这信上写得是什么吗?”   对上秋月迷茫的眼神,她继续:“上面全是侯爷接触的人,出卖主子行踪。你觉得你一死就可以百了?你的家人呢?”   秋月满脸不可置信地盯着张远,回想着张远的叮嘱,那里还有什么不明白。   “你不实诚。”裴铉偏偏头对视宁泠,“你刚说你不认字。”   宁泠无语凝噎,她说的不认字只是复杂些的不认识,不是一个字都不认识。   半响后她尴尬说道:“简单的姓氏,奴婢还是认识。”   可裴铉继续不依不饶:“那你早知晓他图谋不轨,为何不上报?”   宁泠内心暗骂,装什么装,裴铉他们早就知道秋月不对劲了,不然为何人前脚刚出门,后脚就人赃并获了。   她辩解:“刚才见了信封,细想了许久才想通缘由。奴婢愚笨,不似主子聪慧。”   她这番解释勉强算是有理,之前认为别人郎情妾意,不愿多管闲事罢了。但裴铉知道这小丫鬟估计早就猜到了,偏偏最后看秋月受刑于心不忍才说。   “不过好心没好报,你瞧别人可不记你情。”裴铉凉丝丝的声音传来。   宁泠努力让自己装出一副忠心的样子:“奴婢是想为主子排忧解难。”   裴铉挑眉勾唇手指张远:“将他查清楚。”   “是”林韦德和两个亲卫押着张远下去。   宁泠紧张地看了眼依旧在受刑秋月,眼眸如一汪清泉,水灵灵地望着裴铉。   犹如小狗乞食的模样,湿漉漉的眼神可怜极了。   裴铉心情大好:“我刚才可没答应你饶她。”   宁泠嗫嚅想要还嘴,可又不知说些什么才好。   她沮丧地低下头,怪自己犹豫不决。若刚开始就坦诚些开诚公布地说清楚,说不定就能保下秋月的性命。或是继续像之前装傻守好秘密,不至于像现在,既没有救下秋月,将自己也牵连进去。   天鹅的脖颈低垂,夜色淡黄的光晕打在她白皙的皮肤。   “秋月死罪可逃,活罪难免。王柏将她发卖了吧。”裴铉命令道。   宁泠心头刚松一口气,欣喜抬头正要感谢。却见裴铉抬抬薄薄地眼皮,正饶有兴趣地盯着她。   她又猛地如坠深渊,头皮发麻不敢动弹。   “我身边正好缺个贴身侍女,你既如此伶俐,就来将功补过。”裴铉的声音很好听,如动人的音律。   可在宁泠听来却像恶鬼索命,她推辞道:“奴婢只是个洒扫的小丫鬟,平日里粗鲁无礼惯了,恐会怠慢了侯爷。”   瞧着裴铉身穿的衣料便是极其华丽昂贵,常常笑着一张俊脸,内心阴狠算   计。   宁泠实在不愿意在他眼皮子地下呆着,不知自己那日就小命不保了。   裴铉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:“那多简单,怠慢了就用命来偿。”   这句话堵死了宁泠的嘴,以后徐徐图之,说不定还有机会,若是继续推辞下去,估计今日就能去见阎王爷了。   王柏偷偷觑了宁泠一眼,身形单薄,容貌清美,虽算不上倾城倾国,遗世独立的大美人,也独有风姿。   难怪侯爷瞧上了她。王柏一边想着,一边命人拖走秋月。   秋月被杖责了这么久,身上已是受了重伤。   受了这么重的皮外伤的人,最是容易夜里高烧昏厥,哪怕现在捡走一条小命,又有什么用?   宁泠自然也想到了这些,她摸了摸自己荷包里藏着的银子。   略为盘算后,从自己朴素的荷包里取出一两银子递给秋月。   秋月所有的银子和值钱的首饰都被仔细搜查一番,现在是身无分文,又即将被发卖出去。   银子被宁泠塞到秋月手上时,她后悔愧疚道:“我不安好心,你竟还这般待我?”   宁泠没有说话,若是秋月没有送她鞋袜,她可以心安理得地冷眼旁观。   可是她既无缘无故地承了她的情,也救了她的小命,何不好事做到底?   有了这一两银子,秋月至少可以请人熬药,有一份生的希望,其余得她也管不了了。   裴铉身量欣长,居高临下地瞧着宁泠起身后的动作,自然轻松地瞧见了她揭开荷包时,里面空空荡荡,所剩无几的银子。   裴铉阴阳怪气:“不成想今日还遇见个活菩萨,乐善好施。”   刚才秋月说她不安好心,他也听见了。   “奴婢身为侯爷的贴身侍女,一言一行都代表主子。侯爷心善,咱们下人感激不尽。”宁泠尽量语气恭敬,不惹怒他。   一两银子对裴铉来说不值一提,可对个小丫鬟来说却是价值不菲。   他眼见地瞥见她荷包内还有余钱,即然晚上偷偷摸摸出来找点吃食。   何故携带大量钱财,他心里明了:“平白无故带这么多钱财干甚?你不会也想逃跑?” 第5章   宁泠被他一语击中,强作笑颜道:“奴婢不敢,只是自小贫穷惯了。唯恐丢失,所以时时携带才心安些。”   又是满嘴谎言,即自小穷困,还大方给那秋月银子?   裴铉懒得再与她多费口舌,对站着的侍女道:“紫叶收拾收拾,本候要歇息了。”   王柏马上识时务地命人拖着秋月离开。   宁泠一个人孤零零地伫立在院内,不知所措。   刚才裴铉让她以后做贴身侍女,那她现在是应该跟着进屋,还是先回下方,明日再来报道?   她尚未思考清楚,拿到慵懒的声音响起:“宁泠,怎么还真想跑?”   此话吓得宁泠面色一白,只得应道:“不敢。”   随即跟着进了争晖院的内室。   争晖院的内室装饰精贵,每样物件都价值不菲,精心挑选。   一排小丫鬟鱼贯而出,有捧着水盆的,有捧着毛巾的。   宁泠特意找了个不显眼的小角落,看着紫叶熟练地带着小丫鬟铺床伺候熟悉。   前儿听说裴铉的另一个贴身侍女被他活生生打死,不知其中是否有何隐情?   是像今日一样,偷偷透露他的行踪引得他震怒,还是单纯那里不合他的心意?   毕竟恶魔杀人,可不需要借口。   她一双水波潋滟的眼眸转来转去,娇俏的脸色,满是沉思。   连裴铉何时到了她的身边都不知晓,只忽然感觉耳畔传来一阵热气喷洒:“可要用心好好学,不然丢了小命,可没地说理去。”   宁泠急忙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,脆生生地答是。   等感觉到裴铉的脚步离开后,才抬起清澈的眼眸。   面前人正是紫叶,紫叶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,身材丰满,婀娜多姿。   “今夜你也累了,先回去休息吧,明日来学也不迟。”她对着宁泠说道。   宁泠点点头,紫叶就让小丫鬟带着她到了争晖院的下房。   这间下房应该是被处死的上位侍女居住过,里面被人打扫过很是干净。   贴心的紫叶还让人送来了起居所用之物,精神持续紧绷的宁泠终于稍稍松懈了。   简单洗漱后,她抱着被子昏昏沉沉地睡去。   翌日一早,宁泠就醒了,梳洗整理一番后去找紫叶。   紫叶打量着面前的宁泠,一双灵动的眼眸,长如羽扇的睫毛,唇红齿白的美人。   “你伺候侯爷的时候要小心,莫要粗枝大叶惹恼了他。”她叮嘱道。   此时的裴铉已是外出上值了,宁泠有心打探些消息。   她笑吟吟答道:“姐姐教导的是,不知侯爷身边有几个侍女伺候?”   紫叶的脸色倏地沉了下来,但还是开口回答:“以前只余我一人,如今你来了。”   余?那之前的人呢?   宁泠面带惶恐地接着问道:“前儿听说侯爷打死了个侍女,不知……”   她的话还没说完,紫叶就快速打断说道:“不该打听的事,就不要去触霉头。”   “是,姐姐教训的是。”   眼见紫叶是个嘴牢的,宁泠也不再讨人嫌地继续追问。   有紫叶带着熟悉规矩,半月下来宁泠很快就适应了争晖院的生活。   似紫叶那般谨慎小心的人是少数,念儿与禧福正是活泼爱动的年纪。   两人话多热情,待与宁泠熟络之后常常与她闲聊。   夜里漆黑一片,唯独争晖院的书房还点着烛火。   明亮的烛火下,裴铉身着湛清色常服伏在书案上处理公务。   不知不觉夜色愈发墨黑,如同浓墨渲染。   伺候在旁的宁泠朝着窗户瞥了眼天色,无奈地磨墨。   她暗暗低叹一口气,不知何时裴铉才吹灯歇息。   刚处理完一堆繁杂事务的裴铉抬起头,看着面前磨墨走神的宁泠。   她白皙的肌肤染了一层朦胧的红晕,睫羽扑闪如振翅的蝴蝶。   他修长如玉的手指搁下珍贵的狼毫,端起一旁的温茶润了润嗓子。   “听说你之前打探我上个贴身侍女的死因。”他语气平淡地问道。   宁泠诧异地抬头,不知裴铉从何听到了这个消息,也不知他怎得突然问起。   她找补道:“是怕似她一般,犯了侯爷忌讳才问的。”   一番话带着点阿谀奉承,又悄无声息地打探她到底犯了什么事情。   女子的声音清脆动人,令裴铉的疲惫都稍稍减轻。   他似是闲聊:“也不是什么大忌讳,就是背主而已。”   他锋利的眼神又盯了眼宁泠,尤其在着重背主二字时。   平心而论裴铉容貌昳丽俊美,气度斐然。   但太过明艳的美往往带着极大的攻击力,宁泠是怕他的,更怕他手里无所不能的权势。   她只能当即表示忠心:“奴婢是万万不敢背主。”   裴铉随手捡起放在书案上果盘的一颗青梅,迎着烛火注视:“当逃奴就是背主。”   宁泠知道了,他这是借着问话敲打自己。   宁泠还未张嘴证明清白,他又说道:“你知道那张远怎样了?”   宁泠不知裴铉好端端地与她讨论这些事情干什么,是继续的敲打?   她顺着话题往下:“可是林大人审问有了结果?”   林韦德是有官职在身的,不是寻常的侍卫。这些事情还是念儿和禧福告诉她的。   “啧,那可是个硬骨头。”裴铉又接着道,“手脚筋都断了还不肯说实话。”   随着他的描述,宁泠的脑海里自动浮现那副流血残忍的画面。   她面上的红晕褪下,唇色苍白:“他窥探主子行踪,罪有应得。”   裴铉赞同地颔首:“他脑子倒是灵活,发现事情不对劲,立刻找了别人背锅,那知道还是被你逮住了。”   “倒是可惜了那个秋月。”他虽嘴里说着可惜,面上却无一点惋惜。   甚至那双幽深的眼眸还带着点兴趣观察宁泠。   宁泠心里顿时浮现出阵阵不妙,沉默半晌后还是忍不住问道:“秋月怎么了?”   “死了。”裴铉淡淡的两个字,一条命在他言语里并不能带起半点波澜。   其实宁泠心里清楚,秋月伤口又流了那么血,必然凶多吉少。而且又要被发卖出去。但她知道王府这种高门大户,发卖也是找   正经的人牙子,不会卖到那处脏地方。   她亦不愿意相信人会那么容易就死了?而且秋月年轻身体好恢复能力强,自己又给她留了银子。   她神情呆滞,嗓子艰难发问:“怎么死的?”   她这副模样似乎极大地取悦了裴铉,他坦然回答:“听说拖回去第一晚就发高烧退不下,没几日人就去了。”   宁泠脑子乱哄哄地,忍不住追问道:“不是给了她银子吗?”   怎么没有请人熬一副退烧药呢?   裴铉轻蔑地笑了笑,似是嘲笑宁泠的愚蠢:“她竟然敢背主逃跑,你以为府上除了你这个活菩萨,还有谁敢管她?”   宁泠傻傻愣在原地没有说话,鼻头一酸,眼眶里不断涌上泪花。   她不知道是该可怜秋月,还是该嘲笑自己蠢,不知天高地厚。   她情绪失控地瞪了眼裴铉,一个毫无人性的刽子手。   又缓过神惊慌失措地低下头,祈祷他刚才没有看清她脸上的表情。   他分明知晓秋月只是被骗,根本不是府上的奸细。当时也答应饶秋月一命,却让她抱着活的希望绝望死去。   若是旁人敢恶狠狠地瞪裴铉一眼,他必要亲手拿着刀剜下那双眼眸。可眼前美人眼尾嫣红,眼眸饱含泪花,倔强地轻咬粉嫩的嘴唇。   刚才虽然是瞪他,但更多的是无限风情,美人嗔怒。   他伸出骨肉匀称的手,拇指和食指并拢,捏了捏她鼓气的柔软脸颊。   肌肤如同刚出生的婴儿一般柔滑,他大拇指的玉韘冰冷的触感,唤回了浑身僵硬的宁泠。   她条件反射地抽身而退,将手里的砚台打翻在地,也染黑衣裙。   裴铉却并不在意,反而轻笑一声:“躲什么?”   里面的动静引得门外守卫的林韦德探头望来,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后,又两眼放空地继续守卫。   宁泠平复内心的山摇地动,匆匆找了个借口:“奴婢污了衣裙先退下了。”   接着她也没空管裴铉是否答应,就火急火燎,生怕背后有恶鬼索命地小跑离开。   她经过林韦德时,惹得他忍不住多瞧了两眼。   她的背影刚擦身而过时,一颗青梅便带着破空声直奔而来,逼得他立刻收回视线,手脚麻利地接住来物。   “赏你了。”裴铉歪了歪头,嘴边带着惯常的笑意。   可林韦德知道自己惹了主子不悦,他拿起青梅咬了一口,咔嚓响亮一声。   书房内似乎都晕绕着一股醒神的清香,裴铉继续提笔:“好吃吗?”   林韦德苦着一张脸摇摇头,将嘴里的酸青梅拼命咽下去后回答:“太酸了。”   回到屋子的宁泠用冷水拍拍自己的脸蛋,才回神喃喃道:“他刚才竟然摸了我的脸。”   这让她感到不安,男女大防,按理说不应该有这种接触才对。   宁泠在屋内焦急地转转圈,这么久以来她和裴铉一直相安无事。   但今日他动作如此亲昵,莫不是想要她做他的通房?   不行,她得想想办法不能继续下去。 第6章   当夜,宁泠带着胡思乱想睡去。   连带着后面的日子,宁泠都情绪低落,她有意避开裴铉。   一日下值,裴铉看着眼前伺候的紫叶问道:“她人呢?”   紫叶答:“应该正在屋里。”   一连几天都不见人影,裴铉笑着道:“咱们侯府当差可真是清闲。”   紫叶默了默,接着头也不敢抬地答道:“奴婢这就去唤她来。”   被紫叶通知的时候,宁泠拿着一本词典,学习着认字。   紫叶:“侯爷让你前去伺候。”   宁泠还真没想到裴铉会点名道姓地用她,看来装死是不行了。   她只好无奈点点头,紫叶瞥了她一眼似是有话要说。   宁泠刚走几步,她还是开口道:“侯爷吃软不吃硬,你莫要惹恼他。”   平日里紫叶是沉默寡言的,但她心细善于观察。   宁泠忍不住反问道:“侯爷他对我是不是……”   紫叶伺候裴铉的时间最长,应该比较了解他的脾性。   那夜到底只是巧恰为之,还是图谋不轨,或许紫叶知道。   可惜她话还没说完,紫叶就仓促打断道:“别让侯爷久等。”   宁泠点点离开,她轻手轻脚地走进裴铉的内室。   内室布置雅致,虽未见什么华丽装饰,可样样件件都透露着低调的奢华。   裴铉刚回来身上还穿着官服,一身紫色仙鹤图案的官袍,带着上位者的压迫。   “还知道过来?”他嘴角轻微上扬。   他常常都是笑着的,也让人摸不清他的心情到底怎么样。   宁泠摸不清他的脾性,不敢随意回答。   只好状似恭敬地为他递上干净的锦帕,以往紫叶伺候时就是这样做的。   可裴铉却没有接过锦帕,而是居高临下地扫视宁泠一眼:“还不会伺候人?”   里面的威胁不言而喻,宁泠只好踮起脚尖准备为他擦脸。   裴铉的身高极高,她垫垫脚尖费力往上,也只能轻轻擦到他的下巴。   刚好有了借口推脱,她杏眼扑闪,语气无奈:“侯爷太高了,奴婢够不着。”   那知裴铉依言就直接坐在身旁的紫檀木刻游鱼纹的座椅上,一双长腿懒洋洋地摆放,让她将后头那句烦请侯爷自己动手咽了回去。   宁泠只有以前给村里小孩童擦脸的经验,只能按照记忆的方式轻轻擦脸。   她力道极轻,帕子带着点温热。   因着专心注意,她的脸离裴铉脸也极近。   裴铉能够闻见她身上带着一股橘子的清香:“今日吃了橘子?”   宁泠不知道他如此发问,摇摇头道:“未曾。”   橘子的清香带着点微甜,夏日里沁人心脾,十分清新。   随着她摇头的动作,她头上垂落的青色丝绦从裴铉手背扫过。   一丝丝痒意升起,宁泠丝毫没有察觉,眉眼专注地拿着锦帕一点点擦拭。   哪怕隔着锦帕,裴铉也能够感觉到她柔软的指腹,拿着一点点体温。   那丝痒意似乎在身体内乱转,他忽然在宁泠毫无防备地时候倏地睁眼。   四目相对,宁泠对上那双晦暗危险的眼眸。   她赶紧退后一步低头,裴铉瞧见她这样,心里不知为何带着点恼怒:“你怕我?躲我?”   宁泠迟疑地点点头,这府里谁不怕他?   他睨着那道纤细脆弱的脖颈,他的手只要稍稍用力就能够轻易折断。   宁泠虽是低着头,却能感受到一股道不明的危险气息萦绕四周。   她忽然想起之前紫叶的话,乌黑的眼珠转动,脑海里想着应对之法。   她撇见木桌上摆放的果盘,带着笑意说道:“夏日炎炎,侯爷要吃点葡萄吗?”   接着她顺势走至品种丰盛,颜色各异的果盘周围,纤白的素手欲要为裴铉剥葡萄。   裴铉被她说的话吸引了注意力,看着果盘轻笑一声。   声音不加掩饰地带着笑意,宁泠愈发觉得她性格古怪,莫名其妙。   裴铉出声打断宁泠的动作:“不用剥了。”   对上宁泠迷惑如同小鹿般单纯的眼眸,他拿起一颗青梅递至宁泠唇畔:“尝尝。”   宁泠下意识地想逃跑,但裴铉那双宽大的手如铁钳死死牵制住她。   “又想跑哪儿去?”他的心情莫名好了许多。   宁泠别无他法,被他有力的大手控制住肩膀,她望了望眼前的青梅,只能檀口轻开。   青梅颜色绿油油的,表面富有光泽,隐隐约约有股清香味,果核早已被人用刀一点点雕刻出去。   她侧头小咬了一口,柔软的唇肉与略有薄茧的指腹接触,裴铉心里那股痒意又被勾了起来。   入口酸涩,霸道的酸味在口腔中弥漫开,宁泠的杏眸微眯,她眉头紧蹙想要吐出来。   裴铉嘴角上扬的幅度加大,他心情愉悦地命令道:“不准吐出来。”   宁泠只能强忍住酸意吞咽,眼眸都被刺激出泪花。   偏偏裴铉作恶的心思还没停,依旧将哪颗青梅捏在指腹。   宁泠抬起笼着水雾的眼眸,浓密的睫毛轻闪,她泛着光波的眼睛对视裴铉。   裴铉按在她单薄肩膀上的手劲道稍收,沉思无声地盯着她。   一种炙热的眼光,守在门边的林韦德小   心翼翼地退了出去。   宁泠率先感觉不对劲,她刚想找借口离开。   裴铉又将手上的青梅递过来,他语气带笑:“还想跑?”   洞察人心,万事尽在掌握中。   宁泠肩膀浑身被他按住,不得动弹。只能轻微摇摇头:“没有。”   裴铉没有再回话,只要又凑近了青梅与她红唇的间隙。   宁泠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吃,酸意的积累,让她鼻头一酸。   偏偏裴铉仍不满意,一颗喂完,又从果盘里挑拣了一颗。   颜色比之前更绿,果形偏小,似是未完全成熟。   偏偏他还一脸认真说道:“这颗肯定好吃,尝尝。”   宁泠的牙龈似乎都在发酸,条件反射地吞咽。   裴铉锲而不舍,眉目张扬:“我手都举累了。”   她拖延的方法并不奏效,只得认命低头咬下。   她的美本就自带温柔,低眉顺眼极乖。   裴铉看着随风而动的绿色丝绦,手心发痒。   毛茸茸的脑袋搭配绿色的发带,可爱又乖巧。   宁泠吸取了上次的经验,快速地吃完这颗青梅。她感觉自己腮帮子都僵硬了。   她心存希望,裴铉能够适可而止。   可又转眸看见他骨节分明的手,又在果盘里挑挑拣拣。   她认命地闭上眼睛,俏丽精致的容颜,紧闭的眼眸,似蝴蝶轻颤的睫羽,朱红的唇还带光泽。   夏季的晚风吹来,带着青梅的清香,隐隐约约的酸意在夏日里清新动人。   裴铉喉结滚动,两人之间的间隙缓慢靠近,衣裙隐隐约约交缠,他有些想尝尝这青梅,真有那么酸?   外面的知了不识趣地聒噪,吵闹的声音萦绕在他耳畔,以前他怎么没发现夏日里的蝉鸣如此讨厌?   并没有等来熟悉的青梅,宁泠迷惑地睁开眼眸。   难不成裴铉大发好心?刚好对上他不耐烦的眼瞳。   裴铉瞥了窗户吩咐道:“将外面的知了都打下来。”   接着就传来紫叶熟悉的是。   “刚才的青梅好吃吗?”裴铉大发慈悲地收回紧紧禁锢她的手。   宁泠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:“挺酸的。”   裴铉拿起旁边随时准备的锦帕,一根一根擦着手指,十分体贴笑道:“那可委屈你了。”   笑容带点阴恻恻,平白无故为何非要她吃酸梅。   宁泠不是一点脑子都没,脸上的面容都酸地僵硬,还是带着笑意道:“这几日没有伺候好侯爷,是奴婢的过错,以后定不会再犯了。”   他明显带了惩罚的意味,现在她无权无势,身为奴婢在他手下讨生活,只得卑躬屈膝,小心翼翼地哄主子开心。   哪里又有什么尊严可言呢?   她像是被豢养的宠物鸟,逗弄喂食博主子一笑?   思及此宁泠心绪低落,低垂着脑袋,眉间笼罩着忧愁。   听到她主动认错裴铉自然心情愉悦,几日闷在心头的郁气都消散了些。   他嘴角噙着笑意,视线落在宁泠面上。   轻而易举又发现了她的垂头丧气,嗓音带着质问:“你这是给我甩脸子?”   她才说了两句软话,就又似个木头人杵在这里。   宁泠委屈地抬起头辩解:“是那青梅太酸了。”   空气弥漫着残留的酸涩味道,炎炎夏日里,抚慰了似炭火炙烤的心。   她态度恭敬,说完后久久未听见他回话,似是不安地抬头望了眼。   被青梅酸涩刺激而出的泪花在眼眸里打转,一双大大圆润的眼眸,似是路边乞食的小奶狗湿漉漉、可怜无助地望着。   见他面色专注地打量自己,宁泠浑身上下都很是不自在。   她有意错开他如猎豹捕食的强势视线,微微侧移脸蛋。   “听闻女子都爱簪妆之物。”他瞥了瞥她头上的绿色丝绦,对着门外的林韦德高声道:“去拿我的对牌,挑些首饰赏赐给她。”   林韦德闷闷的声音传来,伴随着他离去的脚步声。   前一秒他还阴恻恻地质问,下一秒就拿东西赏赐于她,真是阴晴难定。   但宁泠还是老老实实答谢:“多谢侯爷。”   那人却俯下身子,两人气息交织,他的声音里带笑问道:“可满意了?” 第7章   宁泠不满意,她狼狈地被他逼着吃下不喜的食物,没有一点反抗的权利。而她被酸涩刺激的滑稽模样,显然让主子认为有趣,引得他心情舒畅。   她像是个被人任意逗弄取笑的小丑,没人在意她的想法意愿。   他大恩大德地挥手赐下东西,她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。   宁泠只得强颜欢笑感谢主子的赏赐。   她退出主院,刚回到她自己居住的下方。   宁泠愣愣地坐在自己床榻,心里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恼怒。   恼怒用自己去取悦他人,还是该笑终于有了点积蓄。   思及此,门外就适时地响起门敲门声,接着是林韦德粗犷的嗓音:“宁姑娘,我来给你送首饰。”   宁泠立马整理好情绪,起身开门。   林韦德有意地保持着一段距离,他手上拿着个红漆木木盒,盒子不算大。   见她开门出来,他将木盒递上:“宁姑娘,主子给你的赏赐。”   宁泠道谢后接下,林韦德偷偷飘了眼她,将东西交接完后。   离开时他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颊,回忆起了那天差点酸掉牙,强壮的身形微颤。   他又回头盯了眼红漆木盒子,也不知侯爷是怎么想的?把人弄委屈了,又巴巴来哄?   等人走后,宁泠打开了木盒,里面的首饰有三件。   一支梅花白玉簪,一只银雕缠枝纹镯子,一对珍珠镶嵌耳坠。   都是符合她作为奴婢身份佩戴的东西,无甚出挑。   听说她得了赏赐,争晖院不少小丫鬟都很是吃惊。   侯爷性情暴戾,阴晴不定。日日不发火不惩罚人都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了,宁泠才来了多久,竟然得了赏赐。   人人都有看热闹的心思,但都与宁泠不太熟悉。   念儿性格活泼,得了消息早早跑了过来。   宁泠并没有佩戴任何首饰,念儿来了后活蹦乱跳:“宁泠你可真厉害,一来就做了侯爷的贴身侍女。”   侯爷的贴身侍女在府里谁不卖她个面子?多威风啊。   宁泠苦笑:“你努努力也可以。”   日日担惊受怕,最怕挣了银子没命花。   念儿调皮地吐了吐舌头:“我可不行,我看见侯爷就双腿发抖,哪有那个福气。”   她小心翼翼抚摸着首饰,虽然都是不甚出挑的款式,但是样样都是好材料制成的。   外面若是想有这样的成色,那可得大出血。   那对珍珠耳坠小巧精致,念儿很是喜欢。臭美的用手捏着,对着妆台一遍遍比划。   “赶明儿,我也托人给我买副。”她放下耳坠道。   宁泠听到买这个字,神色动了动,接着心动道:“你若是喜欢,我这副也可以卖给你。”   毕竟她拿着也是无用之物,换成银两,还能以后方便使用。   念儿吃惊地看着她,语气激动:“真的吗?”   她或是能有这宝贝,哪里舍得卖出去。   宁泠笑着点点头:“我也不爱带这些东西。”   丫鬟私底下交换买卖物料,很是正常。她神色紧张地问道:“那要多少银子?”   宁泠并不太懂首饰,也不太清楚这个的物价。想到念儿爽朗的性格,她信任道:“你出价就是了,我还能对你狮子大张口。”   念儿想了想后说道:“我出三两银子怎么样?”   这下轮到宁泠吃惊了,如今她是裴铉的贴身侍女,府里的一等大丫鬟,一个月三两银子。   可念儿只是二等丫鬟,三两银子要足足攒两个多月。   “太多了。”宁泠摇摇头。   念儿笑嘻嘻道:“我这还是占了你便宜呢,我爹娘都是府里的老人,也是见过好东西的。”   珍珠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,颗颗圆润,大小均匀相等。   念儿喜欢的很,不听宁泠说什么。回下房拿了银子就急匆匆换了耳坠。   刚把银子一把塞进宁泠怀里,就怕她反悔似的。迫不及待地对着妆台带上,接着臭美地出门炫耀了。   宁泠站在屋里,看着外面叽叽喳喳的念儿,哭笑不得,随即将其他两件收拾好。   紫叶也在外面听闻了,她与宁泠两人隔着木窗,隔窗   相望。   紫叶面色复杂地盯了眼宁泠,似是有话要说。宁泠眼眸迷茫地望了眼她。   刚想出去询问一番,紫叶又径直离开了。   等到了闷热的下午,裴铉下值后,宁泠只得哀叹一声。   闷热的苦夏,外面的树木郁郁葱葱,炙热太阳悬挂上空,裴铉却是一脸疲惫。   她和紫叶两人分开站好,待裴铉刚进房门,就手脚麻利地递上干净的手帕,擦脸洗手等等。   房屋里四角处都放着冰森,丝丝缕缕的凉气浸湿空气,忙碌完这些宁泠内心轻轻松了一口气。   接下来大概就是裴铉自己换身常服,她也可以缓缓。   紫叶依旧在那尽心尽责地准备衣服等等,宁泠敷衍地打打下手。   裴铉狭长眼眸覷了眼宁泠,他眉头微锁。   室内好不容易稍稍松快的氛围,此刻又马上紧绷。   宁泠眉目低敛精神专注地做事,生怕不经意间又得罪了他。   “宁泠来伺候我更衣。”他的目光更加明显地盯在她身上。   宁泠只得硬着头皮回答是。   跟随他进了内室,宁泠心绪不宁,总觉得他哪里不对劲,又不敢冒然开口,怕惹怒了他。   他高大挺拔的身形向下投射出阴影,笼罩着宁泠纤细的身躯。   宁泠之前是瞧过紫叶如何伺候的,但还未曾亲自动手试过。   做工精细的玉带扣衬得他宽背窄腰,流利的肌肉线条似是等待捕食伺机而动的猎豹。   近距离的气息交融,带来深深的压迫感。   今日的玉带扣是宁泠以往未曾见过的,精巧绝伦的做工,她无措地上下摸索着关键处。   她的掌心柔软,似是自由游荡的鱼儿,在他腰间胡作非为。   宁泠急迫地想要解开玉带扣,奈何未能寻到秘诀。她靠得越发接近,整个人都投入裴铉的怀里。   纤纤玉指四处游走,站在原处的裴铉嘴角上扬,狭长多情的桃花眼居高临下地盯着她。   “还没解开?”他的嗓音暗沉,带点沙哑。   宁泠急得红霞爬满了脸颊:“快了,快了。”   一双手更加肆无忌惮地到处惹祸。   裴铉的眼神晦暗,蠢蠢欲动:“我可等不及了。”   宁泠正要不解地抬头望去,却忽然之间自己双手被牢牢禁固,无法动弹。   他的手极大,手指更为修长,骨节分明。他掌心的温度很是炙热,两只手如铁钳掌控着她。   裴铉低下头,在她耳畔轻声说道:“怎么这么笨?来了这些日子还没学会?”   他湿热温暖的气息喷洒在她的敏感耳垂上,刺激得她浑身轻颤。   她欲要开口辩解,又听见他说道:“也罢,我便亲手教你,下次还学不会可要受罚的。”   他的修长干净的手牵引着她纤细莹白的手指,一点,一点地摸索着秘诀。   静谧无人的内室,倏地轻微咔嚓一声想起。   明明只是片刻功夫,宁泠却十分难捱,光洁小巧的额间出了细密的汗珠。小口小口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,刚才似乎有种窒息感束缚着她。   幸好裴铉的手也在此时松开,他好整以暇地看着下方的宁泠:“怎么这么娇气?不过解个腰带而已就能累成这样?还能指望你干什么?”   宁泠不服气道:“我只是未曾见过这块腰带,其他的我都会。”   裴铉语调懒洋洋道:“既然如此,那以后就由你专门负责这件事,不然你如何证明自己。”   宁泠杏眼微睁,表情诧异,虽然不愿接下这个活。却也知他不喜人忤逆反驳,只得讪讪闭嘴。   “赏给你的首饰呢?”他的视线扫视着她浑身上下。   宁泠拿出心里早已准备好的借口:“侯爷赏赐的东西贵重,奴婢已珍重收好,不敢有半点损坏。”   这话逗笑了裴铉,他轻笑出声:“有多好?多珍贵?”   宁泠:“听说用料昂贵,很是不俗。奴婢想着妥善收好,留着做传家宝。”   裴铉那双深情漂亮的桃花眼带着笑意,攻击性极强的俊美脸蛋稍稍柔和了些:“传家宝倒是不必,你日后若是哄得我开心了,这些东西断不会少。”   宁泠眉目闪过不安,寻常主仆即便是赏赐,也大多是是金银黄白之物。   那有男主子送侍女首饰?还暗示良多的?   她的思绪很快又被他打断:“你既如此宝贝,明日带来给我瞧瞧,是什么东西让你如此宝贝。”   本以为刚刚已经蒙混过关的宁泠,心里才稍微松懈的心,立刻又被他这话高高悬吊。   她顺从地答是,幸好她也早已有准备。   两人谈话之间,他已自动褪去了外袍,换了身常服穿好。   裴铉的公务繁忙,之后就一个人径直去了书房。   宁泠没想到他竟亲自过问首饰这件事?也不知他知晓耳坠被卖了一事后,会不会大发雷霆?   她忽地有些后悔卖出去了,不会给念儿招惹祸事吧?又想到紫叶那日暗含深意的一瞥,她心里惊醒。   紫叶可是裴铉身边伺候的老人了,是他的心腹。虽说自己刚才想好了明日的应对办法,可她若是直接戳穿哪可就瞒不住了。   她要去找紫叶谈谈。 第8章   宁泠找到紫叶的时候,她正忙着带小丫鬟给裴铉的衣裳们熏香。   念儿也跟着搭把手,好奇问道:“宁泠你怎么来了?”   房间里有好几个丫鬟,人多眼杂,宁泠不好多说耳坠的事情。   她只能笑着答道:“我来瞧瞧有什么,我能帮忙的?”   念儿偷偷嘀咕道:“你把侯爷伺候好,就是顶顶重要的大事了。”   宁泠闻言一愣,尴尬地低下头。   紫叶不轻不重地瞥了眼她,她又急急忙忙说道:“我是怕侯爷不顺心又发脾气。”   紫叶的脸色急急转变,大声呵斥:“身为丫鬟,主子的事情岂是你可以议论的,还不快闭嘴。”   念儿是争晖院里的二等丫鬟,平时都是做些杂活,轻易是见不到主子的。   又因是府里的家生子,旁人并不愿意随意得罪,所以混的如鱼得水,心性单纯。   宁泠站在旁边内心暗暗感叹,自己来得可真不是时候。   她只能回答道:“我去瞧瞧茶水准备得如何了。”   没一会念儿这个小尾巴就跟了上来,她委屈巴巴道:“宁泠我真没有其他意思,就是觉得你受主子赏识,不必干那些杂活。”   宁泠不在意地笑笑:“我有什么可生气的。”   她的视线撇见念儿还带着那对耳坠,问道:“你就这么喜欢还日日带着?”   念儿高兴点点头:“那是。”   说完她又看看宁泠全身上下没一点首饰,嘟囔道:“既然侯爷赏了姐姐,姐姐怎么不带上。”   宁泠想着等会与裴铉有又得纠缠,无奈道:“我就只会用丝绦绑绑头发,梳发髻我可不会。”   念儿自告奋勇道:“我教姐姐。”   夕阳西沉,一抹残红映照在上空时,裴铉才带着林韦德回府。   今日天气不似以往闷热,时不时有清爽的微风吹过,甚是惬意。   宁泠几人伺候着裴铉更衣洗漱后,他稍稍卸下一日的劳累。   他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,摩挲着大拇指上的上好玉韘。   脸上带着一贯的笑意,视线毫不避讳地落在宁泠身上。   今日她穿了身湖蓝色的纱裙,夏日是清爽宜人,浑身上下似乎带着凉意。   杨柳细腰他堪堪一掌便能够握住,柔顺的青丝如瀑布倾泄,光泽柔亮。   头上的发髻很是简单,但簪着一只梅花白玉簪子,衬得她温婉如玉,清冷动人。   下面准备好的茶水很快送了上来,宁泠端至他旁边搁下。   手如柔荑,指如青葱。裴铉暗暗评价,又瞥见她纤细手腕上的银镯子,肌肤细嫩赛雪,银镯子却透着几分俗气。   他开口问道:“就只有这两样东西?”   宁泠听不出他话里的喜怒,不敢骗他只得老老实实道:“还有一对耳坠。”   紫叶在一旁焚香,将准备好的驱蚊草的香粉倒入香炉后悄无声息地退下了。   香粉在遇见高温的作用下,细细的烟雾向上蔓延。   淡淡的木质清香味在屋内弥漫,刚才还有旁人   的室内,此刻只剩下静悄悄的两人。   裴铉接着问道:“那你为何不带?”   他的声音里并不带恼怒,似乎还带着轻笑。   宁泠低头答道:“奴婢没有耳眼,所以便搁置收好了。”   裴铉饮茶的手缓慢一顿,挑眉诧异道:“你竟没有耳眼?”   此朝风俗,女子大多幼年孩童时期就会穿耳,似她这样倒很是稀奇。   宁泠点点头:“真的没有。”   语气诚恳。   裴铉搁下手上的陶瓷茶蛊,怀疑道:“你过来,我瞧瞧。”   宁泠只得凑着他的方向靠近了些。裴铉又闻见那股熟悉的橘子清香味,他瞥了眼两人之间的距离,似笑非笑问道:“难道还要我来请你不成?”   宁泠柔柔说了句:“不敢。”   她又轻手轻脚靠近了些,她也不知就是区区几件首饰,裴铉为何如此在意?   裴铉心满意足地笑笑,他身形高大,极为修长,哪怕他是坐在椅子上。   宁泠站在他面上,却还是能感受到强大的压迫感。   似乎能感受到全身被他牢牢包裹住。   裴铉的视线从她的面颊转向她的耳垂,明明是无形的视线,宁泠却莫名地羞耻。   她浑身不适地低垂着头,犹如一件被人随意把玩的观赏品。   不少零星碎发遮挡住了小巧的耳朵,裴铉肆意地伸手轻轻拂开碎发。   他一双幽深的眼眸专注地盯着半响,才道:“还真没有。”   耳垂小巧精致,形状完美,如玉的肌肤上染着淡淡的粉嫩,如同熠熠生光的宝石。   宁泠抗拒地站在原地,只希望他早早结束这一场审判。   那知他似乎玩心大起,那双修长有力的手又转移至宁泠另一侧耳际。   他还不放心地身子前倾,眉眼认真地观察。   他呼吸之间的热气喷洒在她耳后,惹得宁泠轻颤。   偏偏裴铉还不愿意放过她,更为嚣张地用手腹揉搓感受。   即使是世间再上好的玉脂,也不会比之更有质感了,他想着。   他这动作,吓得宁泠反手想要抓住他作恶多端的手,阻止他的动作。   裴铉眼疾手快先一步收回手,漫不经心地倚靠着椅子上。   他歪着头,嗓音带着逗弄:“还不知你的胆子如此大,还想动手打我?”   宁泠只能呐呐道:“不敢。”   裴铉又话题一转,嗤笑道:“林韦德的眼光的确不行,选的都是些什么货色,你竟还拿着当个宝。”   宁泠不知他又打什么坏心思,貌似恭敬:“主子送的东西,奴婢自然是视若珍宝的。”   这番话引得裴铉眉眼俱笑,他本就生的英俊不凡,笑意淡染更是风流倜傥。   “改日我让王管家再选些好东西赏你。”   宁泠极为不喜欢赏赐这几个字,带着居高临下对他人的蔑视。   她轻扯嘴角敷衍地应承。   晚上下值时,已是圆月高挂,繁星满天,四周寂静。   她正欲回屋,却见前方似乎隐隐约约有个人影,待走近了一瞧发现是紫叶。   宁泠纳闷问道:“紫叶姐姐你在这干什么?”   深夜众人都已回了自己房屋,唯独她一人似是久站等候。   果然她答道:“我是在专门等你。”   宁泠更奇怪了:“紫叶姐姐有什么急事吗?”   即便是有事也不必深更半夜来说,多半是急事。   紫叶沉默片刻后,还是说出:“耳坠的事情,你没有如实告诉侯爷吧?”   若是如实相告,必不会如此风平浪静。   宁泠瞬间警惕,莫不是她想告状。   紫叶又接着道:“与我无关的事,我不会去蹚浑水。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,欺瞒侯爷是没有好下场的。”   宁泠心里提起地大石头稍稍放下,此事今日已经揭过了。   她不信裴铉那个大忙人,还会盯着几件首饰,一连追问几次。   紫叶瞧出了她的心思,提醒道:“一时侥幸罢了。”   宁泠虽然不认为裴铉有如此神通广大,但还知道她的好意,还是道谢道:“谢谢你的提醒。”   紫叶话一说完,转身就走了。   天色刚蒙蒙亮,众人就伺候着裴铉起身。   林韦德横抱着那把大刀从院子门口走进。   念儿手拿着扫帚清扫地上,她手脚麻利地清扫,嘴上也不得空:“禧福,你发现今日我的不同之处没?”   禧福用力提着一个水桶,水桶是满满当当的水。   他满脸通红地使劲,嘴上回答道:“有何不同。”   念儿不满地噘嘴:“真是个瞎子。”   禧福将水倒入为花花草草浇水的水壶后,用袖子擦擦脸上的汗。   终于有了空暇,他转头往后瞧了一眼。   发现并未有什么不同后,他又不死心地看了一眼:“有什么不同?”   念儿气不过,这可是她足足花了两个多月月银买下的宝贝。不识货的东西。   她一时没控制住音量,大声吼道:“你没瞧见今日我这耳坠不一样?”   林韦德踩着孔武有力的步子从大院中间穿过,院子四周其实有不少的丫鬟小厮在忙活。   这声嗓音够大,引得他不悦地望去。   话刚出口,念儿就知晓自己犯了错,马上闭嘴低头,禧福也赶紧继续忙活手头的事情。   林韦德瞥了眼那小丫鬟刚才念叨的耳坠,似乎有些眼熟。   见他一直死死盯着这里,念儿后悔不已,身后早已被冷汗浸湿。   伫立不走的林韦德刚想走近几步,仔细瞧瞧就见她被吓得哆嗦着跪下。   他只好皱眉离开了,等他走后念儿瘫软的跪坐在哪儿。   禧福小跑过来将她扶起,嘴上轻声说道:“往日你大嗓门没人管你,可莫要开罪了贵人些。”   念儿被吓了一遭也不再贫嘴,只点点。   林韦德与裴铉出门办公的路上,裴铉笑着摇摇画着山水画的纸扇道:“今日这么如此稀罕?谁惹怒你这个闷葫芦了?”   林韦德心里已然有了怀疑,却也不知是否属实,而且也犹豫此事是否需要汇报。   他沉默片刻后才回答:“许是那小丫鬟瞧我长相凶恶。”   裴铉放声大笑,转头对身后跟着的王柏道:“你去选些上好的首饰给宁泠。”   见林韦德面色不解,裴铉揶揄道:“你这眼光,选的都是些什么货色,偏偏那个小丫头还当是个宝。” 第9章   林韦德面色纠结,望了望笑得肆意张扬的主子,选择闭口不言。   王柏点头称是。   送走了裴铉后,宁泠打算做些什么。   裴铉对她动手动脚,竟还送了首饰。   偏偏对待紫叶和其他侍女,倒是循规蹈矩。   在这么下去,她迟早会出问题,如今手上的银子和首饰加上,逃跑也能暂时不为生计发愁了。   宁泠坐在阴凉的廊下,思考着这么逃跑。   念儿手上捧着一盏酸梅汤走了过来,递给她道:“宁姐姐给你。”   宁泠笑着弯弯眉眼接了下来,喝了一口酸甜适中,问道:“灶房拿的?”   念儿点点头:“灶房的杨管事可是我亲戚呢。”   宁泠喝着酸梅汤问道:“做了管事岂不是日日都可以出门?”   念头一脸苦恼道:“她们可是忙人,那里有空出门去。都是安排丫鬟,婆子些出门采购,本来这个月我也可以出去玩玩,可银子都用光了,还不如不出去。”   念儿是家生子,签的是死契,这点与宁泠是一样。   她们都不可以随意出门,她接着问道:“你出府要找何人报备?我也能出去吗?”   念儿想了想回答:“我出门很是简单,给紫叶姐姐说一声就成。”   她瞧了瞧宁泠,小声道:“估计你得找王管家,但是我觉得他也不敢做主,最后估计要侯爷点头才成。”   宁泠微微失落地叹叹气,又忽然想起什么。   她进屋将裴铉出门前赏给她的果盘递给念儿:“谢谢你告诉我。”   果盘里都是新鲜珍稀的水果,像是荔枝、葡萄等等这些上好水果,可不是小丫鬟们能随随便便吃到的。   念儿开开心心地收下,迷惑道:“姐姐,你怎么不吃?”   宁泠:“夏日里吃什么都没胃口。”   裴铉对她越好,她越是提心吊胆,那里还有什么胃口。   生怕他那日就成了禽、兽逼迫她成了通房。   王柏对于内务之事,显   然比林韦德处理地更加得心应手。   裴铉刚下值回来,林韦德就声称有事退下了。   王柏手上捧着一个贵重的描漆木盒过来,请示问道:“这些都是属下今日选出来的首饰,侯爷可要定夺?”   都端到面前了,裴铉挥手道:“那便打开瞧瞧。”   王柏将木盒轻轻搁在裴铉书案上,再当面打开。   一支上好的镶嵌红宝石石榴步摇,一对光泽细润的玉手镯,一对点翠珐琅耳坠,一串璎珞串宝石项链。   裴铉满意地点点头,恰见林韦德正从外归来,便问道:“何事如此急急忙忙?”   林韦德一眼便瞧见书案上,种类丰富,精美华丽的首饰。   他闷声答道:“想到了一些事情,不确定便让人去查了查。”   裴铉浑不在意地挑拣着首饰:“这对玉镯成色不行。”   他想了想又接着道:“这副耳坠也不必了”   王柏瞠目结舌,这对玉镯的水光泽放在外面,便是那些夫人贵女些也爱不释手的。   更何况宁泠只不过区区一个丫鬟。但他也不敢反驳主子,只得答是。   沉闷不开腔的林韦德却忽然主动说道:“王管家你先下去吧,我去送即可。”   王柏知道,在侯爷心里,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比不过林韦德。   他点点头退了下去。   此话一出,裴铉停止掌心把玩的玉镯,语气散漫:“终于舍得说出来了?憋了一天了,累不累?”   等彻底确定王柏关门出去后,林韦德一口气说完:“宁姑娘将你赏的耳坠,以三两的价格卖给小丫鬟了。”   室内瞬间寂静无声,沉默的片刻杀机四伏。咔嚓一声,裴铉掌心处地玉镯应声而碎,室内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些。   林韦德小心翼翼:“主子,仔细您的手。”   裴铉阴恻恻笑道:“她可真是小心供奉呐。”   他将手里的碎渣任意地丢在桌面上,好好一只玉镯碎成了几截。   林韦德偷偷观察了几眼,幸好手没受伤。   刚松一口气,又听见外面传来轻柔的敲门声:“侯爷现在可以进来吗?”   是宁泠的声音。   裴铉拿过一旁的干净手帕,轻轻嗯了一声。   林韦德不敢继续久呆,麻利地收拾了碎片,就火急火燎地快步出去。   宁泠手上端着热茶,迷惑地瞧了眼他离去的背影。   刚刚摆置好茶水,她就感受到室内低沉压抑的气氛。   她本还想着试探请示出府的事情,如今也不敢贸然开口。   裴铉却先开口了:“今日你怎么也不带那些首饰?”   问的猝不及防,宁泠下意识回答:“奴婢不会梳发髻,用丝绦方便些。”   裴铉意味深长的眼神在她身上打圈:“前儿说是因为贵重舍不得,今日又说因为不会梳理到底是因为什么呢?”   他像是森林最强的捕食者,势在必得眼神,浑身上下散发着危险。   宁泠不知这点小事有何必要纠结,但还是尽量做低伏小:“是因为奴婢手艺不好,怕没有簪稳朱钗摔坏了。”   裴铉却没有被她轻易糊弄过去,他一双有力的大手直接钳住她的下巴。   迫使她抬头,迎接着他睥睨的目光。   他不怀好意地轻笑问道:“你说的都是真话吗?”   宁泠面色染红呼吸都急促了些,刚要回答。   又见他轻搭一根修长的手指放她柔软的唇珠上,轻轻嘘一声道:“想好了再回答,欺瞒我的下场可是死的很惨。”   宁泠心里恐慌不已,犹豫着想要说出真相。   可又转念一想,她本就没有耳洞不佩戴耳饰,自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。   多半又是裴铉拿她寻开心,恐吓于她。   于是她强撑着一口气道:“自然没有欺瞒侯爷。”   闻言裴铉也不再犹豫,瞬间松手。   宁泠心里暗探自己刚才的决定是正常的,若是他早已知道,哪能如此快就不追究了,刚才多半是诈她。   他虽然控制着力道,没有下狠手。但还是在她娇嫩的肌肤上,留下了捏红的印记。   宁泠本还想着探探口风,现在一瞧便知他心情可算不得好。   秉着不想惹祸上身的主意,她正打算请安告退着,眼尖地瞥见了书案上散落的首饰。   裴铉察觉到了她的视线,他似是忘记了刚才的场景,俊脸带笑问道:“这几样首饰如何?”   他修长干净的手指将首饰一一摆放好。   拿起那对点翠珐琅耳坠时,他嘴角的笑意更深:“这副你可喜欢?”   宁泠却觉得他的语气不太对劲,令她毛骨悚然。   她不敢说什么反话惹怒他,低眉顺眼答:“很是精美漂亮。”   宁泠不知明知她没有耳洞,为何还要问她耳坠之事。   裴铉似是洞察人心,他轻轻笑了却带着邪气:“终有一日你能用上。”   就在宁泠以为裴铉会将这些首饰赏赐给她时,又听见他说退下。   宁泠答是,小心退下。从裴铉这里出府怕是行不通了,不如去找王柏试试?   她是在账房吃找到的王柏,他一副斯斯文文的书生像。   一瞧来人是宁泠,他脸上带着笑,自动开口招呼道:“宁姑娘找我不知何事?”   当日牙婆子上门,他可是一眼就挑中了她。虽对她的相貌有信心,但也不敢随意将人安排在主子的院子里。万一她言行无状冲撞了侯爷,他岂不是跟着受牵连。   但他也的确没想到短短时日,他还没和她搭上线。她便成了主子面前的红人,连他也不敢得罪。   宁泠恭敬地行礼后问答:“王管家好,我近日想外出买些物件,不知可否方便?”   王柏那双不似书生的眼眸微眯,打着太极道:“宁姑娘可是侯爷殿下伺候的红人,此事那里是我能够做主的。”   宁泠虽然有些垂头丧气,但其实结果也是意料之中。她答谢后正要离去。   又听见王柏问道:“今日侯爷送给姑娘的首饰,还是在下挑选的,也不知合姑娘的眼光不?”   宁泠眉头轻锁:“今日侯爷未曾赏赐首饰。”   她虽然看见了东西,可裴铉却没有赏赐给她的打算。当时她也有点纳闷,那日他自己亲口许诺,会让王柏选些好的,是什么让他忽然改了主意?   王柏面色一变,又联想起林韦德当时急忙打断自己,如今宁泠又迫不及待找他出府?   前不久府上才出了探子,莫非这宁泠也是?   所以当时沉闷的林韦德才会如此急躁,侯爷也因此没有赏赐首饰。   一想到此事严重,等宁泠离开后,他马上前往争晖院准备汇报此事。   王柏到争晖院的时候,天空飘着小雨,细细斜斜,雨不大,淋在头顶处头发似沾了糖霜。   裴铉在外书房处理公务,他的外书房是不准旁人出入。   里面伺候的人也只林韦德一人,王柏进去的时候,他也没让林韦德退下。   “何事?”   冷冰冰的几个字,主子的心情显然不好。   王柏不敢耽搁,开门见山道:“今日宁姑娘找属下,想要出府。”   闻言听见上方传来一声嗤笑,他又连忙道:“属下已经回绝,让她请示您。”   王柏本想说,她说不定是他府派来的探子。   可他偷瞟上方,却发现主子依旧矜贵淡漠,挥手让他退下。   等王柏走后,裴铉冷笑吩咐道:“林韦德你去好生安排下,届时本侯倒要瞧瞧她还能如何狡辩。” 第10章   宁泠百思不得其解几日后,也渐渐放下了此事,专心琢磨逃跑之事。   “今日侯爷休沐,你可莫要耽搁了时间。”外面传来紫叶的敲门提醒声。   “好,我马上来了。”   近日裴铉很是繁忙,早出晚归,成天都看不见人影。   宁泠也没机会和他说出府的事情。   今日恰好有空可以一试,等她到的时候,裴铉似乎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。   往日这个时辰他都爱去练武场,与林韦德切磋一番。   今日却是一反常态,慢悠悠地朝着争晖院的后院处散步。   早晨的空气清新,似乎还带着丝丝甜味,晨曦已出,但光线并不强烈。   晒在人身上懒洋洋的,很是温暖。   后院的路径处都培育着不少珍贵花花草草,早上的鸟儿轻柔的声音也婉转歌唱。   裴铉背着手漫不经心地走   在前方,后面不知何时就只余宁泠了。   也不知紫叶是何时悄无声息地走了。   宁泠面容恬静,她很喜欢这样温和平静的日子,整个人都放松了些,脸上带着惬意幸福的笑容。   再往前走就是小丫鬟的居住了,偏偏裴铉的脚步没有任何停顿。   宁泠不知他是没注意,还是怎的?   但毕竟整个府邸都是他的产业,她也不好置喙他。   周围稀稀疏疏地遇见不少小丫鬟了,大家都面色吃惊地行礼问好。   宁泠心里七上八下,隐隐约约觉得不太对劲,脚步略有停顿。   裴铉似是有所感应,回头一笑:“你怎么傻愣在哪儿,快跟上。”   两人没走多远,裴铉就忽然停下,双手抱臂,嘴角戏笑。   宁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,是念儿。   念儿正背对着他们在清理银杏树下的金黄色落叶,周围此时只她一人。   宁泠头皮发麻,回头望向裴铉。   却见他挑眉示意她继续,她回头再看念儿时,不知何处跑来了一个丫鬟。   她并不认识,不过念儿似乎认识。   小丫鬟穿着三等丫鬟的粗布旧绿衣裙,只听她谄媚道:“念儿姐姐,你的耳坠可真好看呐。”   宁泠脑子霎时间一片空白,连呼吸都忘记了。   她刚想要出声制止,就见念儿开心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,语气欣喜:“那是,这可是我花了足足三两银子买的宝贝。”   青衣小丫鬟捧场的赞叹一声,又接着道:“可是外面的大商铺里卖的稀罕货?”   念儿得意地摇摇头:“外面的货那有咱府上的宝贝稀罕,这可是侯爷赏给宁姐姐的好东西   此话一出,宁泠顿时明白,这场戏今日就是特意为她排的。   联想到那日裴铉的试探,王柏的疑问。恐怕他那日就知道了真相,戏耍着逗弄她回答。   如今更是上演了这么一场好戏,就是为了拆穿她,让她无话可说。   宁泠嗓子干涩地承认道:“是我欺瞒于你,耳坠我早就卖了出去。   她这突然的说话声,惊得念儿等人急忙回头。   见主子也站在那儿,两人连忙磕头跪下。念儿一看这场景吓得魂飞魄散,暗骂自己多嘴。   裴铉兴致勃勃地摇摇头:“非也,非也,那日你都说了未曾欺瞒。”   说完他狭长的眼眸微眯,打量了下念儿道:“定是这小丫鬟偷拿你的东西,你不必为她遮掩。”   念儿顿时双眼睁大,颤颤巍巍开口道:“奴婢不敢,这耳坠真的是奴婢清清白白买来的。”   裴铉悠哉悠哉摇晃着纸扇,面上饶有兴致地观看着宁泠的神情。   宁泠提高音量重复道:“是奴婢擅自做主卖的,请主子责罚。”   念儿跟着后面哭的稀里哗啦。   裴铉看了眼念儿,很是不耐烦:“林韦德,脑子不清楚的小丫鬟就不必留着,速速发买了。”   念儿的哭嚎声更大了,宁泠面色惨白,跟着扑通一声跪下磕头道:“都是奴婢的错。”   花草树木处铺的都是结结实实的石砖,她扑通一声跪下,骨头的清脆声都隐约可闻。   额头磕在坚硬石砖上的声音,引得裴铉低头看去。   她白皙细腻的额头上红了一片,似乎还隐隐约约擦破了皮,丝丝缕缕的鲜血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。   此处的动静惹得不少小丫鬟,小厮前来看热闹。   林韦德黑着一张脸,大声呵斥退来人。   宁泠低着头跪在原地,周围的无数道目光投向她,而她只能狼狈不堪地求饶。   裴铉脸上的笑意收敛,修长有力的五指按在宁泠的肩上,稍微用力就将她提了起来。   后来宁泠也不知她是如何回了争晖院的,她像是被针线操控的木头傀儡。   不需要有私心与想法。   甫一进内室,就听见上方传来淡淡声音:“跪下。”   宁泠没有反抗,直愣愣地跪下。   裴铉眉头紧皱地瞧了眼她,面色如纸,以往潋滟的眼眸挂了水珠,却不肯轻易落下。   依旧一副倔脾气,不撞南墙不回头。   他走至书案边拿起那对耳坠,接着走至她面前。   他的身形欣长,肩宽腿长,脸上挂着笑意,掌心捏着的耳坠在碰撞间发着悦耳的叮叮声。   他不紧不慢地蹲在跪着的宁泠面前,将掌心的耳坠摊给她看:“诺,专门为你准备的,好看吗?”   宁泠麻木地点点头,不知他接下来要干什么。   他投下的身影极为庞大,将她笼罩在内。   裴铉左右环视一下,起身取来一盏烛火点亮,接着拿去早已准备好的银针。   银针在高温的火焰上炙烤,宁泠知道了他想要干什么。   她眼神惊恐地抬头,他要给她穿耳,他这个疯子!   火红的烛火映照在他的脸上,他满意地转动银针,嘴角上扬:“你既没有耳眼可以佩戴,我帮你便是。”   宁泠害怕地猛烈摇头,声音带着哭咽:“奴婢知错了,再也不会有下次了。”   她惯会口舌伶俐,花言巧语,蒙骗是非。   可似如今般嗓子哭咽却是很少,裴铉转动针尖的手微微停顿后继续。   她那么犟,不吃点苦头以后定不将他放在眼里。   眼见温度已经差不多了,裴铉用指腹捏着银针靠近。   面对未知的恐惧,吓得宁泠浑身颤抖,眼睫如振翅的蝴蝶轻颤。   他温暖干燥的指腹轻抚开头发,捏着她柔软细嫩的耳坠。   从上次瞧见,他便想就将那耳垂占有,想在上面留下独属于他的痕迹。   宁泠感受到他的接触后,浑身更为紧绷。   “听说你为了三两银子就毫不犹豫地卖了耳坠。”说道此裴铉轻轻笑了笑,这还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送女孩首饰,转眼就换了银子。   他接着说道:“你既然如此爱银子,那我花一百两银子买下你的耳眼便是,你不吃亏。”   他阴恻恻地笑声响起,如他本人一样狂妄。   宁泠拒绝的话尚未出口,就感觉到耳垂处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传来。   接着更有撕裂的疼痛感传来,耳垂处似乎挂了一重物。   她疼得眼眸泪花翻涌,抬起眼皮望着裴铉。   他面带满意地盯着她,还赞叹道:“真是好看。”   宁泠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,上面还带着湿意。她放下了一看,原来是沁出来的鲜血。   他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创作,宁泠明白了这就是他故意的惩罚。   耻辱却无无力反抗,猫抓了老鼠戏弄,尚且可以挣扎。   她却不可以。   近日来她的提心吊胆,众人围观的难堪,被强迫穿耳的耻辱。   耳垂处传来的火辣辣的灼烧感,宁泠终于控制不住内心紧绷的情绪。   泪珠似丢了线的珍珠,一串串地流向面庞。   脸上本还带着坏笑的裴铉,神情僵硬了一瞬,伸出指腹抹了抹她的泪珠:“穿耳而已,怎么还哭了?”   宁泠不想再搭理他,反正她无论如何求饶,他定不会放过的,还不如痛痛快快哭一场。   越是这般想着,她便哭得愈发肆无忌惮。   泪水犹如决堤的洪水滔滔不绝,眼眸眼尾一片红晕。   门外的林韦德和紫叶面面相觑,主子最是不喜人哭泣,觉得吵闹晦气。   如今宁泠这般,是主子在里面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?还是她不想活命了。   眼看她哭着梨花带雨,上气不接下气。   裴铉更纳闷了:“你偷偷欺瞒与我,我如今既未罚你,你还要死要活了。”   宁泠本就耳垂处痛苦难耐,还要听见他如此混账的活。   恶向胆边生,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。   声音却是柔柔弱弱,呜咽带着哭腔:“主子要杀要剐,悉听尊便。”   裴铉耐心地蹲在原地,看了眼她的耳垂,想着不如算了。   只穿一边耳就哭得如此寻死觅活的,若是再穿另外一边,她不知要记仇多久。   他刚才银针和耳坠丢回书案处,擦擦手。   又不经意间瞥见两只不一样的耳垂,甚是奇怪变扭。   他对宁泠招招手示意她过来,可她却毫无反应。   他冷笑问道:“你不想管那个小丫鬟的死活了?”   宁泠的泪水停止,泪眼婆娑地望着裴铉。   裴铉看了看她久跪   的双腿:“起来,过来。”   宁泠点点头,一双腿因为今日跪了好几次,刚才又跪久了。   她起来时候身形摇摇晃晃,双腿先是发麻,麻劲过去后是一股钻心的疼痛。   迈着踉踉跄跄的步伐走向前,身形不稳。   裴铉瞧着她一步三晃,直接干脆起身单手将人抱去,扔进了书案旁边的软塌处。 第11章   宁泠紧张地抬头望向他。   裴铉摇摇捏着的耳饰道:“打完另外一个耳眼你不哭。我就放了她如何?”   宁泠急切地点点头,本就是她的过错害了人。   她斜躺在软塌上,闭眼等待着裴铉的动作。   偏偏那厮不急不慢,慢悠悠烤着银针。   “这副耳坠,你若是再给别人怎么办?”   宁泠连忙睁眼:“奴婢那时鬼迷心窍,再也不敢了。”   宁泠觉得这次打耳洞比刚才更加难以忍受,像是一个犯人已是被死刑宣判,但却时时刻刻等待,不知何时到来。   既希望早点结束,又希望晚点行刑。   烤好银针后,裴铉弯腰靠近宁泠。   她紧张地紧闭双眼,娇俏的鼻尖,轻颤的睫毛,粉嫩的耳垂。   触及柔软细腻的肌肤,她害怕地轻颤。   “别怕,这次我轻点。”裴铉喉结滚动。   不知是因为有了心理准备还是怎么的,这次好像真刚才上次那么痛。   她不可思议地抬手摸了摸耳垂,一片干燥,竟然没有流血。   许是裴铉也知自己做的过分了,特意放了宁泠两天休息。   刚得了空的宁泠,就像去找念儿表达歉意,是她连累她无妄之灾。   她腿上的疼痛提醒着她不宜走动,她还是先去了念儿的房子。   远远的看见念儿的房门还打开着,宁泠脸上带笑地还未走近。   屋里人已经眼疾手快地关了门,留下讪讪尴尬的宁泠。   她沉默站了片刻后还是问道:“念儿,你在里面吗?”   里面久久没有回声,宁泠又继续问道。   终于传来回答:“宁姐姐,你是侯爷身边的红人。他不会拿你出气,可我们这些小丫鬟不一样啊,以后你别来找我了。”   宁泠攥紧了手心的五两银子:“对不起。”   接着屋里有人从门缝下塞了东西出来,宁泠低头一看。   正是那对珍珠耳坠。   里面传来念儿带着哭声的声音:“这耳坠我不配,就还给你了。”   宁泠将银子放在地上,拿走了耳坠,终究只能苦涩道:“好”   回来的路上碰见不少小丫鬟,以前必是大家相互问个好,如今后避之如猛兽般躲她。   宁泠一个人回了房间,抱着枕头蒙着被子打算大睡一觉。   就听见外面有敲门声,她起来一问竟然是禧福。   宁泠好奇问道:“禧福,你怎么来了?”   禧福尴尬地挠挠脑袋说道:“你别怪念儿,她就是小孩子脾气,等过几日就好了。”   宁泠只怪真正的罪魁祸首,她对着禧福说道:“放心,我不恼她,我还怕她生我气。”   宁泠起身给禧福倒了一杯水,见他一直站在门外,想邀请他进来喝杯水。   禧福连忙拒绝,宁泠一时间也反应过来他的想法。   大概是怕惹恼了裴铉,她也不再坚持。   禧福见气氛有些僵持,有无话找话闲聊道:“已是快到秋天的时节了,天气越发凉了。”   宁泠知道禧福负责给侍弄院内花草,浇水翻土的粗活,她问道:“冬日碰那冷水,也太冷了。”   禧福低叹一声:“是啊,所以我大概买双厚实的手套。”   宁泠点点,禧福又说:“只是采买的心太黑了,比外面买的翻了几倍。”   宁泠也跟着叹气:“只怪咱们不能出府。”   闲聊几句后,禧福就离开了。   宁泠休息的那几日都躲在房间里不曾出来,可过了两日的休息日,一切还是照旧了。   但是她小心翼翼地学着规矩,一切循规蹈矩,不敢有半点违背。   似乎裴铉也老实多了,不曾对她动手动脚。   休沐日的清晨,裴铉低头看着眼前低眉顺眼的宁泠,她面容白皙,一截小巧的下巴引人遐思。   她取来玄色织金线腰封,环住裴铉为她系上。   裴铉眉目舒展开,看来她还是学乖了。   玉脂色的耳坠上依旧带着那日他亲手穿戴的耳坠,他嘴唇轻勾:“估计你也没什么耳坠,等会我让王柏再给你送些过来。”   宁泠正要拒绝,到嘴边的话却咽了下去,乖巧地点点头:“好。”   裴铉爽朗一笑:“难得见你如此乖顺,天天与我置气,吃苦的还不是你?”   宁泠接着点头:“之前是奴婢刚进府邸,不懂规矩,还望侯爷多多海涵。”   这番话听起来十分妥当,裴铉忽地想起那日王柏过来说的话,他接着问道:“听说你想出府?”   宁泠正为裴铉系带子的手微顿,接着轻微摇头:“之前奴婢不懂事贪玩,想见识见识繁华。”   裴铉一双似是能够看穿人心的眼眸,扫视着她的面容,几息后他说道:“想出去游玩,是你这个年纪小娘子都喜欢的,但切莫有做逃奴的心思。”   说话间他抬手,他的指腹因着常年练剑,带着一层薄薄的茧子,轻轻摩挲着宁泠的耳垂处。   宁泠紧张着身躯轻颤,却也没有躲开。   她洁白的贝齿轻咬花瓣似的嘴唇答道:“奴婢万万不敢有这种心情,以后也不会再想着出府。”   裴铉闻言笑笑:“那里命你不许出门游玩了,今日有人恰巧邀我赴宴,你便跟着吧。”   宁泠抬起眼眸,面色踌蹴,犹豫不决。   裴铉依旧面色带笑逗道:“今日错过了,以后可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有机会。”   说着他就转身欲要离开,宁泠还傻傻愣在原地。   直到他快要走出内室,她才急急跟上。   裴铉内心暗笑,真是小女儿家的心思。   那人与裴铉相邀与盛安城内最大的一家酒楼,酒楼位于城内最为繁华之处,听说热闹非凡。   府邸距离酒楼尚且还有一段路程,裴铉身后跟着林韦德,他见宁泠跟着身后,眸色里闪过一丝诧异后又十分快的隐藏好。   几人到了府邸正门处,小厮立刻询问道:“侯爷,是否牵马过来?”   裴铉正要点头,又看了眼身后的宁泠问道:“可会骑马?”   宁泠小时候曾经学过骑马,可自从马背上摔下来后,再也不敢学。   闻言,她顿时吓得脸色煞白,语气急切:“奴婢不会。”   裴铉倚着柱子,看着自己的小婢女如此紧张,他语气遗憾道:“那可怎么办?”   宁泠本想回答走路去,可想想自己在盛安城内人生地不熟,再说裴铉那里是个愿意带麻烦精的热,于是她强颜欢笑道:“那奴婢不去了。”   说话间,她抬眸看了他的面色,见他上扬的嘴角已经收敛,她又绞尽脑汁地补了句:“奴婢在府里等侯爷归来。”   那即将阴沉下去的面色忽地展颜一笑,本就俊美异常的他,此事眉眼带笑,那份锋利的攻击性都稍稍渐弱,他笑着道:“怎得一副怨妇腔调?”   宁泠面色呆愣片刻后,红晕逐渐从耳际爬上,正要开口解释。   裴铉又说道:“不会骑马也无事,与我共乘一匹即可。”   跟在身后的林韦德默默地将视线移开。   宁泠连忙拒绝:“这不可。”   裴铉脸上仍旧挂着那副笑,可却透露着一副不好惹的模样:“有可不可?”   “您是主子,我是奴婢,有违尊卑。”宁泠察言观色地回答。   “真的吗?”裴铉锋利的视线盯着她,一字一句问道。   宁泠顿感头皮发麻,像是回到了那天穿耳眼的时候,四周的氛围都沉寂了,连众人的呼吸声都消失了。   “侯爷,您是不是就是不想带我去,专门逗弄奴?”宁泠面色委屈,一双水亮的眼眸如一泓泉水清澈,睫毛如扇,水灵灵地勾着裴铉的视线。   他轻咳嗓音,林韦德此时适时说道:“侯爷,再晚点怕会误了时辰。”   “去牵马车来。”裴铉吩咐道。   宁泠紧张地暗暗舒了一口气,总觉得如此虚以为蛇也不是长久之计。   宁泠本以为只有自己坐马车,估计裴铉依旧   骑马前往。   那知他的身影也跟着进入,原本宽阔的空间一下就逼仄,压迫感愈发加重。   林韦德坐在马夫的位置驾马。   宁泠有些局促不安,紧张地垂头低眸。   裴铉轻车熟路地抽出一处红漆木抽屉,从里面拿出一个攒盒。   他修长的手指揭开盒盖子,里面摆放的是各类糕点,他将糕点往宁泠前方一推:“吃吧。”   这些糕点在马车内散发着甜蜜的香味,宁泠却觉得于礼不和。   那家的婢女能有如此待遇,她依旧垂眸低着头:“奴婢不饿,谢侯爷。”   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眸接受到拒绝后就冷淡了些,其实宁泠还没来得及吃早饭,肚子早就饥肠辘辘,却还是强撑。   他好意被拒绝心里不舒畅,刚要发作。   忽然静谧的马车内,传来一阵阵咕噜咕噜的响声。   宁泠的脸色像是被煮熟透了的红虾,双手紧紧捂住肚子,脑袋埋地更低了,活像个鸵鸟似的。   裴铉轻笑一声,心里那点不虞又瞬间烟消云散了:“真是嘴硬活受罪。”   宁泠尴尬地不知道如何接话是好,就见他那洁净的手指捻着一块糕点凑到她嘴边。   “都这样了还不吃?”裴铉挑眉盯着她,这小婢女真好玩。   宁泠生怕等会肚子又传来响声,犹犹豫豫还是轻启朱唇含住了那块芙蓉糕。   裴铉的眼眸轻眯,没有说话。   宁泠着糕点,裴铉似乎找到了投喂的快乐,不厌其烦地挑选着糕点,还时不时问道:“味道如何?”   宁泠嘴里都是糕点,不方便张嘴说话,只能乖巧地点点头。   她的脸颊被嘴里的糕点塞满,鼓鼓地像是一只小松鼠,一双眼眸亮闪闪。   “问你那种都是好吃,给你吃真是牛嚼牡丹了。”裴铉拿过一旁干净的手帕闲坐在哪儿试擦着手指。   宁泠心里不服气,可畏于强权,又不能开口辩驳,只能有点气恼地将脑袋扭向其他方向。   那车内遮挡的帘子随着马车的走动而轻微晃动,时不时送来一阵凉爽的风。   外面的街道边很是热闹,络绎不绝的吆喝声,到处都是自由的味道。   宁泠一时间失神盯着外面,连裴铉说话都没听见。   直到听见他低沉的嗓音:“宁泠?”   她才忽然回神:“侯爷刚才说什么?”   裴铉懒得与她计较,只是不紧不慢地睨她一眼继续说道:“待会去见的人,看着一副文质彬彬的长相,其实可不是个正人君子,你可莫被他骗了。”   宁泠觉得有些莫名其妙,她能被他骗什么?她的奴籍还在裴铉这里。 第12章   宁泠正要问道为何,就听见林韦德吁的一声,接着说道:“主子到了。”   裴铉嗯了一声就直接起身出去了,宁泠只得跟上。   马车停留在酒楼外面,酒楼四角处张挂着精致的灯笼,外面几个小厮身上穿的料子都是小富之家才穿的起。酒楼有三层楼,外表奢华富贵。   裴铉明显是这里的常客了,小厮立马殷勤过来:“侯爷,忠国公已经在上好包厢等你了。”   他利索地递上下马车的小板凳,然后接过林韦德手里的马鞭。   裴铉随意地扔了些散银子给他:“今日他倒起得早。”   裴铉下了马车后,宁泠也跟在他身后下了马车,一旁的小厮恭敬地带着三人进去。   外面大堂处坐着不少散客,都能看出是富贵人家的人,酒楼里虽是热闹,但却不拥挤。   小厮尽心地提醒着几人贵人注意楼梯,楼梯呈旋转形状,在上方居高临下,一切尽收眼底。   一直走至顶楼三层才停下,接着继续向走廊处前往。   人虽还没到包厢,可是外面走廊处已经传出阵阵琴音,悦耳动听。   果然小厮在哪间包厢停下,轻轻叩门,才听见里面一声:“进。”   听声音似乎是个中年男子。   小厮推开门,弯腰请众人进去。   裴铉率先踏入,宁泠和林韦德跟在其后,入门处有一大屏风,将屋后遮挡着严严实实。   “忠国公,真是有雅兴,一大早便来听曲。”裴铉人未至,声先至。   向着内室走了几步,宁泠跟着身后才看清全景。   里面坐着个年岁约莫四十多岁的男子,穿着一身书生长衫,蓄着长须,面相看起来温和。身边还跟着一位女子,两人举止亲密,她正在给他倒茶。   侧后方珠帘遮挡处坐着一位女子,正在哪儿弹琴,身姿袅袅。   裴书伦听闻声音抬起眼眸,入眼依旧是晋阳侯那副英俊地近乎妖孽的长相,身后却是跟着一位小娘子。   小娘子水汪汪的眼眸打量着四周,刚好与他的视线接触,立刻垂眸低头。   她一身水蓝色束腰长裙,腰身可堪盈盈一握,他瞬间觉得身旁的音娘失了滋味。   “难得有铉侄来迟的时候,原来是美色误人。”他笑着抚了抚胡须。   宁泠脚步一顿,将自己身影隐藏着裴铉身后。   裴铉笑笑并不言语,两人行礼问好后,他掀掀袍子坐下。   对面的音娘也偷偷打量眼前这位晋阳侯,民间都传言他容貌昳丽,如今看来传言不虚。   裴铉感受到了音娘炙热的视线,掀掀眼皮子说道:“忠国公,你的美妾似乎想给你找顶帽子了。”   音娘忽地听到这话,面色大变,小心地看了眼自家主子的脸色。   忠国公却并不声音,哈哈哈大笑:“铉侄这副好颜色,世间那个女子不喜欢?音娘一时看痴也是人之常情。”   音娘悬着的心稍稍放下。   裴铉闻言也嘴唇微勾,忽地将视线转至宁泠身上问道:“是吗?”   宁泠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答话了,正当她愁眉不展时。   忠国公又继续说道:“铉侄身边这位小娘子是谁?你可不能尚未娶妻便纳了美妾。”   裴铉修长的手指无聊地敲敲上好的桌面,一只手撑着下巴对忠国公笑脸盈盈说道:“就是她揪出叔父安插在我府上的探子的。”   忠国公裴书伦端起茶杯的手微顿,脸上神情不变:“大早上的铉侄怎么吃了酒?胡言乱语?”   裴铉并不恼,继续回答:“可惜了那张远,再硬的骨头落在我手上,也就那样。”   裴书伦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紧,气氛似乎都低沉了些,只余那流畅的琴音。   “我不知铉侄在说什么。”裴书伦的神情很好隐藏好,一把揽过身旁的音娘,“凡事可要讲证据,就是陛下再偏信于你,也不可能颠倒黑白。”   “叔父教训得是。”裴铉并不反驳。 奇_ 书_ 网_w_w _w_._q_ i_ s_ h_u_9 _9_ ._ c_ o _m   不知是因心中不畅,还是见了新颜色。看着身边惹人怜爱的音娘,裴书伦觉得长相艳俗,登不得大雅之堂。   再打量对面亭亭玉立的小娘子,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眸,真是人间极品。   裴铉嗤笑一声:“怎么叔父也认为天凉了,也想送我一顶帽子?”   自己的小心思这么快就被瞧清楚了,裴书伦面子上也有些过意不去,轻咳了声:“铉侄这张嘴怎么还是如此不饶人。”   裴铉把玩着手掌处的茶蛊:“那是侄儿误会叔父了?”   裴书伦并不回答,心里却有了思量:“音娘,你来给侯爷唱几首你拿手的好曲。”   裴铉慵懒地身形靠在木椅处,似笑非笑看着眼前两人。   音娘先是抬眸看看自家主子,接着强忍下心中激动情绪,柔声答:“好。”   她伴随着悦耳动听的琴音唱着小曲,声音如黄鹂般动听,那声音时而娇媚时而清灵。   站在裴铉身后的宁泠都忍不住一时入迷了。   几曲完毕后,裴书伦满意地抚了抚胡须:“铉侄以为如何?”   裴铉百无聊赖地撑着额角回答:“尚可。”   音娘失望地低头,走回了裴书伦身边。   裴书伦:“铉侄身边应是没有如音娘一般声音动人,又会伺候人的娇美娘。”   裴铉懒洋洋回答:“有啊。”   将裴书伦噎得一顿,继续说道:“不如叔父将音娘送给铉侄如何?”   宁泠心里一惊,明眼就能看出音娘是伺候这位忠国公,如今竟然这般轻而易举地将她送出去。   她偷偷瞥见音娘的神情,却似乎是满怀期待。   裴铉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裴书伦和音娘:“叔父向来可没那么大方,免费白白送给侄儿?”   裴书伦早就准备好了等着这话:“俗话说,礼尚往来嘛。”   他说话间的视线落在宁泠身上,宁泠心脏狂跳,似乎预感到了他接下来的话语。   果然与她预料一致:“不如铉侄将你身边之位娘子孝顺给叔父?”   宁泠只觉得一阵恶心,面色惨白,一双圆亮的眼眸直勾勾盯着裴铉。   裴铉却没有马上回答。   宁泠更加着急了,情急之下用莹白的手指轻轻扯了扯裴铉的衣袖。   他才开口说道:“叔父的算盘可真好,我可不喜欢玩这些。”   裴铉轻飘飘地看了眼两人,淡淡吐出两个字:“脏。”   音娘一眼眼眸马上蓄满了泪珠,美人含泪也是美极了。   裴铉却不为所动。   宁泠偷偷舒了一口气,裴书伦却有些不依不饶:“铉侄要怎么才愿意成全叔父?”   裴铉眼眸闪过阴鸷,这老东西,真是什么都喜欢和他抢,这块肉他都还没吃到嘴里,还想孝敬给他?做梦!   “叔父好人妻,别人可是清清白白的小娘子,叔父可别污了别人清白。”裴铉毫不留情地直接揭穿。   这话说得裴书伦一时接不上话,但也却是兴致淡了些   “林韦德?”裴铉接着说道。   “在。”林韦德从身后迈出一步。   “带宁泠出去,我有事情与叔父商谈。”这小丫鬟早就心心念念惦记着出门游玩,如今刚好遂了她的意。   宁泠早就不想待下去,如今有了机会,身后似乎又恶灵相追,急急忙忙地出去了。   小婢女的身姿纤细,急急忙忙的样子还有些可爱。   林韦德带着宁泠出了酒楼,看着外面缓缓升起的太阳。   宁泠深吸一口气,忽然看裴铉不似之前那么厌恶了。   “宁姑娘,你想去那逛逛?”林韦德询问道。   宁泠想起之前禧福的苦恼,又打量了下四周,心里有了主意:“我想去布庄看看。”   林韦德对盛安城内很是熟悉,很快就带着她到了一处有几个大门面处的布庄。   知道要出来宁泠特意多带了钱财,她去布庄看了些布料,布庄里面不仅有各种各样的布匹,还有成衣锦帕等成品。   接待客人的基本都是娘子些,一位中年妇女带笑问道:“小娘子想要买些什么?”   “想买双上好的手套,再买些布料。”宁泠想了想回答,她可以再买点料子给自己做一身衣裳,自己以前穿的衣裳,不知近日是吃太多了,还是怎么的胸口处微微紧了。   许娘子平日接待不知接待多少人,眼前这位姑娘那副耳坠就不是凡品,更别说外面还站着那样魁梧的保镖了,必定是大户人家。   她热情地说道:“外面人多嘈杂,小娘子不如在屋内坐坐,我将东西拿来供你挑选?”   宁泠看了眼人来人往的大堂,先跑至门口处告知林韦德。   这些涉及太多女客,他一个外男也不方便进去。   索性和其他外满坐在外面一起等候。   内室的屋子处摆放着几张桌子,桌子上还插着鲜花,里面坐着稀稀松松几位女客。   许娘子抱来几双手套和估摸着适合小娘子的布匹。   旁边桌子坐着一个夫人身后站立着两个侍女,皆穿戴不俗。 奇 书 网 w w w . q i s h u 9 9 . c o m   那位夫人正挑选着布料,几大摞颜色花纹不一的布料堆满了几乎密密麻麻堆满桌子。   忽然听见她一声惊呼。   引得宁泠和徐娘子皆转头望去,原来是那位夫人不慎之间打翻了茶碗。   她身后两位侍女连忙拿着手帕为她擦拭。   但是一团明显的淡黄色水渍还是显而易见的衣服上,还是在胸口处。   许娘子怕得罪客人,也赶紧过来帮忙。   擦拭几番后,效果还是不佳。   许娘子开口道:“是我们摆放茶碗的位置不对,夫人莫急,不如换上咱们这儿的成衣?”   夫人身旁的侍女也开口道:“夫人估计是擦不干净,幸好马车上还有一套备用衣服,不如奴婢去来了?”   她们这样的大户人家,衣裳都是府里的绣娘专门缝制,那里会用外面的成衣,不知多少人穿过?   那位夫人年龄大约三十来岁,长得大气端庄。   此刻她眉头轻蹙,看起来心情不佳,对着许娘子点了些布匹:“这些都送到我府上,我的马车停在那处?”   许娘子连忙答道:“停在西跨院那儿。”   夫人的脸色更加不虞,语气带着嫌弃:“怎么停在那儿?”   许娘子脸上堆着笑:“近来客人多,而且都喜欢停在动跨院。”   她身边的侍女机灵说道:“不如奴婢去取了夫人衣裳,让马夫在东跨院门口等咱们,等会夫人您去后面换好衣服后,咱们直接从东跨院的东门离开,毕竟大门这儿挤得很。”   夫人的脸色稍缓,点点头,那位侍女就快步离开了。   许娘子连忙叫人将这位夫人带到暖阁休息。   等许娘子处理完事情,她又回到宁泠这处:“小娘子,可选好了?”   宁泠心思微动问道:“咱们这儿原来不知一处大门,我也觉得人多嘈杂得很。”   许娘子:“那是自然,来咱们布庄的达官贵人可多了,她们那里愿意挤。都是直接驾马车进咱们的后院处,也方便停马车,下次小娘子这般也能方便些。”   宁泠点点头:“甚好。”   接着她面露疑色:“但这西跨院是怎么回事?”   刚才那位夫人明显厌恶,说不定内有隐情。   许娘子虽然年纪较大了,也是连一红,悄声说道:“也没什么,就西跨院的小门出去一条街就是花柳街,贵人们都有些嫌弃罢了。”   宁泠懂了,她的心思活络起来。布庄人流众多,林韦德也不方便紧跟着她,现在偷偷从后院溜走,估计他也不知。   心思所及,宁泠忍不住偷偷观察了一眼林韦德。 第13章   她的视线刚递过去,就与林韦德的视线对上。   而他的眼眸紧紧盯在内室处,视线如鹰一锋利敏锐。   宁泠的视线下移,刚好落在他手上的护腕处,一对深蓝色的护腕,边角的针线已经稍稍炸开,颜色也轻微泛白。   身旁的许娘子热情地推销着货物:“咱们这副手套的皮子可是上好的货,小娘子可还看看护腕,护膝之类的,咱们店可是应有尽有。”   对上林韦德疑惑的眼神询问后,宁泠笑笑回答:“再拿一对深蓝色护腕,不要有花纹的。”   她不愿打草惊蛇,拿副护腕等会打消林韦德的疑心。逃跑一时还得细细筹谋,虽然外出带了不少银子,可也没有把全部家当带上,而且对这盛安城一点也不熟悉。   从那租车码头在那都一无所知,若是随便找个地方落脚,估计马上就会被逮住。   宁泠心里有了盘算,就有了下一步计划,不欲在布庄浪费时间:“我就要这两样东西,结账。”   许娘子颇感遗憾,本以为是个大主顾没想到就买了这点。   但她也不随意得罪人,利索地包好东西。   宁泠买好东西后出,直接将那副护腕递给林韦德:“林大哥,你试试合适不?”   林韦德脸色一红,想到刚才她的视线打量,原来是为这个。   他摆摆手道:“我有这个,不用姑娘破费了。”   宁泠依旧将那对护腕拿在手上:“林大哥,你瞧瞧你这对护腕,边边角角都已经起毛了,针线也散了,再用也不太合适了。再说我买的这对护腕是款式最简单,也是最便宜的,你不用过意不去,等会我还想逛逛其他地方,还得劳烦你带路。”   话说道这个份上,林韦德也不好拒绝,再看了看自己带着的这对护腕,已经发旧了,在侯爷身边当差还是要注意些体面,而且他看了眼宁泠手中的护腕,的确便宜。   他一个男人五大三粗,平日里未曾注意这些。   他双手接过护腕,眼尖地看见宁泠还买了一双手套,看那手套的形状尺寸应是男人的。   林韦德帮宁泠拿着这些东西问道:“姑娘这双手套是不是买大了?”   宁泠摇摇头答道:“是送人的,应该合适。”   林韦德不动声色地记下了这句话。   谈话   间两人出了布庄,林韦德问道:“姑娘,还想逛逛那儿?”   宁泠有心想要熟悉布庄附近:“咱们就四周闲逛。”   林韦德抱着东西点点头,跟在她身后。   一路上宁泠假装留意四处,走了片刻后,终于到了西跨院附近。   因为那花柳街的莺歌燕舞声即使不进去,光路过也能听清楚。   林韦德一脸难色地跟在身后,想着怎么劝说宁泠离开。   宁泠已经大致摸清楚地形,她也怕林韦德对这地方印象太深。   故而她只是望了一眼就离开了。   宁泠状似思考道:“林大哥,你知道附近那儿有首饰店嘛?”   她说话打乱林韦德的注意力。   林韦德虽然混迹盛安城内,但对这些还真没有什么印象。   他认真思考一番,尴尬地挠挠头道:“这个我还真不知道,不如我去问问路。”   “不必,也不是买什么要紧的地方,只是想逛逛。”宁泠道。   两人在往回走的路上,还真遇见了一家首饰店。   宁泠便进去随意逛逛,免得林韦德怀疑刚才的话。   进店后的店主很热情地迎了上来,宁泠随意地看着。   看到了一对绒花,款式很是特别,在府里都未曾见到她们带过。   明明只是用丝线等物制成的东西,却是栩栩如画,颜色鲜丽,十分好看。   宁泠问了价格,觉得还是比较划算。   宁泠选了些石榴花,海棠花。   店主是个妆容精致的娘子,一时间见到宁泠如此精致的美人。   她看得都轻微失了神,她将那朵海棠花戴在宁泠的发髻后,又眉头轻蹙。   宁泠看镜子的自己,妍丽娇艳,脸上不好意思地嫣红。   那位店主轻微沉思片刻,取来一罐口脂,为宁泠涂抹装扮上。   刚才的海棠花明亮娇艳,再加上现在樱桃唇色,更是相得益彰。   衬得本就俏丽的脸蛋,更添几分娇媚之色。   “这款口脂的颜色很衬姑娘肤色,不如一起买了?”店主说道。   宁泠看了眼镜中地自己有些心动,但还是放弃了。她还要存银子,以后出了府用银子的地方还多得是,该省得还是得省。   等店主将东西装好结账后,宁泠就离开了。   林韦德还是和刚才一样守在门口,一晃眼看见有人出来,他的视线对上那张脸。   他也眼神一晃,还从没见过她如此装扮。   见自己想要买的都买到了,宁泠提议回去等裴铉。   等两人回到酒楼时,宁泠有些踌躇是否进去,她怕又和裴书伦见面。   林韦德似是知道她的担心,说道:“不如姑娘去马车上等候,我先上去瞧一瞧。”   宁泠点点头,松了一口气。   林韦德上去后只见裴铉一人坐于包厢中。   裴铉见人回来问道:“她人呢?”   林韦德实话实话:“宁姑娘不想见到忠国公,所以在马车里面等待。”   裴铉嗯了一声,又接着问道:“都出去逛了什么地方,发现什么异常之处没?”   林韦德回答:“逛得都是女儿家喜欢的首庄店,布庄,都在属下视线范围之内。”   裴铉眼尖地发现了林韦德手腕上新换护腕:“你新买的?”   林韦德只能硬着头皮道:“是宁姑娘在布庄随手买的。”   裴铉轻哼一声,他就知道林韦德一个大男人发现不了这些。   林韦德又吞吞吐吐道:“宁姑娘还买了一双上好皮货的手套,听说是送人的。”   裴铉的嘴角上扬了些,眉眼带了点笑意:“还算她知情识趣,经过今日这一遭,也该知道所遇良人。”   林韦德:“主子已经确定张远是忠国公的人了?”   “几乎肯定,那只老狐狸真是藏不住尾巴。”今日专门赴宴,裴铉就是为了探探他的虚实,其实那嘴硬的张远还真是什么都没透露。   林韦德又说道:“不过今日一遭后,主子也可以放心宁姑娘不是忠国公的人。”   若宁泠是忠国公的人,他自然不会那般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,毕竟在侯爷打探消息有大用处,他往日里的换妾也往各官员府邸安插了不少眼线。   裴铉的心情越发好了:“我府里也该有位通房了。”   说完话后,他大步流星地离开了。   裴铉揭开马车的帘子,就见宁泠斜躺在坐榻上,一副美人酣眠的美景。   她的衣裳有些凌乱,领口处散开了,锁骨处清晰可见。   头上带着一朵艳丽的海棠花,脸色酡红娇俏,樱桃红亮的嘴唇。   他如今已经清楚知道宁泠不是他人的探子,裴铉不再有所顾忌,他将肆无忌惮的吻落在那肖想已久的红唇上。 第14章   在睡梦中睡得香甜的宁泠,感受到湿热的唇贴于她唇边。   她睡得迷迷糊糊,有些烦恼有人吵她美梦,她的身子往后撤。   宁泠身后躺着的地方紧紧贴着马车壁,无路可退。   裴铉眸色渐深,见吻了会她还不醒,他用尖锐的齿轻轻摩挲着她娇嫩的唇瓣。   轻微的刺痛感传来,宁泠的意识慢慢回笼,极强压迫感的阴影笼罩在她的上方。   她呆滞片刻后,她的眼睫如蝶翼轻颤,接着终于反应过来。   宁泠伸出那双洁白如玉的手,用力地推搡反抗裴铉的身躯。   她的力气那是裴铉的对手,上方处的男子纹丝不动。   宁泠一双灵动地眼眸噙着泪瞪着裴铉,裴铉用有力的手指擒住她的下巴。   迫使她不得不抬起下巴,加深这个吻。   他想撬开她的牙关,偏偏她像一个宁死不屈的死刑犯,绝不妥协。   片刻后裴铉的唇离开,他的那双眼眸越发晦暗难懂。   宁泠面色嫣红,刚上好的口脂此刻消失着干干净净。   她的眼眸沁出点点星光,却不肯轻易落下。   裴铉轻笑一声:“下次可要记得闭眼睛。”   宁泠没有答话,将脸庞侧开,不想搭理他。   裴铉俊眉微挑,原以为经过今日的场面能够唬住下,杀杀她的倔脾气,没想到还真是一头倔驴。   无妨,只要手段强硬,能要的都能得到。   裴铉一边思考,一边牵住她的手放在掌心把玩。她的手掌很小,他一只手就可轻而易举地握住她两只手。   宁泠心惊胆战,生怕他开门见山直接命令她做了通房。   不知是因为心情紧张,还是葵水将至,她总感觉小腹处坠痛得厉害,时不时阵痛。   片刻时间后回了侯府,林韦德在外面小声的提醒道。   裴铉嗯了一声,抬眸一双眼尾上挑的眼眸紧紧盯着她。   宁泠不知所以,想着先下马车逃离这个地方,她刚刚起身,小腹处的刺痛就传来,她被的身子一颤又跌回了榻上。   裴铉那双眼眸的光芒越盛,他喉结滚动问道:“腿软了?”   宁泠思绪停顿了片刻,才知道他的意思,刚想要摇头拒绝。   就见裴铉高大的身躯又靠了过来,他直接将宁泠搂在怀中出了马车。   马车外的林韦德并不惊讶,控制好自己的眼神不乱瞧。   忽然的腾空感吓得宁泠先是条件反应地搂住他的脖颈,又反应过来地挣扎。   裴铉一手揽着她纤细的腰肢,一手抄过她的膝盖,她身下的裙摆如朵朵鲜花盛开。   “你快放我下来。”宁泠声音着急。   裴铉懒洋洋地拖腔拿调:“不放。”   宁泠想了下他那性子吃软不吃硬,语气放软:“侯爷人来人往,你抱着奴婢有损你的英名。”   裴铉抬起眼皮子对视她:“我在我自己府上抱着我的女人,谁敢说三道四?”   宁泠心跳地更加厉害,挣扎的力度更大。   “等会你自己摔疼了,掉眼泪可没用。”裴铉嗤笑说道。   侯府这个时辰临近午饭时间,忙碌做工的下人们虽然不多,可是偶尔路过的一两个也是神色惊讶的盯一眼,又自觉低头。   宁泠宁愿裴铉将自己丢下去,哪怕摔得再痛,她也绝不后悔。   她的手臂早早就离开了他的脖颈,推着他坚硬的胸膛处。   她不知轻重轻重地到处反抗,一双轻柔的小手像只灵活的鱼儿四处游走。   他忍得辛苦,偏偏她还无所察觉,更加得寸进尺。   裴铉用一只宽大的手掌捏着她的细腰:“别闹了。”   此刻就算是宁泠再迟钝,也反应发现现在的裴铉有点不对劲。   他的身躯微微发烫,平日里清冷如玉的面色染了点红晕,那双眼眸却是亮得吓人。   宁泠心知是反抗不了他的决定,垂头丧气地低头。   时不时路过的人,都偷偷打量侯爷怀里抱着的是何人。   宁泠干脆像只鸵鸟将自己的脑袋埋入他宽阔的胸膛处,不肯再说话。   怀中的人儿终于安分了些,裴铉心情稍好。   走了一路,他都不曾见她抬头换一口气。   怀里的人儿呼吸浅浅,他怀疑她不会又睡了过去,问道:“睡着了?”   这般尴尬丢人又发愁,哪能睡得着?   但是宁泠并不想搭理他,但是他说话间胸膛轻微震动,震的她紧贴的脸庞发麻,有种奇异的感觉。   宁泠不适应地想着挪开点距离。   如今季节穿的衣裳单薄,她的脸庞贴着他的胸口,此时又在不安分地乱动。   裴铉忽地有些后悔刚才问话了,他的步伐加大。   一路忍得艰辛,到了居住的院子,身后的林韦德早已不见了身影,紫叶正带着丫鬟前来迎接。   见到这个场景也是一愣,虽然侯爷怀里的女人未曾抬头,可她还是下意识地猜出了是何人。   她很快反应过来,带着小丫鬟们又悄无声息地退下。   裴铉抱着宁泠径直进了内室,直接将他扔在了他的那张紫檀雕花纹拨步床。   床榻上有柔软的薄被作为缓冲,宁泠并未感觉到疼痛。   她的眼神放空盯着上方的淡青色绣水莲的床帘,心里明明是该着急的,又种无能为力的感觉。   裴铉见人扔下后,居高临下地站在床榻处看着宁泠。   一路上的颠簸,她的发髻早就散了,凌乱的发丝或是贴在脸庞上,或是肆意的横铺在淡青色的床单上。   乌黑发亮的发丝四散,那朵海棠花倒还是安稳别在发髻上,   白皙如玉的肌肤在乌黑的发丝衬托下,更有细腻光泽更诱人。   宁泠的嘴唇被他吻得红肿,艳丽勾人的颜色引得他移不开视线。   他坐在宁泠身边,微微粗粝的指腹轻轻蹂躏着她的唇肉:“刚才还伶牙俐齿,现在怎么不说话了?”   宁泠闻言眼眸微转,潋滟水光更显得美人生动。   她能说什么?一个男人都把一个女人抱到他床榻上会做什么?而且他裴铉难不成是个大好人?会因为她哀求几句就饶了她?倒不如说更加激起他的征服欲。   “看来真是闷傻了?”虽然宁泠并不搭理他,但裴铉并不生气。   他双手解开自己的腰封,等会有她开口求饶的时候。 第15章   宁泠身上的刺痛感又一阵阵来袭,感觉身下似乎是有什么液体流出,她不舒服地蹙着眉头思考,忽地想起她这月的葵水将近。   她内心一阵暗喜,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。   裴铉手脚麻利地解开腰封,却见宁泠苦着一张小脸蜷缩在床边,他才刚刚靠近闻见那淡淡的橘子清香。   听得她嗓音虚弱,软绵绵开口道:“侯爷,奴婢好像,好像来了葵水,不能伺候你了。”   闻言,裴铉那张眸色深沉的俊脸僵住,又嗤笑一声:“宁泠,又开始撒谎骗人了?”   他知她本就不心甘情愿,估计又开始耍那些小把戏了。   宁泠委委屈屈答道:“奴婢不敢欺瞒于你。”   接着她艰难从床上起身,果然那淡青色仙鹤图案的床褥上染着淡淡血迹,宁泠身下散开的裙子的血迹更加明显。   她伸出纤纤玉指遥遥一指,为自己争辩:“喏,看。”   裴铉的脸色更加不好看,咬牙切齿道:“我不瞎,不用你专门指给我看。”   倏地他视线一转,对着那修长白皙的手指,眼眸暗转。   宁泠顿时感觉到室内的气氛危险起来,她不管不顾地大声道:“奴婢先下去清理一下。”   然后头也不回地小跑离开。门外的紫叶见她这副架势,先是不惑,又注意到她身后的血迹。她脸上闪过了然,接着小心翼翼进屋清理,生怕触了侯爷霉头,任谁都能看出今日侯爷想幸了宁泠,奈何天公不作美。   宁泠回屋清理妥善后才长舒一口气,躺在床榻上面色愁容。   现在裴铉的意图已是显而易见,她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。   府邸旁人不少人都私底下议论她真是好福气等等,她并不是一无所知。   但这真是好事吗?   宁泠心绪不宁,想到了自己爹爹娘亲。   他们原本生活在一个偏远的小镇上,经营着一个打铁铺。日子虽然算不上阔绰,但也算是衣食无忧。   可是自从爹爹感染风寒后就一病不起,家里值钱的东西被挨个抵押当买。   但爹爹的病情依旧没有好转,家里值钱的东西依旧所剩无几。   那时候的她出落得亭亭玉立,附近不少人都前来求亲,好几户大户人家都愿意出丰厚的聘礼,纳她为妾,可是娘亲爹爹都立马回绝了,气得爹爹恨不得从床上起来,拿扫把撵人。   镇上的富庶人家也是有纳了妾的,整日里受正房蹉跎不说,连生的孩子也似个仆人似的。   遇上生计不好的时候,不少人家会将女儿卖给大户人家做奴婢,认为那是份好差,活计轻松说出去也算是体面,家里人也跟着大户人家沾光。   但每每她们休假归家,都免不了私底下说着大户人家的各种宅斗,宁泠听了自认为自己不是斗得过之人。   听说那妾室的孩子一辈子都不能叫生母一声娘亲,自从生下来便是被放在正房屋里养着。   她爹爹娘亲自小就千叮咛万嘱咐她,宁为穷人妻,不为富人妾。   可是面对裴铉那般强势的人,宁泠别无他法,想到这个男人,她不由想到邻居家的小孟哥哥。   可惜了爹爹刚去世,将她们娘两托付给族亲,娘亲就郁郁而终,她也被当做累赘,转手买了。   待她第二日去伺候裴铉的时候,刚一进屋就就见他的目光注视着她,从上到下扫视一圈。   宁泠低着头不敢对上他那幽深吓人的眼眸。   此时林韦德背着大刀,手里拿着几个礼盒快步走了过来,嘴上说道:“这是忠国公那边送来的。”   他将礼盒整齐得摆放在桌面上,就静静伫立在一旁。   裴铉脸上百无聊赖,随手打开。   都是些名品珍藏之物,价值不菲,但裴铉神色未变,直至一方砚台上。   那方澄泥砚外观均匀,石质坚润,一眼便能瞧出是个极品。   只是可惜能轻易看出有人使用的痕迹,裴铉不悦地轻蹙眉头。   林韦德连忙解释:“忠国公那边人说这是之前书画大家使用过一次的,那副书画也连带着一并送来了。”   经过书画大家使用的砚台,自然是水涨船高,但裴铉脸上不屑,对着宁泠嘱咐道:“都收起来。”   宁泠点点头将东西原封不动装好,准备摆放在专门收放物品的储物柜。   林韦德看了眼宁泠,因着东西多,他也帮忙拎着些礼盒。   宁泠脸上带着点迷惑,不知这些好东西又那里惹得裴铉不喜,真是阴晴不定。   林韦德小声解释说道:“咱们主子那里会用别人用过的东西。”忠国公本想送些好东西,出出血当做封口费,轻轻揭过暗探打探消息这事,那知这送礼也送不到人心坎上。   宁泠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,但又没能及时抓住。   林韦德将东西都提至柜子前,就避免与宁泠独处离开了。   宁泠一边收拾摆放着物件,一边一遍遍地回想到林韦德刚才的话。   下面的格子都被搁满了,她去附近处取了个小板凳,然后脚踩上面将物件继续摆放。   宁泠一遍遍回想,但还是无所收获。   久未见宁泠归来,裴铉绕过那巨大的策马奔腾屏风跟了过来,见她纤细单薄的身影站在三角凳上摆放东西,袅袅细腰随之而动。   宁泠出神的想着,结果脚下一不留心就要踩空。   吓得她轻呼一声,紧闭双眼。   裴铉大步一迈,长臂一揽,将人轻而易举地拥入怀中。   宁泠一张脸蛋吓得染上红晕,长羽般的睫毛颤巍巍,她头上的绿色丝绦缠绕在他手臂上。   感觉到进入炙热坚硬的怀抱中,宁泠一双水灵圆圆的眼眸睁开。   然后她立即想避开 ,没想到那双结实有力的长臂却猛地将她紧紧向前一拥。   裴铉懒笑:“刚才救你的时候怎么不躲?如今平安了倒是避之不及了。”   此话说得宁泠一阵心虚,尴尬地想要解释,好像又无话可辩。   淡淡的嫩粉色在她小巧的耳垂处晕染开,瞧着近在咫尺的人,清新的甜香还围绕在身畔。   算了,这般逗弄她,自己却是肉到了嘴边也吃不得。   裴铉松了怀抱,只是那绿色丝绦还缠绕在他深蓝色织银边衣袍上,宁泠动作轻柔地将它们解开。   脑海里却突然浮现了一声,“脏”她微微愣了片刻。   眼见着她又出神,裴铉粗粝的指腹捏了捏她的粉腮,提醒道:“又怎么了?整日里脑袋胡思乱想些什么?”   温热的触觉唤醒了宁泠,她立即将丝绦整理好,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道:“可能是昨夜没有睡好。”   裴铉带着玉韘那那只手勾起她的下巴,端详了下她的脸色,的确气色不如往日。   “那下去休息。”刚说完这话他又想起林韦德那日提起的手套,见她丝毫没有这意思,又继续道:“顺便想想近来是不是忘记了什么?”   宁泠圆润地眼眸微微呆滞了下,她能忘记什么?   裴铉捏着那小巧白皙的下巴,稍稍使劲了些。   听见她轻微的吸气声松了手,清晰可见的红印子烙印在上面。   他轻微地啧了一声,可真够娇气的,片刻功夫就留了印子。   发现她忘了事情,裴铉本是心生不悦,如今心里那几分不悦倒是片刻烟消云散了。   他低头一瞧,宁泠正一双水灵灵的眼眸眼巴巴地望着,呆懵无知的眼神,让他想起了齐冀养着那只狗,装可怜时用上这副表情,齐冀就一点办法都没了,拿它没辙。   他正了正嗓音:“不想去休息,愿意留在这伺候也成。”   宁泠顿时摇摇头,退了出去。   她刚才茅塞顿开,裴铉不是喜洁,不肯用别人用过的东西,连那日才艺惊艳的音娘,也是半分好脸色都没,如今她想想办法,说不定也能让他厌弃了自己。 第16章   宁泠心里盘算了大概,抬眼便看见搁在桌面上的手套。   该找个合适的时间送给禧福,顺便看见另外那朵绒花,希望念儿能够喜欢。禧福他们这些外男的住房不在院子里,只有干活的时候才在争晖院。   要寻个他干活又人少的时候,人多了闲言碎语变多。   书房内裴铉摩挲着手指处的玉韘,抬了抬眼皮子对林韦德道:“去仔细查查宁泠的身份。”   林韦德停顿了一秒后,立马答道:“是”   其实秋月事件后就仔细查了查宁泠的身份,但是因着宁泠中间经过了人牙子的几次倒卖,其中的某些关键人物没有找到,就不了了之了。   那时侯爷也不大关心这些,只怀疑她也是暗桩。   林韦德偷瞥了眼侯爷的神情,恰好对上他的视线。   裴铉嘴角上扬:“忱边人自然是要清清楚楚才能放心。”   次日清晨,宁泠便来上值了,刚到争晖院就瞧见禧福正在清理花花草草的枯叶些。   如今的早晨,伴随着一些秋风和露水带着几分萧瑟之意。   天亮的也比以往要暗些,若是以前必是大亮天,现在却是带着几分灰暗的朦胧感。   现在的时间离裴铉起身还有些时间,不若现在就将手套给禧福,今日他就可以用上了。   宁泠心里如此想着便快速转身回了屋子,将手套和绒花一起拿着,念儿向来爱与禧福一起说说笑笑,估计现在她也不想见自己,干脆都给禧福,让他代为转送。   她走至禧福面前,禧福感觉到身前有人赶紧抬起头:“宁姑娘,早上好啊。”   宁泠笑着回话:“早上好,之前侯爷出门我也跟着出去了,刚好替你买了手套,你在这等等我,我去拿来给你。”   禧福闻言情绪有点激动:“那真好,谢谢你啊。”   接着宁泠一路小跑回去,路上刚好遇见紫叶。   紫叶问道:“怎的往回走?还跑如此急?”   宁泠喘了口气才答道:“走到半路才想起忘了东西,姐姐你先去,我马上来。”   紫叶点点头,提醒道:“那你看可要快些,等会莫要迟了。”   宁泠点点头,又马不停蹄地小跑。   宁泠拿了东西跑回来后,看见禧福还在那,她连忙将东西一股脑塞入他怀中,“你看看这副手套可合你的意?”   禧福连忙将手套拿起打量,针脚细致,厚重得很,外面还加了层皮子,是冬日里的好货。   他笑着点点头:“这种好货,在府里可是昂贵的很呢,你花了多少银子,今日我随身买的银子不多,估计要明日给你了。”   宁泠笑着摇摇头:“之前等念儿说,你的生辰快要到了,这是送你的生辰礼物。”   往日里谁过生,一般都是几个相熟关系好的,出上一份份子钱,置办一桌酒席,大家开开心心的吃上一顿。   只是眼下她的情况,估计去了大家反而不自在了,干脆送个礼物就是了。   禧福一听连连摆手拒绝:“这么贵重,怎么能行?”   宁泠闻言,眉眼带笑:“一双手套,几百文罢了,又不是府里那群黑心人的价格嘛,以后我过生辰,你可要送我礼的。”   禧福闻言放下心,又瞧见那朵绒花:“这花可真好看啊,像朵真花一样。”   “听说是外地的新样式,你帮我带给念儿。”   禧福不似念儿那般单纯,知道宁泠的顾虑安慰她道:“她是小孩子心性,估计现在早好了。听说你给了她五两银子,她还赚了二两银子嘞,如今你还给她买绒花,便是天大的脾气也该消了。”   宁泠听了,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,“若是如此就好了。”   两人也闲聊了几句旁的。   寝室内,裴铉睡醒拨开雾青色绣花纹蚊帐,只看见紫叶一人在外候着,他面色不虞:“怎么只你一人?”   紫叶跪在地上,小心地为他穿鞋回答道:“宁泠路上落了东西,正回去拿。”   裴铉眼眸一转,看来这小丫头点拨一下,还是能够开窍的。   紫叶一边伺候一边问道:“爷今日起的早些了。”   裴铉眼下带着点乌青,但并不影响剑眉星目的俊朗,他没有搭理紫叶。   刚走出内室,就隐隐约约听见外面的说话声,外面的说话声并不大,只是裴铉自幼习武,听觉较之常人更加灵敏,紫叶似是瞧出了他的不悦,屏住呼吸才听见外面轻微的交谈声。   她询问道:“奴婢现在就出去管教他们?”   裴铉轻微摇摇头,径直起身走至外室。   随着距离的越发靠近,外面的交谈声就越发清楚,他听出了有宁泠的声音,其中似乎还夹杂着其他男子的说话声,只是那边有意压低嗓音,他也不能够听清楚具体谈话内容。   他没有出声打断,只是悄无声息走至门下,将门轻轻推开一道小缝隙,冷眼瞧着外面的情形。   旁边的紫叶不知为何,感觉忽然四周的气氛低沉压抑。   外面宁泠正要与禧福道别的时候,禧福犹犹豫豫还是将压在心里良久的话说了出来,他将声音压低:“其实念儿那件事也怪她自己,她那时到处炫耀,恰好被林大人听见了。”   禧福的声音很小,宁泠身子自然地与他拉近关系,两人这副状态落在外人眼中,显得很是亲密。   宁泠稍加思考:“你的意思是林韦德告诉侯爷的。”   禧福点点头:“林大人一直都是侯爷的心腹。”   真是好一个林韦德,想到自己还花银子给他买了护腕,宁泠不由地被气笑了。   站在远处的裴铉刚好看见她模糊的面容,但是那副笑容落在他眼里很是碍眼。   他的眼神阴冷,视线转移又瞧见了被禧福紧紧搂在怀里的手套。   原来就是这副手套,真是够粗糙的,跟府里的绣娘们做的相比起来,相差甚远。这种东西就算是送给他,他也是瞧不上眼的。   那边宁泠与禧福交谈已经结束,宁泠迈着碎布往这边急匆匆地跑过来。   裴铉悄无声息地关门,转身回去继续洗漱穿戴。   紫叶心惊胆战地伺候着,满院子谁看不出侯爷看上了宁泠,偏偏这小丫头心思总在别处,几次三番给侯爷泼冷水。   宁泠一只脚刚踏进室内,就敏感   地察觉到室内的气氛不对劲。   紫叶低垂着脑袋忙活,宁泠本想从她的表情中观察一二。   终于趁着她转身将手帕放入盆里清洗时,宁泠的视线与她对上。   刚瞧了一眼,还没读懂她眼神里暗藏的意思,坐在上位处的裴铉冷冰冰地一记眼神就扫视下来。   紫叶感觉继续低头,她将洗净拧干的手帕放至宁泠手上,借口道:“奴婢去催催早饭,怎的还没来。”   裴铉没应声,紫叶急匆匆地行了个礼退下了。   宁泠神情惊讶,莫非今日紫叶伺候不小心惹着了裴铉?   怎的如此怪异,她面色迷惑,将手帕叠好为裴铉净面。   她刚抬起眸子就对视上正打量她的裴铉,他的视线炙热不加收敛。   宁泠的心脏紧张的一颤,连带着手也跟着一颤,看样子惹怒裴铉的人不是紫叶,估计是自己。   室内一片沉默,裴铉率先开口打破安静:“似乎宁姑娘除了怕我,谁都不怕,和谁都可以相处的很好。”   宁泠绞尽脑汁地回想着自己做过的事情,到底是在哪里不小心惹怒了他。   听见他说话先是愣了一下,又思索着怎么回答。   但刚没思索好,就被他粗鲁地捏起下巴,迫使她不得不仰头对上他。   裴铉的眼神流连在她的面容,她长的不是一张惊艳四方的脸,却总是让他每每看不够。   裴铉的另一双手的指腹,触碰上她光洁白皙的额头,游走在那双亮晶晶很是诱人的眼睛,接着是秀气微翘的鼻头,最后停留在她殷红的嘴唇上。   宁泠紧张地眼皮紧闭,不知他又在发哪门子的疯病。   那那都好,就是这张嘴让他又爱又恨,总是对着别人巧言笑兮,对着他紧抿不肯多说一句。裴铉眼眸紧紧注视着她的嘴唇   紧张了片刻,久久未见什么动静。   宁泠又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眸,对上裴铉幽深晦暗的眼。   她还未来得及错开视线,他却俯身下来。   宁泠身上葵水还未走,生怕他脑子发热,不管不顾,连忙双手撑在他胸膛处躲避他。   她感觉到自己这双手像是摸到了一块石头,坚硬。   宁泠那点小小的力气,几乎未对裴铉造成任何阻力。   他的脸很快与宁泠的相触,两人嘴唇相贴。   紧接着他毫不留情地在唇肉处咬了一口,疼得宁泠眉头紧皱,奋力挣扎。   裴铉发泄了怒气,心情平息了些,本还想着出气再咬一口,见她苦着一张小脸便就此作罢,不然等会估计她又要掉小珍珠。   他松了对她的禁锢,宁泠连忙抬起手臂打算用袖子擦擦嘴唇。   不过她瞬间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,果然抬眸就瞧见裴铉正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睨着他,意思很明白了,她要是敢去擦表达出一丁点的嫌弃,他就会让她好看。   宁泠也只能气鼓鼓地瞪他一眼,真是条疯狗,不仅有疯病还咬人。   “刚才和外面人说什么?那么高兴?”裴铉低头等待着宁泠擦脸。   此事宁泠才恍然大悟,估计他是刚才看见了这一幕生气。   她想起年幼时,娘亲与旁人多说两句,爹爹脸色不好看,她那时候还以为他们吵架生气了,后来还是娘亲刮刮她的鼻子,告诉她那是爹爹喝醋了。   她还傻乎乎地去问爹爹,为什么要喝醋,是因为被酸到了才不开心了嘛?   爹爹面色发红,沉默不语。   她歪着脑袋,脱口而出:“侯爷是吃醋了吗?” 第17章   周遭空气似乎都凝固了一瞬,裴铉眨了眨眼,轻笑一声。   他怎么可能会吃醋?不过区区一个婢女,他会羡慕、嫉妒一个小厮,真是天方夜谭、愚不可及。   “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。”裴铉神情不屑。   宁泠面色恼怒,自己心里一想怎么随口就说了出来呢?给了裴铉嘲笑自己的机会。   她紧抿着嘴唇,没有再回话。   裴铉瞥了眼她的神情继续:“你是我的贴身侍女,自然该把心思用在我身上,而不是旁的不相干人身上。”   宁泠点点头。   几日后,林韦德得了消息前来汇报。   一弯朦胧的月亮挂在苍空,外面黑漆漆一片,书房内几大盏灯火亮如白昼。   林韦德汇报前先小心谨慎地抬头瞄了眼自家主子的神情,看起来似乎比较平静。   他如实禀报道:“宁姑娘的父亲是因病而亡,母亲随后也郁郁而终,后来跟随族亲,但那些族亲嫌她是个累赘就将她卖了。”   裴铉冷笑一声:“这血脉亲情也不多如此。”   林韦德默了一瞬,又继续道:“听说宁姑娘双亲还在时,似乎是打算将她嫁与隔壁邻居家孟氏。”   裴铉放下手中狼毫笔,身子倚靠在椅背处,他眯了下眼睛:“为何?”   “听说好像是自幼青梅竹马,两人情投意合。”林韦德话说完后,又忍不住偷瞄了下自家主子的神情。   按理说,自家侯爷对宁姑娘频频示好,要是宁姑娘有意早就主动了,偏偏每次她都避之不及,仿佛自家侯爷是洪水猛兽。   原来是早有爱慕之人了,估计早已情根深种了。   裴铉嗤笑一声,问道:“那人有何出众之处?”   “听说是个秀才,容貌端正。”   “区区秀才。”裴铉不以为然,难道他还不如一个秀才。   说什么青梅竹马,要是早有情谊,怎么可能眼睁睁冷眼旁观心爱之人被卖?不过是一个虚情假意之人。   裴铉慢条斯理理了理衣角起身,林韦德本想跟随,可他感觉自家主子心情估计不是很好,他也不是很想当出气筒,于是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。   裴铉一个人在庭院处闲逛着,不知不觉走至宁泠的屋外。   室内的灯火还亮着,估计人还没睡。   他懒得思索其他,打算直接推门而入。   他伸手一推,发现应该是落了门栓,推不开。   裴铉自然没有就此收手,靠着蛮力直接动手强行推开了门。   室内有清晰的水声,不难猜测她估计正在沐浴。   裴铉的脚步一顿,稍稍停顿后继续前行,面前是一副屏风遮挡了曼妙的身姿。   室内宁泠正在浴桶里泡澡,好不容易葵水走了,她舒舒服服躺着泡澡,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声响。   吓得宁泠赶紧起身坐起来,准备穿好衣服去查看一番。   刚坐起身来,她就看见浴桶外一双玄色镶金边的靴子,视线上移是一双修长绷直的腿,她立刻意识到这是谁了,不敢继续上移。   宁泠紧张地双手抱胸,整个身子蜷缩在一起,整个人尽量沉在水下。   裴铉饶有兴趣盯着她的动作,戏笑问道:“怎么不继续往上瞧了?”   这登徒子真是明知故问,宁泠很是生气,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。   她因为紧张,全身白嫩的肌肤泛着粉红色,声线也带着娇弱颤抖:“侯爷,奴婢正在沐浴,能不能请你先行回避?”   “不能。”裴铉斩钉截铁地回答了这个问题,还大大咧咧地拉了把板凳过来,直接坐在她身旁。   室内的热水正不断地冒着热气,白白的薄雾遮掩了她的身姿,朦胧可见的轮廓曲线更是令人想入非非。   宁泠的贝齿紧咬嘴唇,眼眸不安的四处查看,她将要换洗穿的干净衣裳特意放在旁边,距离很近基本是触手可及。   可裴铉如此肆无忌惮地坐在她身旁,她不敢轻举妄动。   “侯爷怎么晚了,怎么还不休息?”宁泠声音软糯问道,想着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,趁他不备伸手拉下衣服披在身上,虽然衣裳不可避免会被浸湿,可是也好过这现在这模样。   裴铉锐利的视线打量在她身上,她此刻低眉顺眼地说话,要多乖巧有多乖巧,平日里的伶牙俐齿不见踪迹。   那一截白的醒目的纤细脖子,全部暴露在他的视线中。   那张带着樱花淡粉的小嘴一张一合,他的心神全被牵引了去。   他连宁泠说的什么也没仔细听清,只得敷衍地嗯了一声。   宁泠秀眉一皱,他这般回话,她绞尽脑汁地想着下一个话题。   她还未开口,裴铉先问道:“水还没凉?”   “没。”宁泠的声音低如蚊呐。   裴铉英气地剑眉一挑,接着一双修长的大手直接伸进澡盆中,宁泠被他这一骇人的举动,激的身体一颤,浴桶内水纹涟漪。   她面色通红,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眼眸紧张问道:“侯爷这是做什么?”   “自然是担心水凉了,怕你生病着凉。”裴铉骨节分明的手在水里轻轻晃动。   宁泠犹如受惊的小鹿,整个人心跳地飞快。   圆润的肩头也在轻微颤抖,整个人战栗不止。   “咦,你在抖什么?”裴铉面色带笑,明知故问问道。   他自幼便生的一副好相貌,俊朗不凡。   往日里宁泠或许会偷偷盯上两眼,可是如今哪还敢看他,只得低头呐呐道:“侯爷,男女授受不亲。”   “真是稀奇,你竟还知晓这个?”裴铉似乎很是诧异地看了她一眼,接着说话,“我瞧着你与那小厮说话间眉开眼笑,以为你是不在意这些的。”   宁泠被他这话气的噎住,这是什么混账话。平日与人说说话那是再稀疏平常的事情了,那能够在沐浴时候谈话时相提并论。   但她经过这么久的相处,或多或少还是了解他的性子,若是与他对峙、反驳,更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。   想起紫叶姐姐的提醒,她只能将气往肚子咽下去,可怜兮兮服软:“是奴婢的错,以后万万不可再犯。”   明明这事下午的时候,他便发作了一回,怎么晚上又开始发疯?   宁泠的乖顺明显取悦了裴铉,他的手在水下顺势抓住了她的一缕顺滑的乌发,他的手指缠绕着头发打着圈儿,发梢似有似无地接触着娇嫩的肌肤,丝丝痒意游走。   裴铉一手探入水中,一手撑在浴桶上,笑脸盈盈看着宁泠。   他想了想问道:“可还有其他事情瞒我?”   她生的如此好看,连他都忍不住多瞧上几眼,其他男人动心也无可厚非,说不定孟氏只是单相思,拉**想吃天鹅肉,也不能全怪她。   一听这话,宁泠立刻全身紧绷,上次耳洞的事情,他似乎也是一反常态,相同的话术。   宁泠仔细想了想,莫非是上次出门她观察地形被他发现了,但是不应该啊?   她还什么都没做,只是随处逛了逛,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。   宁泠想了片刻实在是想不出原因,只能茫然地摇摇脑袋。   “我这人最见不得什么不干不净的关系,什么青梅竹马之类。”裴铉目光如炬地紧盯她。   宁泠面色一变,猛地想起,莫非他问的是孟哥哥?   一看她这番动作,裴铉几乎肯定林韦德打探的消息真实性,他冷哼一声:“那可真是可惜了,进了我这侯府,便是有天大的姻缘也断了。”   宁泠何尝不知道他说的话,成了奴籍,婚姻嫁娶都是主子说了算的,再是她对孟哥哥也只是儿时玩伴,常常可惜自己没有个哥哥。   她这副思索的模样,落在裴铉眼里,正是为此黯然神伤的很。   他语气不善道:“那种狼心狗肺的男人有什么好想的,你被卖进侯府,也不曾见他来救你。”   宁泠:“我与孟哥哥只是.......”   她的话还未说完,就被裴铉打断:“哥哥?”   他一字一字说出,带着一股极大的压迫感。   宁泠被他吓住了,一直伺机而动打算拉衣服的手,此时也什么都顾不得了。   她迅速伸出纤细白皙的手,朝着屏风处搭着的衣裙抓取。   接触到衣角的触感时,她心中刚刚舒了一口气,似乎那紧张不安的心都有了依靠点。   她用力地将衣角抓住往回拉,可尚还未使出力气。   裴铉在那水里的那双手也迅速出手,一双大手就包裹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,阻止了她下一步的动作。   裴铉宽大地手掌覆盖在她的手上,声音带笑:“好好说话时,怎么忽然开始动手动脚?”   他早在她出手时就有所察觉,只是想先观察她想干什么,最后偏偏等到她抓住衣角再阻止。   宁泠被他一番无耻言论惊讶地嘴唇微张。   她这副呆样,引得裴铉暗叹一声,如此呆笨,没有他免不了被人欺负。   宁泠眼见别无他法,只得扭扭捏捏答道:“水凉了。”   裴铉:“那你起身穿衣裳便可,这衣服拖下去湿了可不保暖。”   这道理宁泠自然知道,可他不走,她那里敢起身。   但是因着刚才拉衣服的举动,她原本蜷缩在水下的身子,稍稍冒出了一些。   之前只余脖颈在外,现在锁骨也在水面之上,其余部分都在升腾的白雾之下。   但是她的一整支胳膊暴露在外,娇嫩的肌肤被裴铉见过所以的玉脂都更好,想必触感更是。   两人四目相对,裴铉似乎因为在密闭的水蒸气中待久了,面色开始轻微发红。   宁泠的手指努力挣扎,想要挣脱他的控制。   但那双大手很是有力,几乎无可撼动。   裴铉紧盯着她肌肤,突然想起刚才所想的欺负,忽地面色巨变。   他声音也猛地拔高:“那个孟氏碰过你没?” 第18章   裴铉说话间,手上力气也随着加重。   宁泠疼得轻轻嘶了一声,但裴铉依旧紧紧握住他的手。   她看着他面目近乎狰狞,心里早有预谋的那个想法也随之升起。   她的沉默不回答落在裴铉这里,分明是心虚不敢说话。   他压制着怒火再次质问:“你是不是早就和孟氏暗中苟且?”   宁泠见他如此在乎,下定决心豁出去:“是,我与孟哥哥早就倾心于彼此,我们已拜过天地,早有夫妻之实!”   裴铉的面色更加难看,握住她手的力气更大,似乎恨不得将她的骨头都捏碎。   宁泠一鼓作气道:“我们双亲都已经同意,只待......”   她的话还未说话,裴铉爆喝一声:“住嘴!”   吓得宁泠浑身一震,不敢继续再说话。   裴铉阴狠的视线沾在宁泠身上,目光扫视着她的身体,一副思索的模样。   宁泠心知他向来高傲自大,颇为自负,而且有洁癖。   那忠国公送来的上好砚台,他明明已经有几分心动,但是哪书画大家只用过一次,他也绝不肯再用,将它束之高阁。   对待一方砚台而且如此,何况是自己的身边人。   他知她委身于她人,她不信他还能不受影响,继续下去。   之前她虽有这种想法,但是一直找不到合适时机方法,今日这场戏刚刚合适。   也只有这个办法才能解眼下局势。   宁泠冷冰冰开口:“侯爷身份尊贵要什么没有?难道还能看上奴婢这残花败柳之身?”   这是激将法,故意刺激裴铉,让他面子下不来。   “你还真是忠贞。”裴铉语气阴恻恻。   他忽然松开紧握住宁泠抓住衣角的手,宁泠暗自松了一口气。   猜测他应该是厌恶她了,她知道高门大户最是注重贞洁,更别说她本就身份低微。   宁泠顺势准备拉扯下衣服。   裴铉整个人站立起来,宁泠猜测他多半要暴怒而走了。   其实策划此事时,她一直担心会彻底惹怒裴铉,会不会小命不保。   可是据她的观察,裴铉应该不至于,可能会罚她干粗活,最差的结果已是变卖了她。   但她宁愿嫁与小厮与妻,世世代代做奴仆,也不肯为人妾室。   裴铉整个人站起来后并没有直接暴走,而是目光深沉地盯着下面的人。   接着他那双大手直接按在她圆润的肩头处,宁泠想躲却是避无可避。   然后他手臂用力,直接一手将她整个人从浴桶中抓了起来。   浴桶里的水被带动的哗啦哗啦响,宁泠整个身躯也彻底暴露在他视线下。   裴铉看着那凹凸有致,曼妙玲珑的神情,喉头忍不住下咽,眸光越发晦暗不明。   宁泠手抓着那衣服,赶紧匆忙地披上,但只是一件单薄的外衣,而且沾了水后,紧紧贴近肌肤,更加增添了一层朦胧美。   她大惊失色:“侯爷,这是做什么?”   他不可能心中对这件事毫不芥蒂。   裴铉的手依旧按在他肩头,她温热光滑的肌肤感受到他掌心炙热的温度。   裴铉轻笑一声:“你这次的把戏 ,耍得倒是不错。”   将他气得头脑发昏,差点中计。   宁泠心惊,他怎么可能如此快时间就戳穿了她的计谋,而且此事是他先行提起,他不可能疑心才对。   “侯爷这般死缠烂打,可真令我受宠若惊呢。”宁泠强行镇定心神,她怀疑他只是诈她。   裴铉心中有疑,他大手一身将她揽入怀中,他贴身站于她身后,俯身面庞靠近她的耳畔:“此事真假,待我命人将那孟氏捉来,一审便知。”   他整个人隐于她身后,宁泠只能感觉到那具强壮有力的身躯,看不到他面容神情。   她心慌不已,又不敢表达出来,只得装作并不害怕道:“若是此事是真,望侯爷大人有大量放了奴婢奴籍,让我与孟哥哥团聚。我与孟哥哥一定会永生永世记得侯爷的好,日日夜夜为侯爷祈祷祝福。”   一口一个孟哥哥,句句都有他,将裴铉刺激的眼眸发红。   他扣住宁泠的肩头,在她耳垂处阴恻恻开口:“你说你这孟哥哥知道你是我的人,还敢不敢与你再见?”   宁泠:“侯爷当真不嫌弃奴婢破败之身?”   裴铉沉默,宁泠知道他多半都是试探自己,而且此事就算找到了孟哥哥,她也不大相信裴铉如此高傲之人会与他对峙。   宁泠心生一计,她反手摸向裴铉按在她肩头的手,脸颊嘴唇贴近他的面容。   感知到她的动作,裴铉身躯一僵,淡淡问道:“你在做什么?”   “承蒙侯爷不嫌弃,若是侯爷不信,一试便知,若但若能伺候好侯爷,希望侯爷能放我奴籍,好让我与孟哥哥共叙良缘。”宁泠暗自狠下心,装作柔情似水,神情柔弱。   裴铉咬牙切齿道:“好,一试便知。”   他倏地直接将宁泠抱起,朝着身后的床榻处走出。   到了床榻处,未有半分怜香惜玉,直接扔下。   幸好床榻上都是柔软的被褥等物,她只是感觉脑袋一晕,身体没有受伤摔疼。   那件披着的衣裳早在两人的走动间,慢慢滑落。   宁泠面色发红,羞怯地躺在床上,她齐腰乌黑的长发散落在白皙细腻的肌肤上,似魅人的女妖。   裴铉一言不发地看了几眼,接着开始准备去脱身上的衣裳。   宁泠却主动起身,跪着他的身下,伸出纤纤玉指打算为他解开腰带。   他冷眼看着她的动作,想着她也为另外一个男人宽衣解带,看着她的身躯,想着也被别的男人尽收眼底,说不定那一寸寸肌肤都被那男人沾染过。   他怒不可遏,直接捏着跪伏在下方女人的下巴:“这么想和他团聚?”   宁泠感受到他身上的滔天怒气,可是事情到了这一步,怎么也不能够回头。她决然地点头。   “你这么卑贱,也配伺候本侯爷?”他阴笑一声,“去床上趴着。”   宁泠不知他要什么,但现在也不敢轻易开口,怕彻底惹怒他。   她紧咬嘴唇,粉嫩的唇肉被她咬的殷红,似乎要咬破才肯善罢甘休。   她没有其他办法,只能够依他所言照做。   接着听见他冷冷道:“自己用手,你应该懂我意思。”   这句话意味深长,宁泠顶着难堪的姿势,神情绝望。   原来他是要自己检验给她看,之前她用激将法,算准了他不可能会继续,但万万没想到这一步。   宁泠迟迟没有动作,裴铉阴阳怪气道;“既然都不是处。子之身,那还害怕什么?”   宁泠闻言,不再犹豫,开始准备依他所说去做。   可她还没待她实施,就听见一声破空之声,接着他大步朝外的声音。   她连忙回头去看,发现是他用力一甩袖子,大步流星朝外走了。   裴铉不想再继续,他几次三番试探,她都毫不畏惧照做,还心心念念想着结束后,让他放她自由,好与她的有情郎团聚,真是做梦!   纵使他不会再碰她,也绝不可能让他们双宿双飞。   听见他气愤地直接踹开门走了出去,连门都不关。   宁泠才后知后觉害怕,缓过神后知道自己应该是通过了他的试探。   她连忙起身穿好衣服,急匆匆到了门口处关上门,可惜门被裴铉踹了个大洞。   又将房间内的水都收拾好了,将弄乱的东西都一一收捡好,忙完之后已是深夜,可是她却焦虑地睡不着,不知裴铉会怎样处置她,也不知他会不会真的去为难孟大哥。   虽说心里早有谋算,可还是不确定。   第二天宁泠顶着大大发黑的黑眼圈去上值,紫叶瞧了她一眼,欲言又止。   昨日侯爷去了她的住宿,又怒气冲冲走了。   那般大的动静,院子里的人大多都知道,她有心想问却不敢轻易开口,担心惹了侯爷生气。   思量了许久,终究没有开口。   不但紫叶这样,今早起来宁泠就敏锐的察觉到了众人对她的态度,估计或多或少知道昨夜的事情。   宁泠和紫叶进去的时候,裴铉已经起了。   自己早已穿戴好了衣物,连林韦德竟也在屋子内。   宁泠偷偷瞧了眼裴铉的脸色,面上看不出什么,只是以往爱脸上挂笑,今日却是面无表情。   林韦德眼下也带着乌青,眉头紧皱。   到了伺候洗漱的时候,紫叶也像昨日一样,将净面的活交给宁泠。   裴铉却瞥了眼宁泠的那双手,接着说道:“脏,紫叶你来。”   他这话明显有所指示,宁泠心知肚明,知道他暗指自己不检点。   她那般算计也只敢独独使在他一人身上,若是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,她是不敢的。   人人一口唾沫都能将她给淹死,更不说使自己爹娘蒙羞。   宁泠低垂着脑袋,不敢说话。   裴铉见她缩头乌龟的模样,冷哼一声,敢做不敢当。   紫叶看两人之间暗流涌动,赶忙接过手帕伺候裴铉洗漱。   整个过程宁泠都像个隐形人一样,不少原本属于她的活计,也都被紫叶干了。   宁泠垂头丧气呆在旁边,裴铉不发令将她调出去,她就是他亲自安排的贴身丫鬟,谁都不敢调走他,但是他又绝不让她触碰他,包括他的衣物等东西,相当于让紫叶一个人干完所有活。   使得她处境十分尴尬。   幸好和她伫立在一旁的人,还有林韦德。   他眼里不解地望着宁泠,似乎无声询问她又干了什么?   昨夜他心知侯爷心气不畅,特意避开。那知半夜还是没有逃脱,当侯爷面色凶煞地站在他床头时,像个阎王爷似的,可把他吓傻了。   说是什么比武切磋,其实就是将他当沙包出气。   害得他基本通宵未睡。   宁泠对上他的视线,连忙避开,这件事情最好就她和裴铉知道最好。   不过就算宁泠不说,林韦德也能猜出个大概,估计与那孟公子有关。   侯爷自小未尝败绩,如今吃了个大亏,自然心里有气。   林韦德块头大,像一座小山似的,他一个人在角落思考。   正想的出神,忽然听见,“还不滚过来。”   裴铉已经打算出门,正站在门口,神色冷冷地盯着他。   林韦德打个寒颤,赶快大步跟上。   等着他们走后,紫叶还是忍不住开口:“长此以往,吃亏的是你自己。”   宁泠知道她是好心:“谢谢紫叶姐姐提醒。”   此后几日,裴铉都是早出晚归,但也坚决不触碰她。   宁泠有意想要借此调出争晖院,整日在他眼皮子下,她也觉得不甚自在,可是迟迟没有想好怎么开口。   每每她想要开口,他那似毒蛇般阴狠的视线就会落在她身下。   顿时吓得她浑身发凉,如坠冰窖,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。   宁泠只得安慰自己,不干活月银还照常领,是她赚了。   可是紫叶基本将她活干了,她也很不好意思,既然裴铉不想她伺候她,干脆她把精力用去照顾紫叶姐姐。   刚好可以稍稍弥补一下紫叶姐姐的辛苦。   此后日子里,宁泠甚是勤快,给紫叶端茶倒水,拿饭菜,铺床等活她全干了。   虽然紫叶连连拒绝,可是她也着实忙着很,一不注意宁泠都弄完了。   内室内只有紫叶和裴铉,紫叶知道他心情不好,保持安静伫立在一旁。   裴铉倚在椅子上,把玩着手上的玉韘。   他整个人隐在灯火后,忽明忽暗,散发着危险气息。   “她最近在干什么?”落针可闻的安静被打破。 第19章   紫叶知道宁泠这般做,侯爷多半要生气。   但她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如实禀报:“宁泠这些天都忙着照顾奴婢。”   “怎么照顾的?”裴铉昏暗的灯光,狭长的眼眸微眯。   紫叶继续:“端茶倒水,铺床打扫等等。”   裴铉嗤笑:“这么说是成了你的小丫鬟?”   紫叶吓得跪下道:“奴婢我没有这个想法。”   裴铉扫她一眼,悠悠回答:“本侯知道,和你无关,那是她蠢。”   紫叶这才敢颤巍巍起身,但没敢附和他的话。   “她领了月银,就得按时出工。不然凭什么白白养着她?”裴铉命令道。   他这话一出,原本躲着他避着他的宁泠,也只能老老实实去上值。   隔了几日未曾见过她,裴铉打量看了她一眼,似乎过得不错,面色红润,向来这几日心情很好。   他面色不由地阴沉下来,也是,她以为说不定就能很快和她日思夜念的孟哥哥相见了。   众人见主子面色不善,都紧张地偷偷吞咽口水。   宁泠自然也看见了,她也是真的想不明白裴铉所图为何?   明明近来每每见了她,都不给她好脸色,连他自己心情都被影响,为什么还要叫她来,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气受?可惜她也不敢违抗他。   裴铉幽幽的视线又落在她身上,近来他想了很久。   怀疑宁泠是不是骗了他,她死鸭子嘴硬的事情不是没有,虽然她最后愿意依言照做,但这说明不了什么,她死犟脾气的时候也有可能。   但是只要一想起这件事情,他心里始终有个疙瘩。   旁边的林韦德见这氛围,还是紧皱眉头,侯爷的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。   这几日总是对他欲言又止,常常将他召来,时不时盯他几眼,看的他心惊肉跳,又偏偏一言不发,吓人得很。   林韦德再是傻头傻脑,也猜测侯爷是不是想抓那孟公子,可侯爷憋着一口气,他又不敢开口去问,万一撞他气头上,何苦自找苦吃。   他块头体型大,动作神情又不似其他侍女细微,片刻的波动一下就被裴铉察觉。   裴铉将手上拿得莲花青瓷茶杯搁下:“有什么就直说,别在那畏手畏脚的。”   林韦德背着那把大刀,尴尬地挠挠头:“侯爷若是没有别的什么吩咐,属下就先行退下了?”   其实询问的话刚才差点脱口而出,但他还是没敢说出来,而且这里除了宁泠,还有其他不少人,时机不太合适。   裴铉挑眉疑惑:“你有事?”   林韦德紧闭嘴唇连忙摇摇头。   裴铉:“那你着急什么?”   他这个大块头自小就跟着自己,从小像个跟屁虫似的,这几日倒是学机灵了。   紫叶知他心情不好,见众人将屋子布置地妥当了,就命众人退下。   宁泠早就一旁无所事事,脚也站麻了,见此时机,立刻跟着众人打算溜下去。   紫叶看见了她的这一举动,可是现在她拿不准侯爷的心思,沉默地行礼后打算退下。   一旁端坐在座椅上的裴铉,自然将众人的行为举动尽收眼底。   宁泠那道娇小的身形迅速融入队伍,像是一尾活泼的鱼儿,灵动得很。   宁泠见万事大吉,她悬着的心放下了,她还以为裴铉点名叫她来,又有什么新的法子对付她了。   如今瞧着倒是没什么事,她跟在队伍里,马上就要迈过门槛,出了这道门又是安全的一天了。   她嘴角的弧度才稍稍上扬,就听见一道冷冰冰的声音。   “宁泠,过来。”   毫无疑问是裴铉的声音,宁泠的抬起的那只脚顿时僵持在半空,然后缓慢停下撤回,心里暗叹一声,果然开心得太早没有好事。   接着她绝望的转身往回走。   裴铉修长干净的手放在上好的红漆木桌面上,视线落在宁泠身上。   之前的她像是水里欢快灵活的鱼儿,身影迅速敏捷。   那现在的她就像是上岸挣扎绝望的模样,笨拙地一步步,缓慢地向前挪着。   估计这地砖上的每一类灰尘,她都恨不得数得清清楚楚。   不过裴铉今天格外有耐心,一点也不催促她。   在等待她龟速般过来的时候,他手指无聊地在桌面上敲着。   不成音律,很是随性。   旁边的林韦德默默看着两人的举动,他总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应该识眼色地退下去。   但是刚才他询问被拒绝了,短时间他也不好再问。   而且似乎现在这个场景,轮不到他开口说话。   但但只是室内这一片地方,硬是被宁泠拖了整整一盏茶的功夫才过来。   林韦德在内心都忍不住暗暗佩服,他看了眼自家主子,竟然真的没有不耐烦。   宁泠走至两人前方,就停下不再靠近,这是一个安全的距离。   这时裴铉才停止敲击桌面,室内之前突兀的声音一下子没有,反而让人有种尴尬感。   三人都没说话,裴铉却不停地打量着宁泠,宁泠一直低垂着脑袋,看不见她的神情。   不过哪怕她看不见,也能明显感觉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。   她有预感,裴铉藏了一肚子坏水,估计正想着折磨她的法子。   果然,裴铉率先开口:“听说你近日改做紫叶的小丫鬟。”   他有心发难,宁泠只得忍气吞声:“奴婢不能伺候侯爷,但又领着府上月银,就想着分担下大家的活。”   林韦德正在揣摩宁泠的这句,不能伺候侯爷,而百思不得其解时。   裴铉视线转向他:“去把那位孟公子带过来。”   林韦德的心思一下被转移,心里纠结几日的问题得到了解决,他立马行动,连步伐都透露着轻快。   不过此事急不得,等会再去问问侯爷动用人手的安排。   但宁泠顿时粉脸煞白,想开口阻止,又找不到合适的方法,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。   她这副焦急的模样,落在裴铉这格外碍眼:“你这么担心孟公子?”   宁泠眼里记得带上点点星光:“孟哥哥与侯爷毫无关系,侯爷又何必迁怒于他。”   她怕裴铉恼羞成怒,对孟哥哥用刑,也怕毁了孟哥哥前程,害他遭受无妄之灾。   “你急什么?我何曾打算迁怒于他?不过打算请他来这,问几个问题罢了。”裴铉不急不慢,“莫非你心里有鬼?”   宁泠脑袋急速运转:“我与他之事,岂能与外人说?”   话一说出口,她就有些后悔,口不择言。   裴铉被气笑:“你与他青梅竹马的情谊,真是令人羡慕,待他来了,我便看看究竟是两情相悦,还是单相思?”   他巴巴养着这么久的人,他倒成了外人,成了她和青梅竹马之间的外人。   宁泠急得眼圈都红了:“这件事奴婢一力承担,恳求侯爷不要牵连他人。”   现在这件事就她与裴铉知晓,等孟哥哥来了后,说不得闹得府里人尽皆知。虽然早已失身是假的,但此事要是传出去,谁会管真假?她以后还怎么做人?与男子私定姻缘,暗中苟且,婚前失身,这些事谁听了不嘲笑她。   裴铉捏着茶杯的手愈发用力,他竟有点希望这茶杯就是那孟氏的狗头,捏爆了正好出气。   “放心,我不要他狗命。”   宁泠是既担心自己的名誉清白,又担心孟哥哥被连累。   她眼眶里早就蓄满了盈盈泪水,终于忍不住一颗颗落下。   她无力地跪坐在冰冷的地砖,暗恨自己出的馊主意,不仅轻易能被拆穿,而且还无辜连累他人。   宁泠思考要不要此时坦白,但是依照她对裴铉的看法,就算现在她说出真相,他也只会以为她为了孟哥哥蒙骗于他。   见她六神无主,绝望地跪坐在地上哭泣。   裴铉心里的怒气更甚:“区区孟氏而已,比他好的男子天下多得是。”   裴铉冷眼看着她因为那男人要死要活的。   宁泠嗓子带着哭音:“要是旁人都知晓了此事,奴婢以后还怎么见人,侯爷是想逼死我。”   闻言裴铉一愣,他没想到她担心这。   他又不由嘲讽道:“既然知道是见不得人的事情,当时还敢做 ?”   宁泠哽咽答道:“那时候年纪小,没想那么多。”   她哭得梨花带雨,似是一株纯白无瑕的梨花树,整个人更是哭得颤颤巍巍,单薄的身影一直跪在冰凉的地砖上,好不可怜。   她哭哭啼啼的声音不算大,应该是努力着控制自己,可在裴铉这儿却十分刺耳。   “怕什么?”裴铉修长的手指揉着自己太阳穴,“你不是想着和他双宿双飞,本候大发善心,说不定成全你们,届时你们就一走了之了。”   他这鬼话,宁泠一点也不相信。而且真的等孟哥哥来了后就真相大白了。   宁泠哭得眼尾通红,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:“其实奴婢与孟哥哥只是前尘往事了,上次听了侯爷的话,奴婢也仔细反思了很久,心里早已后悔,知道他不是值得托付终生之人,而且说不定他早已娶妻生子。”   她之前说那些话是为了激裴铉一怒之下放她自由,眼下这情形等孟哥哥来了后,只会情况更糟。   听了这话,裴铉的心情稍稍好了些,他瞥了眼她单纯稚嫩的脸蛋。   她生的这般好,当时年纪又小被人哄骗也是无奈之举。   裴铉冷着脸说道:“既然如此,只要你保证从此与他恩断义绝,一刀两断,安心做我的通房,我便饶了你这回。” 第20章   宁泠闻言愣住了,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。   但她沉默了片刻回答:“侯爷身份尊贵,奴婢本就身份低贱,如今已不是清白之身,不配伺候侯爷。”   “配不配是我说了算的。”裴铉的眉宇间浮现不耐烦,“莫非,你是认为当通房委屈你了。”   侯府的妾不说是要多高门第,可也至少是出身官宦之家,不过若是她听话,从此一心一意待他,待正室过门,也可抬为妾室。   宁泠的哭泣声渐渐小了些,“双亲亡故前再三叮嘱,让奴婢不可为妾为奴,希望奴婢寻户简单人家做妻,不求大富大贵,但求平安顺遂。”   伴随着哽咽声,她继续:“如今奴婢已是被迫成了奴籍,再做了侯爷的通房丫头,岂不是彻彻底底的不孝女,以后九泉之下有什么脸面求见他们。”   说完这些话,她有控制不止情绪,呜呜咽咽地哭起来。   “人活着就只能顾自己,旁的什么话都听,对你自己有什么好处?”裴铉不屑笑着,“你现在这样,让你做我的通房已是天大的恩赐了,你已失身嫁与旁人,他就能真心待你?”   宁泠被他逼问地说不出话,脑袋低垂。   “你总想着逃跑,真的以为出了这侯府就能自由了?”裴铉起身不急不慢地向她走来,“就算你逃出了又怎样?你一个女子独身在外,你靠什么生存?你能被你族亲卖了,就不可能被别人卖了?”   宁泠听了这番话,内心震惊。   他说的这些,她都考虑过,所以她明明有了逃跑的初步计划,却迟迟没有行动,就是因为她对外一切都感到迷茫,不知道如何前行。   “你仔细想想做了我的第一个通房,以后若是诞下孩儿,母凭子贵,届时你地位稳固,岂不是比在外流浪好得多,孩子也是前途一片光明。”裴铉站立在她身前,语气温柔,“他会出生于权贵之家,一生安康富贵。可你若是执意如此,以你现在的奴籍只能配小厮,日日不仅伺候夫家,还得伺候主子,生下的孩子,更是世世代代为奴。”   裴铉的手搭在她额间,轻轻揉了揉,“宁泠,你想清楚了吗?”   宁泠回想起自己的父亲母亲,想起她小时候的童年。   他们虽然不够富裕,但是一家人都是开心幸福的。自己虽是个女儿身,可是父母对她的疼爱,从来不比旁人少。   她若成了裴铉的通房,或许是能富贵一时。可自古妾室的命与奴才的命都是捏在主子身上,并没有太大的不同。   就算以后她生下孩子,但对于裴铉来说他会有很多孩子,尤其有嫡子。自己孩子对于这些主子也差不多只是个奴才。   做了妾室通房一辈子都是主子的人,死了也逃不掉,为奴总有脱奴籍的办法。   府内的宅斗,阴狠毒辣,她没有那个能力护住自己,也没有能力护住子嗣。   宁泠想清楚这些后,坚决地开口:“侯爷厚爱,请恕奴婢无福消受。”   裴铉已是软硬皆施,她一个失了清白的奴婢真是眼高于顶。   他胸腔的怒气已经压不住,大声连喊:“好、好、好,你宁泠真是够清高,够傲气,本候一再给你脸面,你还蹬鼻子上脸,你既然喜欢为奴为婢,你就继续。从今以后,本候绝不可能再提。”   宁泠被他吓得,连忙跪伏在地,“侯爷息怒。”   听见她脆生生的声音,裴铉的怒意更甚。   “还不滚出去。”裴铉双手紧握成拳。   “是。”宁泠的目的已经达成,也不敢多留,赶紧离开。   她刚出门后,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陶瓷破碎的声音。   裴铉硬生生忍到她走后,再冲向漆红色木桌,一把抓起那个青莲色茶杯,怒不可遏地狠狠甩在地上。   甩了一个还不过瘾,接着整整将一套茶具砸了他心里才舒畅了。   这宁泠真是好样子地,人人背后皆说他是笑面虎。   可她不一样,回回都能气死他。   书房内,林韦德站立于宽大整齐的书案前。   裴铉眼眸的狠厉之气呼之欲出,林韦德思考着,不知宁泠又干了什么,把主子气得跳脚。   两人都没说话,林韦德想着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,先开口问道:“侯爷之前吩咐的绑孟氏一事,不知是立马行动,还是稍等片刻。”   裴铉面色阴鸷,“暂时不急。”   之前他是为了故意试探宁泠,才当面与她说。测试她是不是在情急之下,自己说出真相。   林韦德还以为依照侯爷的性子,必定恨不得马上收拾那孟氏。   他的想法很快被裴铉看穿,裴铉冷笑一声:“在你眼里,我是如此色令智昏的人?”   如今忠国公势力正盛,新皇登基,根基不稳,那忠国公探来探去,不就是为了抓自己小辫子?   他岂会送上门?   林韦德那敢回答这个问题,转移话题道:“那属下告退了。” 奇_书 _网 _w_ w_w_._q_ i _ s_ h_ u_9_9_ ._ c_ o _m   自那天争吵以后,裴铉就对宁泠的态度恢复如初了,与其他婢女无任何不同。   宁泠的心算是大概放下了,可是她总担心会不会浴桶事件一样,过几天又故态复萌。   自那日之后,两人再无说过一句话。而且要紧之事都是只吩咐紫叶一个人。   争晖院的不少人都在猜测,宁泠是不是失宠了。   一日,宁泠坐在床上绣花,听见门外传来急急忙忙的敲门声。   她连忙去开门,发现门外之人是念儿。   上次送了绒花加上有禧福劝说,两人很快就和好了。   而且她沐浴时裴铉破门而出,踹坏的门还是禧福和念儿帮忙一起弄好的。   不然她自己刚来府邸,也没多少熟人,怎么找木板都不知道。   念儿面色带红,气喘吁吁,一瞧就是跑步过来的。   宁泠将人请进屋子,用干净的茶杯为她倒了一杯温水,好奇问道:“出什么事情了?你怎么着急?”   念儿连茶水都来不及喝,深深吸了两口气平复气息。   她被模样逗乐了宁泠。   念儿连忙开口:“你还笑得出来!我听说侯爷那儿要加两名贴身侍女了。”   “两名侍女本就少了。”宁泠不以为然,她怕犯了裴铉的忌讳,近来许多贴身的活都是紫叶姐姐在做,若能加点人手,那是最好了。   念儿真是恨铁不成钢,“人来了,小心那天就把你挤下去了。”   府邸里的丫头谁不想做贴身侍女,虽说之前侯爷处死了一个,可出了秋月那件事后,众人都认为那是因为背主才处死。   一时间都个个想着能够选上贴身侍女,毕竟月银高,活还轻松。   宁泠巴不得自己被挤下去,最好回到洒扫那个活,笑笑问道:“那这新侍女是怎么选呢?还是直接外面买?”   念儿摇摇头,“这件事情我也是从熟人那里得知的,但是具体怎么样,还是看侯爷如何安排王大管家吧。”   宁泠点点头,并不在意。   不过第二天,她就见到了人,她   还没想到会如此迅速。   虽然多了两个人,但是紫叶依旧是管事人,剩下的三个都要听从她的安排。   为了让大家干活更加有序默契,紫叶特意让大家提前见了一面。   宁泠面色带笑与他们两个打着招呼,一位叫乐絮,是位身量较高,极为苗条的女子,只是不苟言笑,瞧起来有点不近人情。   另外一位名为珍珠,年纪较小,看起来活泼多了,十分平易近人,容貌普通。   看样子似乎都是府上来的新人。   众人都打了招呼后,紫叶就领着他们去伺候裴铉。   裴铉对这一切并不惊讶,只是粗略地每人扫视了一眼。   紫叶询问裴铉是否为她们改名,他摇摇头。   余下的日子都还平静,天气已经正式入秋了,尤其到了早晚时间,越发感觉到身上冰凉。   珍珠年龄是四人里最小的,觉得紫叶姐姐说话谨慎,做事小心。   乐絮又性情冷漠,不爱搭理人。   她又是个话痨,没事总爱找宁泠闲聊。   裴铉如今常常忙的不见人影,宁冷从珍珠那儿听说,好像是在赶几份公务。   她十分满意,巴不得他最好不回府。   秋天的早上带着寒气,天色蒙蒙黑,人朝着空中大口吐气都能冒白烟了。   紫叶领着众人,端着洗漱,脸巾、脸盆等一应洗漱之物,鱼贯而入。   珍珠和乐絮都是刚进府的,但珍珠年纪小,紫叶不放心她,于是干活主要都带着她。   宁泠和乐絮一组。   裴铉还在睡梦里,他昨夜几乎通宵,才睡下一两个时辰,可今日还有朝会迟不得。   众人都知他近来公务繁重,脸色不好。   个个都小心翼翼,生怕惹怒他,宁泠更是谨慎小心。   紫叶、珍珠、乐絮、宁泠四人按照顺序依次放轻脚步进入内室。   嘭!忽然一道重物坠地的声音,伴随着沉重陶瓷片摔碎的声音大声地响彻在室内。   宁泠亲眼目睹,乐絮被内室前面的珠帘遮挡了下,接着人心不稳将旁边的那一樽圆口细颈花瓶碰倒,摔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。   在花瓶摔碎瞬间,乐絮赶紧站稳身形,向前悄声走了几步。   待到众人回头时,看见宁泠离那堆碎片最近。   宁泠刚想解释不是她弄得,就听见雾青色床帘内传来声音。   “谁干的?”裴铉的声音很不耐烦,他本就近来心情暴躁,大清早地还给他找事。   乐絮立马跪下回话:“是宁泠不小心碰倒的。” 第21章   宁泠也赶紧跪下,马上反驳:“一切与奴婢无关,是乐絮。”   裴铉修长的手指拨开床帘,面色不善地披着一件外衣。   大清早地还要给她们分辨是非,朝堂的一堆事情还没忙完,现在这里又来一件。   “你们两人是否看见是谁打碎的?”刚起的裴铉嗓音带着点沙哑,视线投向紫叶和珍珠。。   紫叶和珍珠面面相觑,两人都沉默几息后齐声顺道:“我等不知。”   她们没有亲眼目睹,也不敢随意判定。   裴铉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满地碎片,那个花瓶是近来他的最爱,属下收罗许久才献上。   单论三人站姿来说,宁泠打碎的可能性比乐絮大的多。   乐絮身姿纤细,整个人柔弱无助地伏在地面,她委屈道:“奴婢刚才走在前方,听见后方传来响动,一瞧竟是宁泠不小心绊倒了。”   “不是,我在后面看得清清楚楚,明明是你弄倒的。”宁泠气得脸颊鼓鼓。   平日里乐絮一副不善言语,话少沉默的人,今日她才知如此能言善辩。   可两人扯来扯去,都不能拿出实质性的证据。   对于没有做过的事情,宁泠是坚决不可能去承认的。   每次她都是坚定反驳回去。   乐絮一边回话,一边眼泪随着流下来。   但丝毫不见哭哭啼啼的烦躁之意。她一手无助地抓着裙角,高挑苗条的身体轻轻颤抖。   另外一只白皙的手用着袖角擦拭着眼泪,她哭的极有技巧,不会大声呜咽,却总用那双无辜的眸子望着裴铉。   完全一副宁泠强词夺理,咄咄逼人的模样。   她这个样子,宁泠争辩的声音渐渐小了。   裴铉冷眼旁观见两人争吵了几个来回,也没有耐心继续下去了。   他直接开口决断:“两个人各扣一年月银。”   紫叶眨了下眼睛,这个惩罚听起来很重,但她知道这个花瓶颇为贵重,她还以为会将人直接赶出院子,或是怒气上头时干脆发卖了。   从现场情况看,宁泠的可能性明显大的多,侯爷还是颇为偏袒她的。   乐絮闻言,抬起楚楚可怜的脸蛋,柔顺答道:“是。”   宁泠心里很不服气,对她来说在争晖院,唯一的好处就是月银高。   裴铉如此不辨黑白,还将一整年的月银都扣了,还不如回去洒扫。   宁泠怒气上头,像是出生牛犊不怕虎般:“奴婢自知笨手笨脚,不配伺候侯爷,请侯爷将奴婢调回原职。”   裴铉太阳穴突突地跳着,这几日本就夜夜秉烛,几乎通宵达旦,今日才眯了一会还处理这些烂事。   “你想回去?”裴铉面色发冷。   宁泠点了点头,她算是看出来了,他就是故意挑刺针对她,而且有乐絮在,看她那副装模作样,估计自己也不是她的对手。   干脆一走了之,还落在轻松自在。   室内的氛围倏地安静下来,颇有些一触即发的火药味。   前方的紫叶偷偷轻微地对宁泠摇头,侯爷早起本就有气,如此这样处置已是很好的结果。   宁泠装作看不见,倔强地跪在地上。   现在能污蔑她一回,以后还不知受多少窝囊气。   随着沉默的时间增加,裴铉看她的眼神越发冰冷,他真是对她太过于纵容了。   竟然敢在众目睽睽下顶撞反驳他。   不过是仗着点自己对她的一点喜欢,如此不识好歹。本就是个解闷舒心的玩意,还真把自个捧上天儿。   他看着齐冀养狗逗乐,一时心痒想着养只养着猫,逗乐解闷。   结果这只猫还不分主仆,想在他的地盘为所欲为了。   落针可闻的安静里,裴铉轻笑一声。   众人顿感头皮发麻,他盯着宁泠,嘴角上扬神情玩味:“真不想呆这了?”   宁泠清楚他要发作脾气了,可她心里也有气。近来她日日小心翼翼,整日惴惴不安。   现在想让她认下没做过的事情不可能。   她抬起亮晶晶的眼眸,语气坚定:“是。”   “好,那本侯成全你。”裴铉面色发笑,“既然笨手笨脚,又不知感恩戴德,那就去浣衣局里好好呆呆。”   众人呼吸一紧,浣衣局向来都是罪奴,或是犯了大错的奴婢才去的地方。   哪儿没日没夜的天天浆洗晾晒衣服,月银也低的可怜。   人天天浸泡在水里,身子哪能承受。   浣衣局的人几乎找不出一双完好无损的手,大多手上布满冻疮,而且人人皆病痛缠身。   侯在门外等待的林韦德闻言,也忍不住走进内室。   他心里思量了下,开口催促道:“侯爷时间不早了,恐要迟了。”   裴铉轻飘飘地扫了眼他,颇含警告意味。   林韦德没敢再说话。   裴铉起身更衣,以为此事就此揭过时。   听见宁泠咬牙答道:“谢侯爷恩典。”   不就是浣衣局,咬咬牙等裴铉忘了她这个人,总有办法出去,但若天天耗在争晖院毫无意义。   林韦德的眉毛紧紧蹙着,他以为刚才他打断侯爷,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就能缓和,轻轻揭过,他也没想到宁泠脾气如此犟。   裴铉看着下面像头倔驴似的宁泠,“好,以后可别来找本侯求情诉苦,指望能饶了你。”   “万万不敢再叨扰侯爷。”宁泠无所畏惧地直接迎上他的目光。   她说完跪地上行礼后直接起身告退了。   见她这副死不悔改,目中无人的模样,裴铉扬起的嘴角不知不觉地下垂了几分。   真有骨气,那他拭目以待看她能硬气多久。   待宁泠走后,众人都提着心伺候的裴铉。   紫叶为裴铉整理要腰带处的玉佩时,就听见他道:“你是管事的大丫头,此事你也有责,罚半年月银。”   紫叶跪地答道:“是。”   接着裴铉视线落在乐絮上,“这种心思多的人,罚为二等丫头。”   乐絮就不能留在屋里伺候裴铉了,但依旧可以留在院子里。   因着这件事惹怒了裴铉,院里众人或多或少都受罚。   宁泠回了自己屋子,直接收拾包裹,准备离开。   她虽然答应了去浣衣局,可她也不会蠢到为了怄气,连他赏赐的东西都不要。   都是金银好物,她才不会弃之不顾,都要全部带走。   宁泠的东西不多,一个不大的包裹就全部收拾好了。   她背上包裹打开门,正打算去浣衣局处报道时,看见紫叶站在门外。   “紫叶姐姐,怎么了?”宁泠不知她有何事。   “唉,侯爷向来吃软不吃硬,你何必如此了。”紫叶面色忧愁,“你等侯爷回了,去认认错,说不定此事就过了。”   其实一年月银,依紫叶来看,宁泠稍稍服软,哄着点侯爷,随便赏赐点什么就回来了。   听了紫叶的话,宁泠气得语气激动:“我没错。”   是他自己颠倒黑白,污蔑她,竟然还想她去低头认错,简直是做梦。   “姐姐,我在这里,只会惹侯爷生气,还不如离开。”她对着紫叶行礼,“谢谢这段日子你对我的照顾。”   做完这些,她就抬起脚打算离开。   紫叶却拦住了她,“等侯爷回来再说。”   她怕侯爷早上是一时气急,待晚上回来人不见了,定然不给她好脸色。   待到裴铉回来时,天色擦黑,还不算太晚。   他回府后紫叶就去请示他的意思,很快林韦德跟着过来。   紫叶:“林大人带你去浣衣局。”   宁泠点点头,心里纳闷带路这种事随便个小厮丫头就能用做,林韦德专门过来干什么。   不过这种事都无所谓,宁泠就纳闷了下没放心上。   林韦德在前带路,宁泠背着包裹跟在他后面。   他体型大,步子迈的也大,他走一大步,宁泠要紧跟两步才跟着上。   一路上上走的她气喘吁吁,满头冒汗。   直到听见她粗重的呼吸声,林韦德一顿,脚步才稍稍停下。   “宁姑娘,你了解浣衣局吗?”他一边放缓速度,一边问道。   宁泠点点头,之前和大家闲聊,她知道那不是个好地方。   可她宁愿身体疲劳受苦,也不愿被人污蔑,为她人背锅。   只问过这句话后,林韦德就再未开口说话。   两人周边的光景也在缓缓变化,从花草茂盛,装修建筑精美的地方,逐渐到草木稀疏,偏僻的地方。   直到走至挂着门匾处的大门下,门匾上有三个字,宁泠只认得那个简单的衣。   林韦德走上阶梯,抬手敲门。   等了会里面传来嘈杂的说话声,一个头发花白,身子佝偻的中老年妇人开了门。   她看见林韦德先是一愣,语气惊喜:“林大人,你怎么来了?”   林韦德依旧那张凶煞的脸,粗声粗气:“侯爷罚了个婢女来浣衣局。”   他的视线落在宁泠身上,那个妇人的视线也落在她身上。   她心里嘀咕,这林大人专程送一趟,到底是什么意思?   是要多多蹉磨,好生收拾一番?还是要供着?   她那双精明的吊梢眼,偷偷看了几眼,可惜也没看出什么名堂。   宁泠见已经到了目的地,林韦德的任务已经完成,就向他行礼:“麻烦林大人走这一趟了。”   林韦德木着脸点点头,在宁泠正要转身离开时道:“若宁姑娘想通了,好好给侯爷认个错,还有机会回去。”   凭什么人人都让她认错?她做错了什么?   难道就因为裴铉位高权重,她出身低贱,就可以颠倒黑白,而她就必须她不顾真相,不在乎自尊,放低身段去顺从他?   “不可能。”宁泠语气咬死。   林韦德随即不再说话,转身离开。   等他回去复命时,裴铉在练武场上,周围几个陪练的好手,或多或少身上都挂点彩。   裴铉身上大汗淋漓,带着股凌厉的气息,旁边的人神情畏惧。   “侯爷送到了。”林韦德递上干净的汗巾,“属下斗胆和她多说了几句话。”   “说了什么?”裴铉青筋尽显的手接过汗巾。 第22章   林韦德一五一十回答:“属下让她向你认认错,说这样就还能回来。”   “一头倔驴。”裴铉冷笑一声,“她能认错?”   她不阴奉阳违,不当面顶撞他?就算是好的不得了了,指望她能认错?   “她就冷冰冰说了三个字。”林韦德看了眼裴铉,语气弱了许多,“说不可能。”   裴铉神情未变,一双乌黑阴沉的眼睛盯着林韦德,“下次再自作主张,多嘴多舌,打断你的腿。”   林韦德面色为难,艰难地点点头。   明明谁送宁泠去浣衣局都行,再不济她自己去也成。只是罚个丫鬟,哪里用的着他?   侯爷的意思不就是让他去劝她服个软吗?难道他理解错了?   裴铉擦完的汗巾直接就甩向林韦德,眸子阴狠地对着众人:“再来。”   众人苦不堪言,也只得认命起身。   浣衣局门外,柳姑姑那双精明的眼将宁泠上下打量,刚才她见林韦德低声与她说了几句话。   只是她离得较远,加上林韦德有意压低声音,她也不好意思凑太近了,只模模糊糊地听见什么认错。   但也未见林韦德说提点照顾她,柳姑姑顿时犯了难。   柳姑姑的视线扫过她的面容,一双圆润灵气的杏眼,眉眼如画,挺翘小巧的鼻子,粉嫩的嘴唇。   长了一张娇俏动人的好脸,她猜测莫非这林韦德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。 竒 書 網 ω ω w . q i δ h μ 9 ㈨ . c ó M   宁泠见妇人那双精明锐利的眼珠转个不停,轻声问道:“不知姑姑如何称呼?奴婢初来乍到,还请姑姑多加关照。”   她嘴上说的乖巧,手里偷偷拿出一两银子塞进柳姑姑手里。   拿了银子自然好办事,柳姑姑的脸色好看多了,笑的眼角的皱纹越发明显。   “叫我柳姑姑就是了,你这是犯了什么错才被罚到这儿?”柳姑姑打探道。   宁泠老实说:“奴婢以前是争晖院上值的,不小心惹怒了侯爷被罚了。”   就算她不说,相信依柳姑姑在府邸多年的人脉消息,也能打探出些消息,还不如她自己避重就轻说出来。   柳姑姑点点头,侯爷脾气阴晴不定,遇上不顺眼的时候,触了霉头被罚再正常不过。就算林韦德有弯弯绕绕的其他心思,可也不能驳了侯爷的面子。   “你既来了这儿,就要守这儿规矩。”柳姑姑领着宁泠向里走,“咱们这里是府邸里最辛苦的地方。”   她心里打定了主意,她就是浣衣局一个小小的管事姑姑,肯定是惹不起林韦德的,既看林韦德面上,也看在这一两银子上,先照顾下这小丫头。   柳姑姑带着宁泠在浣衣局四处走动,宁泠看见大概数十人都身着旧灰色的衣裳,手里都拿着棒槌捶打浸湿的衣裳,还有不少人轮流排队从一口水井里取水。   她们脸色蜡黄,身材瘦弱,神情麻木,难得看见有人来了,也只是木讷的眼珠微微转动下。   “咱们这里每人洗衣服的量都是有定量的,每人五木桶,若是当天的活完不成,第二天的饭肯定甭想了。”柳姑姑给她解释着规矩流程,又话锋一转:“你刚来这儿,估计还不适应,你就每天两桶就是了。”   柳姑姑这番话说下来,干活的人纷纷停顿,视线紧紧落在宁泠身上,神情不服。   她们刚来这儿的时候,这个老虔婆可从没善解人意过。   见人人都望过来,柳姑姑神情不善,怒喝道:“个个都看什么?手上的活都忙完了?可别想着蒙混过关,每件衣裳我可是都要一一检查的。”   “姑姑教训的是。”众人神情惶恐地回话。   “我丑话说在前头。”柳姑姑恶狠狠的眼神依次扫过众人,包括宁泠在里头,“要是谁的没洗干净,那可不是五桶的事了。”   宁泠赶紧低头随着众人回话。   柳姑姑才脸色转好,就算是林韦德看重的人,但在这里也要知道地头蛇不好惹,可别仗着自己有后台,就想骑她头上拉屎撒尿。   宁泠被人领着   去了屋子,一间逼仄狭小的房间,靠窗边是个大通铺,正中央处将两张老旧的木桌拼凑在一起,还有几个旧旧的柜子放在角落里。   “你就住这儿。”青枝指着大通铺,“你自己选个噗。”   宁泠见大通铺上的位置大多都被占了,只余下靠窗的位置,她选了个靠窗的位置,角落里的柜子刚好是空的,她将自己的包裹放进去,上锁放好。   “青枝姐姐,咱们这浣衣局有多少人?”宁泠问道。   “二十来个吧。”青枝敷衍地回答。   也不知这宁泠什么来头,干妈对她和颜悦色,还让自己来照顾带带她。   宁泠点点头。   她到的时候天色已是擦黑了,柳姑姑让她明日才开始洗衣服,看来她的那一两银子也算花的值当。   在这府里,估计柳姑姑的月银也就三两,不过她们应该有下面人的孝敬,还有捞油水。   若是送的银子太少,怕对方看不上眼,可若是太多,哪剩下的金银可就容易被人觊觎了。   到了吃饭的时候,青枝带着宁泠去。   大多人都坐在长长的木条长凳上,桌上放着几叠菜,正中间放着一个大木桶,上面冒着升腾的热气。   宁泠的到来,显然让众人不太开心。   巧儿语气酸溜溜问道:“青枝姐姐,她刚来可还没洗完衣裳呢。”   桌子周围还站着一些人,眼神渴望地望着桌子。   都是些任务没完成,今日吃不成饭的人。   “问我干什么?有本事去姑姑啊。”青枝语气不好。   众人不敢再开腔,都眼神急切地望着开饭。   到了时间,柳姑姑来这数了数人,一声开饭命令下。   坐在木条凳子上的人如饿狼扑食,个个动作迅速地舀饭加菜。   木桶里盛着的是白白的稀饭,桌子上的菜几乎都是常见便宜的素菜,偶尔角落里藏着点油渣,也会立刻被眼疾手快的人夹走。   宁泠刚来不适应,只抢的一碗稀饭,几筷子素菜,等她再看是,已经被一扫而光了。   吃完晚饭,天色已经完全黑了,众人也不再继续洗衣服,都陆陆续续洗漱休息。   一件屋子大概有十个人,睡得大通铺,像柳姑姑这样的管事自然是一人一间屋,像青枝这种有关系的也不睡大通铺。   这里的人劳累了一天,谁都没有兴趣,花费多余的精力再去过问别的事情。   翌日一早,宁泠就跟着众人起来,早饭是一人两个馒头,一小叠咸菜。   接着她拿着两大桶衣裳开始清洗,从前她没怎么干过这种粗活,速度很慢。   连打水这事,都连续试了好几次才成功。   她本想请教下旁人,可看大家都忙碌沉默。她也不好打搅别人,重新排了几次队才取够水。   两大桶衣服,她从早洗到晚才堪堪刚好完成。   一个多月的时间一晃而过,柳姑姑冷眼看着宁泠,这林韦德似乎也不大上心,说不定早就将人给忘记了。   她躺在摇晃的木椅上,旁边青枝给她端着热茶。   柳姑姑沉思,要是这林韦德真将人忘了,她浣衣局可不养闲人。   这小丫头在争晖院伺候了那么久,必定不少体己钱,当时一出手就是一两银子,身上必定还有不少。   谁不知道进了这浣衣局,可都是她柳姑姑的了。   已是深秋,宁泠泡在水里的手被冻得通红,她一边洗衣服,一边观察着旁人。   许多人的手都是红肿的,其中还有不少人的冻疮已经开始发作,一个脓包高高鼓起。   宁泠寻思着,自己也该买点冻疮药提前预防,不然等长了冻疮后再用就晚了。只是因为都是些罪奴,所以不能随意出入,就算只是出浣衣局的大门都要柳姑姑同意才行。   去那搞到冻疮药呢?   青枝将一条薄毯子搭在柳姑姑身上:“姑姑,这宁泠到底什么来头?”   她看宁泠除了一副好颜色,也没别的出色之处,做事也是笨手笨脚的样子。   她有自己的私心,怕宁泠有靠山,也怕宁泠抢了自己的位置,她可不想没日没夜地洗衣服。   柳姑姑只端茶喝水,并不理会青枝的问题。   林韦德事务繁重,忘了宁泠也是情有可原。要不找个送衣服的时机,让宁泠回一趟争晖院,也算是提个醒,若是没什么反应,可别怪她不客气了。   她正思考着什么时机合适时,忽然听见宁泠那处传来一声惊呼。   她抬眼一瞧,是巧儿将脏衣服的水泼在宁泠腿脚处了,她懒得起身去管。   宁泠皱着眉头看向巧儿,“你干什么?”   巧儿气势不减,“你坐这儿挡住我了。”   她是前一个才进来的人,心里很不舒服,凭什么宁泠就可以每天只洗两桶衣服,还第一天就有饭吃。   之前她以为宁泠说不定是柳姑姑的亲戚,可一个多月下来,她就发现柳姑姑待她也不热情。   宁泠听见她这话,懒得和她争吵,直接将自己木盆端起来,朝着她干脆泼过去。   巧儿被浇得浑身都湿透了,张牙舞爪地想要扑上去,撕打宁泠报仇。   忽然外面,传来一阵咚、咚、咚的敲门声。 第23章  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,柳姑姑面色转喜起身去开门。   那道敲门声似乎很是客气,只敲了片刻后就归于沉寂。   柳姑姑拉开门,门外却不是林韦德。   来者身穿一身奴役的深青色粗布衫,柳姑姑脸上的欢喜沉了下去:“你是何人?”   她还以为是林韦德来找宁泠了,她也能趁机讨点好处。   禧福面色局促:“姑姑安好,我来找宁泠。”   “哦。”柳姑姑态度冷淡,“你找她干什么?”   禧福在晋阳府的时间比宁泠还久,自然不是愣头青。   他熟练地将一小块银子塞给柳姑姑,语气讨喜:“她与我是相熟好友,天气冷了,我托人买了点冻疮药想给他。”   柳姑姑当面掂了掂银子,估计也就小半两银子。   又瞧了眼他手里不值钱的冻疮药和包裹,对浣衣局内的宁泠喊道:“宁泠,有人找你。”   宁泠顾不得处理腿脚处湿了的衣服,就急匆匆地出来。   一见来了是禧福,她面色欣喜:“禧福,你怎么来了?”   禧福将为她准备的包裹递给她:“近来我有空,就想着来瞧瞧你。”   宁泠接过包裹很是惊讶,她没想到禧福会专门来看他,还为她准备东西。   “这些也不是我一个人准备的。”禧福面色尴尬地搓搓手,“紫叶姐姐,珍珠也都准备了些。她们不方便来看你,就让我来了。”   当初宁泠热心给她送了手套,他心里很是感激,如今有机会报答,自然不会推辞。   可惜念儿说什么都不肯和宁泠再扯上关系。   “谢谢你。”宁泠点点头。   她心里清楚,自己是被犯错被争晖院赶出去的人,她们还要在哪儿,自然不好和她扯上关系。   “乐絮也被罚了。”禧福说着争晖院之后发生的事情,“她降为院子里的二等丫鬟,其实大家都怀疑是她陷害你的。”   宁泠的耿直,大家都是知道的。   哪怕对上侯爷,她向来也是快言快语,那里有什么理由去陷害旁人。   宁泠抬起眼眸,眼眶了点点泪花,“谢谢你们相信我。”   终于有人相信她的清白,宁泠眼眶红红。   柳姑姑伫立在门口,见两人闲聊了一盏茶的功夫。   她也没有耐心在门口吹冷风“宁泠,今日的活都干完了吗?”   “还没。”宁泠。   禧福很有眼力:“那我就回去了,你好生保重。”   宁泠点点头,目送他离开。   待她回了浣衣局,巧儿已经不见人影了,估计是去换衣裳去了。   一阵秋风瑟瑟吹来,冻得宁泠一颤,也连忙去换衣裳。   时间又过了半月,柳姑姑实在按奈不住了。   “这些衣裳都是争晖院的。”柳姑姑手指了指干净的几摞衣裳,“宁泠,下午的那桶衣裳,你就不用管了,将这些送过去吧。”   宁泠面色为难,她实在不愿去争晖院。   可她看了柳姑姑,完全一   副没商量的态度,也只能答是。   旁边众人十分眼红,尤其是青枝,因为送衣裳这伙计原本就是她的,如今宁泠顶替了她,下午就要她去洗衣裳了。   虽然只是短短半日,可谁知道那日柳姑姑就彻底换了她。   宁泠将衣裳小心装好,接着提着出门。   出门浣衣局的大门,她有种恍若隔年的感觉。   终日日复一日地洗衣服,似乎她都变得麻木了。   外面的空气似乎都比浣衣局内清香,天空也更加湛蓝好看。   她提着衣服不急不慢地徐徐前行,走了半个时辰才到了争晖院。   快到门口时,宁泠却有些踌躇了。   她低头看了眼手里提着的衣服,接着走至院子门口,门外站着一个小丫鬟。   守门的小丫鬟没见过她,连忙问道:“你是何人?来这里干什么?”   宁泠将手里提着的衣裳示意给她看,“我是浣衣局的人,来送衣裳的。”   小丫鬟看了看,将她放了进去。   心里还嘟囔着,怎么突然换了人。   进了争晖院,里面的陈设布置还是与之前一模一样。   她看见坐在树下打络子的珍珠,向她走近。   宁泠还没走进,珍珠就发现了她。   珍珠语气惊喜:“宁泠姐,你怎么来了?”   宁泠指了指手下的衣裳:“我是来送衣裳的。”   珍珠赶紧接过衣裳,接着说道:“宁泠姐你别走,等我一会。”   宁泠不知她还有什么事,站在院子里点点头。   此时她看见念儿正从院子经过,她刚想走过去打个招呼,就见她急急忙忙地离开了。   宁泠顿时僵在原地,手足无措。   乐絮端着一盆水泼在院子,语气冷淡:“万人嫌。”   这三个字如一把锋锐的刀戳在宁泠的心口上。   被污蔑的是自己,她还没找乐絮算账,她还敢继续攻击她。   宁泠冷笑:“谁是万人嫌,谁自己心里清楚。”   乐絮面色一变,她现在在院子里的处境也不好,人人提防着她,不受人待见,所以刚才才将宁泠当做出气筒。   “看来陷害我,你也没什么好处。”宁泠目光锐利地上下扫视她一圈。   “总比你好。”见四人无人,乐絮气急败坏,“还以为侯爷有多喜欢你,也不过区区如此。是我陷害你又怎么样?侯爷还不是相信我。”   她这话一说完,忽然感觉后背一凉。   惊得她回头一瞧,只见裴铉带着林韦德不声不响地站在院子门口处。   乐絮顿时心急如焚,她不知侯爷何时来的,也不知她刚才那番话侯爷听见没?听了多少?   她赶紧行礼,宁泠也跟着行礼。   就在乐絮以为自己在劫难逃时,裴铉面无表情、仿若无睹地直接与二人擦身而过,林韦德赶紧跟上。   等裴铉走后,乐絮后背出了一身冷汗,她还以为侯爷会为宁泠出头。   也是,侯爷要真是喜欢宁泠,也不会罚她去浣衣局、   乐絮虚惊一场,冷笑示威地瞥了眼宁泠就离开。   小片刻功夫后,珍珠终于回来了。   她手里拿着个食盒:“宁泠姐,你瘦了好多。里面都是些糕点,你饿了可以吃。”   上次禧福送来的包裹里就有不少干粮类食物,珍珠年纪又小,正是馋嘴的时候。   宁泠那好意思收下,刚想拒绝,就听见里屋有人在喊珍珠。   珍珠急忙将食盒放她手上,“好像侯爷回来了,我去忙了。”   院子里又孤零零地只剩下宁泠,她不好多呆,提着食盒又走了。   室内的裴铉,隔着窗台处的一道缝隙看着宁泠。   她瘦了许多,以前脸上藏不住心思,如今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。她的耳眼已经几乎完全闭合,只留下淡淡的痕迹,头上简单绑着绿色丝绦。   见她身影单薄孤零零的,却又十分果断,半分犹豫都没有地走了。   一如前几月那般傲气,不为权贵折腰   他以为刚才他出现在哪里时,宁泠会气鼓鼓地要他主持公道,为她证明清白。   或许会生气,会口齿伶俐地顶撞他。   可她什么也没做,连一眼都没多瞧。   林韦德默默伫立在一旁,不懂自家主子何苦这样?   心里既然记挂着宁泠,送上门的台阶为什么不下?   等宁泠人走了后,裴铉面色冷淡道:“将乐絮带过来。”   林韦德丝毫不意外,快步向前。   被林韦德拖过来的时候,乐絮面色惨白,她知道这是秋后算账,她逃不了了。   看着裴铉伫立在窗台处,似乎是看着窗外。   乐絮跪地磕头求饶:“奴婢当时害怕极了,才会做出这种混账事。”   她头用力地磕在地板上,发出砰砰砰的声响。   裴铉依旧望着空空荡荡的庭院。   乐絮感觉她头顶上似乎悬着一把刀,迟迟掉不下来,她心里的恐慌更甚,“请侯爷恕罪,请侯爷恕罪,请......”   她一声声哭喊,充斥在室内尤为嘈杂刺耳。   林韦德暗自皱眉,乐絮这是在找死。   裴铉终于转过身来,脸上挂着笑,语气平淡丝毫不见怒气,“你胆子挺大。”   这句话似是真心实意地在夸奖乐絮。   乐絮更加惊悚害怕,眼泪哗啦啦地流着,“侯爷,我一时情急之下才会做出这种事,不是故意的。”   裴铉背手悠哉悠哉地走着,“你不仅胆子大,还有点小聪明。”   乐絮看他嘴角上扬,哆哆嗦嗦道:“奴婢知错了。”   “你说本候会怎么处置你呢?”裴铉脸上的笑意愈发灿烂。   乐絮想起之前的传言,想起被他处死的奴婢,大哭求饶:“奴婢知错了,奴婢真的不想死。”   “死?”裴铉讥笑一声,“你未免把本候想得太善良了,简简单单就死了,怎么配得上你这弯弯绕绕的心思。”   乐絮被他这一番话惊得说不出话,呆呆地仰望着他。   “你既会装可怜,又会诬陷人。”裴铉语气真挚,“可真是不可多得好苗子,本候还指望你立大功呢。”   林韦德眉心一跳。   “不知侯爷派奴婢做何事?”乐絮转悲为喜,活着总比死了好。   裴铉低声带笑:“派你去其他府上做探子,相信依你的能力,自然有一番大作为。”   乐絮顿时脸色惨白,她知道做探子被抓住的下场,生不如死,各种刑具严刑逼供。   她吓得连忙想去抱住裴铉的腿求饶,却被林韦德一脚踹开。   裴铉玩够了,挥挥手。   身边潜藏着的暗卫立刻将乐絮带了下去。   要做探子,自然忠心最重要。   可人心难测,只要服下毒药控制,那就简单得多。   林韦德知道裴铉的心情很不好,不然也不会那般折磨乐絮。   他迟疑了会,还是开口问道:“侯爷,是否要将宁姑娘请回来?” 第24章   裴铉迟迟没有回话,过了会才嗤笑一声。   “她那番傲骨,真好多磨磨。”   他是权势皆有的侯爷,皇亲贵族,怎么可能像一个奴婢低头?   她若是肯求求他,他就勉强原谅她之前言行无状。   林韦德点头,侯爷这脾气那有愿意放下身段的时候。   过了半晌,又听见裴铉的声音,在安静的室内显得十分突兀。   “这府里的蛀虫太多了。”裴铉面色冷淡。   林韦德抬起眼眸看向裴铉,神情不解。   “每日府里开销大把大把的银子流水似的往外。”裴铉冷笑,“可也不知银子到达花哪儿,倒是个个管事的大腹便便,油腻得像头猪。”   林韦德不知裴铉怎么忽然说着这儿,又继续思考他说得管事的肥头大耳。   王管家长得清秀,像个读书人,并不肥。   林韦德的脑子转了许久,都没想到近日侯爷见了那个胖胖的管事。   一说到胖,林韦德忽然想到了宁泠。   刚才他也瞧见她了,整个人瘦了一大圈,骨瘦如柴。   只剩下一双大大的眼睛,脸蛋怕是一个巴掌都能全部遮住。   但是林韦德也不确定,试探性地问道:“灶房的油水最多,那里的管家个个都挺着大肚子,不如属下先从此地下手?”   裴铉点点头:“盘在侯府吸血,他们倒是想得美。”   林韦德心里纳闷,侯爷有话直说就是,干嘛如今弯   弯绕绕的。   以往对他都是有事直接吩咐。   宁泠回去的路上,思考着一直呆在浣衣局也不是长久之计。   之前她就想逃跑,可担心在争晖院里太难实施。   现在瞧着裴铉似乎对她颇为冷淡,可以寻找机会一试。   虽然没有什么很好的手艺生存,可也好过在浣衣局谋生。   见宁泠很快的回来,手上还提着东西。   柳姑姑扫视几眼:“衣裳都送妥当了?这是什么?”   宁泠不愿轻易得罪她,将食盒揭开:“这是熟人送我的点心,姑姑尝尝。”   柳姑姑不客气地掂起一块糕点,眯着眼看。   上面的花纹样式一瞧就知是好货。   柳姑姑暗自猜测莫非是林韦德给他的,她小口尝了下:“味道是极好的,是谁送的啊?”   宁泠:“就是以前相熟的小丫头。”   柳姑姑点点头,打算再观察几天。   天气越来越冷,到了快入冬的时候,人人都穿上了厚衣服。   吹风的时候,像是有把刀子刮在人脸上,顿疼顿疼的。   吃饭的时候,大家都围在木桌前,冷得跺脚哈气。   许多人手上的冻疮开始破口,看起来十分严重。   幸好禧福送来了药膏,宁泠每晚睡前都会擦药,现在双手虽然红肿粗糙,但没有长冻疮。   但是估计到了最寒冷的冬季就难说了。   宁泠低头暗自叹了口气。   巧儿不忿地瞥了她一眼,就宁泠每日洗得衣裳最少,她还叹气。   柳姑姑照旧来清点了人数,正打算走时,听到一道声音。   “柳姑姑,宁泠也来了这这么久了,什么东西也该熟悉了吧。”巧儿大声说着,“难不成要等以后来了新人,她才开始洗五桶衣裳?”   柳姑姑不悦地蹙起眉头。她如今虽然不打算护着宁泠了,可也不喜欢巧儿当众质疑她的决定。   她板着脸色,正要呵斥巧儿。   青枝小心翼翼附在她耳旁:“姑姑,最近私底下好多人也不满,找我闹了好几回了。”   柳姑姑看了眼宁泠,林韦德这么久也没来浣衣局,连半句话都没托人捎来,估计宁泠就是他那日顺路带过来的,与他没什么关系。   思及此,柳姑姑朝着宁泠道:“宁泠,你也到了这么久了,也应该和大家一样,都洗五桶衣裳,免得大家说我处事不公,有失偏颇。”   她这话说得有理有据,半分刁难之意也无。   宁泠站起来,点点头:“姑姑说得对,早些日子承蒙大家对我的照顾,如今也不好意思继续拖累大家伙。”   柳姑姑面上浮现出满意:“你如此懂事就好。那便从明日开始。”   巧儿本想再开口,见柳姑姑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,立刻闭嘴不言。   到了第二日,宁泠起的比旁人还早些,她知道自己干活手脚不够麻利。   笨鸟先飞的道理,她还是懂。   中午吃饭的时候,她一下察觉今日的伙食好了很多。菜色的新鲜程度提高了不少,瞧着也是油水充足,尤其里面还有不少肉,个个切成正方形,肥瘦相间,很是诱人。   众人口齿生津,议论纷纷,以往那有这种好日子,顶多也就是过年过节那几天。   连饭都是香喷喷的干白米饭,不是清汤寡水的白粥。   宁泠特意多撑了些下去,面色愁苦,也不知今日吃饱了,明日还有没?   说实话她对自己洗衣服的速度没有自信心。   到了晚上熄灯的时候,宁泠才洗了三桶半。   她没有完成洗五桶衣裳的任务,第二日一天都没有饭吃。   宁泠一个人坐在床边,蹙眉思考着这样下去可不行。   总不能每次五桶衣裳分两天洗完,这种事情一两次倒是还好。   可要是每每两天才能有一日吃饭,那可怎么行?   她无力地靠在床头,饥肠辘辘。   外面食物的香味通过窗户飘了近来,闻见后越发饿了。   肚子咕噜咕噜叫个不停。   到了下午时候,宁泠将五桶衣裳终于洗完。   她去向柳姑姑请示,能不能将明天的衣服先拿来。   柳姑姑疑惑着问她:“马上天就要黑了,你今日也洗不了几件了,这么着急干什么?”   “虽然天黑了,瞧不见衣服洗干净没。”宁泠老老实实说说出自己的想法,“但是奴婢想着先洗个大概,明日再仔细重洗一遍。”   柳姑姑懂了她意思,晚上熬夜洗一遍衣裳,第二日再洗自然快得多。   她应允地点点头,这种小事她暂时没不要为难她。   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,宁泠一个人坐在庭院,她用力地使着棒槌在搓衣板上捶打衣裳。   一阵冷风吹来,她的牙齿上下开始抖动,整个人哆哆嗦嗦。   手指被冷水冻得僵硬,似乎都没有知觉了。   但是好在晚上打水的人很少,她不用花时间排队等打水。   所以洗衣服的时间节省了很多。   到了后半夜,她终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去了。   倒头就睡,连窗户没关都没注意到。   连续几日下来,宁泠得了风寒,头重脚轻的感觉。   嗓子也是干疼干疼,感觉自己晕乎乎。   估计是第一日睡觉忘了关窗户,加上后半夜寒气重。   宁泠躺在床上想着,她打算今晚不洗衣裳了。   虽然明日的五桶肯定就洗不完了,后日就没有饭吃了。   可是她现在好像都感觉不到饱饿了,只想睡觉。   现在窗子已经关好了,但是冬日的寒风总能顺着窗缝里飘进来。   早晨众人起床的动静吵醒了宁泠,她强撑着身体起床去吃饭。   毕竟生病了不吃饭,肯定好得慢。   而且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三餐,她也舍不得随意挥霍。   今日这一天宁泠勉勉强强才洗了两桶,她躺在床上时候,感觉自己冷得很,哪怕身子裹在被子里,整个人还是冻得瑟瑟发抖。   到了第二日,整个人一点反应都没。   大家都起床了,众人见她一点响动都没,以往她可从没这样。   有好心的去瞧了下,见她人陷在被子里,外面只露出一张小小的脸蛋。   脸蛋通红,上面布满湿汗。   那人伸手一摸,滚烫地厉害。   “她发高热来了。”她大喊一声。   众人包括她都通通散开,当奴婢的发了高热都是九死一生,全看命。   她们是奴婢中的奴婢,生病了可没有大夫和药。   全靠自己熬过去,小病小痛还好。   可一下发高热那就是凶多吉少。   而且高热会传染,前些年就有人得了高热,住在屋子里,结果一个大通铺死了好几个。   青枝得了消息,赶快通知柳姑姑:“姑姑,不如先挪到杂物房?”   以往发了高热的人都是单独挪到这儿。   但是杂物房四处透风,而且脏乱,那里是养病的好地方。   可浣衣局本就是罪奴待的地方,除了柳姑姑的屋子,那有什么好地方。   柳姑姑点点头:“去给她熬一副药,连人带药一起弄过去,是生是死就看她自己了。”   不是她心狠,是浣衣局的人都这么熬过来的。   青枝领命下去安排了。   由挨着宁泠睡的几人将她搬了进去,她们脸上带着面纱,熬了一碗药见她没醒,将药搁旁边便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。   宁泠先是全身上下冷得厉害,像是骨头里散发出来的冷。   睡到后面,她又热得厉害,一身里衣都被汗浸湿了。   她迷迷糊糊地醒了,嗓子痛得厉害,干渴得很。   她脑袋发晕,捂着脑袋从床上起来,迷茫地看着周围的杂物,她躺在一张小小的木床上,身上是自己原来的被子,墙角结着蜘蛛网,地上的灰尘也很厚。   地上有一碗黑黝黝的中药,她费力地端起来,已经冰冷。   她一饮而尽,又浑浑噩噩地继续睡下。   柳姑姑想了想,人是林韦德   带进来的,不管有什么好歹总要支会他一声。 第25章   柳姑姑将青枝唤了进来:“你去林大人那儿跑一趟,说宁泠发高热,估计不行了。”   青枝先是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。   她真没想到原来柳姑姑厚待宁泠的原因在这。   “一定要当面原话传达。”柳姑姑语气加重,“少在我这儿耍什么心思,耽误了事情,小蹄子仔细你的贱皮。”   青枝的那些小心思,素日里她懒得理会,可不代表她会让她胡作非为,然后自己去顶罪。   青枝见姑姑态度如此严厉,立刻收了心里的小算盘。   林韦德刚开始听见有浣衣局的小丫鬟听见,先是面色微喜。   见到青枝后,他眉头蹙起,粗声粗气:“你是何人?找我什么事?”   林韦德本就长得穷凶极恶的面相,加上语气不善。   吓得青枝身体发颤回答:“柳姑姑派奴婢传话,说宁泠发了高热,眼下怕是不行了。”   说完话,她就赶紧溜了。   林韦德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,快步走向争晖院。   他放轻脚步走至书房时,裴铉才下了早朝,坐在椅子上伏笔写着东西。   知道林韦德进来,他没有抬起头。   “侯爷,浣衣局人传话说,宁姑娘发了高热,若是持续下去人怕是不行了。”林韦德一五一十地如实禀报。   裴铉怔了怔抬起头,室内的气氛安静了下来。   “去外面找个大夫。”裴铉面色冷淡,“想办法将人弄醒,问问她还愿意滚回争晖院不?她愿意诚心认错,我便饶了她这次。”   以往她何曾吃过这种苦,如今也该知道留在他身边,锦衣玉食,人上人的日子是旁人求而不得的。   林韦德点点头。   侯爷对宁泠总是心软,要想将人弄醒,各种办法有得是,偏偏着急去找个大夫。   以对犯人用刑昏过去的人数不胜数,冬日一盆冷水泼下去,立刻就醒了。   可比大夫和吃药有用的多。   林韦德命手脚麻利的小厮去外面请了大夫,他带着人马不停蹄地去了浣衣局。   一敲门,里面的人立马就开了门,瞧着像是恭候多时。   柳姑姑腆着笑:“林大人来了,这是?”   跟在身后的大夫背着药箱,穿着明显不是府里的人。   “是外面请的大夫。”林韦德往门内瞥了一眼,“宁姑娘,人呢?”   柳姑姑顿时胆战心惊,生怕自己管事的位置被撸下去。   “宁姑娘发了高热,按照府里的规矩要单独隔开,大人请跟奴婢来。”柳姑姑向前带路。   林韦德跟着抬脚进入浣衣局,上次他只在外面驻留了片刻功夫。   今日进来才发现与外面如此不同,里面的湿气很重。   满院子哗啦哗啦流着水,外面的日光几乎照不进来,里面是乌泱泱的一片。   许多人身着灰色的旧袄子坐在小凳子上,努力洗着手上的衣服。   她们的手被冻得通红,身边还围绕着几桶旧衣服。   柳姑姑带着林韦德几人穿过院子,来到后院的杂物间。   她有些心虚,其实她没想到林韦德真会来,还带了大夫过来。   她以为林韦德那么多天不闻不管,就是不会再插手此事了。   最后她派青枝去通知,也只是为了有备无患。   柳姑姑推开门,屋内的灰尘被扬起。   林韦德的面色沉了下去,一双凶人的眼眸紧紧盯着柳姑姑。   柳姑姑赶紧解释:“浣衣局里的好地方少得可怜,空屋就只一间,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。”   林韦德没有功夫在这听她絮絮叨叨,带着大夫快速进去了。   大夫是个已经上了年纪,胡须花白的人,对于这些小女娃之间的男女大防不太在乎。   林韦德只瞟了一眼,见宁泠满脸通红,头发随意地搭着脸周。   他就不敢再继续乱看,背过身来让大夫看病。   大夫先是把脉,接着摸摸额头,又捏开宁泠的嘴看了看舌头。   “姑娘是寒气入体,引发的高热。”大夫看完后回答,“加上她体虚,又耽搁些时日才会如此严重,先将高热退了才行。”   大夫打算写下药方,他左右环视房间一圈,都没看见合适的地方。   林韦德不悦地剜了柳姑姑一眼。   柳姑姑将人带到干净整洁的地方,大夫写完方子,叮嘱了注意事项后就离开了。   林韦德将药方递给小厮:“去抓药熬药,要快!”   说完后,他的视线又落在柳姑姑身上。   吓得柳姑姑浑身一颤,心里直喊冤,凭良心说,她真没有虐待为难宁泠,要为了这事怪罪她,真是天大的冤枉。   “不如将宁姑娘移到老奴的房屋。”柳姑姑说道。   这浣衣局最好的地方也只有她居住的地方了。   林韦德沉思了片刻,摇摇头:“暂时不要移动,你派几个小丫头好生伺候,她若是醒了立马通知我。”   柳姑姑连连点头,心里震惊,真没想到宁泠在林韦德这里如此受重视。   大概到了快午饭时辰,宁泠终于醒了。   她头还是晕得厉害,身上无力,但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。   旁边等着的青枝见她醒了,连喊道:“快去通知林大人和柳姑姑。”   旁边的小丫鬟得了话赶紧一路小跑。   宁泠脑袋还有点迷惑,她知道自己感染了风寒。   估计半夜发了高热,接着被移到了杂物间。   刚进府邸时,教导她们的姑姑就说过,发高热的人都会被单独隔离。   可是现在的林大人是怎么回事?   她想开口询问一下,一张嘴嗓子就干疼得厉害。   青枝见状,忙将准备好的温水递上。   宁泠狐疑地看了青枝一眼,还是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喝着。   她喝完一杯水,嗓子终于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。   就听见外面的敲门声,“宁姑娘,是我。”   是林韦德的声音,青枝拿起旁边厚实的衣服帮着宁泠穿好,接着就去开门。   宁泠看着青枝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,越发不解了。   青枝开了门后没再回来,屋内只有林韦德和宁泠两人。   “侯爷听说你病了,专程请的大夫。”林韦德努力将裴铉不入耳的话修饰下,“说你若愿意回争晖院,以往的就既往不咎了。”   虽然侯爷没有明说,但是林韦德认为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。   宁泠听了后低下头思考,说心里不动摇是假的。   在浣衣局天天辛苦劳作,还不能吃得饱穿得暖。   只要回了争晖院,这些问题全部就迎刃而解了。   可是真的只是回去这么简单吗?   宁泠抬起眼眸,打量着林韦德的神色,倏地笑了:“侯爷的原话不是这样吧?”   她还是有几分清清裴铉的脾性,他那里是肯低头的人。   以后回去了少不得讥讽嘲笑她,更免不了日日讨他欢心。   林韦德面色稍变:“无论如何,争晖院都比浣衣局好得多。”   宁泠的身子依旧虚弱,她靠在背后的软枕:“谢谢林大人的好意,只是更我愿意在浣衣局辛苦劳作换取吃食。”   也不愿意在争晖院以色侍人,依靠美色和身体去换取富裕生活。   后面的半句话她没说,但她猜测林韦德应该能懂。   林韦德见她心意已决,抬眼看了下她倔强的眼眸,只能无奈地离开。   等他走后,宁泠躺回被窝,将被子拉在头上。   她知道自己犯糊涂了,可是她咽不下那口气,明明错的不是自己,凭什么她要去服软低头。   哪怕现在死了,那也是清清白白。   若她真回了争晖院,成了裴铉的通房,以后她那里还有颜面下去见爹娘。   那有颜面告诉他们,自己贪生怕死,贪图荣华富贵,卖身求荣。   想着想着,思念亲人加上身体不适,宁泠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,一颗一颗不停地向下掉,不知不觉又睡着了。   林韦德前去复命时,心里低叹一声。   但还是咬着牙道:“宁姑娘说,她不愿意。”   他没想到宁泠会这么犟,但看见她不肯低头退一步时,他心里是有敬佩的。  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不畏强权,坚持内心。   “呵。”上方只传来一道冷笑,裴铉伫立在窗前,修长的逗弄着一盆海棠花的花瓣,“她的骨头比监狱里的犯人还硬呐。”   林韦德察觉到他的心情不好,不敢接着说话。   “没事。”裴铉的手稍稍用力扯下花瓣丢在地上,“那是因为吃得苦还太少。”   浣衣局内,因着之前林韦德命令,柳姑姑还是派人伺候着宁泠。   中午林韦德走后,柳姑姑又命人喂她喝了药。   本以为她上午退了烧就没事了,可万万没想到才下午,就又开始发热,而且比上午更烫手。   柳姑姑马上派人又去通知林韦德。   林韦德接了消息,心里十分为难,不知是否该继续去请示。   上午明显侯爷是动气了,可是眼下这情况不说怎么行。   他想了想,还是决定如实禀报,他大不了就是挨骂受气罢了。   “侯爷,又来消息了。”林韦德转达,“下午又发了高热,说是比上午更来势汹汹。”   “庸医。”裴铉骂道。   林韦德知道侯爷嫌弃他请的大夫医术不佳,但外面的大夫大多都医术普通。但凡有医术好的大夫那个不是被养在深门大户内,或是被召入皇宫。   “去拿我的对牌,去皇宫里请太医过来。”裴铉果断命令道。   林韦德难以置信地抬起头,宁泠不是死都不肯回来吗?侯爷又何苦如此费劲心思。   “蠢货。”裴铉脸上浮现笑意,“我是她的主子,凭什么她说不回来就不回来?”   她想以死明志,他偏要阻挠。   她想继续待在浣衣局,他偏要将她绑回争晖院。   她要为了别人守身如玉,那他偏要强占了她的身子。 第26章   他裴铉什么时候是个舍己为人,成全他人的好人了?   思及此,裴铉的嘴角越发上扬。   一扫多日的阴霾,裴铉脸上挂着如浴春风的笑容   他径直朝着浣衣局的方向去了。   柳姑姑知道自己做的不令林韦德满意,这次特意站在浣衣局外等待。   远远看着有人来,瞧着却不像是林韦德的身形。   林韦德身形高大魁梧,身上的肌肉迸发。   来人虽然身量极高,却身形修长,远远看着背脊挺直,带着矜贵气质。   待到人走近了,她一瞧声线颤抖:“侯爷,您怎么来这了?”   裴铉眉头半挑:“咦,侯府那儿是本候去不得的?”   柳姑姑吓得跪地求饶:“老奴失言,请侯爷恕罪。”   “宁泠在那?”裴铉懒得和她多费口舌,“带路。”   柳姑姑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,心里越发震惊。   她本就奇怪,林韦德敢为了一个小小的奴婢,私自将府外的大夫带进来,不怕侯爷责罚吗?   她压根就没想到,原来林韦德是受侯爷命令行事。   乌糟糟的院子,众人之前看见林韦德虽有惊讶,可她们一直无命不得出入浣衣局,也不太清楚林韦德是谁?   可是裴铉,她们都是认识的。   罪奴进府邸第一天,管教她们的姑姑就教他们认了画像,免得连自己主子是谁都不知道。   众人的面色震惊,不敢抬头直视,个个低头视线跟随他的脚步。   裴铉的好心情从进了浣衣局后,慢慢地收了起来。   浓重的湿气,不见天日的日子。   接着柳姑姑小心翼翼地打开那间杂物间,幸好之前林韦德来过后,她就命人收拾整理了。   裴铉显然不太满意。   青枝看见来人顿时傻眼,傻愣愣地站在原地,连行礼都忘了。   “还不滚出去。”裴铉毫不客气命令道。   众人赶紧离开房间,轻手轻脚地关上门。   他走近床榻处,以往争强好胜的人此刻静悄悄地躺着,没有一丝响动。   裴铉走至塌边,瞧着宁泠面色通红,圆圆的眼眸紧闭。   一排浓密的睫毛一动不动,娇俏的鼻子,殷红诱人的嘴唇。   灶房被整治一番后,饭食本应变好才对,现在瘦骨嶙嶙,一阵风都能吹跑。   宁泠光洁的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,嘴里似乎不太舒服地嘤咛着。   裴铉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,滚热烫手。   她的汗顺流到下方的衣领处,隐隐约约的水珠很是勾人。   他沿着她的下巴往下,摸到了那滑腻的脖颈。   本就发了高热,身上衣裳也被浸湿,岂不是更不利于养病。   裴铉一双锐利的眼眸扫视一圈周围,又瞧瞧安静沉睡的人儿。   他抬手解开身前的斗篷系绳,黑色织纹镶嵌金边的斗篷甚是厚实保暖。   裴铉掀开被子,露出她穿着里衣弱小蜷缩的身躯。   他一把将斗篷披在她身上,接着一卷将整个人横抱在怀里。   宁泠先是睡得很沉,厚礼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进来了。   但身子甚是疲惫,连眼皮都抬不起。   身体忽然的腾空感,吓得她猛地一下睁开眼眸。   对上了裴铉那张无可挑剔的俊脸。   他很是满意地点头,语气带笑:“竟然还醒了,看来还有得救。”   宁泠在他怀里拼命挣扎:“你在做什么?放我下来。”   裴铉故意将她抛在上空颠了颠,吓唬她:“马上要摔下来咯。”   以前身体健康的宁泠面对裴铉就没有半分反抗之意,更别提如今。   本就头昏不适的宁泠,被他几番捉弄后,身体的不适加重,声音都有气无力:“侯爷若是想戏弄消遣人,能否去找别人?”   裴铉闻言不悦,低头看向她,一张小小可怜的脸蛋,更加惨白,尤其眼眶红肿,瞧着像是哭了。   “好了,好了,不逗你了。” 竒_書_網 _w_ω_ w_._q_ ǐ_ S _Η _U_ 九_⑨_ ._ ℃_ o _Μ   啧,真是娇气。   宁泠见他抱着自己离开杂物间,惊呼:“侯爷要带奴婢去哪?”   又顿了顿继续:“眼下奴婢发了高热怕传染了侯爷,还请侯爷保重健康,速速离去。”   “又开始糊弄我了?”裴铉似笑非笑地睨了一眼宁泠,“心里又开始偷摸摸盘算着怎么躲我了。”   宁泠闭口不敢继续说话。   裴铉单手环住宁泠的细腰,另一只手捏了捏她消瘦的脸颊:“既然知道病了,就随我回争晖院好好养病。”   这丫头年纪小,性子犟。   他何可与她逞一时口快,冷眼瞧她将自个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的,害得他也日日心里不痛快。   他裴铉何曾受过这种窝囊气,天天憋在心头。   既然心里记挂,那必定要弄到手。   至于什么清白失贞,他裴铉何时是那般畏畏缩缩,只想着过去的人?   难道他还比不过那区区孟氏?只要人弄到了眼皮子地下,有得是时间和手段让她彻底忘记他。   宁泠一听他意已决,知道她如何再费口舌也是无用的了。   随着他抱动走路的晃动,她头晕得更加厉害。   裴铉见她紧蹙眉头,面色惨白,用宽大的手掌轻轻按在她后脑勺处,让她脸颊靠在他胸膛处。   “眯一会。”裴铉放轻走路时的动作,“一会就到了争晖院了。”   裴铉从杂物间抱着人出来,经过浣衣局院子时,众人都不可思议地睁开双眼。   感受到外界的注视,宁泠缩瑟在他怀里。   将自己脸蛋全部遮住,不肯透露半分。   “想被剜眼了?”裴铉嘴角上扬,扫视众人,“派个人去门口守着林韦德,让太医到了去争晖院。”   吓得众人赶紧低头,柳姑姑听了后半句忙派人小跑过去,等出了浣衣局。   他嗓音带着悦耳的笑意哄道:“出来吧,   放心这儿没人了。”   还真像只小乌龟,平时对他张牙舞爪,现在却只知道缩在壳里,尤其躲在自己怀里还有点可爱。   宁泠现在头晕心里又着急,或许是因为生病情绪敏感。   她控制不住眼泪,像上午一样哗啦啦地流着。   带着炙热的湿意很快浸湿了裴铉的胸膛。   “委屈了?”裴铉打趣道,“不是自己置气要去浣衣局吗?”   宁泠不想理他这个烦人精,明明是他污蔑在先,如今错处倒成了自己,强词夺理。   怀里的泪水流个不停,滚烫的热意在冬季快速散开,只剩下刺骨的冷意附着在他胸膛上。   裴铉心里平白无故生出几分恼意。   宁泠似要将心里的委屈都通通哭个痛快,才肯善罢甘休。   裴铉知她生病了,以前他听说人生病了会变得娇气,他还不以为然,如今深以为然。   “别哭了。”裴铉放缓语气,“马上太医到了,喝一碗药睡了就好。”   偏偏怀里的人没有一点回应,只有泉水似源源不断的泪水。   第一次他抱着她也是去争晖院,那时候他心急,却是心猿意马。   奇怪的是现在半分那点心思都没了,只想着赶快回去。   幸好裴铉即使怀里抱着人,也没影响走路的速度。   回了争晖院,紫叶瞧见人后,虽是眼眸震惊,但还是有条不絮地安排好一切。   接着她就带着人退出了内室,只余下他们两人。   裴铉动作轻柔地将人放在床榻上,见她将脑袋捂在斗篷下。   他抓住斗篷一角要掀开,里面的人使劲抓着不放。   “哭了那么久,还不闷?”裴铉控制着力道去揭斗篷怕伤了她。   宁泠身体虚弱,路上又哭了许久,感觉疲惫得很。   几息时间就被裴铉掀开了斗篷,她讲手掌摊开遮挡在眼睛上,不肯见他。   裴铉现在才有功夫好好看那双手,以前她的手白皙细嫩,手指修长纤细,现在上面有了不少粗茧,密密麻麻的小伤口遍布在手上,一双手红肿得厉害。   他伸手握住那只手,她身上发着高热,刚才抱着她像抱着小炭炉,这双手却是冰冰凉凉。   裴铉的心像是倏地被蜜蜂蛰了一下。   他用脸盆拿出温热的手帕,坐在她身边。   给她擦拭着脸上的肌肤:“哭了这么久,脸上黏黏糊糊不擦擦?”   宁泠是心动的,但不想他看见这番模样,他那张喝了毒药的恶嘴定要嘲讽她。   见她固执地不肯听话,裴铉也不恼。   “你的力气能敌过我?”他慢条斯理地继续擦着脸。   宁泠丧气了,放下手露出一双红肿似水蜜桃的眼睛。   眼眶眼眸都红的厉害,瞧着可怜极了。   眼尾那抹嫣红,却凭添几分妩媚。   “你欺负人!”宁泠心里不服气,恶狠狠瞪了他一眼。   美人风情一嗔,裴铉心痒痒了。   “当初执意要去的是你。”裴铉的指腹游走在她柔软的脸蛋上,“后面赌气不肯回的也是你,现在我不还是来接你了。”   裴铉泛情的桃花眼收敛锋芒后,带着蛊惑人心的魅力。   “以后你就在这儿安心住下。”   宁泠心里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,她语气坚决:“之前是你不相信我,我不可能再继续待在这。”   “究竟是单纯因为这件事。”裴铉稍稍停顿,又意有所指“还是你趁机找借口堵我,你应该心知肚明。”   “说来说去,花瓶一事还是我的错。”宁泠没有想到原来之前自己的心思早就被裴铉猜透,打算胡搅蛮缠耗尽他的耐心。   倏地,宁泠沉思时额头上落下冰凉温柔的吻。   裴铉附在她耳畔:“是我的错,宁泠想怎么罚我呢?”   他口吻着带着不正经和挑逗,轻而易举地认了错。   屋外的林韦德带着太医候在外面,总觉得现在这个时机不太合适进入。   宁泠心里只有一个念头,逃!   他姿态强硬地带她回了争晖院,与她言谈间亲密无间,又肯低头哄她,早已将她视为囊中之物了。 第27章   宁泠急得直咳嗽,裴铉轻抚着她的背。   林韦德在门外大声喊道:“侯爷,太医已经到了。”   “那就滚进来。”裴铉语气不善,林韦德何时变得如此磨磨唧唧。   太医的年纪大约在中年,长得还算端正,面色严肃。   宁泠自觉地伸出手腕等待把脉,裴铉的视线在她和太医之间来回扫视。   又幽幽地盯着宁泠皓白纤细的手腕,接着裴铉扯过一方干净的手帕搭在她的手腕处。   “请吧。”裴铉对着太医轻抬下巴示意。   太医未觉有何不妥,宫里的贵人牵线问诊也是常事。   宁泠对着那方手帕皱眉,心里很是不喜。   太医把脉后很快写下方子,这病乃是常见风寒,刚才已经吃过一副,大为缓解。   他对着裴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。   裴铉:“太医有话不妨直说。”   他最不喜这副遮遮掩掩的模样,还不如干脆深埋心里。   “姑娘的高热并不严重,虽然可能会反复,但只要准时服药即可退去。”太医迟疑道,“只是她身体寒气过重,恐以后子嗣有碍。”   他瞧着侯爷对这姑娘很是喜爱,不让也不可能急匆匆地从宫里请人来问诊。   可眼下这姑娘一瞧便知不是锦衣玉食,金尊玉贵养着的人。   他怕说话犯了侯爷忌讳,又唯恐落下一个医术不佳的骂名。   “好好调理,可否无碍?”裴铉的视线落在宁泠的脸,消瘦惨白。   太医点点头:“只要用心调理上几个月,应该无碍。”   裴铉轻笑:“有劳了。”   林韦德适时地递上厚礼,领着太医退了下去。   宁泠听见刚才太医的话,心里并无任何感触。   若是万不得已成了通房,一辈子无法生育倒成了一件好事。   “宁泠,在想如何惩罚我吗?”裴铉宽大有力地手掌笼罩在她头顶。   宁泠虚弱地笑笑:“侯爷说笑了,小小奴婢那里有这能耐。”   裴铉蹲下身子,视线与她持平:“这次是我不对,宁泠心里有气也是应该的,往后我会好好补偿你的。”   宁泠浓密如蝶翼的睫毛颤颤巍巍:“那侯爷能不让我做通房吗?我不想为奴为妾。”   裴铉刚才温柔的笑容倏地淡了下来,眸子阴沉得很。   “你还想回浣衣局?”他嗓音带着威胁。   宁泠没有犹豫地点点头。   裴铉的手掐着她的下巴:“都这样了还想回去?不怕死在哪?就这么厌恶我?”   他每说出一个问句,气氛就越发压抑窒息。   宁泠神情倔强,眼眸坚定:“我不怕。”   裴铉冷漠无情,阴晴不定,以捉弄他人为乐,更是是非不分,难道不该厌恶他?   宁泠以为她的回答会再一次惹怒他。   却听见一道好听的轻笑,很轻柔。   她诧异地看向他,注视着他英俊带笑的面容。   “你再厌恶我,又能怎样?”裴铉拉近与她的距离,两人几乎面碰面,“还不是只能任我处置,哪怕我现在强占了你,你又能怎样?”   他掐着她尖尖下巴的手松开,手顺着纤细的脖颈一路向下,摸到她凹凸精致的锁骨。   他很是新奇地一遍遍摩挲它的形状:“说不定你越是挣扎哭泣,越能激发我的兴趣呢。”   宁泠被他这番无耻言论气到浑身发抖,咳嗽连连:“你卑鄙、无耻、下流!”   裴铉一点都不动怒,甚至一脸享受,还赞同地频频点头。   “你说得不错,我记下了。”他的笑容更加灿烂,“以后我会全部做到的,尤其是下流。”   他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手,手顺势而下,宽大的手掌盈盈一握,宁泠浑身僵硬,连呼吸都忘记了。   “果然还是太瘦了些。”裴铉的神情似有些不满足。   宁泠又气又羞,咳嗽地声音响起:“你、你手拿出来!”   裴铉闻言先是松手,宁泠刚舒一口气,接着他又五指并拢,甚至还坏心思地用手指在尖上画着圈。   宁泠气地满脸通红 ,眼里蓄满亮晶晶的泪珠,一双眼眸看起来美极了,很是灵气。   “喏,看见没?”裴铉坏笑,“这才是下流。”   宁泠的咳嗽声止不下来,身子虚弱地问下滑。   裴铉立刻抽手扶住她,一边给她抚摸后背止咳,一边给她盖好被子。   他再是畜生,也不会在她生病时碰她。   现在都这副要死不活的虚弱样,来真的估计小命不保。   不过吓唬吓唬她,免得那张看起来可口的小嘴,总是出口伤人。   外面紫叶敲门提醒:“侯爷,药好了。”   “进。”   紫叶端着药靠近床榻,弯腰舀起药汤打算喂宁泠。   宁泠皱着眉头尝了一口,眉皱着更离开,一张小脸可爱地囧在一起。   裴铉又得了乐子,接过药碗:“你退下。”   紫叶依言照做,没想到侯爷对宁泠如此上心。   宁泠一下子看穿他的阴谋诡计:“我自己喝。”   她急切地伸手想要夺过药碗,生怕像之前被迫吃青梅。   裴铉身手敏捷地躲过,接着不紧不慢地舀起一勺药汤:“乖,快趁热喝了。”   “一勺一勺冷得快。”宁泠拒绝,“不如给我一饮而尽。”   “既然刚才说我卑鄙无耻,那怎能让你事事如意?”裴铉将药汤递至她嘴边。   明明是温柔体贴的举动,偏偏却有一副她不喝,就压着她灌进去的压迫。   宁泠没有办法,她在裴铉这里从来没有反抗的能力。   他一勺一勺地喂着,她一口一口地喝着。   宁泠觉得越喝越苦,心里越想越难受,一滴眼泪从眼眶里决堤而出。   小小的水花声响起,眼泪滴落在哪一勺黝黑发苦的药汤里。   “怎么喝个药还哭了。”裴铉放下药汤,拂去她的眼泪。   越来越多的眼泪留下,宁泠嗓子沙哑控诉:“你只会欺负我。”   裴铉竟忽然感到一点良心不安的愧疚,退一步道:“不喂你了,自己喝行了吧。”   宁泠不搭理他,室内只有低低的哭泣声。   裴铉有些心烦气躁:“那你说,怎样才行?”   “我想消了奴籍。”宁泠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,又低头,“你既铁了心让我做你的通房,那可以给我一个清白身吗?”   裴铉挑眉,没想到她忽然回说到这。   “为奴为妾,我以后怎么见我爹娘。”宁泠伸手牵住他一根手指,轻轻摇晃,“消了奴籍,以后我不是奴婢了,你就不能再罚我去浣衣局了。”   裴铉眯眼,难得见她有低头做小的一天。   嘴里慢悠悠道:“我何时真罚你浣衣局了,是你置气执意去的。”   当初她去浣衣局那阵势,真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模样,枉费当天他回来还等了她许久。   宁泠委屈地哭诉道:“刚才你还愿意认错受罚,现在又变了,果然是哄我戏弄我。”   她情绪激动地说着,眼泪掉落着越多,一颗颗砸在裴铉手上。   “我知自己身份卑贱,以后你还会有不少新人。”宁泠哭得梨花带雨,“给我个清白之身,我以后也不怕人嘲笑了。”   裴铉狐疑地注视着宁泠,先前还是宁死不从的模样,现在怎么死心塌地,还担心以后失宠嘲笑了?   “又打什么坏主意?”他轻轻敲了下她脑袋。   “我不愿做你通房,你偏要霸王硬上弓。”宁泠面露气愤,“我如今只能愿意了,你又开始犯疑心病了,怎样侯爷都不满意,都要对我鸡蛋里挑骨头。”   裴铉被她逗笑了:“我就问了你一句,你倒是有一筐子话对付我。”   “既然侯爷不肯放我走,能否承诺我以后好生对我,哪怕以后正室进门,也能有我安身立命之处?”宁泠眼含期待。   见她终于肯松了口,裴铉将她揽入怀中:“只要你从此一心一意待我,必不让旁人欺负了你。”   “那侯爷能否让我亲自去消奴籍了?”宁泠补充,“我还想着去挑选些新衣裳,届时穿给你看,再挑选一壶好酒。”   宁泠不好意思地低头,声如蚊呐:“这样也算是洞房花烛了。”   裴铉懂了她意思,无非想着好生置办一番,不是潦草过去。   “你身子虚弱,需要静养,不如还是要林韦德去消奴籍?”裴铉面露沉思,“况且侯府的绣娘比外好得多,何苦在外费力?”   “这也不行,那也不行,反正只能一切侯爷说了算。”宁泠赌气地侧开脸,不肯再说话。   裴铉有些不喜,她得寸进尺。   安静没多久的内室,又开始响起抽噎的哭泣声。   压抑的哭泣声,时不时伴随着咳嗽声。   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,衬得裴铉好似绝情之人。   “你是不是怕给我花银子?”那边轻飘飘来了一句。   裴铉瞳孔倏地放大:“你什么意思?”   “就是怕我出门逛街买衣裳买酒,用了你的家产。”宁泠一副越分析越有道理的模样,“原来,你只想把银子留给以后妻子花,所以才不肯让我出门的。”   裴铉被她胡说八道的话,气得太阳穴的青筋都突突跳。   “你是不是觉得我无理取闹、胡搅蛮缠?”宁泠委屈地哭着,一字一句都带着哭腔。   “我答应你去。”裴铉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。   再不答应她,估计又想出什么法来。   “想去可以,先乖乖养好身体。”裴铉看了看她满脸的泪水,拿起帕子擦拭,“否则一切免谈。”   宁泠眼泪顿时收住,喜笑颜开:“侯爷,你派林韦德跟着我吧,我一个人不敢出去,旁人我不熟悉。”   裴铉心里的一点疑心被打消,既然肯主动要求人跟随,估计也掀不起什么大浪。   “好,你先安心养病。”   宁泠点点头,她自然是要养好身子,不然怎么逃跑? 第28章   宁泠见目的达成,也懒得与他多费口舌。   端起药碗一饮而尽,接着就神色恹恹,昏昏欲睡的模样。   裴铉为她撤下靠枕,见她小脸恬静地睡着了。   他用手腹点了点她娇俏的鼻尖,如今这般,似乎也不错。   三日后裴铉早朝后,本打算打道回府,看看养着的小哭包身体恢复没。   一位拿着拂尘的太监拦路:“侯爷,皇上有请。”   裴铉并不意外,甚至还有些赞叹这位新皇的耐心。   他原以为请了太医一两日内,皇上就会召见他。   没想到竟能按捺到如今。   金碧辉煌、雕龙画柱的宫殿内,坐着一位年纪稍小,稚气未脱的帝王。   听见通报后他对着裴铉笑笑:“堂兄来了。”   裴铉并不以兄长宗亲论,而是安分守己地先行礼。   “不知皇上召微臣前来,所为何事?”裴铉笑着问道。   “堂兄总是这般客气。”新帝无奈笑笑,“只是近日听说堂兄火急火燎从宫里请了太医,还是给一位小娘子诊病,咱们两兄弟闲聊几句罢了。”   “只是我府上的一位通房罢了。”裴铉直接点名宁泠身份,“没想到此事惊动了您。”   “堂兄年纪也不小,怎还不娶妻生子?”新帝顺着话题向下聊。   “臣洒脱随性惯了,那过得了受人约束,天天着家的日子。”裴铉一脸感叹。   他心里却冷笑,要是他真娶了朝中那位重臣之女,恐怕这位夜不能寐了。   “有时朕也羡慕堂兄,自由自在。”新帝面色为难,“唉,要是谁都能像堂兄一般,不结党营私就好了。”   裴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:“皇上,可是有什么烦心事,微臣愿效犬马之劳。”   新皇面露欣喜:“自朕登基以来,国库空虚,朕日夜为此烦恼。”   “国库空虚,的确是急需解决之事。”裴铉十分认同,“待微臣回去想想有什么好法子,再上奏折。”   裴铉心里暗骂新皇虚伪,有什么来银子最快的事情呢?   那自然是抄家,顺势铲除异己,银子不就像那水流滔滔不绝了。   要说朝野上下,门阀势力众多,幕僚数不胜数之人,忠国公是当之无愧第一人。   忠国   公几代传承,家财万贯。   而且新皇尚且年幼,膝下无子。   忠国公可是虎视眈眈,新皇式微,每每见了他都低一头。   他还想到新皇有如此魄力,敢拿忠国公开刀。   两人秘密商谈许久,直到宫门将要关闭,裴铉才离宫归家。   裴铉回到争晖院后,径直去了偏房。   之前他命人将偏房干扫干净,让宁泠住了进去。   偏房向来都是通房居住的地方,离主子的主卧不过几步之遥。   他进门时,宁泠才沐浴洗发完,拿着干帕子绞着头发。   几日精心调理,她气色好了不少,只是身体还羸弱得很。   此刻她乖乖跪坐在绯色软塌上,侧着身子拢着头发。   因她体寒怕冷,室内的几处角落里已经烧着上好的银丝碳。   暖意遍布室内,她穿着单薄,一件藕粉色的衣裳随意系着,几缕湿漉漉的头发缠在白皙纤细的脖颈上。   裴铉眸色发暗,喉结滚动。   他静静伫立在门旁,忽然回想起那日她沐浴被他撞见的场景。   冰肌玉骨,水上芙蓉。   又倏地想起几日前手掌处包裹着的温热,他一手便可全部握住。   他的视线愈发凝实,宁泠感觉如芒在背。   回头一瞥见他脸上欲望纵生,她吓了一跳,期期艾艾:“侯、侯爷。”   裴铉散漫一笑,朝着她走来。   宁泠赶紧低头整理衣裳,神情局促不安。   走得近了,裴铉的视线更加危险。   离得近了,才发现发梢处滴落的水珠都落在衣裳上,藕粉浅色的布料被浸湿。   似有似无的朦胧感遮挡了布料。   裴铉的手捻着布料,有些手痒想痛痛快快地撕开,满足私欲。   他瞥了眼她的脸色,灵动的脸上布满粉霞。   他的手绕到她的后颈处,摩挲着那块嫩肉。   “侯爷,你答应了我消了奴籍后,才会......”宁泠手指不安地搅动着衣角,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。   “才会什么?”裴铉笑着追问,“你不说,我怎么知道?”   明明他是笑着,可给宁泠的压迫感越来越重,她呼吸都急促起来,感觉自己后脖被他磨得发疼。   “今日先成了,明日去补,又有什么区别?”裴铉眼眸晦暗不明,嗓音带笑地哄骗她。   “今日侯爷能说话不算数。”宁泠摇摇头,“那承诺的以后也是不作数的。”   裴铉知她认死理,脾气犟,不欲与她争辩。   只一手拉过她小小的手掌,覆盖在其上:“那现在它怎么办?”   感受到手下的坚硬挺拔,吓得宁泠手赶紧移开。   可裴铉的手将她的小手牢牢禁锢:“总要给它些甜头吧。”   宁泠手足无措,脸上红得像发了高热,她结结巴巴:“那、那怎么办?”   裴铉让她跨、坐于自己身上,他双手环住她的腰,额头碰着她温热的额头,小声地与她说道。   宁泠听了惊慌地避开他的眼神,连连摇头:“这不行。”   “那也有其他办法。”裴铉坏笑,“端看宁泠愿不愿意了。”   宁泠羞得眼眸紧闭,思考一番后,咬牙道:“那我去熄灯。”   她实在没有勇气看它。   裴铉怎肯:“害怕?闭上眼睛就成了。”   他还想看她呢,现在这副羞愤欲死的样子,可爱极了。   宁泠抵不过他,只能依言照做。   足足磨蹭了半个时辰,磨得她手心发红,手腕发酸。   他懒散倚靠在椅背上,一手带动着她,又一遍蛊惑:“它开心了,明日就让林韦德陪你去消奴籍。”   再憋下去,他也担心自己会患上不治之症。   事后他看着她颤巍巍的睫羽,轻轻吻在她眼眸,叹喟道:“真乖。”   翌日一早林韦德就候在争晖院,珍珠伺候着宁泠洗漱。   自上次被他抱回后,他就让珍珠成了她的小丫鬟。   让紫叶重新去挑选些贴身丫鬟。   宁泠不动声色地挑选昂贵的首饰:“今日可要把我打扮的漂漂亮亮。”   这些首饰都是以后可以变卖为银子,维持生计的。   珍珠兴致勃勃地为她簪发:“今日是姐姐的好日子,我知道。”   宁泠淡淡一笑,好日子吗?并不见得,如今也只有奋力一搏了。   正打算出门时,紫叶来了。   “紫叶姐姐有什么事情吗?”宁泠忐忑不安,她担心裴铉出尔反尔,或者察觉到了什么。   紫叶笑着将一沓银票递上:“侯爷今日有事,一早就出了门,出门前还特意嘱咐我送银票。”   “哇,好多啊。”珍珠神情惊讶,“侯爷对宁泠姐姐真好。”   看着约莫有一千两,只是出门逛街,就如此大手笔。   宁泠笑着接下,心里猜测他到底是因为之前自己嘲讽他不舍得花银子,还是昨夜的辛苦费。   总之,千辛万苦、费尽心机得来的银子她不会舍弃,都是她以后谋生的积蓄。   “谢谢紫叶姐姐。”宁泠礼貌道谢,“时候不早了,我就先出门了。”   紫叶看着宁泠今日打扮甚是华丽,不似以往喜绿绦绑发,簪着一对雕花金簪,一根珍珠步摇,锁骨处也吊着一颗宝石项链。   整个人妍丽动人,浓桃艳李。   “姐姐,记得回来给我带东西啊。”珍珠俏皮地眨着眼睛。   宁泠点点头。   林韦德候在外面,见她出来后跟在身后:“马车已经准备好,宁姑娘请。”   宁泠点头,她知道自己逃跑成功后,必须有个人承受裴铉的怒意。   她思来想去,林韦德显然最合适。   而且她也没有忘记当初珍珠耳饰,他告密一事。   思及此,宁泠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耳眼,因着在浣衣局长久未曾佩戴耳饰,耳眼已经完全愈合,几乎看不见任何痕迹了。   这也算是一件意料之外的好事,以后穿男装也不必担心太扎眼。   宁泠上了马车,林韦德在前方驾马。   很快就到了办公的地方,林韦德做事向来稳妥,早在出发之前就派人通知了户籍吏。   户籍吏约莫三十多岁,正当壮年,身量不高,长得瘦弱。   “林大人,此等小事何必劳烦你亲自来。”户籍吏一脸讨好,“若有下次,告知下官一声,下官将文书送过去。”   林韦德:“不必麻烦,现在办了就行。”   他说话间,宁泠带着斗笠下了马车,素白的纱遮住了她容貌。   户籍吏心里震惊,那家姑娘能让林大人充当马夫?   “劳烦大人带路。”林韦德嗓门有些大,惊醒了出神的户籍吏。   他连忙引路将两人请去了安静的厢房,林韦德将准备好的东西交给他。   户籍吏手脚麻利地写着文书,盖公章。   一炷香的时间,一切就完成了。   宁泠全程安静地注视着过程,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盼望已久的事情,这么快就解决了。   权力果然是个好东西。   “林大人,能给我吗?”宁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清白的户籍,以后她再不是奴了。   林韦德犹豫几息,侯爷并未告知他,户籍是交给宁姑娘,还是带回交与侯爷。   “侯爷,既然答应我来,莫非还不愿给我?”宁泠的气势足了几分。   林韦德想了想,还是将手中的东西给了宁泠,侯爷并未明说,想来也是这个意思。   两人回到了马车,宁泠坐在轿厢内,欣喜激动地摸着户籍,声音却很是平静:“劳烦林大人,带我去上次那个衣庄。”   “是。”这些侯爷都交代过,林韦德依言照做。   马车内的宁泠,脑海里一遍遍地盘算着自己的计划,成败在此一举。 第29章   快到衣布庄时,宁泠看见路边有一家酒铺,酒味香醇,生意热闹。   “林大人,不如在这停放马车。”宁泠问道:“我瞧着前方拥堵,估计马车进不去。刚好我们去买一壶好酒。”   林韦德老实憨厚,没有提出异议。   他当保镖跟在宁泠身后,这家酒铺看起来整洁明亮。   里面的小二,一瞧两位就是贵客。   “二位买什么?”小二热情介绍,“各类果酒、烈酒,咱们这儿应有尽有。”   宁泠思考了会:   “那些酒男女都可喝?”   一般女子偏爱果酒,不易醉人。   “咱们这有上好的桂花酒,每年采摘最好的桂花酿造而成,男女老少都适宜。”小二卖力地推荐。   林韦德在身后未吭声,依他看,这些酒都比不少府里酒窖里的。   只是他知侯爷依着宁泠,他也不好开口。   “那就它了。”宁泠爽快答道。   反正这酒她也喝不上,只是掩人耳目罢了。   林韦德闻言去付银子结账,宁泠诧异地看了他一眼。   她以为紫叶给她的银子,就是为这些花销买单的。   待林韦德给小二说好马车停放后,见宁泠还是一副不解模样。   在她身边低声道:“出门前,侯爷特意叮嘱我,出门后主动结账,万不可让姑娘去。”   宁泠捂嘴偷笑,知道那天激裴铉奏效了,如此甚好,她也舍不得为他花银子。   两人接着步行前往布庄。   布庄的布置陈设还是与之前一样,或许是因为冬季,临近过年门庭若市,热闹非凡。   宁泠依旧带着斗笠,这里不少女子都是如此打扮。   她一进门,候着的娘子涌上来:“不知姑娘想要买些什么呢?”   “我想买几身衣裳。”宁泠说出需求,“须得精致漂亮,一般的就不必拿出来。”   吴娘子欣喜若狂,这一听就是贵人大客户啊。   她热络道:“外面挤得很,里面有上好包厢,里面燃着上好的炭,温暖得很,姑娘不如进去慢慢选?”   宁泠看向林韦德点点头。   林韦德上次已经陪她来过一次,自觉地走向了另一个休息的地方。   宁泠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:“有劳带路。”   吴娘子将人领进包厢后,连忙喊小丫鬟将上好的衣裳都送进来。   吴娘子拿起衣裳一件件地为宁泠讲解,宁泠大致看了看,随手点了一件。   她接着问道:“这里可有我这般身形的男装,若有拿出来看看,我也只要好的。”   吴娘子神色懵了下。   “我有一弟弟,身形与我相当。”宁泠神情羞恼,“我本答应亲手为他做一件衣裳,做他的生辰之礼的,奈何手拙。”   吴娘子神色了然,她就好奇大户人家养的绣娘手巧得很,那里会愿意来买成衣呢?   原来是这姑娘女红不佳,想着偷偷偷龙换凤。   只要有钱谁都想赚,吴娘子小声道:“姑娘放心,我去给你悄悄拿来。”   宁泠点点头。   吴娘子知她不想被别人知晓此事,女裙下裹着不少男子衣袍拿来。   宁泠试了几件,买了两身。   一件是月白色长袍,穿在她身上衬得她似个读书人,很是秀气。   另一件是深蓝色,穿上后像个富贵人家的纨绔子弟。   两件衣袍她特意选择的高领,遮住了喉结的位置。   将三件衣裳全部结账后,宁泠装作身体不适道:“我在这稍稍休息一会,你先去忙。”   吴娘子刚挣了一笔银子,心情大好,她关心体贴道:“姑娘那里不适?可要我们去通知家人?”   宁泠那敢,连忙摇头:“许是在外久了冻着了,在这缓缓就行。”   吴娘子看了下她脸色,放下心来,就离开了包厢。   等她走后,宁泠迅速换上男子的衣袍,挽好头发。   将首饰之物一一收捡好。   本来女装男装,该用裹胸布才稳妥的,可是她没机会寻得。   幸好在浣衣局也算因祸得福,瘦的几乎一马平川。   尤其在稍显臃肿的冬装掩饰下,这点问题可以忽略不计。   至于头发,还是她骗珍珠,说想为裴铉束发才学会的。   换好衣服后,宁泠不敢耽搁,立刻朝着后院走去。   走至后院,看见停放马车的地方,宁泠不知东西跨院。   看见有喂马的仆人,她前去询问。   等终于从西门离开后,宁泠看着外面的天空,不知怎的想流泪。   她用衣角擦擦眼泪,接着赶去寻找入住的地方了。   客栈一事她早就想过,觉得不可行。   入住客栈,每位客人都要一一登记,她的户籍信息一旦暴露,裴铉顺藤摸瓜不出一日就会逮住它。   宁泠特意从西跨院的门出来,她选择此地有许多原因。   她不熟悉地形,没有路引,连码头车行在那都不知道。   她打算花些重金,在附近租房子,毕竟烟花柳巷,说不定能不用户籍登记。   消息最灵通的地方,往往是人群聚集之地。   她记得小时候大人们就爱在茶楼里喝茶聊天看戏,那里也有很多商贩。   宁泠在路边的摊贩处随意买了一个饼,她的风寒还没痊愈,嗓子带着点沙哑,分不清男女。   “大哥,附近可有歇脚喝茶的地方?”宁泠一边啃着烧饼,一边问道。   做饼的大哥看了眼宁泠,以为是哪家的读书郎君出来游玩。   他手上还沾着面粉:“沿着这条路,接着左拐,你就能看见了。”   宁泠点点头后离开。   她沿路去寻,果然找到一家茶楼。   茶楼有两层楼,一楼大厅内基本座无虚席,许多人在那,忙着店小二添茶倒水,脚不沾地。   宁泠进去寻了一个空位,随意点了一壶茶。   趁着跑堂的茶博士前来沏茶时,宁泠随意地拿出碎银子放在桌上:“不知小哥知道,这附近那里租房合适?”   茶博士笑呵呵地拿走银子:“小的认识几个相熟的房牙子,不知郎君的需求是什么?”   宁泠:“只是租一处闲暇玩乐之地,我不想太过于声张。”   她又拿出一块银子放在桌子上。   茶博士嘿嘿地笑了声,瞧着这位郎君是个正经的读书人,没想到脑筋都用在这上面了。   这里靠近花街柳市,所谓玩乐不过是狎、妓。   文人墨客向来又自视清高,多半不喜那糟乱之处。   干脆自己租房,醉生梦死。   “家中管教甚严,签字画押不能用我名。”宁泠提出最重要的一条,他看了眼犯难的茶博士,“事成之后,必有重谢。”   茶博士猜他多半已有家室,要防着人。   可是不用自己户籍签字画押,签订契约,可是一件极难的事情。   要冒着很大风险,他又掂了掂手中银两,现在都这么大方,事成之后岂不是更赚一大笔。   “小的尽力而为。”他咬咬牙,说完话跑了出去。   宁泠心急如焚地等着,她只给茶博士一炷香的功夫,若是不成或是没有消息,她就速速离开。   布庄内,林韦德深深皱眉,人都进去了一个时辰,怎么还不出来?   他把守在门口处的位置,确保她没有出来。   他心里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,拉住一位跑堂的人问道:“刚才穿着一身绿衣,带斗笠的姑娘怎么还不出来?”   他的形容太简略,符合描述的人太多了。   林韦德找来管事,拿出晋阳侯府的令牌,找出接待宁泠的吴娘子。   “跟你进去的姑娘呢?”他凶神恶煞地问道。   吴娘子对林韦德有印象,背着一把大刀,吓人得很。   “那位姑娘买好衣裳后,就说她身体不适,想多待一会,让我先出去。”吴娘子老老实实地回答。   林韦德立马要求吴娘子带他去包厢。   按理说内室处还有不少女子,男子是不得擅入的。   林韦德不再废话,直接拔出大刀,横在吴娘子脖子上:“想活命就带我去。”   旁边的管事的也吓得浑身发抖,吴娘子更是六神无主;“是,是。”   等到了包厢,林韦德顾不得许多,一脚踹开门。   里面早没有身影。   “这里是不是还有其他出口?”林韦德追问。   吴娘子吓得眼泪鼻涕直流:“是有,后院有东西跨院,有两个门分别出入。”   林韦德内心震惊,他竟不知宁泠何时有了这想法。   “你同刚才的姑娘说了什么?做了什么?”   吴娘子哭喊道:“那姑娘子买了套裙子,两套男子的衣裳就没了。”   之前林韦德还心存侥幸认为她可能迷路了,但听到了男装后,他就明白了,宁泠她逃了!   他不敢再耽搁,命人牵马回府。   茶博士不负宁泠的期望,带着一位房牙子过来。   房牙子穿着简单,一双眼睛带着浑浊,相貌普通:“听说郎君要租一套宅子?”   宁泠看了眼茶博士,她本意租个小点的地方,一来省钱,二来不打眼。   但估计茶博士怕生意小,房牙子不愿往夸大了说。   “我的要求,茶博士应该和你说了。”宁泠道。   房牙子:“我手上倒是有一套合适,能用在下的名字做担保。只看郎君愿不愿意出价了。”   宁泠:“自然要先去看看,再来报价。”   房牙子和茶博士带着宁泠去了花街附近的一套小宅子,此地离花街甚近,吵闹得很。估计是因此才迟迟没人愿租。   最终宁泠以一百两银子包含押金,租下了半年的租期。   她给了茶博士五两银子当做酬谢,茶博士离别时还热情:“以后郎君有甚需求找我就成。”   宁泠心里肉疼得很,其实这宅子正常来租估计一年也就五十两。   但为了不暴露户籍,只有暂时这样了。   晋阳侯府,裴铉静静聆听着林韦德的汇报。   林韦德急得满头大汗,他本以为裴铉会暴怒。   “跑了抓回来就是。”但他似乎不甚在意,“你去打一副脚铐链子,要精致轻巧。”   她既然爱跑,那以后就将她锁在榻边,看她还怎么逃。 第30章   不过宁泠逃跑的时机倒是挑选的很好,最近他还在为查验盛安城内资产而伤脑筋,如今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。   “她买了两身男装?”裴铉问道。   “月牙白和深蓝色的普通成衣。”林韦德答道。   这两身衣袍的颜色在大街上随处可见,又是店铺里卖的成衣,花色款式很常见。   “你带一路人去码头车行找,重点为个子娇小、孤身一人的男子。”裴铉接着命令,“再叫上张川一行人去搜查房屋住宅户籍。”   林韦德面色迟疑:“爷,动静会不会弄得太大了?”   去查资产和户籍,岂不是谁家有多少店面铺子住宅瞬间都清清楚楚?盛安城在天子脚下,各方势力暗流涌动,牵一发而动全身。   这种行为明显会得罪很多人,下次早朝必定会被弹劾。   裴铉不屑地笑笑,新皇既然想要他做出实事、解决国库空虚的问题。那必然要有抗住文武百官的能力,不然指望他拿晋阳侯府的家产去填?   连区区弹劾都压不下来,还有本事去抄家?   “按我说的做就是。”裴铉懒得多说,心里琢磨着待抓获宁泠后怎么收拾她?她向来胆大包天,不彻底断了她的念想,估计以后的小把戏也不少。   宁泠简单收拾了小宅,在外面杂货铺买了被子等杂物,还买了些木炭。   冬天寒风刺骨、天寒地冻的,若是不取暖,估计她一整晚都睡不好。   付完银子后,宁泠欲提着木炭往回走,老板是个热心人问道:“不知公子住哪,不若我让仆人帮拿过去。”   他看着这位公子手不能提,肩不能杠的模样,实在忧心。   宁泠连忙道谢,指着巷子回答:“住在巷子里第二家,谢谢你了。”   “巷子里第二家?”老板停顿了一下,“看来公子是新入住的,我以前与他们相熟,第一家也是今日才入住的。”   宁泠本想向老板打听一下,附近码头车行的事情,又觉得刚入住就着急离开,实在是有点奇怪,怕给人留下太深刻印象,暴露行踪。   晚饭宁泠随意找了家食肆买了些吃食,食肆里的生意一般。   她与老板闲聊:“大哥,可知晓码头在那?”   埋头盛饭的老板还没说话,旁边的老板娘先开口了:“在城西边上呢,你若想去哪儿,还要先找附近的车马行去租马车,不然靠你一双腿走过去,怕要走到明日了。”   老板娘笑嘻嘻,又看了眼宁泠:“小哥口音听着不像外地啊。”   “在下读书多年,毫无长进。”宁泠面露惭愧,“打算远游,长长见识。”   老板娘见他老实单纯的模样,又叮嘱道:“那你可去长标车行,我每次要用马车都去哪儿,物美价廉。”   宁泠继续问道:“那姐姐可知码头一日有几次船,到哪儿?”   老板娘摇摇头,将吃食装入食盒道:“我们不曾出过远门,具体的也不清楚。”   宁泠接过食盒:“待会我送来。”   老板娘笑着说:“不着急,天寒地冻的,公子明日来还食盒也成。”   宁泠点点头,回了小宅子。   当初她选择这宅子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,就是有个后门。   后门就在一家青楼对面斜角,那家花楼生意很好,里面喝酒唱传出的声音很是热闹。   宁泠一个人点燃蜡烛,在昏暗的烛火下吃着晚饭。   她不敢在外面抛头露面,害怕被人盯上。   以裴铉的性子,她就这么直接了当地跑了,他必当不会善罢甘休。   现在码头车行都知晓了,下一个问题就是该考虑去哪。   最好是人多安稳的地方,她独身一人,万万不可去穷山恶水,偏僻之地。   目前最重要的是路引,正常情况下要去何地,都要先去官府办路引,有路引才能进城。   但租房所用的户籍都能用他人的,那路引也能。   吃完饭洗漱后,忙碌了一天的宁泠灭了烛火睡觉。   争晖远内灯火通明,满院子的人都跪在门外。   裴铉身姿松懒地倚在靠背上闭目养神,林韦德最先回来。   “今日的乘船的人已经查过了,没有宁姑娘的身影。”林韦德说道。   这个结果在裴铉的意料之中,没有路引,刚出了府邸,外面一切都还不熟悉。   她没那个能耐马上逃了。   张川的消息很快传了回来,他已先将城内的客栈全部排查了一边,上面没有宁泠登记入住的信息。   当然他也趁此机会,将客栈的房契全部查看了一番。   果然有忠国公家的产业,但数量不多。   “开客栈能赚多少银子?”裴铉冷笑,给林韦德解惑,“他忠国公的野心大着呢。”   “继续查。”裴铉眼眸深邃,“去查租借价格在五百两内的宅院,她手里的银子也就一千多两,不可能在上面耗费太多。她既然不住客栈,多半也是用他人之名签订房契,就查今日的。”   林韦德点点头,“各处路引登记地是否也查看?”   裴铉轻笑摇摇头:“她没那么蠢,去查查办假路引的。”   没想到她还有点本事,现在还没一点踪迹。   到了第二日,宁泠早早起床将昨日的食盒归还,又思考着去那弄路引。   她打算去附近的其他茶馆找茶博士帮忙,最好多找几个。   鸡蛋不能全部放在一个篮子的道理,她还是懂。   下午宁泠有些垂头丧气地坐在木凳上,跑了一下午。   路引这件事还没一点着落,不过她也知道此事不好办,不然也不会租半年的房子。   其实不用路引,靠着她的户籍也能外出,但是她觉得风险太大。   咚咚咚,隔壁院门传来巨大的敲门声。   吓得宁泠浑身一颤,猛地站起来,心砰怦怦怦跳得飞快。   外面传来大娘不满的声音:“来了,来了,急着投胎啊。”   接着她说话的声音   戛然而止,语气客气讨好:“官爷好,不知有何事啊?”   “我们奉命来清查住户。”官爷说话严肃,“快将你的房契、户籍拿来。”   那大娘唯唯诺诺答是。   宁泠心忽地一紧,她预感此事和裴铉脱不了干系。   “那官爷慢走啊。”大娘的声音继续传来,约莫已经查验完了。   隐隐约约有走向宁泠门口的脚步声。   宁泠不敢去赌,转身直奔后门。   她小跑至后门,随意找了家食肆进门。   视线却注意着小宅的动静,见一个身穿官服的衙役没多久就跟着从后门出来。   他在街道转了转,似乎想揪出人。   但是花街人来人往,他不知长相,只能面色恼怒地离去了。   宁泠从食肆坐到天黑,直到小二前来提醒:“公子,我们要打烊了。”   她从食肆离开,满心忧愁。   她花了一大笔银子才住了一夜,可她又不敢回去。   她有预感那宅子必定已处在监视之下,就等着守株待兔。   可宁泠又不敢去客栈,莫非今夜要露宿街头了?   在街道上徘徊的宁泠被冻得面色发白,手脚冰凉。   花街的晴娘站在街道边揽客,一见宁泠双眼放光:“公子外面冷,快进屋来玩呀。”   她柔软的身子依靠在宁泠身上,胸脯熟练地挤向他。   宁泠大惊失色,连忙想躲开。   晴娘怎会放过他,水蛇似的腰缠上他:“进来嘛,咱们春宵一度,公子再美美睡上一觉,岂不快战?”   宁泠心思微动,既然客栈宅子都回不去,总不能等着睡大街被冻死。 奇* 书*网 *w*w* w*.*q* i *s*q *i* s* h* u* 9* 9* .* c* o* m   她放松身体,不再挣扎。   小娘子会心一笑,将他拉进了楼内。   花楼内红绸帷幔遮掩,正中央有着一个莲花台,莲花台附近水雾氤氲,仙气飘飘。   一个女子穿着暴露,肩膀小腿赤、裸在外,在台上跳着舞,舞姿摇曳。   里面有许多碳炉,宁泠一进来就觉得缓和惬意。   被冻僵的手脚缓了缓,她对小娘子说道:“来个包厢。”   晴娘心神意会,带着他去了二楼的一间客房。   接着她就开始扒宁泠的衣服,宁泠红着脸呵斥道:“不准动手动脚。”   晴娘不满地瘪瘪嘴,来了花楼还装什么清高。   宁泠咳嗽几声:“可会什么才艺?”   晴娘柔声:“唱曲,跳舞都会,公子喜欢什么?”   “那就唱曲吧,就唱你拿手的。”宁泠随意说道,来了花楼,什么不做难免惹人怀疑。   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,宁泠赞赏了几句。   “公子,您才高八斗,不若帮奴谱曲?”晴娘娇俏求道。   以往不少读书人为她们作曲,若是运气好,说不定一举成为花魁。   宁泠十分惭愧,她披着一副读书人的皮,实则连字都认不全。   “你在这儿南来北往的人见得多了,可听说哪处繁华热闹?”宁泠打探消息。   晴娘被拒绝了也不恼,笑吟吟道:“要说繁华之地,那必是江南了,妾身上穿着衣裙都是江南产的呢。”   宁泠熟稔地抛出一块碎银,晴娘眉开眼笑。   “小娘子在这消息灵通,想来也认识不少达官贵人吧?”   “公子可是想打探些什么消息?”晴娘追问道。   “非也、非也。”宁泠摇摇头,忧心忡忡:“我家为我定下一门亲事,那是个母夜叉,日日劝着我读书上进。”   晴娘联系之前的对话问道:“公子,可是想去江南躲一躲?”   “我倒是想躲,可家里人盯得紧呐。”宁泠神情绝望,“恐怕我前脚出门,他们后脚就跟着路引追过来了。”   晴娘懂了:“公子是想要一份假路引?”   “花楼人买醉酣睡的人不少。”宁泠附耳道,“你去找个和我身形容貌相似的人,弄来他的路引。”   假路引有危险,还是真的最好。   虽然路引上有地名,估计不是她想去的江南。   可眼下燃眉之急是先离开盛安城。 第31章   晴娘愣了愣,还真没想到这个办法。   又笑嘻嘻问道:“此事可是有极大风险呢,一不小心妾身就被打死了。”   宁泠知道她夸大其词,路引比不上金银之物值钱,只是手续麻烦。   “这是定金。”宁泠大手笔地扔下一根金簪,“若是事成,再给你二十两。”   银子花的太快了,宁泠要节约些。   盛安城的当铺,她不敢去。   不过晴娘久居此事,金簪又是常见之物,刚好合适。   晴娘笑眯眯地拿着金簪出去了。   夜深了,宁泠将门栓好,她还不放心费力地搬来一站木桌,死死抵住门内,窗户也检查关好。   花楼里暖如春日、香气扑鼻,哪里都好。   唯一不好之处就是隔壁暧昧的娇声,时不时传来。   “爷,妾身伺候得好不好?”女子娇滴滴的嗓音传来。   男子喘着粗气:“许久没见,你倒是越**荡了。” 奇 书 网 w w w . q i s h u 9 9 . c o m   “那爷想不想我?”   木床嘎嘎作响的声音加大,男子大声道:“想你得很,好好伺候爷,若伺候地舒坦了,以后爷给你赎身,清清白白抬你进门做妾。”   女子的呻。吟声更大,极大地取悦了男子。   听得宁泠面红耳赤,到了后半夜才熬不过睡意,昏昏沉沉睡去。   争晖院内,林韦德神色紧张:“侯爷,还是没有宁姑娘的消息。”   盛安城内都快被翻个顶朝天了,偏偏半点消息都没。   他都怀疑她是不是跑出盛京了?   “没查出来的宅子都派人守着了?”裴铉的眉心拧了几分,“城内但凡能住店的酒肆、茶楼、酒楼等等都通通去查,还有哪些暗探桩子也该用用了。”   他掘地三尺,还不信找不出来了。   林韦德点点头,带着人马又离开了。   酒楼里常常有不少富家子弟,通宵旦达地谈天论地。   宁泠这一觉睡得很沉,直至晌午才悠悠转转地醒来。   她听见外面有不少响动,起身挪开木桌打开门。   外面一位花娘嘤嘤地哭着,旁边几个花娘围成团似乎正在安慰她。   “男人床笫上的鬼话,你也信?”一个花娘似乎怒其不争。   “我怎么知道。”那个花娘哭得更厉害了,“昨儿他还说给我赎身,以后抬我做妾呢。谁知道今日一起来,将我身上的现银和首饰都偷走了。”   其他花娘在那劝道:“说给咱们赎身的男人,一日不知遇见多少个。你年纪小,被人哄骗也是正常,以后值钱的物件自己可要注意了。”   “就是,哪些臭男人怎么看得上咱们,我们出身卑贱,他们就是图咱们身子。”   她们的声音引来老鸨,老鸨担心吵醒客人,将她们驱散。   一些恩客们醒了开始叫吃食,宁泠跟着喊了吃食。   饭菜上桌吃饱后,宁泠有心想要找晴娘,询问结果。   不过她觉得此事估计要徐徐图之,恐怕没那么容易得手。   她百无聊赖地在房间里待着。   到了快晚饭时辰,林韦德匆匆忙忙赶来,脸色不太好看。   裴铉不紧不慢地瞥了眼他:“有消息了?”   “是。”林韦德面色难看,“在怡红楼里,探子来报说,有个身材瘦弱,皮肤白皙的斯文书生昨晚进楼,还出主意花重金让她们偷路引。”   一听着描述,裴铉就肯定是宁泠。   这还真是意料之外,他还真没想到她吃了熊心豹子胆,敢独身一人去青楼楚馆。   “怡红楼背后主子是谁?”裴铉问道。   “忠国公。”林韦德答。   裴铉冷笑一声,难怪被查出来了。   他那好叔父可是最喜欢赠妾,搞这些莺莺燕燕打探消息。   他自然要半路劫道,坐享其成。   所以他也安了不少探子在忠国公身边打探消息,怪只怪宁泠运气不好,要是躲进了其他秦楼,一时半会他还真想不到哪儿去。   眼看到了用饭时辰,裴铉站起身理理衣角的皱褶,朝着门外迈步。   林韦德紧跟而上,知道侯爷要去接宁姑娘了。   冬   季的初雪,飘飘洒洒从天空落下,先是点点雪花,接着是鹅毛大雪。   房间内无聊的宁泠,终于等到晴娘,她问道:“可有了消息?”   晴娘摇摇头:“郎君,哪有那般凑巧的事情。你放心,我让我身边的小姐妹一起帮忙,估计也就这几日。”   宁泠怕她又来扒她衣服,干脆出了房间,趴在楼道的栏杆上。   俯视着楼下莲台跳舞的花魁,外面时不时有客人进来。   屋外的寒风趁机跑进了屋内,洁白无瑕的雪也跟着进来。   宁泠看着外面的落雪,已经在街道上铺满一层,甚是好看。   她收回眼,接着看花魁妖娆多姿的舞步。   又是一阵寒风吹了进来,靠近门口坐着的门破口大骂:“他娘的,是谁开门这么大?”   大家伙谁进来,都是开一道门缝挤进来。   众人抬头一看,来人气宇轩昂,英俊潇洒。   五官立体,在昏黄的烛火下,更显得线条利落,轮廓分明。   进来后,裴铉抬起眼皮子睨了眼那男子,林韦德大步向前,直接一脚将那人踹翻倒地。   宁泠站在二楼,将眼下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。   浑身如同坠入冰窖,全身颤抖。   他找到她了!   宁泠脑袋如同浆糊一般混乱,她第一个反应就是逃,跑得越远越好。   裴铉似有心灵感应般,抬头一看,正对上宁泠惊恐的视线。   他好整以暇地歪头一笑,接着悠哉悠哉地拾阶而上。   宁泠匆忙地环顾四周想跑,可看见四面都是穿着晋阳侯府衣裳的侍卫。   她明明是坐在上位,居高临下的,但裴铉才是一副从容不迫的上位者姿态。   宁泠吓得手指并拢,紧紧抓住衣角。   裴铉一步步,一步步像她靠近。   众人噤若寒蝉,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是贵人,不少人偷偷摸摸地跑了,怕惹麻烦上身。   宁泠吓得面色惨白,呼吸急促。   她站在二楼,身姿单薄,穿着一身深蓝色衣袍,瞧着像个娇蛮的富家少爷。   别有一番风情,裴铉问她:“这三天玩得可开心?”   宁泠唇线紧抿,心里苦涩。   裴铉抬眼眉眼带笑:“称心如意地逃出来了,这么还顶着一张苦瓜脸呢?”   宁泠心存侥幸问道:“侯爷真不愿放我一马?”   下面的人巴头探脑,有心偷听。   林韦德抽出大刀一挥,吓得众人惊慌而逃。   “你说这话,可就是倒打一耙了。”裴铉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,“明明是你欺骗在先,怎又成我的不是了。”   宁泠又惊又怕,她不知待她回去,裴铉会用什么丧心病狂的手段折磨她。   她紧缩深眉,眼神黯淡。   “现在哭还早了。”裴铉神情莫测,“回去有你哭的时候。”   他的手攥着她纤细的手腕,似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。   宁泠紧紧扒着栏杆,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,不肯松手:“我不回去。”   语气慷锵有力,看来是铁了心。   裴铉矜贵俊朗的脸阴沉,似笑非笑:“还是真硬骨头,敬酒不吃吃罚酒。”   话一说完,直接将人扛到肩头。   宁泠顿时感觉天旋地转,头晕想吐。   裴铉带着她随意踹开一间客房,接着扔在塌上,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。   宁泠害怕得瑟瑟发抖,他似乎将她视为猎物般,要将她拆骨入腹才肯善罢甘休。   她连滚带爬地躲在床角,一双泪眼楚楚可怜地乞求着他。   “现在知道怕了?”裴铉并不掩饰眼眸里的色。欲。   宁泠环视着四周环境,想着昨晚不堪入耳的靡靡之音。   她带着哭音道:“侯爷,我们先回去,成吗?”   再怎么样,也不能在这床榻上。   “又想回去了?”裴铉扣住她的肩膀,“宁泠这张嘴,可真爱东诳西骗,不若我给你下一剂哑药,以后就清净了。”   宁泠害怕地抱住他,哭得泪眼婆娑:“我知道错了,我再也不敢了。”   裴铉心满意足地享受着她娇娇软软的身子,无意间嗅到花楼里浓妆艳抹的俗气。   他顺着她的怀抱,将她一把抱起。   厚实柔软的斗篷搭在她身上,接着向屋外走出,哪些胭脂味须得好好洗洗。   外面天寒雪大,宁泠一出门就被冻得在他怀里颤了下。   “你瞧外面冰天雪地的。”裴铉声音悦耳,还带着笑意,“还劳累我出门一趟,你倒好,躲在里面看歌舞。”   宁泠心里不爽,难道是她强迫他来的?   他在府邸好好待着,她在花楼也好好的,大家都舒服,不就好了。   可是宁泠不敢说出来,怕惹毛了他,在她怀里瓮声瓮气认错:“是宁泠不对,害的侯爷不得安宁。”   这句话听得还顺耳,裴铉追问道:“那你如何补偿我呢?”   宁泠心知回去身子清白必然保不住了,眼下只有低头服软,以后的日子才能好过点。  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。   她乖巧回话:“回去后,任凭侯爷处置。”   裴铉将她拥在身前,骑马回去。   宁泠看着越来越近的侯府,心里叹气。   外面风雪呼啸,怀里的宁泠心情沉重。   回了争晖院,裴铉就颇为嫌弃地将她扔在软榻上,命人伺候她沐浴。   珍珠见她回来喜极而泣,伺候她沐浴。   烟雾缭绕的浴室内,浴桶内铺满绚丽芬芳的花瓣。   看着腰细腿长,肌肤皓白如雪的宁泠,珍珠劝道:“姐姐,以后莫要如此了。”   侯爷的脾性古怪,谁也不知道他下一刻会干什么。   宁泠叹了声气:“下去吧,我自己洗洗。”   珍珠听话懂事,点点头出去了。   宁泠泡在温热的浴桶内,希望时间能够在这一刻永恒,她不想出去面对裴铉。   裴铉沐浴更衣出来后,发现宁泠还未出来。   他并不觉得奇怪,直接朝着浴室走来。   见到她洁白漂亮的脊背,完美无瑕,只是太瘦了,有些孱弱。   “还没泡够?”裴铉的指尖探进水里,“想再感染风寒?”   以为故技重施,就能躲过今天?   宁泠见她眼神危险,声线带着颤抖:“好了,我现在就起来穿衣。”   “嗯。”不咸不淡的一声,人却依旧伫立在浴桶旁边。   宁泠心知今日躲不过了,贝齿将唇瓣咬的殷红。   哗啦的水声响起,水花四溅,宁泠站起身来,擦干披衣袍。   她清楚看见裴铉的眼神霎那间变了,眼眸深邃,压迫感十足。   裴铉并不着急,他有一整夜的时间,慢慢品味而不是狼吞虎咽。   穿好衣裙的宁泠,跟着他进了内室,红木桌上端正摆着一壶酒。   “酒回来了,你人却没回来。”裴铉指着酒,“你可是说了,我们要共饮此杯。”   宁泠刚想认错,忽地失去平衡,被他拉扯跌坐于他腿上。   裴铉慢饮一杯酒,接着捏着她小巧的下巴,吻了上去,长驱直入,甚是霸道。 第32章   宁泠不曾饮过酒,被桂花酒的辛辣呛得直咳嗽,喉咙顿感火辣辣。   她无力地伏在他肩膀上,咳嗽过后,娇喘不停。   裴铉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,待她稍稍呼吸平复后,又饮下一口酒。   温热的舌尖与冰凉的酒水紧紧缠住宁泠软软的香舌,桂花的甜腻萦绕口腔。   她想要反抗,双手四处乱抓。   裴铉一只有力的大手锁住她的双手,将她扣在背后,迫使着她挺腰抬胸。   另外一只手强势地扣住她的后脑勺,不许她有任何地退路。   如此反复几次,宁泠终于被迫饮尽此杯。   她不胜酒力,桃腮粉嫩,全身如玉的肌肤都染上一层樱花的粉色。   水润晕染在她鲜红的唇瓣,蛊惑人心。   她眼尾绯红,盈盈秋水的眼眸可怜兮兮地望着他。   “又开始装可怜 ?“裴铉的嗓音低沉。   “我真的再也不敢了。”宁泠乖顺答道:“其实我出去就后悔了。”   裴铉懒笑一声,“哦?那怎么还去花楼?”   哪里可是裴老狗的地盘,她还真是心大,不怕被人吃的骨头都没了。   “我想着回来,侯爷定会大发雷霆,吓得不敢回来。”宁泠道。   “你既害怕,看来是知道错了。”裴铉打开桌子上一个精致的木匣子,“你瞧可好看?”   宁泠侧目一看,花容失色。   木匣子里整整齐齐摆放着一对耳坠,上面是金丝编制,巧夺天工,下面坠着一颗炫目多姿的红宝石。   “宁泠,你怎么总是不长记性呢?”裴铉拿起一只耳坠,“耳眼刚愈合,你就好了伤疤忘了疼。”   他空出另外一只手,拿起银针,在上面浇上桂花酒,放在摇曳的烛火上炙烤   宁泠吓得想逃跑,裴铉早有察觉:“你若是敢跑,我就打断你的腿,反正侯府家大业大,养一个闲人不成问题。”   他俊脸笑着说出这话,宁泠却认为他真能做出来,倏地僵住,不敢动弹。   裴铉见她听话,眉眼都染上笑意。   她跑了,他心里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恼意。   尤其在听说她胆大包天,敢跑出花楼夜宿的时候,眼下不狠下心收拾她,以后还不知道怎么肆意妄为。   经历过一次穿耳后,裴铉已经很得心应手。   熟稔地捏着她小巧玲珑的耳坠,快速地穿过。   宁泠只感觉到像是蚂蚁啃咬的点点刺疼,接着重物一沉挂在她耳垂的感觉。   她忐忑不安地用手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襟,裴铉看着她全心全意依赖他的模样,哄道:“不疼。”   其实疼痛感并不明显,可裴铉给她带来的侵略感极大,她本能地害怕畏惧。   另一只耳眼也很快穿好,一对夺目艳丽的耳坠挂在她耳垂上。   妖异的红色衬得她千娇百媚,云鬓花容。   裴铉直勾勾的危险眼神盯着她,宁泠不敢抬眼垂眸。   映入眼帘的是她曾见过的庞然大物,她惊恐、难以置信地看着裴铉。   不知它何时变成这样。   裴铉将跨。坐在他腿上的宁泠,搂腰抱起,她笔直的长腿缠在他劲道有力的腰上。   回到了床榻上,裴铉又拿起搁置在床位的银脚铐:“好看吗?”   宁泠吓得头皮发麻,吴侬软语撒娇:“这东西真吓人。”   裴铉不置可否,直接抓住她藏在裙下的脚踝,纤细光滑的脚踝很美。   “放心,你带上一定很美。”裴铉手指摸索着她的皮肤,接着带上脚铐。   脚铐通身是银制成,颜色淡雅,不知是用了什么特殊的工艺,宁泠带着却不觉得笨重,上面还精心雕刻了不少花纹,随着她动作,小巧的银链子碰撞间还会发出悦耳清脆的声音。   宁泠内心屈辱,他这般行为,和村庄里栓着守家的狗有甚区别?   她气的眼里泪光点点,桃腮鼓鼓。   “生气了?”裴铉揉揉她毛茸茸的脑袋。   他不嫌弃她已失清白,倒是她还嫌弃自己,逃之夭夭,如见洪水猛兽。   裴铉一摸自己,宁泠觉得她更像是没有尊严的狗了。   眼里蓄满的泪水决堤,哭的梨花带雨,好不可怜。   裴铉珍贵地捧起她的脸颊轻吻,他密密麻麻的吻落在她漂亮的脸庞,接着是唇畔,一路向下,甜腻的酒气冲的宁泠头脑发昏。   他强势惯了,柔情蜜水也只是片刻功夫。   不过将将安抚了他片刻,便长驱直入,直捣黄龙。   宁泠疼的汗水浸湿额间的碎发,拧眉嘤咛道:“慢些好不好,疼。”   隐隐约约的哭泣声传来,她不好受,裴铉也不好受。   他忍的额头冒汗,手背上青筋暴起,还是一鼓作气,长痛不如短痛。   宁泠痛到指甲紧紧掐在他肩上,裴铉感觉似乎冲破一层薄薄的阻碍。   他感觉不对劲地撤出一看,丝丝缕缕地鲜血沾染在上面。   空气也似有似无地有着血腥味。   他看着疼着蜷缩在床的宁泠,他记得她的葵水不是这几日。   一个念头瞬间闪现脑海中,她又骗他了。   但没有以往的勃然大怒,他欣喜若狂地将她抱在怀里,拨开遮住她眼眸的碎发。   “小骗子。”他嘴上温柔,身下却所向披靡。银链的撞击声响彻内室,叮叮当当地开始奏乐。   宁泠被他折腾到泣不成声、语不成调:“侯爷,你、你能不能把链子解开?”   听见这声侯爷,他不悦地长身一挺:“叫声裴哥哥,我就解开。”   宁泠难受地闷哼一声,难为情得别开脸。   可架不住他卖力折腾,最后还是断断续续娇声道:“裴、裴哥哥。”   裴铉看着乖顺的她,依言解开了脚铐。   裴铉折腾到后半夜,看着脱力虚弱的她,还是克制了自己。   风寒刚好,又在外奔波,他怕伤了根本。   他拉拽着床幔边上的红线,屋外的铃铛声响起。   外面的人早已准备妥当,热水花瓣等物一应齐全。   裴铉刚想叫珍珠进来,搀扶宁泠去沐浴。   就听见她嗓音沙哑:“我自己去。”   裴铉挑眉,怀疑般地上下打量她全身:“你能行?”   宁泠脸红地点点头,她浑身上下,尤其是锁骨、腰肢处都是他留下的痕迹,怎么见人?   “害羞?”裴铉见她面红耳赤,逗弄道:“这有什么?丫鬟伺候着主子同。房都是常事。”   刚才她身子孱弱,屡屡无力趴。下,还是他拉着她。   他意有所指,宁泠懂他意思,还是拒绝:“不行了,我自己能行。”   她又算哪门子主子呢?   裴铉看着她犟劲又上头了,懒得和她争吵,不然她说不定又死活哭闹着要去浣衣局。   宁泠躺在床上缓了缓,接着起身,顿感全身酸软,腰肢无力。   她披了一件外衣下床,双腿一软,差点跪坐在地上,幸好及时扶住了床柱子。   裴铉双手抱胸,长腿交叠,面带冷笑倚靠在床背上看着她。   刚才娇娇柔柔,多听话乖巧,现在又是一身反骨了。   宁泠坐在浴桶里,看着自己满身的印记,这些都还好。   但身下的刺痛感却是时不时地传来。   不知是痛得,还是被抓后难过,宁泠一边洗澡,一边哭着。   她小声哭泣,捂住嘴唇,生怕惹来裴铉。他看见了估计又要想法子,折磨她。   片刻后,她哭的眼睛红肿,她止住哭泣。   她怕待久了裴铉又来寻她,起身系好衣裙。   宁泠也不敢再回内室,她实在是怕了裴铉的那东西。   她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回了自己的偏房,倒头就睡。   裴铉在床塌上等了许久,都没见人影,起身去看她,发现浴室内没有她的身影。   猜测她已经回了偏房,冷哼一声回了屋。   他一人躺在榻上,总觉得少了什么,似乎是少了那清香可人的橘子味,又脑海里忽地想到刚才她里面的炙热湿润,只这一瞬间的念头,他就有了反应。   连忙止住念头,想着后日早朝,早儿先进宫和皇帝通个气。   翌日清晨,皇宫阔气的书房内,只裴铉和新皇两人。   “听闻堂兄,为了美人怒发冲冠,闯进了叔父的产业捣乱,他老人家可是昨儿连夜来求朕主持公道。”新皇笑着视线落在裴铉面上,“堂兄,可不像是色令智昏的人。”   裴铉神色恭敬:“做事总要事出有因,要找个筏子。微臣已经清查了盛安城内的各官员资产,不少人资产颇盛且来路不明,若是.....”   接下来他的话止住,两人都心照不宣。   宣帝爽朗一笑:“堂兄能力不容小觑啊,短短时间就能有所为了。”   “还是要多谢陛下在前朝为臣挡住压力。”裴铉似乎面色苦恼,“这是接下来怎么做,却有些棘手了。”   要想获得宣帝的信任和重用,若没有本事能力,他看不上一个废物。   可若是什么都会,什么   都比他这个皇帝想得还周全,那就太引人忌惮了,适当的藏拙是关键。   “近来进贡的贡品,无论是数量还是品质,都是一年不如一年了。”宣帝面色不虞,“甚至皇宫里没有的好东西,外面官员倒是私藏不少。”   自古以来,什么珍贵稀少之物,都是皇室独有。   他一个皇上没有,下面的官员倒是个个富得流油,也太不将他放在眼里了,刚好杀鸡儆猴。   裴铉沉思片刻后答道:“昨儿清查时,发现几家拍卖行行事鬼祟,说不定有猫腻。”   宣帝拍拍裴铉的肩膀:“你放心去查。”   “是。”裴铉道。   想到刚才说的色令智昏,裴铉无奈一笑。他还真是有点,昨儿忙着玩乐,忘记和宁泠算账了。   他送她的金簪首饰等等,倒是大方慷慨地给妓。女。   小丫头还品性德行不好,教唆他人去偷路引。 第33章   裴铉回了争晖院后,没见到人,他眉眼不耐烦地扫了一眼紫叶。   紫叶知他心中所想:“宁姑娘还未起,奴婢是否现在去伺候她洗漱?”   昨儿她精疲力尽,白日也无甚事情。   裴铉:“不必,让你挑选贴身丫鬟,可办妥了?”   “奴婢还在挑选。”紫叶猜测他有话要说,接着问道:“侯爷,是否有指示?”   自乐絮被处置,宁泠如今又成了通房,珍珠被派去伺候宁泠,侍女人数就不够了,需要补上三人。   “只一条要求,老实憨厚。”裴铉冷哼一声,“什么花里胡哨,乱七八糟的再送到本侯身边,休怪本侯翻脸无情了。”   紫叶跪伏在地:“是。”   上次乐絮就是王管家精心挑选的,是人就有私心。   他瞧着宁泠得了侯爷欢心,内心也蠢蠢欲动,想安排一个自己人。   那知乐絮惹来侯爷厌弃,连带着王管家自己也挨了板子。   侯爷这是在警告自己,别像王管家使小心思。   宁泠疲惫不堪,一觉昏昏沉沉睡到了快晌午还未起。   裴铉坐在她塌边,看着她杏腮桃脸,他坏心思地用指尖轻轻戳了戳她柔软的脸蛋。   她脸颊的肉很柔软,睡着的她乖巧可爱,青丝如瀑布散落在身旁。   嘴唇红嘟嘟的,见她毫无反应,他不死心,又使了点力气戳了戳。   他清楚地看见她浓密的睫毛颤了颤,显然酣睡的人已经醒了。   又开始和他玩小心思,在装睡。   裴铉习以为常,他拿出林韦德带回的金簪,手指把着金簪尖锐锋利的一端,另一端精致奢华的玫瑰花,轻轻拍打着宁泠的脸。   金属冰凉的触感猛地惊醒了宁泠,她吓得从床上起身,心有余悸地看着那坚硬的玫瑰花金簪。   “怎么?”裴铉将金簪绕在手指翻转,“以为我要用它在你脸上刻花?”   宁泠努力不着痕迹地向后挪,想要拉开与裴铉的距离。   “昨儿忘了和你算账了。”裴铉对她温柔的笑笑,“我送你的东西,你瞧瞧不是卖给这个丫鬟,就是给那个妓女。”   裴铉笑得瘆人,嘴唇上扬,眉眼却是阴霾。   宁泠吓得吞咽口水,却想不出怎么解释,才能让他饶了她。   裴铉似乎自顾自继续说道:“你还教唆人去偷路引?”   那双幽深深邃的眼眸直直盯着宁泠。   宁泠的脚连带着整个身子,都小心翼翼地往后腿。   却被他一把拽住脚踝,他带着一层薄薄茧子的指腹,慢慢摸索着她的肌肤。   他慢条斯理继续说:“一会要给弟弟缝衣服,一会又是个怕家里的母夜叉,你这张嘴可真会诓人呢。”   连他也时常被她诓骗,中了她的计。   她嘴里那个母夜叉,多半说得就是他,穷追不舍,凶神恶煞。   宁泠被他摸的毛骨悚然,回想起昨夜的骇人事情,嗓音低柔:“昨夜侯爷不是惩罚奴婢了吗?”   不带这么欺负人,昨夜才清清楚楚,明明白白惩罚了她。   今日又气势汹汹来算账了,这样下去何时才能翻篇。   裴铉顺着脚踝往上,捏着小腿后那坨软乎乎的肉:“你前夜才去的怡红楼,那之前头一晚去哪了?”   宁泠耳尖红红:“我头一天出来,不敢去客栈,只要在外露宿街头。第二日实在是太冷了,整个人都要冻僵了,才鬼迷心窍去了花楼。”   听他的意思,估计没有查出自己的宅子。   全力保下宅子,以后说不定就是一条退路。   裴铉眉头轻蹙:“露宿街头?”   宁泠一脸真挚地点点头。   裴铉的脸色却阴沉了,前儿浣衣局的风寒还没好完,就敢晚上在外晃荡。   何况夜晚的酒鬼,地皮流氓可不少。   也是她运气好,才没被人发现。不然依她的小身板,如何能反抗他人。   又想到连花楼,她都敢去,裴铉的脸色更加不好看。   自古以来,那个清白女子敢去愿去花楼,她倒是好,什么清白名声浑然不在乎。   裴铉心里思索着,手劲不自觉地加大。   “嘶。”疼得宁泠轻唤一声。   裴铉的视线又落回到她身上,垂眸看着他把玩着的腿。   触感光滑细腻,肌肤赛雪。   昨夜只是尝尝味道,未曾尽兴,想来过了一夜,她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。   裴铉的手顺着洁白的小腿,一路向上,直至腿。心。   宁泠顿时心中警铃大作:“侯爷,青天白日的...”   她的话没说完,但裴铉懂了,意思是别大白天的耍流氓。   裴铉痞气地眉梢微扬:“你去花楼待了那么久,还在乎这些繁文缛节?”   “我去花楼是迫不得已。”宁泠低声呐呐。   她那处还是疼的很,时不时有刺痛传来,昨夜喝了酒晕乎乎的,当时还不太觉得难受,今日才觉得浑身酸痛,腰肢无力。   裴铉的手有意无意地摩挲着:“怂恿他人去偷路引,也是迫不得已?”   宁泠的一双小手,努力去抓住他捣乱的手,:“我已知晓错了,万望侯爷恕罪。”   “品行不端,不恕。”裴铉的语调着重落在后两字,反手捉住她的柔若无骨的小手把玩。   宁泠本就身子不舒服,又遇上他胡搅蛮缠。   看着他眸色加深,身体越来越近,宁泠心里越烦躁。   他又算什么好东西?强抢民女,权势压人。   若不是他紧追不放,她何苦躲在花楼里,想出这种办法。   如今倒是端着一副清风朗月的君子风姿,数落嘲讽她的不是了。   “奴婢怂恿他人逃路引是不对。”宁泠主动承认是不对,又继续话锋一转:“那侯爷呢?”   裴铉本想逗逗她,那知她那副乖顺的模样,才装了一日就原形毕露了。   她一阶弱女子,生的貌美若花,身边又无相护之人。   外面豺狼虎豹虎视眈眈,他有心护着她,愿给她荣华富贵,她还冷眼相待。   裴铉有心继续磨磨她的锐气,他的吻先是落在她的耳垂处。   他轻轻舔舐,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宁泠肌肤上,惹得她娇躯轻颤。   她用力去推开,他精瘦的身体纹丝不动,看着他又不听话,裴铉在她耳垂稍稍用力轻咬一口,微痒捎带痛感。   宁泠响起昨夜他的凶猛,吓得声音带抖:“还痛呢。”   过了片刻,裴铉才听见,他一边四处亲吻,一边问道:“哪里痛?”   “哪里。”宁泠面色羞赧。   “你这话说得不明不白的。”裴铉逗她,“我哪知道。”   他窝在她的肩颈处,闻着她身上的清新的香,濡湿的舌尖在锁骨凹陷处慢悠悠地画着圈。   宁泠着急得面色通红,又偏偏不知如何说出口。   裴铉以为她又在扯谎,她这张嘴就从来没有实话,净喜欢诓骗他。   他在她的下巴上轻啄,手轻轻揉捏着那处。   宁泠顿时疼得身子颤抖,双腿蜷缩并拢,不给他留下任何间隙。   还不如昨夜乖巧,那时她喝醉了,任由他为所欲为。   “真的疼,没欺瞒侯爷。”宁泠眼眸噙泪,急得泪珠子都要落下。   裴铉见她神   色似乎不像作假:“那我看看。”   说话间就要扯下布料,宁泠连忙用手死死拽住。   裴铉松了手,斜眼睨着她:“又骗我?”   “不是。”哪里怎好给他看,宁泠忸怩。   裴铉不依不饶:“不给我看,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?”   宁泠看着外面日光明亮,破难为情道:“晚上再看可好?”   “晚上怎么看得清,现在才刚好合适,莫非你想晚上烛火不明时,蒙混过关?”裴铉轻笑一声。   看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,又左右为难的神情,好玩得很。   宁泠踌躇了很久,还是松下了攥紧衣角的手。   他的脾气向来不好,也没什么耐心,反正他总归要看的,现在和晚上也没什么区别。   裴铉被她那副视死如归的模样逗乐了,接着又找茬:“双腿并拢,瞧着是不想给我看呢。”   宁泠贝齿咬住柔软的嘴唇,黑亮顺滑的头发铺散在枕边。   她阖上眼眸,依言照做稍稍分开些,凉意在腿上蔓延。   她又觉得忽然腿。心处一热,痒痒的,她不安地睁开眼眸。   见他那张无可挑剔的眼眸,正伏在那处,眉眼认真的模样。   她紧张地并拢,又被他强劲有力的手擒住腿,不得动弹。   他抬首瞧着她娇羞闭眼的乖样。   他嗓子沙哑:“瞧着好像是肿了,等会我去找点药。”   说来昨夜心急,还未曾好好观察,今日才有空仔细打量,像一朵花似的。   裴铉眼眸幽深,不上药自然好得慢,不知他要等多久。   宁泠面色酡红,唇线紧抿。   裴铉起身坐在她身旁,把玩着她的头发,附在她耳边:“晚上乖乖到我房里,可别再让我请你。”   宁泠大惊失色,神情惊恐地望着他。   没想到自己都这样了,他还如此禽兽,不肯放过她。   裴铉在她白皙的额头轻轻敲了下:“脑子里都想什么?还真是在花楼里见多识广,学坏了?”   宁泠不懂他干吗非揪着这件事不放,又听见他道:“不愿我帮你上药,谁给你上药?珍珠?还是你自己?”   宁泠刚想回一句,她自己可以上。   “你上也成,药不仅要敷在外面,估计里面也要,你亲自上药,我监督也成。”裴铉笑的很好看,眉眼染笑,带着不正经。   宁泠沉默了,偏头不肯再看他。   外面传来敲门声,宁泠轻声问道:“谁?”   接着听见珍珠的声音,宁泠见她和裴铉两人衣衫整齐,就喊道:“进。”   珍珠进屋,手上捧着一个木盘子,盘子上端放着一碗黑黝黝的汤药。   宁泠初经人事,好奇问道:“这是什么?”   珍珠抬头看了眼裴铉,接着小心翼翼:“是避子汤。” 第34章   宁泠听后并无什么太大反应,如此也好,不然以后有了身孕,她再走不了了。   她拿起药碗干脆地一饮而尽,丝毫不拖泥带水。   看得裴铉眉头轻皱,眼神阴冷,这么不待见他   天色很快就黑了,宁泠算着他晚饭用后的时间过去。   她去的时候,裴铉坐在床榻处,修长分明的手指擦拭着那双银脚铐。   宁泠神情错愕,头皮发麻:“侯爷,奴婢来了。”   “嗯。”裴铉不冷不淡地应了声,“那还不躺上来。”   宁泠胆怯地看了眼精致漂亮的脚铐,鸦羽般的睫毛轻颤:“脚铐碍事,不若奴婢先放置其他地方。”   “你上药怕痛说不定会躲开,有它就方便多了。”裴铉笑得肆意,“还傻站干什么?”   宁泠察觉到他的皮笑面不笑,不敢惹怒他,只能硬着头皮走近。   她来之前刚刚沐浴过,身上散发着好闻的清香,她脱下鞋上了塌。   裴铉迅速地捕捉到那一抹显眼的白,骨节分明的手禁锢着她的脚踝。   冰凉的触感触及到宁泠的皮肤,她吓得往后退,却脚踝被他捏住。   她泪眼朦胧地抬眸看向裴铉,他慢条斯理地扣上另外一边脚踝:“怕什么?不就上个药,会吃了你?”   宁泠躺在床上,手指紧紧捏住被角,用力地手指泛白。   衣裙解开后身下一凉,接着听见他打开罐子的声音,丝丝缕缕的药味在屋内飘散。   裴铉仔细看了下她的情况,伤势不算严重,只是有些红肿,但不知内里有何。   他先起身在床榻处放置的水盆处,净手擦干后,再用手指勾了点药膏,药膏呈现淡淡的白色,他先是在外厚厚涂了一层。   他在外涂药的时候,宁泠紧张地双腿打颤,银链子时不时传来轻微的金属碰撞声。   擦完了外部,裴铉抬眸看了眼她,害怕的眼眸紧闭,浓密的睫毛像蝶翼般颤颤巍巍还有点好看。   接着他在手指上均匀沾满药,接着靠近伤口。   药膏冰冰凉凉,猝不及防吓得宁泠想要双腿夹。紧,却被坚硬的银链扯住。 竒 書 蛧 ω W ω . q ì δ ん ū 玖 ㈨ . C ǒ m   修长笔直的长腿,在昏黄的烛火照射下,显得更充满诱惑。   裴铉的手指修长,沾满了药膏,缓慢摸索着进去。   宁泠眉头紧皱,轻咬樱唇,细腰控制不住地摆动躲开。   单单一根手指,她都吃得困难,裴铉回想着那天她是怎么彻底吞下的。   “放松些。”裴铉的嗓音低沉,手指转动。   宁泠额头渗出汗水,忍不住嘤咛出声。   裴铉轻笑一声,笑声在室内回荡。   他有心探索,宁泠却无力招架:“不要了。”   裴铉的手指抵住一处却无法前进,他眉梢微扬:“这是什么?”   宁泠全身上下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感,只能眼含热泪地摇头。   裴铉收了手,起身洗手擦干,又将手指放在鼻下轻嗅,接着侧身挑眉看宁泠。   一股甜腻的味道。   宁泠瞧见他这骇人动作,羞得面色通红。   裴铉又起了恶劣作弄人的心思,要用刚才的手指去蹂躏她的唇肉。   宁泠看见他越来越近,脚踝身体又被紧紧锁住,求饶:“侯爷,你饶了我吧。”   裴铉好笑地看着她:“自己的都嫌弃?”   宁泠手捂住眼睛,不想再看他那双手。   连自己都嫌弃,那他也懒得和她继续计较,裴铉给她解开脚铐。   除却她那乖张倔驴的脾性,还真是哪哪都合他的意。   以后若是能够改改她的脾性,温顺听话些,纵使身份低微了些,抬她做妾也是无妨。   “以后我下值后,若有空暇时间便叫你读书认字。”裴铉思考后说道。   以后既要成了他的妾室,不求端庄大方,可也要知书达理。   大字不认几个,又不注重身份,跑去青楼厮混怎么行?   宁泠听话地点点头。   读书识字是一件好事,小时候她很期待能去私塾读书。   可是纵有银钱,私塾也不肯轻易收女子,家里也没有多余的银钱去请一位女先生。   再退一步,若是自己能够读书识字,以后出了侯府,在外谋生的法子岂不是多了?   抄书、做女先生都是极好的。   见她一脸乖巧的样子,裴铉满意地点点头,脱鞋上塌。   药膏已上,宁泠打算起身下床回偏房。   她的手腕被他捉住,宁泠不解地看了他一眼。   刚上了药,肯定不能再伺候他了。   裴铉问道:“不知通房有哪些职责?”   宁泠还真不知,“请侯爷明示。”   裴铉拍了拍身边空着的位置:“为主子暖床,这么简单的都不知道。”   宁泠抬眸迷茫地盯着内室的几个碳炉,里面炭火旺盛,她躺在床榻上不盖被子都不冷。   他身子虚成这样?   宁泠不能拒绝,又接着躺下了。反正今晚他也干不成什么,正屋比偏房温暖的多。   临近过年,宫里要举办团圆宴会,接着再放七天假期。   宁泠却不太高兴,原因无他,一有空闲裴铉便与她厮混。   到了团圆宴会的这天,裴铉早早醒来,身边是还在熟睡的宁泠。   她的呼吸平稳悠长,露在外面的脸蛋红扑扑的。   紫叶带着几个小丫鬟轻手轻脚地进了内室,尽心尽力地伺候裴铉洗漱。   按理说,伺候主子日常这种活,通房是责无旁贷的。   哪怕是正妻都有服侍丈夫的责任。   但裴铉看了眼睡着香喷喷的宁泠,啧,与其让她伺候日常洗漱,还不如让她床笫上多用心些。   一碰就喊疼,一用劲就哭得凄凄惨惨。   裴铉天色灰蒙蒙时便出发,林韦德一如往常地跟在他身后。   自从宁姑娘回来了后,侯爷的脸色好看多了,眉梢处都透着餍足。   “派人去查拍卖行的事情怎么样了?”裴铉坐在马车内,冬天冷他懒得骑马。   林韦德将近日来收集的线索禀报:“已经锁定了一家拍卖行,只是哪家最近的拍卖在初六。”   “嗯。”裴铉面色不显,心里琢磨着,那日刚好休沐,干脆把宁泠带着一起出门。   她整日里想着逃跑,堵不如疏。   况且如今她已经是他的人了,哪些嫁人的想法说不定已烟消云散了。   宴会上歌舞升平,推杯换盏。   裴铉百无聊赖地窝在椅圈内,没意思,还不如回去逗宁泠好玩。   忠国公端起杯盏:“望皇上身体康健,皇后早日诞下龙嗣。”   他端着长者姿态,又嘴上谦恭有礼。实则哪壶不开提哪壶,明知新帝根基不稳,还提子嗣问题。   新皇和皇后都面不改色,笑脸吟吟地饮下酒。   裴铉知新帝估计已经气得牙痒痒了,奈何没有办法。   忠国公裴书伦又拿起酒盏,照着裴铉笑道:“裴侄儿,咱们好久未见了,新春佳节,咱们共饮此杯。”   裴铉拿起酒杯:“好。”   两人共饮此杯后,裴书伦开口道:“铉侄早已到了成亲之年,却总是独身一人,你父母走得早,我这个做长辈的,免不得要多为你筹谋些。”   新帝的眸色有转瞬即逝的情绪,快到让人来不及发现。   “叔父有何高见?”裴铉早知这老狗,不会无缘无故找他。   “铉侄一表人才,又是皇室宗亲。”裴书伦认真考虑的模样,“寻常女子哪里配得上你。”   裴铉慢悠悠地饮下一杯酒,静等他的下文。   “我夫人哥哥家,倒是有几个尚未出嫁的姑娘,长得个个貌美如花,性情温婉大方。”裴书伦接着说完。   裴铉回绝:“有劳叔父耐心了,叶氏乃是名门望族,个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,侄儿粗鄙,向来不喜那些。”   叶氏的姑娘总日酸溜溜地念诗,他每每路过,听了都心烦。   更别说娶回去,整日吟诗作对,风趣高雅。   何况他真娶了叶氏的女儿,新皇恐怕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了。   当着众人的面裴书伦被回绝了,他面色也不好看。   新皇起身端杯:“望来年风调雨顺,百姓安居乐学。”   下面的官员跟着起身附和,这一点插曲被打断。   宴会进行到了深夜才结束,裴铉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。   他回争晖院的时候,紫叶等人老实地侯门外。   推开门倒了瞧见了稀罕的一幕,宁泠坐在榻上仔细地看着什么东西。   自从她成了他的通房后,日日都躲在偏房内,那次不是他去捉她。   今晚倒是稀奇。   昏暗的烛火,时不时有风从窗缝处爬进来,烛火摇曳。   室内暖黄色的光投落在她小巧的脸色,眼眸清澈地看着手里东西。   许是今夜的酒喝得多了,裴铉有些头晕眼花。   这一幕似乎和他幼年时候的情景重合,小时候父亲前去赴宴,留她和母亲在家时。   母亲也爱点几盏蜡烛,不算明亮,却足够填满心房。   裴铉放轻脚步靠近,看见她手里拿着的是自己随手搁在这儿的书。   “能看明白?”裴铉的嗓音不似往日凌厉。   宁泠先是被这忽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,紧接着又摇摇头。   他嘴上说着下值后空暇教她读书认字,可是一有时间净干流氓混账事。   裴铉倒了一杯清茶,慢慢啜了一小口:“今夜都这么晚还不睡,等我回来?”   宁泠哪里想等他,早上她醒了后,身边早没了他的身影,只有紫叶和珍珠几个。   她不关心这些,慢悠悠地起床。   却听紫叶姐姐话里话外的意思,让她安分守己,做好一个通房该做的事情。   所以今晚她才老老实实待在这,她早犯了困意,只好找点东西解闷醒神。   她的不说话,落在裴铉眼里是不好意思的承认。   他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头发:“你既如此乖巧,那初六我带你出去玩玩。” 第35章   宁泠闻见了他身上的酒气,不舒服地皱眉。   “侯爷,不如先去沐浴。”宁泠不想靠近他。   裴铉垂眸看了下自己,衣衫上沾满酒气,嫌弃地点点头。   宁泠唤来紫叶,将要换洗的衣衫等物一应准备齐全,接着转身准备出去。   裴铉向来没有他人伺候沐浴的习惯。   “跑哪儿去?”裴铉顺手扯住她随风摆动的绿色丝绦。   紫叶一个眼神示意,接着带着众人退下。   热气升腾,烟雾缭绕的浴桶边,裴铉站在哪儿直勾勾地盯着宁泠。   宁泠有点害怕。   “伺候沐浴都不会?”裴铉牵起她的手,指尖带动教她怎么解腰带。   之前当侍女学了那么久,去了趟浣衣局回来,什么都忘记了。   或许因为喝了酒,今夜他身上的体温格外高,他倒是觉得宁泠身上冰冰凉凉十分舒适。   随着一件件衣衫地脱落,宁泠看见了他赤。裸的上身。   精瘦有力的肌肉充满野性与力量感,肩宽腰瘦,腹肌的肌肉线条分明。   美中不足是后背有几道抓痕,抓破了皮结是淡红色的疤。   宁泠心虚地低头,都是她难受的时候干的。   有几道显眼地停留在紧实的胸膛上。   裴铉语气暧昧:“抓的时候挺肆无忌惮啊,现在知道心虚了。”   宁泠不理他,拿着木勺开始给他淋水。   “伺候沐浴只淋水?”裴铉问她。   宁泠无奈只好为抹澡豆,按摩肩膀。   “使点力气。”小猫挠痒痒似的,裴铉吩咐道。   大晚上不让人睡觉,还要伺候他。   宁泠使出吃奶的力气捶打他,他却巍然不动。   她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,有气无力:“侯爷,好了吗?”   话音刚落,她就感觉手腕一紧,天旋地转间跌入浴桶,坐于他腿上。   宁泠神情错愕,望着裴铉。   他装得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:“你身上出汗了,须得重新洗洗。”   后来是宁泠被裴铉洗净,抱回榻上的。   宁泠在他怀里睡得迷迷糊糊,到床榻清醒了几分。   她挣扎着要起身,裴铉搂住她:“你衣裙都被我撕了,要光着回去?”   宁泠才缓过神,低头看了眼自己,又默默地拉上被子。   “明日,我让紫叶帮你拿。”裴铉揉揉她的脑袋,夜里风寒,走廊处又没有炭火。   宁泠本就困得厉害,依言点点头,又要睡去。   又倏地感觉到他的指尖下探,她睁大无辜的双眼,可怜巴巴地望着她。   刚才在浴桶她累得都晕过去了,才醒了又来?   裴铉眉眼带笑:“想什么呢?我帮你看看受伤没。”   经历了第一次后,宁泠没有激烈的反抗。   裴铉皱眉看了后上药:“每次都很疼?”   宁泠使劲地点点头,又试探地问道:“可不可以不...”   她的话还没说完,就被他那阴寒   的视线盯着,不敢继续。   想想也是,他就是瞧上她这幅身躯容色,什么都不做,怎么可能?   宁泠自嘲地笑笑。   裴铉见她嘴角勾起的冷笑,觉得甚是碍眼。   真有那么疼?可每次瞧着不像是被疼哭。他未与其他女人有过鱼水之欢,并不懂这些。   休沐的几日,裴铉教她写字认字,每日还布置功课,写二十张大字。   最开始学写的就是裴铉两字。   以前宁泠是渴望读书识字的,可经过日日苦读。   一不小心还会挨罚后,她竟不大爱学习了。   裴铉递给她一本书,笑脸吟吟:“将这页读出来,读错一个字记一打。”   他发现了新乐趣,听宁泠念书颇有意思。   声音清脆悦耳,唯一一点小遗憾便是有时不认字,会念错。   但无妨,小时候他启蒙学习时,功课做不好是打手板心。   他那舍得那般收拾她,真打下去估计她眼泪都要淹了床榻。   他记着次数,留在床笫上教训她。   宁泠努力回忆着昨日学习的字,可人哪能昨天学了什么,今天就一字不忘。   她还是错了几个字。   她羞怯怯地看了眼裴铉,人怎么可以想出这么卑劣的手段。   同房时打她臀部。   宁泠想了想这几晚,又羞又气,可也不愿意放弃学习认字。   她声音闷闷道:“不然你还是打我手板心吧。”   她以前看私塾的学生都是打手心挨罚的。   裴铉将她揽在怀里:“打手板心可疼得很。”   “那你打哪,我也疼得很。”宁泠低头,声若蚊呐。   “胡说。”裴铉附在她耳边:“你分明舒坦,我在里面还能不知道?”   宁泠气愤地瞪他一眼,胡说八道。   裴铉爽朗得哈哈大笑,宁泠撇开脑袋,不想和他多说。   “那我下次轻点。”他将她拥在怀里,蜻蜓点水地吻她的唇,“我每日辛辛苦苦为你传道受业解惑,你总要交点束脩才成。”   宁泠面色通红,她竟不知裴铉这么不正经。   自古尊师重道,他离经叛道至极。   初六时,天上难得有了太阳,金灿灿的日轮高挂长空,湛蓝的天空配上洁白的云朵,使人一抬头心情都好了。   昨夜裴铉没有折腾宁泠,今天她气色红润,早早地自己就醒了。   她简单地用绯红色丝绦绑头,一身海棠红色衣裙,外面搭了一件雪白色斗篷,衬得人甚是娇艳。   裴铉一身湛蓝色衣袍,外面披着一件玄色斗篷。   两人都乘坐马车前往,林韦德默默跟在身后。   马车内温暖如春,宁泠依旧好奇地透过帘子张望四周。   裴铉静静地注视着她,似乎她总是对外面充满好奇。   “还想逃跑?”裴铉冷不丁地问出这句话。   宁泠诧异地从外面收回视线:“侯爷,怎么突然问这个?”   怎么可能不想离开?难道在侯府以色侍人,待年老色衰,孤独终生?   宁泠被抓后想了很多,人活着就有希望,就像太阳总有一天会升起,她相信自己还有机会离开。   裴铉端详着她的神情:“你像是困在笼子里的鸟,时时刻刻向往天空。”   “以前是这样,可如今我已是你的人了。”宁泠甜甜一笑,“只要侯爷愿意好好待我,我怎么还会想着离开呢。”   宁泠并不在乎什么清白,只当是被狗啃了一口。   裴铉神色莫测,没有再说话。   很快到了拍卖行,早有候着的人准备好脚凳,裴铉和宁泠有序下了马车。   接着被人领进包厢,包厢的视野位置极好,位处上层俯视下方,半掩的窗户便是同层的人,也不能看到内部。   裴铉淡定地站在窗台处看着外面,下面是一个巨大的圆台子。   他们来的时候刚好合适,一炷香功夫后,拍卖正式开始。   以前宁泠从没见过这种场面,聚精会神地跟在裴铉身后看。   一看见拍卖师,她愣了下,接着扭头看向裴铉。   裴铉挑眉问她:“怎么了?”   宁泠默了默,然后开口道:“你不觉得这个拍卖师很眼熟吗?”   裴铉闻言多瞧了两眼,笑笑:“不认识。”   “是音娘。”宁泠又接着补充道:“你叔父身边的人,上次还说要赠与你。”   她语气幽幽,这人什么记性?她都记得,他竟然忘了。   浣衣局那几个月把她也忘了多好。   “哦。”裴铉并不关心,又绕住她的丝绦把玩,“相貌平平,哪似宁泠花容月貌,过目不忘呢。”   他语气散漫,端得一副浪荡子姿态。   裴老狗和贡品扯上关系,裴铉一点都不意外,不然皇上也不会苦心孤诣找他兜圈子。   音娘的声音甜美,热情大方地介绍各种物品。   裴铉都兴致缺缺,宁泠倒是看得专注。   “这对手镯可是稀罕之物。”音娘将手镯放在托盘上,绕着大型的圆台走了一圈,以便诸位都能清清楚楚看见。   “玉镯品种翠绿,水色十足。”音娘看着众人满意的神情,“起拍价一千两银子,每次加价不少于一百两银子。”   宁泠深吸一口气,这么贵?   刚开始她瞧着也觉得好看,忍不住多看了两眼,但听见价格,宁泠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。   她的吸气声音引来裴铉侧目,他开口问道:“喜欢?”   “不喜欢。”宁泠口吻坚定。   刚才还直勾勾围着玉镯看,现在又不喜欢了。   裴铉回忆和官员共事时,同僚发闹骚,他们夫人爱口是心非,分明喜欢想要,又不承认,总让他们去猜。   他继续打量两眼宁泠,现在她大概就是这样。   裴铉撇了眼林韦德,他立刻会意。   下面的竞拍价格已经到了一千五百两,林韦德掷地有声:“两千两银子。”  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,无声再敢加价。   两千两银子在盛安城算不上多富庶,可喊价之人坐于二楼,多半是位贵人。   东西被拍下后,很快就送来进来。   林韦德将精致的木盒奉上,裴铉打开仔细端详,淡淡出声:“尚可。”   接着拿起玉镯套在宁泠皓白如雪的手腕处,芊芊手腕配上贵气玉镯,气质优雅。   这对玉镯最出彩之处是工艺,普通玉镯都是圆条形状,它却像是由麻花编制而成,可见对工匠们雕刻技术的要求之高。   宁泠小心翼翼抬着手,生怕不小心磕着碰着它。   见她紧张兮兮的模样,裴铉笑着问:“怕什么?”   “我怕弄坏了它。”宁泠实话实说。   其实她觉得大可不必给她玉镯,还不如给她两千两银票。   上次逃跑被抓后,裴铉就将她身上的银票全部搜刮了,一点都没剩下。   哪些首饰他没动,估计知道她就算跑了,也不敢随意去典当它们。   毕竟首饰工艺很容易追查出处。   “坏了就再买一对。”裴铉牵住她的手,“不过你若如此败家,可要受罚长记性。”   宁泠懒得搭理他,满脑子都是那档子事。   接着拍卖师捧上一件物品,瞬间吸引了裴铉的注意。 第36章   “这件镂雕活环鱼纹玉佩,料子水润,可是不得多得的宝贝,出价两千两,每次加价不少于五百两。”音娘的声音如泉水汩汩。   宁泠跟随着裴铉的视线投过去,察言观色的林韦德也发现了。   “两千五百两。”   “三千两。”   “四千两!”众人情绪激动。   宁泠再看了眼玉佩,再好看也不值这么多啊。   “五千两!”一旁等候时机的林韦德开口。   众人见贵人们又出手了,不少人都咬牙放弃。   “六千两!”有人紧跟而上。   “七千两!”林韦德毫不犹豫地加价。   最终拍下了这枚玉佩,送上来后,裴铉放在手心把玩,细腻的质地、温润的光泽和独特的纹理,正是上好   的和田玉,又对着阳光打量了片刻。   接过放回木盒中:“甚好。”   拍完这件东西后,裴铉本欲带宁泠离开时,有管事敲门进来。   是位中年男子,神情恭敬,身后几个仆人抬着一个铁笼子,里面装着一个身材较小的女子。   “这是异族女子。”管家声音带笑,“特意送给贵人的。”   这位贵人大手一挥就近乎上万两银子,自然要笼络。   说完话后,他就离开包厢轻轻关上门。   宁泠反感地蹙眉,当年她也是像被人挑选物品般买走,没想到看起来高档雅致的拍卖行,也干这种龌龊勾当。   铁笼里的少女抱膝而坐,圆润的肩头颤颤巍巍,将面庞紧紧埋在膝盖之下。   只余下一截白腻如雪修长的颈部,女子身着轻薄微透的纱衣,在这冬季冻得瑟瑟发抖。   裴铉只掀了掀眼皮子扫了一眼,就接着抬脚要离开。   “公子,你不要奴嘛?”少女幽怨的声音传来。   宁泠的视线落在少女和裴铉身边,接着她收回视线垂眸。   “什么破烂脏东西,也往我府邸塞。”裴铉神情轻蔑。   “奴婢是干净的。”女子低声抽泣,“奴婢愿为奴为婢伺候您,若公子不要奴,奴就要被丢到那下三滥的地方了。”   好不容易遇见个俊朗年轻的郎君,她必要好好抓住机会。   她说得可怜极了,宁泠听了都生出怜悯之心。   “你想我收她入府?”裴铉看见宁泠脸上的不忍,语气悠悠问道。   宁泠沉思了下点点头,在府邸里当奴婢,也比去那种地方好。   裴铉被气笑:“我若收了她,你可要失宠了,说不定就是你为奴为婢伺候她。”   宁泠清澈的眼眸亮了下,她还真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。   少女明显倾心于裴铉,两人若是心意相通,以后不就没她什么事情了。   就算让她去伺候这位少女,宁泠也绝无怨言。   现在不仅白日要跟着裴铉,夜里还要受他磋磨。   费尽心机躲上片刻,也会被他捉住。   伺候这少女,至少以后夜里能睡安稳觉。   宁泠斟酌着开口:“只要主子开心,奴婢不在乎什么身份。”   裴铉出门在外,许是不想暴露身份,叫声主子合宜得多。   裴铉靠近一步,捏着她的耳垂:“又开始耍哪些小心思了?”   她巴不得见不到他,还求之不得地将他往别的女人怀里推。   两人的距离很近,呼吸交融。   外人还在,宁泠羞怯地低头:“奴婢不敢,您是主子,奴婢哪能做主,只能听您的话。”   裴铉冷笑一声,话倒是冠冕堂皇说得好听。   “当初那老匹夫要你,你不愿意。”裴铉反问,“现在将你送给那老匹夫,你是否愿意?”   宁泠顿时吓得脸色惨白,猛地摇头。   “你既不愿别人碰你。”裴铉又重重揉了揉她耳垂,“那我就愿意别人碰我了?”   宁泠沉默着没说话,他这话可真强词夺理。   以后他不娶正妻,不纳妾?   无非就是瞧不上这异族女子罢了,倒说得她强迫他似的。   “薄情寡义呀。”裴铉牵起她的手,打量着新买的一对玉镯。   才给她买了一对喜欢的镯子,就巴不得一脚踹开他。   “主子既然不喜,那就算了。”宁泠不想和他争辩,他一堆歪理。   裴铉满意地点点头,出门时命外面的小厮叫来管家。   得知他不要后,管家紧张地搓搓手:“贵人要是不喜这个,咱们这儿还有别的女子。”   裴铉慵懒地摇摇头:“不必。”   管家也不好再多说,真打算退下时。   裴铉又倏地想起什么,招招手让管家靠近。   他嘴唇上扬地瞥了眼宁泠,接着小声对管家说话。   宁泠没听清他在说什么,看了眼林韦德想眼神示意问他听见了吗?   结果林韦德赶紧撇过头不看她。   宁泠正心里纳闷时,又见那管家贼眉鼠眼地觑了眼她,接着嘿嘿笑了两声:“贵人放心,包你满意。”   宁泠一脑子雾水,摸不着头脑。   管家一溜烟地小跑出去,没多久又折返回去,手上提着一个包裹。   林韦德接过包裹后,裴铉带着他们离开。   宁泠心里十分好奇那包裹里是什么东西,可是裴铉不说话,她又不敢乱动。   刚出门就遇见一位公子,长得相貌堂堂,手里还牵着一条狗。   “哟,裴兄。”来人笑着招呼。   裴铉显然与他相熟:“齐兄,好久不见啊。”   齐冀:“可不是嘛,天天被我老爹关着读书,憋死我了。”   裴铉看了眼他牵着滚圆溜胖的黄色大狗:“这是又肥了?”   “唉,娇娇贪吃。”齐冀也十分苦难。   宁泠听道那声娇娇后,目光环视一圈,最后艰难地落到这只狗上。   当然狗狗是不丑的,一双圆圆亮亮的眼睛,激动热情的尾巴晃动着,但是名字是娇娇?   齐冀此时才注意到宁泠,眼神迟疑地望着裴铉:“这位是?”   穿着打扮明显不像普通婢女,倒像是爱妾。   裴铉笑道:“这是我的通房。”   宁泠听见这声通房,心里忽地想被针扎一样,一直待在晋阳侯府,她还只当自己似从前一样,是个小小的婢女。直到这一声通房,才将她彻底拉回现实。她还是让爹娘蒙羞了。   “裴兄身边已有佳人相伴了,我还是孤家寡人。”齐冀叹了声,“刚才拍卖玉镯时我听见林韦德出价的声音,还以为是听错了呢。”   “她既喜欢,我自然要买。”裴铉看了眼天色,“临近午时,齐兄可与我们一起用饭?”   齐冀婉拒了,别人成双成对,他去凑什么热闹。   “下次找你喝酒,你可要出来。”   裴铉点点头,带着宁泠离开。   出了拍卖行的大门,裴铉与宁泠并排走在街道,林韦德跟在身后。   “时辰不早了,回去用饭来不及。”他看着宁泠,“你想吃些什么?”   宁泠的心情不太好,脑海里一直回想着刚才的那声通房。   一时间没注意到裴铉。   裴铉脚步停下,侧头看她。   她还一个人魂不守舍地往前走,他捉住她的手腕:“想什么呢?”   “刚刚走神了,没注意。”宁泠的语气有些低落。   裴铉走至她旁边,忽地掀开她斗笠的白纱。   宁泠猝不及防地睁开圆润的眼眸,对上裴铉仔细打量的视线。   “我问你,想吃什么?”裴铉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。   女人真是奇怪,刚买了镯子怎么又不开心了?难道因为那个异族女子?   宁泠想了想回答:“我喜欢吃些甜食。”   小时候她不开心的时候,爹娘都会给她买甜食哄她。   “这么大了还喜欢吃甜食?”裴铉眉眼染笑,整个人都温和了些,“小心以后成娇娇那样。”   “怎么可能,我才不会!”宁泠想了想刚才娇娇一身肥肥颤颤的肉,气得跺脚。   林韦德只觉一言难尽,侯爷哄人的方式也太特别了。   “林韦德,附近哪家酒楼的甜食做的最好?”裴铉问道。   林韦德那知这些,赶紧去问旁人。   过了片刻后,他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,“主子,一品楼的甜食做得很不错。”   “一品楼,以前去过许多次,竟不知他家甜食出名。”裴铉笑笑。   他不吃甜食,以往都是同僚喝酒聚乐。   几人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,到了一处极为阔气的酒楼,建筑精美,布置得当,许多名家字画都挂在大厅之处,从外往去坐在里面的人穿戴贵气,衣裳布料昂贵。   小二们在外见裴铉几人身着不凡,带笑谄媚:“爷,是用饭吗?”   “来个包厢。”林韦德随手扔了一块碎银。   小二喜笑颜开接下,又面泛难色:“几位爷,真是不好意思,咱们今日的包厢已经预订完了。”   晌午时间,全是吃饭的人,大户人家都是早早订好的。   林韦德拿出腰间玉佩示意:“叫你们管家来。”   小二一瞧就知大有来头,小跑着去请管家。   片刻功夫管   家就来了,拱手行礼:“是侯爷和林大人啊,眼下虽没有多的包厢,但我们马上去腾,稍等片刻。”   片刻功夫,管家笑脸吟吟领着众人绕过大厅,围着旋转的木质扶梯上了二楼。   二楼相较于一楼明显要安静许多,而且布置更加精贵,楼梯入口处铺着如意花卉纹地毯,墙角摆放的五彩釉花瓶上插着鲜花。   管家殷勤地为他们倒着茶水:“侯爷想用些什么?可有什么忌口的。”   “将你们这的甜食都上一份。”裴铉懒得听他报菜名,“再将招牌菜都上一份。”   宁泠和林韦德都坐于裴铉身侧,裴铉看着她单薄的肩背又道:“你们这儿有些什么滋补的汤菜?”   “当归生姜羊肉汤,花旗参鸡汤、枸杞乌鸡汤。”管家麻利地将一堆菜名口齿清楚地报了出来。”   “来份羊肉汤。”裴铉。   身子娇弱无力,不好好补怎么成?岂不是浪费了拍卖行的好东西。   宁泠一门心思在甜食上,盛安城繁华,吃食应该也精致好吃。   甜食很快就上了,其中一道酥蜜饼,尤为得她喜欢。   裴铉和林韦德看她吃了一个,又接着拿了一个。   “净吃这些,其他饭菜也要吃。”裴铉轻叩了下桌面。   宁泠不乐意地撇嘴,真是多管闲事。   当归生姜羊肉汤上来后,裴铉挽起袖子给宁泠盛了一碗。   羊肉汤是奶白色,少许油光浮现在上面。   宁泠听话地喝了一碗,味道鲜美,没有喝出一点羊腥味。   不过比起酥蜜饼还是差了点,她悄悄喵了眼裴铉,见他没说话,又偷偷摸摸拿了个。   林韦德觉得侯爷像是府邸里的婆子似的,话多又操心。   他都瞧见了,侯爷能没发现?又偏偏要装作看不见。   一顿饭结束,宁泠擦擦嘴角喝茶漱口。   一碟金灿灿带着芝麻粒的酥蜜饼,她一个人吃了半碟。   肉也吃了不少,菜几乎一口不吃。   “啧,还挑食?”裴铉指着一盘绿油油的时蔬,“一口都不曾吃?”   宁泠小声回答:“在浣衣局天天吃菜叶,看见就犯恶心。”   裴铉顿时闭口不言了。   宁泠自小生活在小镇上,自然偏爱这些罕见点的肉食和甜点。   她吃得饱饱,回去的路上晒着暖洋洋的太阳。   下午免不了犯困,就去偏房上浅眠了会。   睡着睡着她就感觉似乎有些不太对劲,身边有什么热烘烘的一团。  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惺忪的睡眼,对上裴铉轮廓分明的下巴。   屋内还没点灯,光线较暗,但还是能轻易看清他光滑的皮肤,朦胧夜色下的玉色。   裴铉抚摸着她的脸颊:“睡懵了?”   他应该刚刚沐浴过,身上还带着好闻的沉香味道,浅浅的沁人心脾。   “侯爷什么时候来的。”宁泠刚醒嗓音带着点沙哑。   “不久。”裴铉一边和她说这话,一边为她倒了一杯温水,“润润嗓子。”   宁泠狐疑地看了眼裴铉,总觉得今日的他哪里不对劲。   在酒楼时就屈尊降贵地为她盛汤,现在还为她倒茶。   但嗓子的确干涩,宁泠接了茶水饮下。   喝完水后,裴铉还自觉地接过水杯放回去。   宁泠思考了下,他似乎只有在床笫上事后才会如此。   裴铉靠近宁泠:“今日玩得开心吗?”   宁泠点点头。   “玩也玩了。”裴铉将她搂在怀里,“好吃的也吃了,也该让我开心是不是?”   宁泠才反应过来,原来这厮打得这个主意。   可她哪里是他的对手,还不是只能仍由他肆意妄为。   “放心,今日不疼。”裴铉的嗓音哑了,亲亲她的小脸。   他这些鬼话,宁泠听过无数次了,心里并不相信。   衣衫半褪,床帐遮掩。   宁泠忽然感觉到一股粘稠的清凉液体,冻得她娇躯轻颤,玫瑰花的芳香弥漫在四周。   宁泠盯着裴铉手里的白瓷小瓶,好奇问道:“这是什么?”   “它名为凝花露。”裴铉倒了些在掌心焐热,“多涂抹些它,便不会再疼了,听说还有养肤紧致的功效。”   不过以他看,紧致就不必了,每每箍着两人难受,她更是呜咽哭泣。   宁泠反应过来:“这就是今日你和那管家说得悄悄话?”   “对。”裴铉在她耳垂轻轻吹气,“我若是高声说出,你岂不是又要急眼?”   宁泠气得用拳头锤他胸口:“那你在他人面前说,还不是一样!”   难怪林韦德眼神古怪不看她,管事猥琐地嘿嘿笑。   裴铉一只手就轻而易举地捉着她两只皓白的手腕,揶揄道:“怕你疼,好心为你找药,又怕你羞恼,特意小声吩咐,你竟不识好人心。”   宁泠眸色潋滟,羞恼地瞪着他。   美人柔媚娇嗔,裴铉哪能坐怀不乱。   包裹里自然不止有凝花露,还有几本房中书籍,下午闲来无事,他在书房看了会。   上面说若是按此行事,可使女子舒畅。   宁泠不喜房事,他是知晓的,用了这些,说不定能让她以后离不了他。   裴铉手掌涂抹了揉在外部,修长的指尖往里探。   宁泠紧张地夹。紧,警惕地问他:“干什么?”   裴铉灵活的指尖游走:“自然里面也要上,不然等会疼叫停,我可不管你。”   宁泠羞红了脸沉默不语,她是真的怕疼,每次他都来势汹汹,她哪里招架得住。   今晚宁泠果然没有叫疼,只是娇声唤着慢些。   听了那甜甜腻腻的声音,裴铉哪能忍住:“乖,快些才舒坦。”   这晚宁泠感觉很奇怪,人像是在水里浮浮沉沉。   不疼,但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。   裴铉要了三次水才停下,他抱住软成一软水的宁泠去沐浴。   看见她娇媚无力的样子,他调侃:“这么没用,晌午的羊汤白喝了。”   宁泠累得话都说不出来,连他何时点了烛火都不知。   今日下身不疼了,只是腰肢更加酸软,四肢泛力。   沐浴时裴铉特意检查了下,发现没有红肿的问题。   “看来这凝花露效果甚好。”他用脸蹭蹭宁泠。   宁泠嗓子哑了,不想说话。   裴铉浑身舒坦,连眉梢处都透着丝丝餍足,好心地取来温水喂宁泠。   静静看着她殷红的唇,洁白的贝齿,缓缓吞咽下去。   宁泠感觉到他的注视,抬眸一看。   吓得嗓音软糯委屈:“你不要太过分。”   本是凶人的话,被她软绵绵一说,毫无威慑力。   裴铉揉揉她的脑袋哄道:“哪里过分了?刚才你不舒坦?你都...”   他话还没说完,就被宁泠气急败坏地捂住嘴:“不准说了。”   裴铉见她面容疲惫,只好收手。   以往他最是看不惯哪些醉生梦死,沉溺在温柔乡的无用男儿。   如今他也慢慢品尝出个中滋味,欲罢不能。   裴铉抱着穿好里衣的宁泠出来的时候,外面天色完全漆黑,望去只有几盏稀稀疏疏的灯火。   “饿了没?”这时候的裴铉耐心极好。   宁泠点点头,累了一下午能不饿吗?   中午好不容易吃点好东西,都折进去了。   两人都简单吃了点东西,精疲力竭地睡了。   几日后的皇宫后,裴铉将那枚玉佩双手奉上。   全禄公公接过,将东西递给圣上。   “这是青州的和田玉。”宣帝打量手中的玉佩。   油脂足,水头好,够透亮。这种品质的和田玉历来都是贡品,并不向外流通。   “是盛安城内的拍卖行。”裴铉顿了顿,接着说:“似乎与裴叔父有关系。”   他再呈上一份奏折,上面详细写明了   近来拍卖行出售的物品及价格,以及偷偷跟踪找到的溯源地。   “忠国公。”宣帝缓缓念出这几个字,“他向来老谋深算,这件事情露马脚也太快了。”   裴铉赞同的点点头:“这家拍卖行挂在他门下别的官员名下,而且和田玉的数量并不多。”   简而言之,想用这件事情彻底扳倒忠国公是不可能。   裴铉去拍卖行之事虽未大张旗鼓,但也没有专门乔装打扮,隐瞒身份,本打算去一探虚实,但没想到裴书伦毫不遮掩。   “此事或有蹊跷,先暗中追查。”宣帝沉思了会。   “这枚玉佩受人追捧得很。”裴铉点点头,“堂兄我可是花了足足七千两银子才抢到手。”   “堂兄给妾室豪掷千两买手镯时不吭声。”宣帝笑笑,“帮堂弟办事,倒是亲兄弟明算账了。”   裴铉耸耸肩,一码归一码。   又干活又贴钱的买卖,他可不做。   裴铉如愿以偿地拿着赏赐物出了宫殿,全禄公公一路相送。   近来裴铉乖张凌厉的性子收敛了不少,示意了下林韦德。   林韦德将随手携带的一个荷包递给全禄公公,全禄公公拿着拂尘推辞:“奴才哪能收这些东西呢。”   “新年吉祥,请公公喝个茶。”裴铉面带笑容。   林韦德的手一直递在哪儿,全禄公公也不好再拒绝。   只能接下道谢:“多谢侯爷和林大人了。”   将他们二人送出宫后,全禄公公返回宫殿。   “皇上,侯爷赏了奴才一袋金瓜子。”全禄将荷包扯开给宣帝看。   宣帝轻飘飘扫了一眼:“你既赏,你就留着。”   “哎。”全禄笑着道:“有晋阳侯为皇上分忧,皇上也能松快些。”   宣帝笑笑不语,他知裴书伦想将裴铉拉入阵营,他那个好叔父仗着以前的权势,喜欢对他指手画脚。   可惜天变了,现在是他当皇帝了。   忠国公的羽翼丰满,是该减减了。   至于晋阳侯府,任凭他裴铉再有才能,终究父母双亡,势单力薄。   裴铉为人不肯吃亏,心思缜密,知晓分寸。   他们两个能够很好合作。   晚上灯火通明的书房里,裴铉在书案上看书。   宁泠伏在稍小些的书案上,埋头苦学。   自从有了凝花露后,她连养伤的休息时间都没了。   裴铉夜夜贪欢,害得她每每日上三竿才起,写大写的时间都不够了。   她写完他布置的二十张大字,待墨水干了后,取下镇纸尺。   将大字捧来给裴铉检查,一见她走近,裴铉就将手中书卷倒扣于书案上。   惹得宁泠多看了两眼,他问道:“想看?”   敏锐的宁泠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,犹豫片刻摇摇头。   裴铉不正经地笑笑,看了她的大字后:“我启蒙时候的字,说不定都比你写得好。”   除了能够勉强认出来写得是什么,此外毫无任何美观。   宁泠窘迫地垂眸,她起步晚学得也慢。   她迟疑问道:“要不我每日多写几张?”   裴铉拉她坐于膝上,点了点她的鼻子:“欲速则不达。”   宁泠倏地眼尖地发现了书案上散碎的金瓜子。   眼眸一亮,裴铉不许她身上有现银,若能要了这金瓜子,以后逃跑便不愁银钱了。   “侯爷,哪来这么多金瓜子?”宁泠宝贝地拿起几粒放在手心玩。   裴铉眼眸微眯看了眼:“逢年过节,宫里上下免不了打点。送碎银太轻了,金瓜子刚好合适。”   应该都是林韦德打赏剩下,放在这里的。   宁泠很是感兴趣,眼眸盛星星似的,一双素白的手在小匣子里拨弄。   她欢声道:“竟然还有黄金做的花生。”   金灿灿的花生被她放在手心仔细看,神情十分珍惜的模样。   “喜欢?”裴铉问她。   宁泠脸红地点点:“我以前没见过这些东西。”   “只要你肯好好跟着我。”裴铉的声音蛊惑人心,“断断不会缺这些东西,还有更多其他好东西。”   “我如今不是好好在侯爷身边嘛。”宁泠撒娇卖乖,“侯爷少哄我别的,眼下我就要这匣子金瓜子。”   今日不将这些金瓜子金花生弄到手,往后说不定就被裴铉换成了珠钗首饰。   她不好变卖带走,金花生金瓜子这种东西方便得多。   以后典当换钱,重物砸扁就成,也不会大打折扣。   宁泠鲜少主动对他撒娇卖俏,裴铉十分受用,蹭了蹭她脸颊:“好,都给你。”   刚拿到东西,宁泠主动与他贴了贴脸颊。   却忽地被他拦腰抱起:“夜深了该歇息了,将书案上那本书拿上。”   宁泠纳闷既然夜深要歇息了,何故又要将书籍拿去内室。   宁泠实在忍不住,将书籍翻开看。   只翻了几页,她就急急忙忙地合上。   她羞得脸色通红,说话都结巴了:“你、你怎能在书房看这些杂书?”   装作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,原来是背地里看这些下三滥的书。   裴铉不安分的手捏捏她的腰:“刚从我这儿得了好处,就开始训我了?”   宁泠觉得手中这书如同烫手山芋,想要直接丢弃。   “不准丢,等会可要用的。”裴铉语气威胁。   宁泠清澈的眼眸对上他黝黑的瞳孔,内涵的侵略性不言而明。   “我不。”宁泠脱口而出。   裴铉肆意地笑笑:“你若把它丢了,等会求我可没用。”   宁泠又怂了,主动环住他的脖子。   她被放置柔软床榻上时,瞧了眼眼前的男子。   结实紧绷的长腿,精瘦野性的身躯。   她害怕地喉头吞咽,找借口:“我那匣子金瓜子还没拿过来。”   裴铉充耳不闻。   她继续要求:“你去帮我拿过来,不然明天万一没了怎么办?”   “放在书房的东西,谁敢乱拿?”他现在可没空管哪些金瓜子。   宁泠不依不饶:“既然有人能放哪,说明有人就能拿走。”   裴铉思考了下,还真有可能。   明日林韦德见自己没管,说不定拿去处理了。   裴铉又看了眼宁泠,态度坚定。   看来不拿过来,是不行了。   他稍加力气地捏着她桃腮的柔肉:“长本事?现在开始使唤我了。”   宁泠偷偷嘀咕:“塌上你还不是常常使唤我。”   裴铉浪荡笑笑,系好衣带转去书房给她拿木匣子。   见他一走,宁泠迅速从床上起身。   面红耳赤地拿着那卷书,哪能真等会用它。   她粗略地翻了几页,真按上面说得去做,估计明日午饭都不用吃了。   宁泠的视线环视四周,要把它藏哪儿才成。   室内的东西都摆放有致,将它放哪都尤为突出,一眼就能发现。   裴铉那边悠悠的脚步声传来,宁泠心慌了。   床榻一道屏风外隔着个小书房,放置着一张书案方便日常使用,背后的书柜搁着些书。   脚步声,越来越近,宁泠慌乱地书随手塞进了一格书架处,匆匆赶回。   她还没来得及爬上床榻。   裴铉就拿着木匣子回来了,见她赤脚站在地砖上,皱眉问她:“跑哪儿去了?”   宁泠不自然地回答:“口渴,下来喝点水。”   裴铉将她要的木匣子,随手搁在桌上:“喏,你要的东西到了。”   “我再去沐浴下,脚脏了。”宁泠又给自己找了个借口。   裴铉走近床榻:“书呢?”   宁泠局促地撩着碎发:“就在塌上呢。”   她说完话,转身想走却被他拉住。   “找出来。”裴铉语气强硬。   宁泠那能找出来,磨磨蹭蹭了半晌。   裴铉坏笑了声,猜到了她算盘。   他伸手去解她的衣带,宁泠连忙制止:“我脚脏了,不能上塌。”   “谁说须得上塌了。”裴铉站于她的身后,抚着她光洁的脊背,“这样也可以。”   宁泠的脑袋手臂扑在柔软的榻上,而他在身后肆意鞭挞。   宁泠的眼泪扑簌簌   地落下,求了他许久:“我们回去,好不好。”   裴铉将她面对面抱入怀中,让她的长腿缠上他的劲腰。   他顶了下,宁泠抑制不住地出声。   他抱着她在内室游走,戏谑说道:“把书找回来,我们就回去。”   宁泠情难自禁地仰着头,脑海被断断续续地冲击。   刚才她情急之下藏得书,本就不知晓具体位置。   裴铉眼尾带着点殷红,身体发热。   他一双锐利的眼眸紧紧注视着宁泠,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。   似乎这样,比书里更有趣。   宁泠费力地攀着他坚硬的肩头,一格格地寻找那本书。   男人有心捣乱,时重时轻,她额头沁出汗意。   室内响起的声音令人耳红,宁泠的记忆时断时续。   太深了,宁泠浑身发颤,泪眼婆娑。   她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。   不知过了多久,宁泠泣不成声,语不成调:“找、找到了。”   裴铉有心不让她把话说完,故意使坏。   后来那本书还是没用上,她就精疲力尽了,连自己多久累得睡着了都不知道。   过了正月十五后,裴铉回归忙碌的公务,常常早出晚归。   宁泠一个人在屋里无事可做,每日只能练字看书,念儿来找过她几次聊天。   她都兴致不高,当初念儿对她的冷漠,她依旧记忆犹新。   或许她们不是一路人吧。   厨房的孙婆子来给她送午饭:“这些都是最新鲜的吃食,姑娘有什么喜欢的,尽管告诉我。”   珍珠接过饭食摆在桌上,宁泠摸摸自己的脸蛋。   回来的这个月,她似乎长胖了不少。   孙婆子话多,知道宁泠这儿好东西多,爱往这边凑。   宁泠也无聊,没事就听会她闲聊,拉拉家常。   今日孙婆子闲聊了几句后道:“没事的话,老婆子我就先离开了。”   “孙婆婆,今日有什么要紧事吗”珍珠好奇问道。   以前来了都是喝盏茶顺路带回食盒才走的。   孙婆婆笑笑:“灶房忙,我走久了不好。”   闻言珍珠不说话,心里暗暗纳闷。   此后今天孙婆子送饭都是神色匆匆,和人聊天也是心不在焉。   冬季的太阳尤为珍贵,明晃晃地挂在上空,一点暖意铺散在大地。   宁泠带着珍珠在府邸闲逛,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灶房附近。   虽然时间还尚早,但她打算顺路取走饭食,免得等会还要麻烦灶房的人来送。   灶房里的火燃着,食物的芬芳围绕在空气,里面却空无一人。   偏房的小门虚掩着,这里是婆子们歇息喝茶的地方。   听见里面闹哄哄的声音,“大!大!大!!”是孙婆子兴奋的声音。   里面还有其他婆子嘈杂说话的声音。   宁泠好奇地推开门,室内顿时鸦雀无声。   孙婆子面色红润,神情尴尬地望着她。   有认识宁泠的,赶紧热情招呼道:“是宁姑娘啊,灶房腌臜,怎么到这儿来了?缺什么吃的,派人知会一声就成。”   “难怪孙婆婆天天火急火燎的,原来你们在这喝酒赌博啊。”珍珠柳眉倒竖,嗅见空气中微弱的酒味,开口呵斥。   屋内有三个婆子,身边都放着个碗,里面盛着米白色的酒。   孙婆子出来圆场,好声好气说:“哪里算得上酒,不过是咱们自家多的米酿。”   当值时间吃酒,被抓住了可是要挨板子的。   碗里的米酒酒味不重,毕竟她们也怕旁人闻见告密。   “那你们摇色子赌博总没得狡辩吧?”珍珠指着桌面,“你们也不怕侯爷知晓。”   众人面色顿变,孙婆子可怜兮兮卖惨:“我们也只是空闲时间找找乐子,好姑娘,你可千万不要告诉侯爷啊,不然我们小命不保。”   珍珠看着几个上了年纪的婆子在那擦眼泪,也于心不忍。   她本想吓唬一下她们而已,其实规矩是明面上的规矩,众人玩乐这种事屡禁不止。   而且只要不被侯爷撞见,不耽误差事,大家也都睁只眼闭只眼。   珍珠只是不满,孙婆子这几日都急急忙忙跑了,以往都是她喝盏茶大家聊聊天,她顺路带食盒回去。   现在却要珍珠每天多往返。   见哄住了珍珠,几人又望向宁泠:“宁姑娘可否高抬贵手?”   她们最担心的还是宁泠,毕竟她可是侯爷身边的通房,又颇为受宠。   宁泠笑笑:“大家伙闲来无聊玩玩而已,又不曾误事有什么要紧的?”   见她表态,大家放下心来。   宁泠看着桌上散落的几颗骰子,好奇问道:“怎么个玩法?”   “咱们是些粗人,就按照谁大谁赢的简单玩法。”孙婆子热情回答。   宁泠点点头:“那有人摇到同样的点呢?”   “那就摇到相同的人再摇,分出大小为止。”孙婆子又开始拉家常了,“这个玩法还是城西码头哪儿传来的。”   宁泠闻言心动,这几个婆子在盛安城待得久,地方估计都摸透了。   说不定连码头一日几趟船,去哪儿都一清二楚。 第37章   “你们白天在这也太不安全了。”宁泠看了下四周说:“应该找个安全点的地方。”   众人觉得她言之有理。   “不如去张婆子和我的下房摇骰子玩。”孙婆子眼珠一转。   宁泠笑笑:“这个提议不出,近来我闲暇无事,不知可否与大家一起玩呢?”   珍珠欲言又止,表情显然不太赞同。   三个婆子面面相觑,都没开口说话。   “放心,我不会仗势欺人。”宁泠取下一对耳珰放在桌上,“侯爷天天不见人影,府里我想找个作伴的人都没,以前还能和孙婆婆说话解解闷,如今大家一起玩,岂不更好?”   那对耳珰做工精致,上面的珠子价值不菲。   三个婆子说不眼红,那是假的。   可到底是侯爷赏赐下的东西,她们又心存疑虑。   “你们只要不在府里佩戴,谁知道呢?”宁泠打消她们的疑虑。   上次念儿的事情就是这样败露的,但这些婆子都成了精,多半都是在外面偷偷处理了。   如今她的梳妆匣里全是琳琅满目的首饰,她都不清楚有多少,裴铉一个大男人估计更不清楚。   而且她还尚在府里,裴铉也没心思在外面追查一两件首饰。   但她若跑了,敢去典当首饰,估计裴铉便能寻迹而来。   宁泠的三言两语彻底打消了几个婆子的顾虑,三人互相点头。   “也好,人多热闹。”孙婆子首先开口。   刚开始几局,宁泠运气不好,一直连输。   但她那副耳饰贵重,几局是赢不下来的。   “冬天总算要过去了,天气终于要暖和了。”宁泠边摇骰子,边说闲话。   “是呀,天气暖和些蔬菜鱼虾都多些。”张婆子点点头,“我们灶房里菜的花样就能多点,冬天的菜就哪些,来来回回的大家看见都烦。”   她们在灶房里忙活,自然对这些话题接得上话。   “我最爱螃蟹。”宁泠一脸回味,“以前在村子时,到了秋季,大家伙都去溪边找螃蟹,个个都肥美。”   “那今年宁姑娘有福了。”孙婆子笑笑,“盛安城城西那片河,宽得很勒,里面的螃蟹比其他地方的块头大多了,更别提滋味。”   宁泠眼前一亮,追问道:“那我有口福了,咱们侯府的鱼虾都是在城西捕捞的?”   “哪能都指望一条河养活整个盛安城。”孙婆子摇摇头,“有些是   坐船连夜送来的。”   “晚上也有船?”宁泠神情诧异,“我们哪儿可只有白天才开船呢。”   “平时渡人的船当然只有白天有。”张婆子自得一笑,“咱们可是侯府,自然有专门运送的货船。”   宁泠点点头:“晚上船来了,大家伙去搬东西也挺累的。”   “那都是脚夫们干的活。”孙婆子疯狂摇着骰子,“咱们就负责点个数,看看食材新鲜不,验收就成。”   后来几局宁泠的手气见好,不仅将耳珰赢了回来,还得了几百个铜板。   张婆子尤为心疼:“哎呦,宁姑娘可真厉害。”   “我还说赢点银子,下次休假给我孙孙买点零嘴勒。”孙婆子输得最多。   另外一个曹婆子沉默寡言些,输赢不大。   宁泠客气道:“我刚开始还不是输,后面不就上来了。”   草婆子最为沉得住气:“瞧瞧你们两个哟,心急吃不到热豆腐。”   “孙婆婆哪里人?”宁泠接着探话,“莫非都是盛安城内的?”   “哪有这个好福气哦。”孙婆子摇摇头,“我老家是叙州的,早年买了身进侯府,后来孩子们争气赎了身,都回了叙州,一边耕地一边读书。”   她一个粗使婆子,哪有本事全家人在城里,自己留在府邸,还不是指望能多挣点。   “说不定孙婆婆家以后出个状元呢。”宁泠嘴甜道。   哄得孙婆婆开怀大笑:“中个秀才都是不得了的大事,那敢去想哪些。” 奇!书! 网!w!w!w !.!q!i !s! h !u !9!9!.!c!o!m   “侯府一月休假三天,孙婆婆来回够吗?”宁泠接着问。   “叙州离这不远,坐船半天就到了。”孙婆婆顺着话说下去,“去叙州的船也多了,人满就开船,方便得很。”   宁泠点点头,看了眼外面天色。   她陪着再打了几局:“天色差不多了,我也该回去了。”   几位婆子都是府里的老人,一看到了侯爷该下值的时辰,也不敢挽留。   只是她们脸上或多或少都有点肉疼,宁泠善解人意道:“明日有空,咱们再打,赢了的先放你们哪儿,明儿我也方便取用。”   孙婆子:“好,我们明日再打,宁姑娘路上慢走啊。”   她之前还怕宁泠赢了就不跟她们打了,眼下松了口气。   回去的路上,珍珠忍不住出口劝说:“此事侯爷知晓了就不好了。”   宁泠一双冷若冰霜的眼眸盯着她:“他不知道,不就没事了。”   这群婆子摇骰子玩不是这一日两日的事情,而且裴铉早出晚归,又不是什么大事,只要不告密就不会有事。   今日将码头的船次弄清楚了,算是不虚此行。   但她还有其他的问题想要打探,列如路引等等。   珍珠难得见宁泠甩脸子发脾气,怵了连忙认错:“姐姐放心,妹妹不会。”   本来就是一件小事,就算侯爷知道了也不至于大动干戈,宁泠倒时撒娇卖乖,侯爷肯定就高高举起,轻轻放下了。   珍珠识时务地不再多言。   此后几天待裴铉走后,她就来找几个婆子摇骰子玩。   今天宁泠的运气比较好,婆子们的月银不高,大家本就是图个乐,打发时间。   “看来孙婆婆的孙孙是吃不到零嘴了。”宁泠将桌上的铜板收入怀里,巧言笑兮。   孙婆婆道:“那能真不给他买咯,月月都盼着老婆子回去,惦记那点吃食。”   众人笑哄哄的,到了她们这个年纪,大多有了后代,哪有小孩子不馋嘴的。   “月月回去麻烦得很。”宁泠接着道:“次次舟车劳顿,孙婆婆吃得消?”   孙婆子:“咱们好姑娘真是不食人间烟火了,月月回去那来回的渡船费用都够孙孙吃上几顿好的了。”   “遇上有顺路去叙州办事的,让他帮忙捎去就是了。”张婆子数完铜板接话。   “也是,月月回去光是路费就花销不少呢。”宁泠一脸认同,“而且还要去办路引,劳心劳力的,不划算。”   “咱们侯府的人哪需什么路引。”张婆子面色骄傲,“侯府去叙州办事采购的人不少,船夫们早就相熟了,咱们将卖身契拿出来亮亮就成,不用麻烦地跑去官府排队办路引。”   宁泠不再多言,内心却有了打算。   叙州倒是可以去的一个好地方,挨着盛安城应该是繁华安稳的,又有大码头,以后自己周转还方便,最主要的是她完全可以狐假虎威,不需要为路引发愁。   上次逃跑失败追重要的原因,就是对码头不熟悉,而且没有路引,硬生生被困在城内,消耗了时间暴露踪迹。   见主要目的已经达成,宁泠不再讨论和码头有关的任何问题。   只是拉着大家伙谈论南来北去的各种话题,混淆试听。   算下来她不仅成功打探到消息,还赚了几百个铜板。   宁泠打算见好就收时。   忽生变故,一道破门声倏地响起,被孙婆子锁好的门被人强行从外踹开。   几人吓得抬头望去。   先进来的是背着大刀的林韦德,进来后他先深深地看了一眼宁泠,似乎在说自求多福吧。   接着进来的是裴铉,约莫是刚下值回来,一身绛紫色的官服,衣袍上用昂贵丝线绣着翔云等精美图案,自带官场上的威压。   在场所有人都面色惶恐地行礼。   裴铉散漫地走近,姿态闲适,适才进门便瞧见宁泠手里拿着铜板,一双秋水眼眸望着他。   “看来本侯回来的不是时候。”裴铉的话意似乎带着歉意,可神情却毫无。   几人吓得连忙下跪告罪:“是奴婢的错,请侯爷恕罪。”   宁泠也被吓得后背冒冷汗,刚要跟随大家伙一起跪下。   却被裴铉扶住手臂,双腿半屈。   裴铉眉梢微挑地望着她,似乎在等待她的解释。   近来忙得脚不沾地,他还担心宁泠受了冷落,今日紧赶慢赶忙完手里的事情,想着回来一起用饭。   那知没了他,她倒是挺会给自己找乐子,玩得不亦乐乎。   估计恨不得他日日不回府,她一个人好逍遥自在。   宁泠被他盯着头皮发麻,声音柔柔道:“奴婢闲来无事,一个人有些无趣,才拉着大家伙玩乐打发时间。”   孙婆子几人的心里稍安,生怕宁泠拉她们当挡箭牌,说她们几个婆子带坏了她。   “林韦德。”裴铉懒洋洋喊了声,“府里赌博取乐如何处罚?”   林韦德怔了怔,他一向跟着侯爷身边伺候,他又不是管家,哪里清楚后院的规矩。   硬是回想了半晌,他才说道:“每人十板子,若有下次赶出府。”   孙婆子几人吓得面色发白,想求情又不敢。   宁泠刚想开口求情,就听得裴铉冷酷的声音:“那还不带下去处置。”   “是。”林韦德道,冷眼瞥了眼孙婆子几人,大家都识趣地主动出去。   “珍珠伺候主子不力。”裴铉视线落在珍珠身上,接着他大发慈悲道:“打五板子。”   珍珠眼含热泪地望着宁泠,宁泠心里哪能过意得去。   先不说从头到尾,珍珠一局都不曾碰过,而且早前她也劝过宁泠了,宁泠怎么好意思将她拖下水。   宁泠拽紧裴铉硬朗的手腕,求情道:“珍珠早就劝过我了,是我一意孤行。”   裴铉的另一只手覆在宁泠手背,慢条斯理问道:“哦,那你为什么不听话?”   “是我恃宠而骄。”宁泠低头认错,“侯爷怎么罚我都成,将珍珠的五板子加我身上可好?” 第38章   裴铉轻笑出声,真打宁泠几板子他那舍得。   他撇了眼林韦德,林韦德立刻将人带了下去。   室内此刻只剩   下两人,宁泠急得摇晃他的手腕,裴铉仍由她晃动。   “光担心别人。”裴铉猛地拉近两人的距离,在她耳畔低声:“想好自己怎么受罚了吗?”   “我怎么被罚都成。”宁泠言辞恳切,“可珍珠是被我无辜牵连的。”   “你是主子,她是你的下人,我没让她代你受过打十五板子,已是网开一面。”裴铉不喜她因为别人而来质疑他的决定。   “正因为她是下人,我是主子。”宁泠忍不住反驳道,“所以她不可能真正约束我,她只能听从我的命令行事。”   “那她也可以告知请示我,而不是帮你隐瞒。”裴铉冷嗤一声。   “依你之言,那你才是真正的主子。”宁泠心里不服,“这么算下来,该罚的人岂不是你自己?”   她一番伶牙俐齿地狡辩下来,气笑了裴铉。   “既知我是主子,你现在这是什么态度?”裴铉的脸冷了下来,“因为一个丫鬟和我翻脸争吵。”   他还没和她算账,她倒是先和他算上了。   她行事偭规越矩,花楼敢去,聚众赌博,她还有理了?   尖牙利嘴,连他都不放在眼里。   如此这般,以后如何能在府邸安分守己。   她这古怪刁钻的脾性,那个正室能容她。   “侯爷如何罚我,我都认了。”宁泠还想争取下,“可是珍珠是无辜的。”   连累珍珠挨打,宁泠心里有块石头压着似的。   说完这话宁泠就不管不顾地往外走,看那架势,似乎打算去替珍珠受罚。   裴铉生了恼意,直接将人扛在肩头。   往争晖院的方向走,宁泠顿感天旋地转,头晕目眩,胃被他坚挺的肩膀顶着犯阵阵恶心。   她在他的肩头挣扎。   只听见他冷冰冰的声音:“你若还敢挣扎,还要再替她求情。你说一句,我就加五板子,我倒要看看她能受多少板子。”   宁泠全身僵住,不敢动弹。   因被扛着,全身血液倒流,她心慌想吐,浑身都不舒服。   察觉到裴铉的不悦,宁泠不敢再说话。   回去这一段她感觉格外漫长,额间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。   裴铉进了内室,小心地护着她的头将她放下。   他才发现她面色惨白,唇无血色,不舒服地紧蹙眉头,青葱似的玉手抚着胸口,似乎难受极了。   “怎么了?”裴铉见她面色不似作假。   宁泠缓了缓,片刻后声音虚弱:“我想吐。”   裴铉的眸子闪过丝焦急:“我去让人请大夫。”   宁泠拉着他转身要走的手,轻微摇摇头。   她猜测自己应该是刚才被裴铉扛走,血流倒流,又顶着胃不舒服造成的。   估计缓一段时间就好了,没有必要去请大夫。   天天喝那发黑苦涩的避子汤,都让她喝药喝怕了。   “讳疾忌医可不成。”裴铉抚摸着她的后背。   多大的人了,还怕大夫。   宁泠感觉自己舒服了些:“帮我倒杯水。”   裴铉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温水,回来蹲在她面前。   看着她小口小口喝着水,面色渐渐恢复过来了。   “刚才还不是怪你,你把我扛在肩上,我可难受了。”宁泠喝完一杯水,眼神幽怨看着他。   裴铉接过茶杯:“你犟嘴又成我的不是了?”   他又看了看她的脸色:“不舒服怎么刚才不说?”   傻乎乎忍了一路,回来小脸都惨白了。   宁泠轻抚胸口,缓解那股不适,可怜兮兮道:“你不是让我闭嘴吗?”   那时若说话,惹恼了他估计又要处罚人。   裴铉被她的话堵住,这时候又开始听他话了。   该说的不说,不该说时拿一大堆话来怼他。   刚才裴铉还心气不畅,可如今看着她弱不禁风、楚楚可怜的模样,他那点恼意就烟消云散了。   裴铉将她搂入温暖的怀里,揉揉她的脑袋:“舒服了些没?”   宁泠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,想到紫叶以前说他的话,吃软不吃硬。   她主动服软:“刚才的事情是我错了,侯爷别恼了。”   裴铉诧异地看了眼她,忽地又转了性子?   宁泠担心裴铉包根问底地追查下去,届时计划全盘皆输。   他既能不费吹灰之力找到自己,估计也能猜到她用首饰当赌注。   还不如自己坦白,免得等会又被他拿乔。   宁泠水灵灵的眼眸望着裴铉,主动坦白道:“是我不对,闲来无事就找人摇骰子玩乐,而且因为身上没有现银,还拿侯爷送我的耳珰做了赌注。”   裴铉还不知这件事,但听她主动坦白,心里舒坦了些。   他用手捻了捻她温热的耳垂:“又长本事了?次次都把我送你的首饰乱用。”   先是念儿换钱,再是花楼当定金,接着是当赌注。   没有半点珍贵待之。   “可我身上没有现银,日日光读书写字也腻了。”宁泠委屈地低头,“而且我还赢了,不仅将耳珰赢了回来,还赢了孙婆婆她们几百文呢。”   听出她的自豪得意,裴铉笑道:“还骄傲上了?”   “是我自己凭本事赢得钱。”宁泠眼神乞求地望着他,“侯爷,能不能让我留下这几百文,也算是为我的胜利做个纪念。”   有了这几百文去渡船的钱就够了,她若出逃直接使用金瓜子,岂不太显眼。   待出了叙州,再用金子要安全得多。   裴铉陷入沉思没说话,区区几百文他当然不放在心上。   只是担心轻而易举饶了她,次次她都肆无忌惮。   忽然一个略微冰凉的吻落了下来,刚好吻在他喉结的位置。   裴铉神情微怔,眼眸幽深。   “可以吗?”宁泠亮晶晶的眼眸看着他。   “嗯。”裴铉鬼使神差地点了头。   过了片刻后,他又觉得一个简单的吻就打发了他,太简单了。   裴铉道:“但是这次的事情不能不罚。”   “那侯爷想怎么罚?”铜钱到手,宁泠温和问道。   “你既怪我没陪你,让你一个孤零零在府里无所事事。”裴铉嘴角上扬,“那我就好好陪你玩玩。”   “侯爷,想怎么玩?”宁泠轻蹙眉头,感觉有点不对劲。   “你喜欢摇骰子玩,我当然要陪你玩。”裴铉笑着道。   宁泠思忖了会,踌躇问道:“那赌注是什么?”   银子?可她没有呀,裴铉也不可能瞧得上那几百文。   见她神色单纯,皱眉思考了许久都没想出来。   裴铉坏笑凑近她的嘴角,轻啄一口解释道:“按你的玩法玩,免得说我占便宜。赌注是脱衣服,谁输一局谁脱一件,不许熄灯。”   平日里她总嚷嚷着要熄灯,如今光线正好,看她自己一件件脱,岂不更有意思?   话一说完,裴铉的呼吸都略微急促了些。   宁泠面色发红,万万没想到他是这个意思。   “不然换个吧?”宁泠努力争取,大白天多难为情。   “不行。”裴铉捏着她盈盈一握的细腰,“我还没和你算账呢,你若是依了我,几百文归你,这事就翻篇了。”   “若我不依你呢?”宁泠小心翼翼地问出来。   “那我便食言,再收回那几百文。”裴铉厚颜无耻地继续说道:“然后我亲自动手扒了你衣服,接着再狠狠收拾你。”   他脑海里一旦想到那场景,霎时血脉贲张。   他赤。裸不加掩饰的锐利视线直勾勾盯着宁泠,等待她的回答。   近日忙碌,他回来时她常常已经睡着了,好久没有彻底释放了。   宁泠被他如狼似虎的眼神看怕了,想着能缓一时是一时。   她满脸羞红,声音低柔:“都依你。”   裴铉很快命紫叶送来了骰子,眼神示意宁泠先摇。   宁泠内心暗暗祈祷要赢,结果率先摇出个最小点。只有裴铉也同样摇出个最小点,两人再继续比,宁泠才有赢的可能,但这微乎其微。   她绝望无奈地眨了眨睫羽,灵动的神情逗乐了裴铉。   “有什么担心的?又不是只有一件衣裳。”裴铉接过骰子,随意地扔。   果然裴铉的点数比她大,宁泠磨磨蹭蹭地脱了一件外衣。   两人继续比赛,宁泠的好运似乎在孙婆子哪儿用完了。   接连几局地输下去,她只   穿着一身单薄的里衣,欲哭无泪地看着裴铉哪儿的骰子。   几局下来裴铉一局也没输,宁泠神色忿忿不平。   终于裴铉输了一局,他爽快地脱了外袍。   宁泠有意拖延时间,慢慢吞吞地摇骰子。   裴铉炙热的视线落在她脸上,却不催促他,反而漫不经心地倚在靠背上等她。  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,宁泠只剩着上面的里衣,一双修长白皙的腿暴露在裴铉的视野。   又是一局宁泠输了,她只有两个选择。   要么脱去上面的里衣,露出里面的抹胸,要么脱出身下的亵裤。   宁泠左右为难,一时间抉择不出。   她惹人怜爱地望着裴铉,乞求他放她一马。   裴铉慵懒地用修长的手指支着脑袋,没出声。   “我不玩了。”宁泠轻咬嘴唇出声,让她自己一件件脱,太羞耻了。   “想好了?”裴铉声音低沉,“那几百文就没了。”   “你都可以食言,我为什么不能反悔。”宁泠委屈巴巴打着商量,“我都脱了这么多了,不若就此结束,几百文归我,我们两扯平。”   裴铉修长整洁的手指在桌面上轻叩,眉眼染笑道:“宁泠你这牌品不行呀,牌桌上不认账可是大忌呢。”   “那你刚才食言,难道品行就好了?”宁泠气鼓鼓的。   裴铉轻笑出声,笑得很悦耳动听。   他善解人意道:“那将你的首饰耳珰、鞋袜都算上,行了吧?”   反正等会都要脱的,还不如看她自己动手更有趣。 第39章   宁泠还想再央求裴铉几句,可裴铉却不为所动了。   宁泠咬咬牙只有继续坚持下去,但她似乎时来运转,一连赢了好几局。   裴铉疏懒地褪去衣物,只剩下一条里裤,上身赤裸。   结实的肩膀,清晰可见的微红指甲划痕。   线条分明的腹肌,以及紧实的劲腰。   宁泠脸色发热得很,耳根泛红地低垂着脑袋,露出那截瓷白如玉的脖颈。   裴铉焉坏焉坏地问道:“害羞什么?又不是没见过。”   裸着的人是他,她倒脸红了。   宁泠不语,只是用力地摇骰子。   后面的几局却不如意了,刚开始宁泠仗着自己还有几件头饰鞋袜,并不心慌。   头饰耳珰最先输了,瀑布般柔顺黑亮的乌发倾泻而下。   裴铉干涩的喉头动了动。   紧接着鞋袜也输了,她修长显眼的长腿下白皙的脚背,圆润可爱的脚趾。   宁泠面色绯红,轮到她摇骰子时,恨不得使出吃奶的力气,摇出最大点。   还是输了,之前那个里衣和亵裤的问题,现在又面临着选择。   “你是不是使诈出老千了?”宁泠语气怀疑,狐疑的目光扫视裴铉。   她和孙婆子等人玩时,手气从没有这么倒霉过。   裴铉嘴角上扬地摊摊手:“没有,也没这个必要。”   谁先脱对他来说区别不大,不过看宁泠主动,的确更有意思。   他饶有兴趣地指着骰子:“你若赖账,那我也要反悔了,几百文就别想了。”   到了眼下这一步,让宁泠把到手的几百文再还回去,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。   她低头沉思会,不情不愿地脱了里衣。   露出里面贴身的荔枝白色抹胸,上面还绣着几朵清雅的莲花,衬得肌肤如玉。   “改明儿让绣房,给你做几件胭红色的。”裴铉眼神放肆。   她皮肤白,穿上张扬些的红色,会更妩媚诱人。   “不要。”宁泠神情抗拒,“穿在里面的东西,不需要显眼,而且不方便搭配外衣。”   “傻宁泠。”裴铉看着那团若隐若现的软肉,“自然是只给我一人看,那还需穿外衫。”   床笫尽兴之事,哪里能让别人看。   宁泠才恍然大悟,羞得肌肤粉嫩:“无耻、下流。”   裴铉赞同地点点头,她这样娇嗔满面,怪可爱的。   宁泠怂了,迟迟不肯摇骰子。   “快点。”裴铉叩叩桌面催促。   宁泠深吸一口气,接着一扔骰子。   还是比他小。   她难为情地抬眸,眼底水雾氤氲。   裴铉浑身散发的侵略性越发强,炙热的视线不加掩饰地打量宁泠上下。   无声地催促她继续做出选择。   宁泠害怕地手指并拢握拳,觉得现在的自己像是被凶狠猛兽盯上的猎物。   她无助又惶恐。   室内三脚香炉内的烟雾袅袅升起,暧昧的情意弥漫在四周。   被那道危险的视线紧跟,宁泠的脑海一片空白。   本能地伸手去抓旁边的外衣,逃!   她刚抓住衣角,跑出两三步。   身后的骰子声落地,男人大步流星地追了过来。   裴铉将娇小的宁泠一把揽入怀里,俯首在她耳畔吐气:“怎么还玩不起呢?”   许久没做了,宁泠感觉到畏惧。   “乖,很舒服的,别怕。”他将怀里的人抱入榻上。   他的身量极高,将宁泠笼罩在下方。   裴铉将那晚没用上的书卷找了出来,随意地翻了几下。   他几乎倒背如流,将书搁在宁泠面前。   “选个你喜欢的。”   宁泠不着痕迹地往后挪,被裴铉鹰隼似的眼发现。   他猛地攥着她光洁的脚踝,笑脸吟吟:“你不选,那我就先选了,可别又反悔。”   宁泠不好意思去看那书,又不敢真的让裴铉去选。   她紧张地闭上眼眸,睫毛轻颤。   她随手翻了页,眼睛都不敢睁开。   裴铉视线落在书上,笑出声:“好宁泠,我们真是心意相通呢,你竟然选了我最喜欢的。”   宁泠忽觉不对,急忙睁开眼。   看着那页图画,面色惊恐。   怎么还有这种东西。   看见图画中的场面,宁泠心生退意。   宁泠呼吸都乱了,她懊恼地说:“不算数,这是我乱翻的。”   “又开始赖账了。”裴铉靠近她,气息拂过她的面庞。   宁泠紧张地手指死抓床纬,坚决摇头:“真的不行。”   裴铉捏着她纤细的手腕,不轻不重地捏着她的手腕,声音沙哑:“该你照做了。”  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,宁泠急得眼眶蓄满泪珠:“不行,我真的做不到。”   “你自己选的。”裴铉好声好气道:“又不是我逼的,这可不行哦。”   倏地宁泠的吻落在他脸颊上,从额头到眼眸,再到鼻尖。   最后落到那温热的嘴唇,很笨拙地亲吻他,有意讨好他。   一下一下,像是小鸡啄米。一点也不解馋,裴铉舔了舔嘴唇。   宁泠刚触及温软的舌尖时一颤,接着尝试的用自己的舌尖去触碰。   裴铉这次没有急躁,仍由她动作。   宁泠卖力地取悦他,小小香软的舌尖紧紧纠缠着他。   裴铉捏她的手腕卸了力,宁泠主动地环上他的脖颈。   亲吻纠缠了会,宁泠无力地趴在他肩头娇喘。   裴铉的眼眸染上情欲:“长本事了啊,宁泠。”   宁泠的吻落在他脖颈处,含糊不清地说着:“侯爷,不那个好不好?”   声线低柔,整个人小鸟依人地依偎在他胸膛处。   “不那样也成。”裴铉笑得轻浮,那张俊脸更加荡漾,“你当着他的面好好夸夸它。他开心了,就放过你。”   宁泠强迫自己去看,神色苦恼地在心里打草稿。   “长得很好看。”宁泠昧着良心说出了第一句。   裴铉满意地点点头:“然后呢?”   “很厉害。”宁泠面红耳赤,绞尽脑汁。   裴铉明知故问道:“有多厉害?”   “就是很厉害。”宁泠羞怯地垂眸。   “能让宁泠满意吗?”裴铉恶劣问道。   宁泠的脸更红了,玉白的鹅颈都变得粉嫩。   “嗯?”   “能。”宁泠顺着他的话说。   裴铉不依不饶:“这个回答太简短,也太敷衍了。我想他并不是很满意。”   宁泠声音低如蚊呐,重复了一遍:“能让宁泠满意。”   裴铉还是不满意,追问道:“有多满意?”   宁泠彻底不敢对上裴铉的视线了,支支吾吾道:“就是很、很满意。”   话刚说完,见他似乎很对宁泠的话很认可。   裴铉把书扯回来,将其中一页展示给宁泠看:“我要这个。”   宁泠对上他的视线,惊讶出声:“啊?”   不是让她选吗?而且她已经选过了啊。   裴铉坏笑地揉揉她的头:“我让你先选,又没说我不选。”   宁泠眼眸睁大,暗骂卑鄙。   夜晚传来裴铉不满地声音:“你和画上可不一致,还要再努努力才行。”   以及宁泠崩溃地求饶声:“不要了,不要。”   “想想那几百文铜币。”裴铉温柔的哄骗声。   低低地哭泣呜咽围绕在室内。   很久过后,裴铉为宁泠洗净上药后,把香软的她回到了榻上。   她眼角绯红,还心心念念道:“不准扣我的铜币。”   裴铉没想到她还是个财迷,第一次见面给秋月银子时可大方了。   几百文给她也无妨。   “今日表现好,没晕过去。”裴铉蹭蹭她的脸颊,“虽然你赖账了,但还是给你了。”   宁泠眼神欣喜,又听见他道:“下不为例,以后不准再与婆子厮混。”   毕竟以后是他的妾室,那样也太不成体统了。   宁泠点点头。   歇了几天后,裴铉又开始忙碌公务了。   宁泠一个人又恢复了无所事事的状态,珍珠给她找来许多话本。   “这些话本在盛安城畅销得很。”珍珠宝贝地抱来一摞话本子,“姐姐没事的时候,看看它们打发时间。”   “哪来的?”宁泠随手翻了几本,上面的字她倒是大多认识,都是些各式各样的爱情故事。   “都是我的。”珍珠捧着脸兴奋道:“姐姐可以念出来,我们一起看。”   上面是字画插写形式,可惜大多丫鬟都不认字。   每次她想看,还得去找人跟着一起看。   以前宁泠也不识字,她就没提过。   如今宁泠识字了,她就不用花了银子还低声下气地求人,她们两个就能看了。   “你一个人买的?”宁泠发现应该买了有些时日了,书页发黄。   珍珠嘟嘟嘴:“对。”   “你既然不识字,还买它干什么?”宁泠好奇问道。   “我不认字就出银子买。”珍珠解释道:“然后找个识字的,我们一起看,她念给我听。”   反正闲来无事,宁泠:“那我们一起看吧。”   两人的脑袋凑在一起看话本。   几天后裴铉下值回来,瞧见两人有说有笑的。   他没出声,放轻脚步走至珠帘后静听,深不可测的视线落在宁泠身上。   “这是张姑娘在河边浣洗衣物。”宁泠指着图上给解释珍珠,接着又指着另外一处,“这儿有个男儿受伤昏迷了。”   “张姑娘人美心善,发现了受伤的许公子,将他带回屋里精心养伤。”宁泠翻了一页,“那许公子醒了非常感激。”   珍珠捧着脸,听得十分认真。   ......   裴铉隐藏在珠帘后听完了整个故事,无非就是女子好心救了那男子,男子为了报答救命之恩,高中状元后八抬大轿、明媒正娶了那女子,两人琴瑟和鸣,一生一世一双人。   “话本里的故事听听就行。”裴铉出声讥笑,眼底不屑。   那许公子名门之后,又高中状元,怎么可能娶一个乡野农女为正室。   位列高官,还后院独守一人,连个通房都没。 第40章   这种话本子,也就是哄哄女人。   宁泠本就心心念念什么正妻,可不能真记心里了。   宁泠听出他的不满,没说话。   他当然是瞧不上乡野之女的,在他看来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卑贱之人。   珍珠见他回来,赶紧退了出去。   裴铉进来换衣洗手,看她还是不说话。   “生气了?”   宁泠将话本合上,不想和他多说。   “我说的是句实话,你怎么还生气了?”裴铉牵住她的手。   “我知道这不现实,不过是写来哄娘子们开心的。”宁泠神情冷静。   她只是不喜裴铉嘲讽的语气,她也只是个普通的人。   裴铉碰碰她的额头:“你可不要被这些话本子迷了心智。”   宁泠低头没说话。   那副模样落在裴铉眼里,带着点嘴上服软,心里较真的意思。   “这些乱七八糟的闲书少看。”裴铉的面色冷了几分,生怕她钻了牛角尖。   宁泠的语气也冷了几分:“侯爷给我看得乱七八糟的书还少吗?”   他看哪些书就成,还逼着她跟着学。   如今不过看点话本子,就开始计较了?   想到那夜的销魂,裴铉服软笑笑搂住她:“你这脾气怎么越发大了,我不过就随口说几句,你又开始呛人。”   宁泠想到之后的计划,也不想与他闹得太僵。  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,如何出府是一个棘手的难题。   裴铉是绝不可能再放她单独出去,那怕跟着人。   “侯爷若肯纵着我,我自然愿意好好说话。”宁泠的态度软了几分,带着点傲娇可爱。   “好。”裴铉摸摸她的脸颊,“都依你。”   看点话本子也无关大雅,以后教她习字时。   多学点女德之类,慢慢扳回来便是。   青州那边的和田玉账本拿到了,裴铉近来忙碌得多。   和宁泠闲聊了几句,便去书房处理公务。   书房时不时有下属出没,宁泠没跟着去。   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,冬季已悄无声息地离开,温暖的太阳挂在上空,吹来的风也不再寒冷。   珍珠的话本早就看完了,宁泠无趣得很。   “姐姐,紫叶姐姐让我去藏书阁帮忙。”珍珠对宁泠说道。   宁泠不解问道:“去藏书阁做什么?”   “说是近日天气好,将里面的书拿出来晒晒。”珍珠一五一十说道。   “我与你一起去,刚好去帮忙。”按理说珍珠是她的人,都被借去帮忙,那应该是比较缺人,反正她无事可做。   珍珠面色为难:“万一侯爷知道就不好了。”   侯爷有多宝贝宁泠,她作为贴身伺候的人,当然最清楚不过。   端茶倒水,伺候沐浴。   可从没见过宁泠早起服侍他洗漱穿衣,她哪敢让宁泠跟着去干活。   宁泠心里轻叹一声,没再跟着去。   她也不愿让珍珠难做。   当天夕阳西下,晚霞染天,微风轻拂时。   珍珠蹦蹦跳跳地回来,兴高采烈道:“姐姐,藏书阁里竟然有话本。”   宁泠惊讶地抬眸。   “我也没想到呢。”珍珠叽叽喳喳继续说:“我当时看见都不信,但紫叶姐姐说藏书阁书籍万千,有这些不奇怪。”   她之前还想着托人帮忙买点话本子呢,没想到藏书阁就有。   “不然姐姐找侯爷借借?”珍珠环视一圈,鬼鬼祟祟压低声音,“而且听紫叶姐姐说,哪些都不是凡品。”   这样岂不是省下了一大笔银子,而且外面话本子的故事翻来覆去都听腻了。   紫叶姐姐跟在侯爷身边见多识广,她都说好的,那一定是好东西。   侯爷的书房乃是府里重地,紫叶姐姐是侯爷身边的老人了,都不能擅自出入。   宁泠却是随意出入,去藏书阁借几本书,应该不是什么难题。   “那我去试试。”宁泠点点头。   一直看珍珠的话本她也有点不好意思,奈何手里就这几百文可用,没有多余的银子买话本分享给珍珠。   裴铉回屋的时候,见宁泠神情恬静,聚精会神数着铜币。   暖黄温暖的烛火照在她脸上,温柔乖巧。   “多少文?”裴铉给自己倒了一杯水,也给宁泠倒了一杯。   宁泠没理他,怕打断自己的思路。   她想理清楚后,十个为一贯用线穿起来。   见他不理自己,裴铉也不恼。   只是指尖到处生乱,一会摸摸她扑闪扑闪的睫毛,一会点点她粉嫩的唇珠。   宁泠被他弄得烦了,   圆眸微瞪,凶了他一眼。   裴铉安分了些,安静地靠在椅背。   轮廓分明的俊脸在藏在模糊的烛火后,若隐若现。   他耐心地看着她认真地一枚枚数着铜板。   静谧舒适的室内,只有宁泠低声数数的声音。   颇有几分岁月静好,宜室宜家的氛围。   宁泠数了一大半后,后知后觉地抬眸寻他。   剑眉星目,深情温柔的桃花眼,高挺漂亮的鼻,好看的唇。   两人视线交织,他虎视眈眈,宁泠迅速低头错开,忽略她飞快跳动的心脏。   裴铉挑眉风流一笑,拦腰将她抱起。   宁泠气得锤了锤他胸口:“我差点就数完了。”   “等会数也是一样的。”裴铉的手紧紧攫住她纤细一握的细腰。   后来伏在那张木桌上,宁泠断断续续许久才数完了。   数了几遍,每次都不一样。   裴铉嘴角上扬,眉梢处都透着餍足。   他帮她洗净穿戴好,见她指尖轻颤,眼位洇红,将她抱在怀里安抚:“字写的不好便算了,怎么连算术也这么差?”   “你也好意思提?”宁泠的嗓音有点低哑。   她见裴铉的心情还不错,清了清嗓音问道:“我能去藏书阁借几本话本子出来看吗?”   室内缱绻旖旎的暧昧片刻间淡了,男人依旧将她抱在怀里。   但他上扬的嘴角渐渐放平,气息内敛神情莫辨。   迟迟没有回应。   “不方便吗?”宁泠看不见他的神情,缓了缓接着问道:“我不进去,可以让藏书阁的人将书送过来吗?。”   藏书阁内说不定有什么机密、军事要图等等。   裴铉依旧没有出声,宁泠不解地抬眸对上那清冷深邃的眼眸,她读不懂里面复杂的情绪。   但她明显察觉到他的情绪,像暴风雨到来前夕,平静却蕴藏着巨大的危险。   “你觉得你能以什么样的资格身份进去?”裴铉的视线锐利地投射在她脸上。   自古以来藏书阁就归后宅管,由家主母负责打理。   察觉到他的语气不善,宁泠利落起身,声音清冷:“不方便就算了。”   不过是借几本话本子打发时间,之前他便发作过一会。   现在又开始耍脸子发脾气,泥人尚且还有三分脾气呢。   她宁泠也不是眼巴巴地非要那话本。   宁泠恼怒地转身就要离开。   “站住!”裴铉厉声,“我让你离开了吗?”   近来他的确是越发纵着她了,当初想着浣衣局一事亏待了她。   每每她无理取闹,不分尊卑,他都大事化小,高高举起,轻轻放下了。   倒是纵得她不知进退,连藏书阁这种地方也敢肖想。   宁泠嘴角扬起不屑的冷笑,果然男人的鬼话不能信。   区区几本话本子,就能惹得他雷霆大怒。   “侯爷既然认为奴婢不配进去。”宁泠直视他的视线,“那请您尽管放心,奴婢绝不会踏入一步。”   “藏书阁由正室掌管。”裴铉声音冷淡,“你连妾室都算不上,当然不会踏入。”   宁泠:“侯爷言之有理。”   不只藏书阁,整个侯府她都不想踏入。   见她冷淡不屑的态度,裴铉意有所指:“做通房要守通房的规矩,话本子里的东西当不得真。”   先是赌博,再是看话本子看得走火入魔,鬼迷心窍了。   宁泠眼眸一片清明:“侯爷放心,奴婢对正室之位没有任何非分之想,断不会痴人做梦。”   他不就是暗指她,不自量力,异想天开吗?   她宁泠从没想过。   裴铉的目光还是落在宁泠身上,宁泠不想和他纠缠了,直接了当说:“侯爷不放心,大可让我滚出侯府,亦或是将我赶去庄子里。”   他以为她稀罕待在他这个破地方吗?   “宁泠。”裴铉笑了,“让你守通房的规矩,首先要明白自己是个什么身份,当奴才最重要的是听话,而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。”   说来说去都是走,裴铉不妨将话明说:“如今你生是我的人,死也是我裴铉的鬼。你若听话乖顺,我就给你几分体面抬你为妾,你若不听话.....”   “不听话又怎样?”宁泠轻蔑地看了一眼他,眼神厌恶,“本就是你一厢情愿,如今还想我仍由你摆布,我看你才是那个异想天开、痴人说梦的人。”   这些日子为了取得他信任,让他放松警惕,她做得还不够多吗?   再这样谄媚服软下去,她连自己都不认识。   宁泠的话彻底惹怒裴铉,他的嘴角更加上扬,衬得面容更加阴森。   他阴鸷的视线落在宁泠身上:“口轻舌薄、出言不逊,看来府里训人的姑姑没有教好你。”   宁泠嗤笑出声,背脊挺正,似不畏强权的竹,百折不挠。   “侯爷自知理亏说不过,就开始要动刑了?”   两人的声音都没有压低,外面候着的婆子丫鬟听了个大概,似鹌鹑似的低头畏手,生怕惹火上身。   珍珠听见后,暗骂自己蠢货。   “你可知府里出言不逊该如何罚?”裴铉冷冷道。   “掌嘴。”宁泠痛快回答。   她挑衅的眼眸毫不畏惧地直面裴铉,似乎等着他的巴掌落下来。   她等了半晌,裴铉还是纹丝不动。   裴铉声音大了些:“我不打你,让珍珠自去领罚。”   倏地空气中响起两道破空声,重重地很响亮。   宁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,她下手极狠,脸上留下鲜红的巴掌印,嘴角沁出丝丝鲜血。   “一人做事一人当。”宁泠不耐烦地扫了眼他,“裴铉,别让我看不起你。” 第41章   听见里面的声音,大家伙都面面相觑。   紫叶担心宁泠没轻没重和侯爷动了手,那就危在旦夕了。   珍珠幼嫩的脸皱着,嘴里嘟囔:“都是我的错。”   裴铉神色阴狠,直接向前迈一步,掐住她的下巴:“谁准你打自己的?”   “侯爷觉得不够?”宁泠反问,接着无所谓道:“打到侯爷满意也行。”   她厌倦了这样的日子,一切都掩盖在他的甜言蜜语下。 [奇^书 ^网][q i].[s h u] [9 9].[c o m ]   刚才隔着那昏暗的烛火下,看着他那张脸。   不可否认在那一瞬间,她离开的决心有一刹那动摇。   她厌恶自己的这样,这两巴掌彻底打醒了她。   宁可死,她宁泠也不可能留在这谄媚做狗。   她嘴角的鲜血随着她唇瓣的张合,鲜血沁出的速度也更快。   裴铉眉头紧拧,忽然发现他真的没法子了。   她不怕强权,不怕受罚,不怕吃苦挨饿。   他采取怀柔办法,以柔化刚,却也毫无作用。   宁泠有些疲倦了,抬了抬眼皮子问道:“可以走了吗?”   她只想好好睡一觉,不想再和他攀扯这些不可能的事情。   裴铉松了手,唇线抿紧。   外面的珍珠十分担心,侯爷的脾气暴躁她是知道的,虽然宁泠受宠,可盛怒之下也不知到底怎么样了。   主意是她想得,祸是她闯的。   宁泠一直待她很好,将她当妹妹,还带着她读书认字。   珍珠心一横,不管不顾地撞开门。   裴铉周身的戾气浓郁,狠辣地盯着来人。   珍珠吓得腿一软,跪在地上哭喊:“是奴婢的错,今日奴婢去藏书阁帮着晒书,发现了话本想带回看,才乱出主意让宁泠姐姐去借书的。”   裴铉的视线落回了宁泠上,她还是傲骨不屈,面带倔强地站在那。   珍珠偷偷抬眼看了眼宁泠,红肿的脸,带血的嘴角。   “珍珠,此事是我做的,你无需担责。”宁泠牵动嘴角说。   珍珠年幼,只是好奇问了一嘴,真正做决定的是自己,怨不得旁人。   是她太自以为是,天真地以为借几本话本无碍 。   珍珠想开口再言,可侯爷看她的眼光如同把刀子,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。   已是深夜了,宁泠真的乏了。   “侯爷若无吩咐,奴婢退下了。”宁泠行礼后,扯起珍珠。   见裴铉没有再出言反对,她才拉着珍珠出门,扬长而去。   独留裴铉一个人伫立在内室内,空气还似有似无飘荡着鲜血的气味。   珍珠哭哭啼啼跟在宁泠身后,外面众人见了后也面色大惊。   万万没有想到侯爷竟然会动手打宁泠,顿时众人都不敢与宁泠搭话,怕招惹侯爷怒火。   坐在偏房的梳妆台前,看着铜镜里的自己。   宁泠才后知后觉得疼,脸颊出火辣辣的,口腔内一股血腥味。   珍珠火急火燎地跑出灶房拿鸡蛋消肿,却无功而返。   府里个个都是人精,前脚得了宁泠失宠的消息,后脚谁敢给她东西。   宁泠安慰她道:“没事,帕子浸湿敷脸也是一样的。”   珍珠的眼泪啪嗒啪嗒地落,一边拧帕子一边说:“都是我的错。”   害的宁泠挨打,上次她虽然挨了五板子,可行刑的人特意放了水,还没现在的宁泠伤得重。   “上次你挨打,怨我了吗?”宁泠问道。   珍珠摇摇头。   宁泠噗嗤一笑:“我也不怨你,你再认错,我也跟你学。”   珍珠猛地摇摇头,上次挨打宁泠一直对她道歉。   见她受了伤还要安慰自己,珍珠也收了眼泪,小心翼翼为她敷脸。   珍珠本想问疼吗?可看见帕子贴上去的一瞬间,宁泠身子一抖,就没有问得必要了。   “侯爷真狠心。”珍珠的声音压得很低,只有宁泠听见。   宁泠做出嘘的手指:“不要说这种话,小心隔墙有耳。这两巴掌都是我自己打的。”   珍珠大吃一惊,没想到狠手竟然是宁泠自己下的。   可又转瞬明白,明白宁泠是护着她,宁泠若不打自己,侯爷定会狠狠罚她出气。   “侯爷还是疼惜姐姐的。”珍珠进来后,见侯爷都快气得跳脚,可还是没舍得动宁泠一根手指头。   “傻妹妹。”宁泠的声音带着困倦,“若疼惜还会说出这种话?”   不过是将她当做一根狗,驯服她,征服她。   珍珠的脑袋转了转,还是为裴铉辩解:“侯爷只是一时气头上。”   虽然侯爷脾气不好,但她觉得他对宁泠还是真心的。   “那我问你,没有正室就如此大动干戈。”宁泠的声音清醒了几分,“若有了正室有我容身之地吗?”   珍珠的脑袋跟不上,没说话。   宁泠打算好好和她聊聊,免得珍珠以后误入歧途,识人不清,最担心她像秋月一般,被人蒙骗。   “现在他对我好,不过是在新鲜劲头上。”宁泠顿了顿,思考后继续,“以后身边的女人多了,他还记得我是谁吗?”   “可若成了府里的妾室,衣食无忧也不错啊。”珍珠后半句说得很小声。   “表面上的光鲜亮丽罢了,你今日拿到鸡蛋了吗?我所有的一切都得仰仗他的施舍,今日他吼我两句,府里谁敢帮我?以后他淡了腻了,正室要卖我罚我,岂不是易如反掌。”   宁泠平静地说完,虽然男人也不见得会对正妻好,可至少有法律条文的约束。   珍珠小心翼翼地说:“那侯爷是淡了,腻了吗?”   “或许是吧。”宁泠心力交瘁地上了塌。   淡了腻了最好,那怕喜欢也不影响她离开。   珍珠将屋子里翻了一遍,也没找到合适的药膏。   宁泠困得眼皮都抬不起了,困得声音模糊让她早点回去休息。   珍珠妥善地收拾完东西,轻手轻脚地关上门。   一转身就发现门后杵着侯爷,她吓得要大声行礼。   一记冷飘飘地眼刀扫来,珍珠的嗓子瞬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   她心惊胆战,拼命回想刚才的谈话,不知侯爷来了多久,听了多少。   他一个眼神示意,珍珠放轻脚步离开了。   裴铉悄无声息地进了屋,半弦玄月挂在漆黑的上空。   朦胧柔和的月光散落在地面上,宁泠的呼吸平稳悠长,似乎已经睡着了。   他借着月光,目光轻柔地看着她的脸蛋。   红肿得更厉害了,因为不适,宁泠睡觉的眉头紧蹙。   嘴角的鲜血已经擦拭干净,宁泠正面朝上,双手交叉放于腹部,很老实的睡姿。   平时与他一起睡时,她的睡姿算不上多好。   爱躲着他,蜷缩着一团。   裴铉拿出带着药膏,尽量动作温柔地为她上药。   宁泠睡得迷迷糊糊,以为是珍珠在为她敷脸。   睡梦中的人忍不住娇气了几分:“疼,轻点。”   裴铉的动作顿了顿,俯身靠近她,在她脸上轻轻地吹气,凉风缓解了几分火辣燥热的疼痛。   宁泠没再喊疼,模模糊糊地继续沉睡,清凉的膏药敷在脸上。   看着她紧蹙的秀眉松了几分。   裴铉心里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气,他无计可施。   第二天宁泠起身后,珍珠面上带喜地抱着一个食盒。   宁泠用手摸了摸脸,感觉消肿了许多。   “姐姐,你猜是什么?”珍珠将食盒放置身旁,伺候她洗漱。   宁泠随意地扫了眼:“鸡蛋?”   昨天没拿到鸡蛋消肿,珍珠耿耿于怀。   “是一品楼的酥蜜饼。”珍珠神色高兴,“侯爷今日上值前,特意命人去买的。一品楼本来要中午才开门,可侯爷态度强硬,这还是今日的第一盒酥蜜饼呢。”   宁泠神情冷漠,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,他裴铉倒是运用地炉火纯青。   见宁泠并无喜笑颜开,珍珠开心的表情收敛了些:“姐姐是不喜欢吗?”   “我想喝点热粥,这些冷硬之物我现在吃不下。”宁泠将食盒推至珍珠面前,“你吃吧,不要浪费了。”   看着金灿灿、香喷喷的酥蜜饼,珍珠肚里的馋虫都被勾起。   可转念想到昨夜裴铉冷冰冰的脸色,她不敢吃。   宁泠坐在梳妆台前,看着自己的脸:“消肿得还挺快。”   珍珠磨磨蹭蹭说道:“其实,昨夜我走后,侯爷来过,说不定是他给姐姐上药了。”   不知侯爷想不想姐姐知道。   宁泠的神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。   下值后,裴铉来了偏房这儿,宁泠后背垫着个海棠花纹的湖蓝色靠枕,坐在窗柩下绣着东西。   裴铉走进一瞧,发现是在手帕上绣着梅花,只是绣工一般。接着视线又转到放在一旁的酥蜜饼,满满的一盒,一个都没有动。   “你不是爱吃吗?”裴铉坐在她身边。   宁泠眼皮都没抬一下,语气敷衍:“没胃口。”   她还以为裴铉要冷落她许久,或是又要罚她干什么。没想到像一只癞皮狗,巴巴地凑上来,真讨人嫌。   裴铉注视着她的脸蛋,浮肿已将消了许多,但脸颊上还是留着红红的印子。   裴铉的语气温柔了些:“脸还疼得厉害吗?”   虚情假意的关心真让人恶心,宁泠继续头也不抬道:“还好。”   “那你想吃什么?”裴铉的语气顿了顿,“我让人去买。”   连着两回无端冤枉她,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。   难免有几分心存愧疚,昨儿他一夜未眠,   “奴婢并无什么想吃的。”宁泠专注地绣着花。   无声的沉默蔓延在室内,裴铉脑海里回想着昨夜的话,倏地突口而出:“你就那么讨厌我吗?”   宁泠抬了抬眼,眼底清明:“侯爷说呢?”   人在屋檐下,她不想把话说得太清楚,可难道他裴铉没有几分自知之明吗?   “我知你惶恐不安,担心以后受了欺负,怕我冷落忘了你。”裴铉眼眸望着她,“那我抬你做侧夫人可好?”   同样是妾,可也有等级高低之分。   侧夫人要上报朝廷,过了文书,可以代表侯府参加聚会,逢年过节也可以入宫参加宫宴,而且不可能被买卖。   而姨娘则简单得多,入通房丫鬟   的地位略高一些。   故而民间有传闻说,侧夫人是半个正室。   裴铉以为自己可谓诚意满满,整个盛安城内都没几个像他这般,未娶妻先纳侧夫人的。   宁泠听了却是如坠冰窖,心底生寒。   被官府登记在册,仍她有三头六臂恐怕也插翅难逃。   “还不开心吗?”裴铉靠近宁泠,揽住她的肩膀,“这下总不怕我会忘了你了。”   昨日她们的对话,他历历在目。   宁泠最担心的不过是未来受辱,他便扫除这些,让她安心无忧地好好待在侯府。   “其实让侯爷永远记得奴婢,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,不必如此麻烦。”宁泠难得笑了笑,顾盼生辉甚美。   见她肯给自己几分好脸色,裴铉笑着挑眉道:“宁泠有什么好办法?”   当然是以牙还牙,宁泠却不明说,只问道:“端看侯爷愿不愿意。” 第42章   裴铉漆黑的眼眸沉了几分:“若说离开侯府,想都不要想。”   她心心念念都想出府,昨夜用激将法他看出来了。   宁泠眉眼生动地笑笑,伏在他肩头乖顺说道:“侯爷都肯给我侧夫人之位了,奴婢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。”   裴铉那肯主动放她出府,但她又不是出气筒,不可能白白忍下这两巴掌。   见对他的冷漠无视溶解消散,裴铉唇角上翘,语气温和了些:“那是什么办法?”   宁泠撒娇似地窝在他怀里,语调调皮:“先说好,我说了不论你是否答应,你都不能生气。”   裴铉见她还愿意亲近自己,心情也好了几分:“你说。”   “侯爷害奴婢冰天雪地浣洗了几个月衣服。”宁泠声音带着幽怨,一点点给他分析,“昨儿更是逼得奴婢生生挨了两巴掌,说一点怨气都没,那是骗人的。但侯爷愿意让我做侧夫人,奴婢心里又甜蜜蜜的,可是此举无异于当众打了未来夫人的脸面,奴婢以后定是她的眼中钉,此事需从长再议。”   “然后呢?”裴铉的剑眉蹙了几分,她说得话在理。但她可怜兮兮说了一堆,必定还有后话。   宁泠的手轻轻抚上裴铉的脸:“侯爷若肯让我扇一巴掌出气,从此以后我心里绝无半点怨恨了,死心塌地伺候侯爷。”   他裴铉不是擅长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,喜欢训狗吗?她宁泠也可以学,只是虽然不宜和他硬碰硬,她可以撒娇卖乖。   不出意外,裴铉的脸色阴沉了几分,面色冷峻。   从小到大,他何曾受过此辱。老师教功课学得不好,也是打手心。   小时候闯下大祸,最多也是请家法甩鞭子,纵使皮开肉绽,也绝无可能伤脸。   “说好了不生气的。”宁泠抚摸他的手放了下来,声音也淡了几分,“是奴婢不分尊卑,口出狂言了。”   她又恢复成冷若寒霜,面色冷漠的样子。   “除了这样,其他都可以商量。”裴铉语气生硬。   宁泠又继续绣花,声音淡薄:“能让侯爷永远不忘记奴婢的方法,恕奴婢愚钝,还真想不到其他更好的。”   小时候村里的朋友玩耍,大些的孩童仗着优势霸凌欺负宁泠。   她哭得稀里哗啦,去找娘亲告状,可是娘亲告诉她。   想要不被欺负,只有靠自己。   不论别人有多厉害,他敢打她一拳,虽然明知自己不可能打赢,也要狠狠咬一口。   让别人知道,她不是好欺负的,欺负了她必定会付出代价。   他裴铉凭空无故污蔑她两回,她不可能好脾气地再服软。   见她铁了心,裴铉脸色也不好看,袖子一甩,怒气冲冲出去。   宁泠端坐在榻上绣花,眼神都没抬一眼。   书房里林韦德老实地研磨,不动声色地觑了眼自家主子。   宁泠的事情,他很快就得了消息。   后来珍珠的嚎啕大哭,嗓门大得很。   又很快让人明白了来龙去脉。   看侯爷的脸色,估计没把人哄好。   不过这才是意料之中,打碎花瓶一事宁泠都能挺直背脊,傲骨铮铮去浣衣局。   更别说逼得宁泠扇了自己两巴掌。   裴铉书案上写着奏请侧夫人的文书,只草草写了个开头,笔就悬在手上,迟迟不曾再落。   他不在乎什么先纳妾,后面亲事不顺,授人口柄。   但宁泠说得眼中钉,肉中刺是事实,而且看宁泠那态度,估计真请封了侧夫人也不会多看他一眼。   他心烦地把笔一扔,墨迹迅速污了文书。   “听说前阵子宁姑娘要了打赏剩下的金瓜子。”一旁的林韦德出声。   “嗯。”   见侯爷没有打断,林韦德继续:“盛安城过年时候,许多大户人家都会将金子熔铸成各类可爱的小动物,或是各种花骨朵儿,颇讨小姑娘欢心。”   这些是他做金花生,金瓜子时看见的。   不少小姑娘还会点名要何种花,然后编制成手链装饰。   宁泠难得主动讨要什么东西,应该是很喜欢这些小巧精致的东西。   裴铉面露沉思,林韦德又添把火:“是否需要下属去置办?”   只晓片刻,还是一声“嗯。”   次日紫叶双手费力地捧着木盒到了偏房,进屋后先是看了宁泠脸上的伤,已经完全消失了。   宁泠以为她带来了什么膏药之类,客气说道:“我脸上的伤已经好全了,麻烦姐姐费心了。”   紫叶将木盒搁在宁泠面前的红漆木桌上,接着分别打开。   两盒金灿灿的黄金分别熔铸为动物和花。   动物包含十二生肖,还有其他可爱的猫、仓鼠等等,都活灵活现,十分乖巧可爱,憨态可掬。   花包括二十四花信,朵朵都精致漂亮,栩栩如生。   “侯爷知你喜爱这些东西,特意令人去做的。”紫叶意有所指,“我跟了侯爷许久,可不曾见过他对谁如此。”   说难听些,奴婢下人冤枉了就冤枉了,打死了便打死了。   主子何曾将他们这些人生死荣辱放在眼里。   “多谢侯爷。”宁泠礼貌一笑,多的却不在肯多说。   紫叶见宁泠不想与她多说,她也不好厚着脸皮待在这里。   但话里话外的意思,让她伤好了就去上值。   宁泠明白地点点头,她知都是裴铉的授意。   当天下午裴铉下值的时候,就见宁泠老实待在室内等他。   她面带微笑,恭敬地递来干净湿润的手帕给裴铉净手。   “多谢侯爷赏赐奴婢东西。”她行着标准的礼仪。   任谁看了都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误,可总有几分皮笑肉不笑的冷漠感。   晚上的时候,她予取予给的模样。   不论裴铉提出什么要求,那怕平日她不愿的方式。   宁泠都面带微笑,毕恭毕敬地满足。   裴铉与她说话,她句句有回应,又偏偏字字冷淡。   裴铉嬉皮笑脸地逗她,她也仍由他处置。   他心里憋了一腔怒火,失了几分分寸。   她吃痛似地本能闪躲了下,恭恭敬敬地回来,咬紧牙关不肯发出一丝声响。   “宁泠,你执意如此?”裴铉眼眸凌厉,心里憋闷得很。   宁泠恭顺地跪下:“侯爷,是奴婢哪里做得不对吗?”   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。   裴铉那点旖旎心思瞬间烟消云散,兴致缺缺去沐浴。   等他回来时,宁泠早已不见了身影,应该自觉回了偏殿。   往复几天都是,无形的寒冰覆在两人关系之间。   裴铉时常一副笑脸盈盈的人,这几日都面若阴云覆盖,戾气绕身。   宁泠依旧不管不顾地继续,恭敬有余,亲近不足。   又一夜过后,裴铉有力的肩膀直接抱着宁泠去沐浴。   一人用的浴桶容纳两人,显得狭窄逼仄。   “还要生气到什么时候?”裴铉捏着她柔软的脸蛋。   她的声音还带着余潮的娇媚:“奴婢没有。”   又开始口是心非了。   许多没听见她用娇弱的语调与他说话,现在都是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模样。   裴铉竟贪心地还想多听几句:“要以牙还牙,以眼还眼才肯善罢甘休?”   “奴婢不敢。”宁泠清了清嗓门,又恢复成无情的模样。   “从小到大,还没人敢对我扇巴掌。”裴铉试图对宁泠讲道理。   宁泠认同地点点头:“是奴婢异想天开了。”   这句话戳到了裴铉的伤口,他闭口   不言。   他将宁泠抱回榻上,见她要起身穿鞋离开。   他从身后搂住她:“今晚待在这儿。”   宁泠倒没与他争辩,又顺从地躺了回去,紧阖双眼。   宁泠不冷不热地伺候裴铉,心里琢磨着离开的办法。   今日下值后,裴铉倏地将人赶了出去。   室内静悄悄地只剩下她和裴铉,宁泠猜不透裴铉又要发什么疯。   不过她照旧循规蹈矩地伺候他。   听见他冷不丁地说:“明日后日休沐。”   宁泠不知他为何说这些,恭顺答道:“侯爷可以好好休息几天。”   “带你出去玩玩?”裴铉回想那日宁泠挺开心的,“咱们去一品楼吃酥蜜饼,刚烤好的热乎乎,香甜酥脆。”   宁泠摇摇头:“奴婢待在府里挺好。”   说不想出去是假的,可为了点蝇头小利服软,变成软骨头不值得。   裴铉身姿欣长,他俯首与宁泠身高持平,眼眸对视:“真要打我出气才肯罢休?”   宁泠默了默,接着回答:“不敢。”   外面的大门被人紧紧闭上,只有余辉照射在地砖上。   红霞色的光线,给人蒙上一层光晕。   裴铉乖乖闭上眼睛,语气随意:“那你打吧。”   室内有一瞬间的寂静,接着宁泠用不亚于那天的力气狠狠扇了一巴掌。   她出手果断,没有半分留情。   扇得她手掌心都火辣辣的,轻轻颤抖。   但竟没见裴铉嘴角出血,许是他皮糙肉厚的原因,但他那张俊脸看起来细皮嫩肉的。   宁泠怀疑地看了几眼,百思不得其解。   火燎燎的剧痛传来,裴铉薄薄的眼皮微抖。   还真没想到宁泠如此能狠下心,一点都不手软。   他缓缓睁开眼,见宁泠嘴角上扬,嗓音软甜:“侯爷待奴婢可真好,奴婢永生永世都难以忘记了。”   打一个巴掌给个甜枣,训狗她也会。   她凑近一步,面露心疼问道:“侯爷可有药膏?奴婢帮你上药。”   “还称奴婢?”裴铉撩她一眼。   宁泠唇瓣清凉地在他被打的地方落下一吻:“是宁泠,是我,侯爷肯如此好好待我,我以后也会好好待侯爷的。”   隐隐作痛的伤口缓解了几分,似乎这巴掌还划算。   裴铉的嘴角愉悦地上勾几分,问道:“开心了?消气了?”   其实她说能永远忘不掉,还真是事实。   他裴铉能永远,清晰地记得这一巴掌。   “嗯。”宁泠疼惜地轻摸伤口,“药在哪?”   她不会蠢到头地去问一句疼不疼。   裴铉并不着急,深情的桃花眼望着她:“怎么不问我疼不疼?”   宁泠的手现在还是灼热的,她笑了笑道:“恩怨两清,宁泠以后一颗心都是侯爷的,不会再计较之前的事情了。”   她笑得灵动,眼眸葳蕤潋滟。   几日的火气既憋在心上,也憋在身上。   裴铉迫不及待抱着她放下素青色的罗帐,温热的吻密密麻麻落下。   宁泠怕痒地闪躲,低柔道:“脸要上药。”   “现在我检查下,这颗心是不是都是我的。”裴铉来势汹汹。   宁泠还欲开口说话,但最后都泯入濡湿的舌尖。   直到晚上,宁泠才昏昏涨涨地醒来。   烛火已经点起,室内烛火通明,亮如白昼。   “真能睡。”裴铉看向她,“不是说帮我上药?”   那张白皙的俊脸上浮现着一道鲜红的巴掌印。   宁泠准备起身去他上药,双腿刚要落地,却虚弱无力,腰肢处也是酸胀得很。   裴铉看好戏地半挑眉:“难不成是哄我的?”   宁泠幽怨可怜地看他一眼,裴铉拿着准备好的药盒靠近她。   宁泠轻轻为他上药,听见他嘶的一声。   心里暗骂活该。   “你可真狠心。”裴铉不咸不淡地看着宁泠。   恨不得一只手能使出全身力,扇晕他。   宁泠温柔地在他脸颊上吹气,哀怨道:“侯爷冤枉我时,我可比这疼上千分万分呢。”   裴铉没再回话,命人送了吃食进来,丫鬟们将东西放在桌子上就离开。   吃完洗漱用的物件,也是如此。   宁泠看着心情不错的裴铉,想离开回偏房却被他阻止。   只好继续留在这里陪他。   刚睡了一觉,她还睡不着询问裴铉:“能不能让珍珠,将我屋里那方没绣完的手帕拿过来。”   “这么晚了,拿过来作甚?”见宁泠似乎想要继续绣,他神情不赞同道:“夜晚刺绣对眼睛不好,明日再绣吧。”   宁泠百无聊赖:“天天无事可做,也只有这样打发时间了。”   每日就是读书认字,简单的字认得差不多了,然后还有练字。   练字是长年累月的事情,急于一时也没用。   她想去帮忙干活,打发时间,旁人又害怕。   “下次休沐带你去一品楼,吃酥蜜饼。”裴铉摸了摸自己的脸。   许多才能出门一次,聊胜于无。   裴铉瞧出她的不开心,回想着城内贵妇人们的生活。   正室要执掌中馈,打理府里府外的田地产、人情往来。   有了孩子,还要操心照顾孩子。   闲暇时间似乎爱去寺庙烧香拜佛,裴铉向来不信这些鬼神之道。   放宁泠一个人出去,他不放心。   “不若我请个戏班子回来,你无事可去听戏打发时间。”裴铉思虑后回答。   “好。”   有总比没有好。   第二天裴铉还是没有出门,日日与宁泠厮混。   宁泠四肢无力得很,那厮却神采奕奕。   看着她不中用的样子,他脸上浮现出不正经的笑:“你不是挨了两巴掌?若肯再来一回,等会我便再让你打一巴掌。”   宁泠眼眸闪过丝诧异,暗想究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,还是打脸,脑子却坏了。   “不想报仇了?”裴铉笑脸盈盈问道。   当初宁泠只打他一巴掌,不是不想,只是怕彻底惹怒他。   宁泠咬牙道:“好。”   送上门讨打的事情,她必定要成全。   一回过后,宁泠喘气连连,全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干了。   裴铉惬意地倚在床头看她,接着主动将脸凑近。   “打吧。”声音带着似乎还很满足。   宁泠绝不心软,用力狠狠一扇。   奈何她身子酸软无力,脸上的痕迹还不如昨日的深。   裴铉捉住她轻颤泛红的手,在手心轻轻一吻。   “现在心满意足了?”他眉眼带笑。   宁泠看着那道掌印,暗恨自己没用。   到上值那日时,他和宁泠脸上的巴掌印都全部消失了。   “找个戏班子到府里来。”裴铉出门对着林韦德吩咐,“再搜索些新奇玩意送过来,话本子就不必了。”   “是。”林韦德看了一眼裴铉,见他神清气爽。   似乎已经哄好了宁泠,一扫之前阴霾,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。   林韦德办事很靠谱,下午戏班子就进了门。   宁泠就带着珍珠去园子里听戏,台上咿咿呀呀唱着戏。   她却在思考怎么离开侯府。   台上唱着花木兰替父从军。   宁泠不敢兴趣,珍珠倒是连连鼓掌。   “姐姐,花木兰女扮男装真像。”珍珠眉飞色舞,“顶着她爹的名字,神不知鬼不觉进了军营,还没人发现。”   宁泠剥橘子的手一顿,心里默默重复着珍珠的话,顶着他爹的名字,神不知鬼不觉出去。   她恍然大悟地一笑,裴铉决不会让宁泠出府。   但若是顶着别人的身份出去呢?   花木兰须男扮女装掩人耳目,她也要寻个相像的人才能混出去。   白天光线明亮 ,一眼就能看穿。   晚上夜色昏暗不易被察觉,最好还是一堆人一起出去,来不及细细查看。   可裴铉晚上向来不轻易放过她,而且她一个人如何不显踪迹地出争晖院,也是难题。   不过至少这件事情有了眉目,宁泠开心地拔下一支宝石簪子打赏。   晚上时分,裴铉回来见宁泠面色红润,眉目带笑。   “今日的戏唱得好吗?”裴铉明知故问。   宁泠点点头,戏怎么样她不关心,可解决了她一大困扰。   裴铉冷哼一声,但脸上并无愠怒,只是颇有点阴阳怪气:“若不好,也不会拔了发簪打赏。”   宁泠噗嗤笑出声,娇娇地看着他:“侯爷是吃醋了?”   裴铉没说是与不是。   宁泠给他倒了一杯温水,做出请罪姿态:“打赏的是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戏,是位女子。”   裴铉接过水杯:“算你还有些分寸。”   他知晓宁泠手里没银钱,拿不出打赏的东西,此事无可厚非,但心里仍有点芥蒂。   宁泠按捺着脾性,一连听了几天戏。   连珍珠都不乐意去了,撅着小嘴道:“姐姐,我都听烦了。”   谁家日日去听戏啊,而且只有一个戏班子,翻来翻去就那几出戏。   宁泠也不喜欢听,可那日她才打赏了人,后脚裴铉就知晓了。   身边必定有人紧跟着,她想进行下一步计划,必须要会装。   带到裴铉下值后,宁泠安静地在书房为他磨墨。   裴铉时不时与林韦德交谈两句,但宁泠都十分安静。   待裴铉处理完问题,林韦德离开后,宁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。   他问道:“怎么了?”   “我也不知此事是否合规矩,侯爷听了不准生气罚人。”宁泠忧心忡忡的模样。   为了推进计划,宁泠有意示弱。   “你连扇我巴掌的话都说得出口,还能真动手打。”裴铉将手里狼毫笔沾墨,悠哉悠哉问道:“还怕什么?”   宁泠假意犹豫后说道:“戏班子听腻了,侯爷能否换点什么?”   “你想看什么?皮影戏?还是歌舞乐曲?”裴铉顺着她的话问下去。   宁泠担心要求太明确,暴露意图,顺从道:“都可以,侯爷愿意为我花心思,我就很开心了。”   裴铉狐疑地抬了抬眼皮,发现宁泠自从扇了他巴掌出气后,嘴里的甜言蜜语是一筐接着一筐,恨不得将他泡在蜜罐里。   是真的恩怨两清,要好好和他过日子了?   裴铉脸上多了几分笑意:“我请个几个女先生进府,教你品茶插花,制香书画可好?”   以后她是他的侧夫人,不指望她样样精通,但也不能一问三不知,。   而且盛安城人多口杂,他裴铉为博美人一笑,天天找这些下九流进府,成何体统。   宁泠面露难色:“我资质不够,怕是很难学会。”   她想要裴铉去教坊请舞姬乐人进府,女子众多,总有几个和她身形相仿的。   “打发时间而已。”裴铉只当宁泠怕学不好。   为了不打草惊蛇,宁泠只好点头。   裴铉直接请了四位女先生回来,听说都享誉盛安城,许多大户人家都排着队等。   刚请回来,裴铉就有点后悔了。   宁泠好学,日日刻苦。   到了晚上她累得一沾锦被就睡,刚开始几天还好,可忍了几天他实在按捺不住了,却仍他如何撩拨,她都没反应。   裴铉早上起身准备上值的时候,宁泠睡眼惺忪地睁开眼,赶紧跟着起身穿衣洗漱。   她每日早上和下午的时间都被沾满了,要上不同的课,晚上还要写大字。   “我让紫叶去给孙先生请个假,你好好睡。”裴铉的脸色算不上好看。   宁泠慌里慌张地穿鞋:“请假干什么?我又没生病?”   女先生都是花了银子重金聘来的,旁人想学都没机会。   她若是学得好,出去也能做女先生。   隐姓埋名缩在大户人家里,既安全又月银颇高。   裴铉不好再多说什么,只让紫叶去和女先生们商量,每逢他休沐时不用上课。   终于等到了他休沐时,抱着心心念念的人儿。   “侯爷,上次你说带我去一品楼吃酥蜜饼,明天可以去吗?”宁泠看了看裴铉脸色,感觉不太好又补充道:“不方便就算了。”   宁泠脸上洋溢着开心,几个女先生都夸了她,尤其制香的廖先生。   “当然要去。”裴铉不好食言,只有咬牙认了。   看着一门心思扑在学业上的宁泠,他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。   “这些东西学太多也无用。”裴铉上下其手,“只选一两门打发时间,消磨日子就成。”   宁泠还指望当女先生,面色不太赞同。   “上次不还想看些有趣好玩的吗?”裴铉冠冕堂皇,循循诱之“而且近日你早起晚睡刻苦得很,长此以往对身体不好,不若留下一门喜欢的再找些放松的?”   “那就留下制香。”宁泠状若思考,“能请些女伶人入府,看看歌舞,听听乐曲吗?”   制香这门课她另有用处,能不能逃出侯府还要靠它。 第43章   裴铉把玩着宁泠纤细手腕的玉镯:“当然可以找些伶人进府,但前脚戏班子出门,后脚舞姬乐人上门,朝廷上的那群老东西会说我玩物丧志,骄奢淫逸。明日我先带你去教坊看看,再寻个合适时机让她们来,如何?”   他还想以后奏请宁泠当侧夫人,不能行事太过。   请些女伶人比戏班好,戏班里有男有女。   “一切以侯爷为重。”宁泠赞同地点点头,又附在他耳畔轻言细语道:“外面白天行人众多,人多口杂。可以待天色昏暗戌时,让她们从后门不点火把进来,旁人还以为是日常送货的。”   裴铉听见她如此为自己考虑,浑身舒坦。   因为明天要出门游玩,裴铉不敢折腾她太过。   因着连日来马不停蹄地上课,晚上又陪裴铉厮混一次,宁泠睡得很沉。   清晨时分的太阳已经升起,温暖刺眼的光束穿透罗帐。   宁泠嘤咛一声,翻身覆眼赖床地滚向床榻里。   裴铉按按眉心,他许久都未曾起这般晚了,有她在身边倒睡得香甜。   他捏着她似婴儿般柔滑的脸颊,看她恬静温柔的面容。   “还不起?”裴铉拍了拍她背后,“太阳都出来了。”   宁泠只觉他像只蚊虫般嗡嗡个不停,将锦被往上扯动,打算将脑袋捂进去。   裴铉修长的手指拉住被子,制止她的动作:“你还想不想去吃酥蜜饼?”   宁泠似乎又睡着了,早起的男人蠢蠢欲动,使坏地贴着她后背蹭顶。   迷迷糊糊的宁泠顿感后背有灼热的棍棒,烙着后背不舒服。   她朝后伸手想要挪开他,五指并拢握住了他。   裴铉的呼吸一滞,宁泠还毫无察觉地用力一扯。   痛得裴铉轻嘶一声,接着一字一句,暗含危险道:“宁、泠!”   宁泠才发现手里的东西挪不开,仿佛紧实生长在那。   又听见他声音不对劲,吓得立马睁开眼眸。   她耳根泛红地看着自己作乱的手,赶紧松手:“我不是故意的。”   见他脸色不好,她声音小小故作关心道:“没事吧?”   实际心里巴不得他从此一蹶不振。   裴铉掀开被子起身:“放心,没坏。”   起床的时辰晚了,两人连早饭都没吃就出发了。   刚好去一品楼吃午饭,宁泠说今日天气好,可以走路慢慢逛逛。   裴铉没拒绝,林韦德跟在两人身后。   温暖却不灼人的阳光撒在大地,外面的街道干净又热闹。   被关在侯府许多的宁泠,此刻蹦蹦跳跳地走在路上。   她眉眼弯弯,笑语嫣然,发现两人没有跟上她。   宁泠笑着回头催促:“侯爷,快点呀。 ”   和煦的光打在她脸上明媚可爱,裴铉跳动的心快了一拍。   他眉眼染了笑意,加快几步:“来了。”   林韦德看了自家主子一眼,落后一步跟上。   昨夜林韦德就订好一品楼的上好包厢,几人径直上楼。   依旧所有甜食都点了,接待的管家记忆过人,笑着问道:“侯爷,再加些补汤不?”   裴铉看了眼宁泠的气色,这些日子她在侯府养着不错。   气色红润,脸颊处还有点可爱的婴儿肥。   “不必了。”裴铉拒绝了,天气热起来了,滋补之物吃多了上火,却无处泄火。   吃完饭,林韦德带路去盛安城内最大的教坊。   因为今日天热,所以宁泠没有带帷帽,跟在裴铉身后进去。   一进去就被带进了包厢,里面不似酒楼声音嘈杂。   四周跪坐着一排排乐工正在弹奏,中央是个巨大的舞台,精心布置,很是奢华。   包厢的观看位置绝佳,一切尽收眼底。   裴铉坐在一旁喝茶,对这些并不感兴趣,去赴宴都看腻了。   宁泠兴致高昂地坐在窗柩边,聚精会神地看着外面。   但她看的不是歌舞表演,而是在寻找个与自己身形相仿的人,以求能偷梁换柱。   “喜欢哪支舞曲?”裴铉慢悠悠品茶问道。   宁泠摇摇头:“都喜欢,感觉又都差点。”   “你还眼光颇高呢。”裴铉笑着调侃她。   宁泠还是一脸认真地看着歌舞表演,一场表演结束,下一场立马跟上。   倏地宁泠眼睛一亮,发现里面有个舞姬与她身高体型相似。   甚至于眉眼之间也有点相似,但不多。   “我觉得这支舞曲甚好。”宁泠开心地回头指给裴铉看。   裴铉看了眼林韦德,林韦德立刻会意下去安排。   不消片刻他就回来禀报:“侯爷定下了,半个月后就可以安排进府。”   裴铉点点头。   眼下是下午时分,裴铉看了眼天色问道:“还有什么想玩的地方吗?”   反正都出府了,带她玩个痛快。   宁泠开心回答:“我想买些胭脂类的小玩意,侯爷愿意陪我去吗?”   就算裴铉不问,她也会主动提出。   “好,你想去哪家?”裴铉不懂这些东西。   宁泠思考后面对林韦德问道:“林大人,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的那家店吗?”   裴铉锐利的视线落在林韦德强壮的身躯上。   林韦德眼神闪躲了下:“记得。”   “好。”宁泠对着裴铉笑笑,“那家的口脂很好,可惜上次我银子不够没买。”   裴铉似乎有些不情愿:“侯府里的口脂不好?”   “外面的东西新奇些。”宁泠忽地靠近裴铉,低声与他说悄悄话:“侯爷,你不是也很喜欢那天的口脂吗?”   裴铉好看的眼眸微眯,回想着一下。   他第一次带着她出门去见裴书伦,回来时她嘴上擦了口脂。   粉嫩娇艳,他没忍住。   他轻声笑了下:“那日的口脂是很不错。”   宁泠对胭脂首饰并不是真的感兴趣,但她想知晓从教坊去那家店的路线。   她要记住从歌舞教坊到宅子的路线。   约莫走了半个多时辰,路上裴铉还问道:“坐马车?”   宁泠点点头:“天天待在府里不走动,今日刚好多走走。”   想想她那娇弱不经事的身体,裴铉也觉得可以多锻炼下身子。   到了那家店,宁泠望了眼两人,上次林韦德是在门外等着她。   裴铉潇洒一笑,抬脚进入:“傻站在那干什么。”   宁泠跟着进去,林韦德守在外面。   妆容精致的店主见俊朗的郎君进门先是一愣,又见他身后跟着位漂亮的女子。   “小娘子需要看些什么?”她热情招待。   “试试口脂。”宁泠回答。   店主将宁泠领到一处摆满瓶瓶罐罐的木桌处,桌上还放着一面巨大的铜镜。   她先观察了下宁泠的肤色,挑选出几款适合她的口脂,再细心地用干净的工具盛了出来,动作轻柔地为宁泠试色。   宁泠老实坐在木凳上等她上色,听店主轻声道:“这款口脂颜色柔和,适合夏日里搭配些清新的衣裙。”   宁泠点点头,看看铜镜又看看裴铉。   店主轻柔为她擦去,又接着上另外一款口脂:“这款颜色重些,过节赴宴时涂会很适合。”   宁泠也比较满意,此后店主一连为她试了几款。   裴铉比在教坊时坐得端坐,眉眼认真地看着宁泠。   “姑娘喜欢哪款?”店主上完后问道。   宁泠面露难色,她觉得好像都挺好看的,一时间难以取舍。   而且她身上没有银子,还是要裴铉说了算。   她求助似地望向裴铉,眸色如水:“夫君,觉得哪款好看?”   有外人在,她不好喊他侯爷,又不知叫什么合适,羞怯地胡乱称呼。   说完后就耳根泛红,不好意思地低头。   裴铉唇角上扬:“都喜欢,那就都包起来。”   宁泠不太满意地娇嗔一眼,必定是他都没有看。   裴铉看穿她的心思,面露沉思接着说道:“黛红色有些老气,这款就不要了,可好?”   宁泠点点头,店主笑着将东西都包好。   林韦德进来结账拎在手里。   “还有想去的地方没?”出了门裴铉问道。   今日的计划已经完成,宁泠逛了一天有些乏了。   她摇摇头:“我们回府吧。”   太阳西沉,春季傍晚时分吹来的风带着凉意。   林韦德去租了俩马车,几人乘坐马车回府。   用过晚饭后,裴铉在书案上处理堆积的公务,今日忙着出去玩了,宁泠的大字还没写完。   她坐在为她准备另一侧小书案处,专心致志地书写。   裴铉眼眸盯着书案上摆放的文书,心里却在回味宁泠那声娇滴滴的夫君。   他第一次听见有人叫他夫君,而是出自宁泠那张不服软的嘴。   宁泠写完大字,抬眸去看裴铉,准备让他批改大字。   见他眼眸暗涌,深不见底地看着她。   宁泠又垂下头,感觉现在时机不好。   “低头干什么?”裴铉率先出声,“写完了给我检查。”   话说到这儿了,宁泠只好起身拿起大字靠近。   “啧。”裴铉面露不满,“还是和鸡爪一个样。”   宁泠听了心里不太舒服,虽然写得的确不怎么好看,可也没那么夸张。   “大字写得不怎么样。”裴铉在书案处挑出了一本书,“再检查下你字认得如何?”   宁泠接过书卷,没打开之前她还是信心满满的,之前她给珍珠读话本子,鲜少有不认识的字。   打开后她圆圆的眼眸倏地睁大,黝黑地像颗黑葡萄。   她满脸难以置信地往后翻了几页,整篇都是些晦涩难懂的生僻字。   “学艺不精啊?”裴铉揶揄道。   宁泠声音委屈:“你故意的。”   “念!”裴铉将人搂至怀里,不安分的手到处捣乱。   宁泠素白的手拿着书卷,断断续续读出来。   缱绻旖旎的暧昧气氛渐起,室内回荡着宁泠轻柔的读书声,还裴铉濡湿的亲吻声。   他温热的唇畔含着她小巧的耳垂,宁泠身躯轻颤。   读着读着时不时传来几声娇。喘。   “不准停。”裴铉惩罚似的用牙轻轻磨着耳垂的软肉,“继续读!”   宁泠手上的书都快拿不稳。   后来她强忍着酸胀感,泪眼婆娑一字一字读着。裴铉背靠椅背,姿态放松,眼神晦暗地看着她。   每读错一字,每漏一字。   裴铉顶一下,宁泠步摇晃动。   宁泠实在受不了了,服软低头:“不要这样 ,好不好?”   裴铉却不饶她,看她哭得梨花带雨,好不可怜。   看她眼尾胭红,声音娇弱。   裴铉恻隐之心微动:“那你说你心悦于我?”   从她这张小嘴叫出来的夫君,甜蜜蜜的。   若是亲口说出心悦于他,一想到这些,裴铉有些控制不住了。   宁泠头脑发昏,只想快点结束:“侯爷,我.....”   “叫夫君。”裴铉面色不悦地打断。   宁泠小声地一遍遍唤道:“夫君、夫君......”   第二天宁泠猛地起身,只觉全身散架,四肢酸痛。   裴铉早没了身影。   她急急忙忙准备穿衣,外面珍珠听见响动进屋。   “姐姐,再睡会吧。”珍珠无意间瞥见她白皙脖颈处暗红的痕迹,尴尬地低头。   侯爷起来时,特意吩咐了让宁泠多睡会。   “我上午还有课呢。”宁泠神色着急,现在肯定迟了。   珍珠赶紧提醒:“以后姐姐只需下午上两个时辰的制香课。”   宁泠才忽然想起,她只留下了制香课。   她还有些乏力,又躺了回去:“那我再睡会。”   “好。”珍珠贴心地放下罗帐,遮挡光线。   下午时分,宁泠准时去上廖先生的制香课。   廖先生是位约莫二十多岁的女子,性情温和。   宁泠手脚麻利地用石杵研磨香料,她在旁讲解道:“不同香材对研磨程度要求各有不同。部分香料例如树脂类的,还需提前用酒或者水等不同液体浸泡软化。”   宁泠认真地点点头。   近日来宁泠都在研磨香料,廖先生见她这些都掌握了。   她又开始讲解香料的配方:“配方每改变添加一味,功效也大为改变。添加薄荷有醒神清凉之效,添加茉莉花有安神助眠功能.....”   宁泠心神微动,她苦学制香,就是为了这一刻。   “廖先生,我们何时开始制香?”宁泠求知若渴地问道。   “明日起,我亲自带你开始调配制香。”廖先生笑着回答。   寻常姑娘们,大多偏爱琴棋书画,第一步处理研磨香料就坚持不下去。   宁泠不同,踏踏实实按照要求去做。   此后的时间里,宁泠虚心地向廖先生请教各种问题。   廖先生对她夸赞连连。   青州和田玉的事情有了新的进展,裴铉又开始早出晚归。   他回来时吵醒了宁泠。   见她神情困倦,还执意起身伺候他洗漱,裴铉心底有暖意流过。   “我听廖先生说了。”他摸摸她的脸,“夸你是可造之材,天赋异禀呢。”   “侯爷还没用过我制得香。”宁泠将干净的手帕递给他擦手,“能以后房里香炉的香粉都由我制吗?还能剩下一大笔银子。”   “你倒会勤俭持家。”裴铉搂着她上塌,“都听你的。”   裴铉想着自己近日来忙碌,不好日日晚上吵醒她。   “这几日晚上你在偏房好好睡,不必起来伺候我。”裴亲吻她的额头。   “好。”   次日下午,宁泠虚心请教道:“廖先生,可否教我制作些缓解疲劳,安神静气的香粉。”   一般制作香粉香饼都是由易到难,每日课程都是廖先生安排好的。   “侯爷近来公务繁忙,我想让他轻松些。”宁泠面带害羞地低下头。   廖先生点点头,在府里居住了这么久,也清楚宁泠的身份。   她在脑海里搜罗出几种香,建议道:“制作柏子养心香如何,它较之其他会简单些,而且香味清淡,适宜男子。”   “好,咱们就制作沉香。”宁泠道。   接着在廖先生的指教下,宁泠开始制作。   “对,柏子仁要捣碎成粗粒。”见她完成一步,廖先生又开始教她下一步,“甘松、檀香要研磨成细粉。”   宁泠全神贯注地制作,双手使劲发力。   今日早早忙完回来的裴铉,远远站在一旁看着,并不上前打扰。   宁泠做完后廖先生检查了下,发现不错。   她夸赞道:“你学制香时间尚短,能做成这样很不错了,接下来静待它阴干就成。”   宁泠开心地擦擦额头的汗。   此时裴铉缓步走过来,笑问道:“今日制得是什么香?”   “宁姑娘说您近日繁忙,特意为您制作了养心香,缓解疲劳,清心安神。”廖先生主动提宁泠回答。   后宅里的女人全靠着男人的宠爱生存。   裴铉眼眸微暗,他以为她昨晚只是随口一提,没想到对他竟用心至此。   看来那两巴掌还真换来她死心塌地了。   当香粉制成后,宁泠亲手舀入香炉。   高温烘烤下,清雅悠长的香气飘散在室内。   裴铉只觉心旷神怡、疏肝解郁。   “侯爷,喜欢吗?”宁泠神色忐忑紧张。   “宁泠亲自制得香,我喜不胜收。”裴铉深邃的眼眸对视她。   “等会我便林韦德安排,让教坊的人进来。”他摸着她因为研磨香料,长了点薄茧的手,“你无事可让她们来争晖院演奏。”   “好。”   晚上时分,宁泠便命人将她们请来,观看了她们的表演。   “你教什么名字?”宁泠指着与自己身形相似的人,“你跳得很好。”   “夫人唤我玉兰就好。”她面色惊喜。   “赏你。”宁泠拔下一根缀珍珠步摇给她。   “谢谢夫人。”   晚上躺在床榻上读书时,宁泠冷静地思考自己的下一步计划。   约莫三天后,到了白日上课的时候,宁泠一副忧心忡忡、心不在焉的模样。   廖先生发现后主动问道:“宁姑娘在烦忧什么?”   “上次点了养心香,侯爷的确放松了些。”宁泠又接着道:“但或许因为精神紧绷,日若所思,夜有所梦的缘故,半夜多梦易醒,睡得不安稳。”   廖先生道:“这好解决,咱们可以再调制些其他的香。”   “真的吗?但是侯爷觉浅易惊醒,恐怕寻常的安神香并不管用。”宁泠好不容易浮现的欣喜淡了下去。   “养心香本就有助眠之效。”廖先生思考后回答,“但对侯爷无效,那我们可以尝试些效果更好,专门助眠的香。”   “廖先生,我可以多学几种吗?听说有些香料装入香囊,置于枕边也有奇效。届时看那种更适合侯爷?”   “你想得十分周全。”廖先生笑笑,“但养心香装入香囊同样有助眠之效,不用再学其他的。”   见宁泠有所顾虑,她接着说道:“有一味香名为清梦香,香味清甜,助眠有奇效,学会它,你就不用为此事发愁了。”   宁泠喜笑颜开,跟着廖先生制作了清梦香。   后来廖先生还特意叮嘱道:“清梦香只能用于香炉才有效,不可与养心香记混。而且清梦香药效霸道,使用时要注意计量。”   宁泠点点头,谨记于心。   旁晚时分,几乎每天宁泠晚上都会命伶人前来弹奏,有时只让玉兰前来,但时间不久,众人习以为常。   宁泠将香带回偏房,晚上珍珠侯在外隔间守夜睡觉。   她将清梦香倒入香炉,严格遵从廖先生说的计量。   不敢太多,担心明日珍珠起不来,起了疑心。   近来她制香后爱焚香,珍珠见怪不怪,只多问了嘴:“是姐姐新学的香吗?”   宁泠笑着答道:“是,可让人清心静气,不做噩梦的,专门为侯爷准备的,咱们先试试效果。”   珍珠咂嘴:“还有这种好东西啊。”   点好香后,宁泠回了榻上放下床纬遮挡视线,榻上放置着一个早就备好的香囊。   里面装满薄荷等各种清凉提神的香粉。   她将香囊放入鼻息下,口含薄荷草,清新提神。  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后,听得珍珠呼吸悠长。   “珍珠,我口渴帮我倒杯水。”宁泠轻声呼唤。   珍珠没有反应,宁泠大概每隔两个时辰唤一次,珍珠都一无所知。   直至天蒙蒙亮的时候,她唤珍珠,她才醒来。   “昨夜睡得可好?”宁泠问珍珠。   珍珠神情自然:“睡得可香甜了。”   宁泠点点头,对清梦香的效果比较满意,但裴铉身高体壮,到时候必要多加些香粉,增加用量才成 ,最好再用搭配香囊,以保万无一失。   宁泠担心有其他原因影响,对珍珠焚香了几次。   发现若是熟睡后,去推搡拍她便会比较容易醒来。   眼下还缺最后一样物件,便可实施计划了。   那日摇骰子孙婆婆说凭借侯府卖身契,不用路引也可乘船去叙州了。   这件事情她特意放在最后,官服的路引不好弄,但侯府里的卖身契好寻。   她知道裴铉的书房里,就有争晖院下人们的卖身契。   届时她寻个时间偷拿一张便成,但是此事宜迟不宜早。   毕竟若裴铉发现书房少了东西,容易疑心到她身上。   宁泠算着日子,终于等到了裴铉要休沐的日子,那便是动手的最好时机。 第44章   裴铉的书房不允许外人进入,即使是宁泠也需有裴铉的情况下跟随进入。   不过宁泠早就想好计谋。   下值的裴铉,看着宁泠乖巧地伺候他更换沐浴更衣。   他蠢蠢欲动,上次休沐只是堪堪解馋。   近来又忙碌得很,晚上又怕扰了她美梦,毕竟白日制香也不是一件易事。   宁泠给他淋水,小脸在水蒸气的氤氲下红扑扑的,煞是可爱。   水滴挂在裴铉的下巴处,他眸光色气十足地盯着宁泠。   宁泠耳尖发红,假装不知。   那道视线越来越危险,似是猎人紧盯猎物般。   宁泠小声提醒道:“待晚上好不好?”   “白天做得还少?”裴铉修长湿润的手指将她柔软的头发缠绕手中。   他的手指绕着发烧打圈,眼眸暗示宁泠。   宁泠充耳不闻,见沐浴的差不多了,欲拿干净的帕子给他擦去水珠。   裴铉不肯,眼疾手快地攥住她皓白的手腕。   往怀里一拉,宁泠连忙用另外一只手撑住浴桶。   她半弯着腰,纤细的腰肢映入裴铉的眼帘。   黑亮柔顺的长发,扑于他脸庞前。   有几缕调皮的发丝轻触他的脸颊,引起阵阵痒意。   “侯爷,上次我不认识的字,你还没教我呢。”宁泠漂亮的眼眸看向他。   “嗯?”裴铉没想到她忽然说道这件事。   宁泠神情委屈小声道:“侯爷脑子里只有那档子事,提起裤子不认人。”   裴铉轻笑出声,被她这个比喻逗乐了。   上次书房后,他的确哄她后面教她认那些字。   可惜公务繁忙,天天踏月而归。   好不容易挤出点时间,那还有心思记挂这种事情。   “明日休沐教你,好不好?”裴铉说道。   “不要,今日须先教了我,才能做其他的。”宁泠小脸微皱,怀疑地看了眼裴铉,“谁知道你明天有事没?说不定又是哄我的。”   一派可爱姿态,裴铉捏捏她脸:“你还敢命令指派我了。”   宁泠莞尔一笑:“侯爷若肯依我,我将准备好的礼物送你,若是不肯我可要将礼物扔了。”   “胡说,不准扔。”裴铉力气加重捏捏她的桃腮,“那待我沐浴后去取书。”   “不用,我现在去取就行。”说完后,宁泠似觉不妥,看了眼裴铉有些泄气道:“侯爷不相信我,那我们等会一起去吧。”   她垂头丧气,刚才的灵动可爱没了,像是一朵被风吹雨打凋零的花儿。   “让你去,我还没说什么。”裴铉笑着调侃道:“欲加之罪何患无辞。”   宁泠秋水眼眸一亮,唇角上扬,整个人似乎因为他的信任而开心。   “那我去了?”她问道。   裴铉点点头,指着他衣物旁边搁置的令牌:“带上令牌。”   宁泠拿了令牌,带笑离开。   到了书房门口,有两个侍卫面色为难地看着宁泠。   按理说除了侯爷和林大人谁都不许无令擅入,但宁姑娘又颇受侯爷宠爱。   宁泠大方地拿出令牌:“两位大哥,我可以进去了吗?”   两人爽快地点点头。   进入书房后,宁泠回想着之前放卖身契的地方,轻手轻脚地寻找。   裴铉晚上处理公务时,宁泠无事就帮忙研磨找书籍。   之前找书籍时,无意间发现争晖院下人的卖身契都放在这。   其他丫鬟的应该由管家在保管,有需要时拿出来。毕竟下人们拿着卖身契也跑不了。   卖身契的位置不曾动,宁泠很快找到。   她一目十行地扫看一番,接着选了一张描写与她贴切些的卖身契。   拿着那晚读的书,宁泠面露难色,之前她计划将卖身契藏身上,可眼下她担心裴铉动手动脚搜出来,短暂纠结后。   她灵机一动将薄薄的卖身契叠好,放在书籍后半本两页之间,边缘粘好。   弄完这些,她就回去了。   她回去时,裴铉已经穿好里衣在等她。   “宁泠,还真是好学。”他将她名字柔情绕于口中。   宁泠拿着这卷书脸发红,不由地回想着那天的场景。   她整洁的指尖翻开书页,强定心神询问他。   他竟老老实实教她,一问一答。   书页翻得越来越快,宁泠心惊胆战。   “天暗了,我去点烛火。”宁泠欲合上书,“明日再学吧”   裴铉出手捏住那本书:“别,今日学完。不然又给我乱按罪名。”   宁泠暗自着急:“今日学太多了,我也不能都记住。”   “记不住,只能说明你不专心。”裴铉挑眉笑笑,“那就在书房重来一回,加深记忆。”   宁泠整个人扑上去,窝在他怀里:“不要。”   她的脸颊窝在他跳动的脉搏处,热气喷洒在他喉结四周。   “净是些欺负我的乱心思。”宁泠将他握住的书丢在一边,与他十指相扣。   裴铉眸色越暗,温柔缱绻道:“不是欺负,是疼爱你。”   她越来越不拒绝与他的接触,越来越粘人主动了。   过后香汗淋漓的宁泠趴在床上:“我饿了,要吃晚饭。”   “好。”裴铉抱着她洗漱穿戴好。   两人用完饭后,宁泠说道:“伶人进府几日了,侯爷还没看过吧?”   裴铉对这些并不感兴趣,只关心宁泠说得礼物:“你给我准备的礼物呢?”   她给林韦德送过护腕,给小厮送过手套,给丫鬟送过头花,唯独他什么都没。   “看了歌舞给你。”宁泠一副故弄玄虚的调皮样。   “好。”   “新来的玉兰不仅舞跳得好。”宁泠脸上带笑,“还会弹得一手好琵琶。”   “那就命她来。”   玉兰很快赶来,往日这个时辰,宁泠也常唤她来。   裴铉搂着宁泠坐在上位处的罗汉床上,珠帘遮挡些视线。   春季的晚上还带着点凉意,玉兰外面套了间月青色斗篷。   里面是一件亮眼的石榴红衣裙,她坐在木凳上,手里抱着一把琵琶。   宁泠让她像往常一样,弹奏几曲。   几曲完毕后,玉兰抬起眼眸似是询问望向宁泠。   裴铉鹰隼般锐意的视线迎上她,不悦地皱眉。   宁泠并无察觉:“再弹些民间俗曲,这些都有点腻了。”   “是。”玉兰恭敬点头。   却浑身害怕地轻颤,她感觉到侯爷不善的视线。   心神晃荡下,手拨错了弦。   十分突兀不合调的声音,吓得她抱住琵琶请罪:“是奴技艺不精。”   “无事。”宁泠和善答道。   她不解地看了眼裴铉一眼,小声问道:“侯爷怎么了?”   裴铉冷冷盯着玉兰:“她长得与你眉眼有两三分相似。”   “天下长得像人可多了。”宁泠并不在意,又忽然想起什么似,转过头不可置信道:“侯爷不会是腻了我吧?”   裴铉不知她脑子里想得什么,笑了。   宁泠冷哼一声,脸侧向一边不理他。   “宁泠是独一无二的。”裴铉轻声哄她,“我的礼物还不交出来吗?”   宁泠赌气道:“你同意戌时将她们送走,我就给你。不然你就是包藏私心。”   请伶人进府,本就是为了给她解闷逗乐的。   裴铉对外喊道:“紫叶,让教坊   的人戌时回去。”   “是。”紫叶不疑有他,她们本就是戌时时分入府的。   宁泠又转怨为喜,邀功似说道:“今日我又跟着廖先生学了新香,给侯爷试试。”   “这就是你说的礼物?”裴铉眼眸微眯,似乎不太满意。   “当然不是,礼物我放在偏房。”宁泠素白的手将香粉倒入香炉,“侯爷你先闻闻此香如何,我去偏房拿礼物。”   香炉的位置是她之前特意放好的,靠近裴铉。   毕竟若玉兰先昏睡过去,裴铉必定会察觉。   裴铉点点头。   宁泠离开后,将门紧闭而上。   出门前她有意看了下紫叶,没在。   应该是刚才得了命令,下去准备送走伶人了。   宁泠慢悠悠地走回偏房,在嘴里含上薄荷草。   拿起早为裴铉准备好的香囊,她的确为裴铉准备了一件礼物。   装满养心香的香囊,只焚清梦香,她担心不稳当。   接着她将身上的首饰全部摘下,亮眼的朱钗引人注意,独留一根银簪防身。   尤其将手上那对亮眼的玉镯取下。   只带走了她的文书,还有黄金,几吊铜钱。   宁泠慢腾腾地走回,让清梦香有时间散发。   她进屋后发现裴铉已经睡着了,玉兰还没。   她将香囊放于他脑袋边,接着又将香粉里倒满香粉。   而玉兰的眼皮子正上下打架,整个人微微摇晃。   宁泠将她琵琶接过,声音足以外面的人听见:“回去吧。”   “是。”玉兰声音软绵绵的,人却困倦的。   宁泠将她半搂在怀里,慢慢拍着她后背,很轻柔地说:“睡吧,睡吧。”   玉兰再也支撑不住,沉睡过去,宁泠将她轻轻放置在地毯上。   见裴铉和玉兰都睡着了,宁泠从内室抱来两床被子为他们盖上。晚上寒冷,若是不盖被子,恐怕会被冻醒。   做好这些后,宁泠利索地取了卖身契,将玉兰的斗篷穿好。   斗篷有帽子遮风,宁泠拉起帽子,抱着琵琶出门。   夜色昏暗,外面的小丫鬟以为是玉兰回去,她们刚才都听见了。   帽子遮挡了一部分小脸,还有琵琶遮挡视线,无人察觉。   宁泠一路平安地到了后门,伶人们聚在一起准备出发。   带头的管事见她来了,数了数十二个人,见人到齐了,安排她们分批坐马车出府。   宁泠之前多虑了,还以为守卫会挨个检查。   四个姑娘一辆马车,宁泠躲在角落里。   大家都唧唧喳喳地说话,宁泠担心自己不说话惹人怀疑。   幸好马车里昏暗无光,众人只觉她寡言。   以为是那个话少的小伙伴。   马车直达教坊,趁众人四处分散回自己屋时,宁泠趁机离开。   之前裴铉带她来过这儿,她知道大概方向。   宁泠把着琵琶从门口离开,匆匆赶往小宅。   上次出门宁泠计算过时间,走过来约莫半个时辰。   路她全部记过一次,可她也不能保证都记正确。   可外面的客栈都不放心,万一裴铉半夜醒了,抓她岂不是易如反掌。   街头留宿她一个女子不敢去赌。   还是要回到小宅才安心。   刚开始的路线方向宁泠还记得很清楚,可是随着路口越来越多。   宁泠开始不确定了。   她的小宅靠近烟花之地,何处挂着灯笼亮,她就去那处。   随着周边路景越来越熟悉,宁泠长舒了一口气。   可没多久,她眉头紧蹙,神情紧绷。   深夜人少,又靠近花楼,不少喝得醉醺醺的男人跌跌撞撞走在路边。   长时间制香熏香,宁泠身上自带好闻的香味。   她抱着琵琶,带着斗篷,瘦弱好看的背影。   引得众多酒鬼垂涎的视线。   宁泠只得加快步伐,她也想以男装示人。   可是她不方便携带包裹出府,教坊也无,这个时辰布庄都关门了。   宁泠脚步匆匆,许多酒鬼晕乎乎,步伐踉跄跟了几步,就累得扶墙停下。   可还是有几个脚步紧紧跟随。   眼看出了这条胡同,就能到达小宅了。   宁泠稍稍松了一口气。   她刚要出过胡同,见前面竟然围了些不三不四的人。   他们不友善的目光落在宁泠身上,宁泠瞬间警觉。   前有豺狼,后又虎豹。   她苦不堪言,硬着头皮抱着琵琶走了上去。   必须要穿过这条胡同。   而且千万不要让前后两拨人汇合。   一个贼眉鼠眼,穿着邋遢地男人对着宁泠吹口哨。   “小娘子,去哪啊?”有人不正经地调戏问道。   宁泠恍若未闻,快步向前。   三个男人嘿嘿笑着超宁泠围过来,宁泠紧紧抱着琵琶,心跳得飞快。   “小娘子陪我们玩玩。”为首的男人率先靠近宁泠。   她身上好闻得很,虽然天黑看不清容貌,可也定是个尤物。   在他快要靠近的一瞬间,宁泠身手敏捷地将手里琵琶使劲全身力气砸在他头上。   顿时听得琵琶木头断裂的声音。   然后男人痛苦的一声尖叫,他抱着脑袋叫唤。   众人都被这场景唬住,没想到看起来娇滴滴的姑娘,下手这么狠。   大家面面相觑,而宁泠砸了他脑袋后,将手里无用的琵琶朝旁边的人丢砸过去。   没有琵琶,她拔腿就跑。   大家伙忙着闪躲砸来的琵琶,纷纷闪躲。   宁泠跑得飞快,像只灵活的蝴蝶,在夜里很快没了踪迹。   直到跑进小宅,关上门她才大口大口喘气。   忽地一道黑影穿过,吓得宁泠浑身一僵。   难道她太久没回来了,住了别人进去?   她衣裙都被冷汗浸湿了,即是害怕的,还有跑累的。   她猫着身子,偷偷摸摸去推门。   听得喵一声,原来有小猫躲在这儿。   她放心了,将前后门关好。   接着点燃烛火,宅子内积灰严重。   宅内的被子,还有之前剩下的男款衣袍都还在。   但这身衣袍,如今倒没有多少意义了。   她拿的是一张女子的卖身契,看见这套衣袍。   她忍不住感慨,当时稳妥起见只敢偷一张卖身契,又不知宅子被人占没,她不敢赌。   若是明知宅子还在的情况下,男装示人的确能少很多麻烦。   此事至此,宁泠也不再多想,上塌睡觉,养足精神,准备明天大早去车马行。   她和孙婆婆摇骰子玩的时候,打探到了最早的开船时间。   这一夜宁泠睡得不太踏实,天刚灰蒙蒙亮,她就清醒了。   她出门买了两个包子充饥,随便问下长标车马行在哪?   其实附近也有其他车马行,但是宁女子出身在外还是小心些。   这车行还是上次她穿男装,别人推荐的,应该靠谱些。   去了车马行宁泠就直接说出城西码头,天色尚早,车马行的人还不多。   店主马上爽快地安排了马车和驭手。   到了码头,宁泠背着包裹下车,潮湿微凉的风扑面而来。   宁泠嗅到的却是自由的味道。   虽然天还没有完全亮,但是码头已经人头攒动,卸货的上货的,还有等着渡船的。   还有许多小摊贩卖各种早点,各种美味的香气飘散在空中,热腾腾的烟雾缓缓升起。   宁泠置身于中,这一刻她才是个鲜活的人。   宁泠寻找着去叙州的船只。   “去扬州的船快要开咯,要去的快来。”彼此起伏的吆喝声。   没花太多时间,宁泠就找到了去叙州的船只。   “两贯钱。”发现宁泠上船,船夫头也不抬说道:“还有路引拿出来。”   宁泠知道他没虚抬价格,爽快地给了。接着宁泠将卖身契拿去来,船夫大多不识字,她着重指了指侯府的印章。   “原来是侯府的贵客啊。”船夫态度   变得热情。   宁泠只笑着点点头,就进了船舱内坐着,静待开船。   按照她下得香粉量来算,只要不出意外,裴铉怎么也要到午时才醒。   那时她都到了叙州,到了叙州她可以想办法弄份路引,接着逃之夭夭。   约莫等了一盏茶的功夫,   船上的人满了,船夫吆喝道:“出发咯。”   看着离盛安城越来越远,宁泠的心情越发放松,嘴角上扬。   宁泠下船的时候,太阳已经出来,快到午时了。   侯府内,紫叶面色着急地站在屋外,她总感觉不对劲。   以往侯爷甚少睡懒觉,也甚少睡到午时还不起。   而且昨夜只在唤玉兰前叫了一次水,以往休沐无事不可能只叫一次水的。   但她又不敢擅自打扰了侯爷,说不定宁泠的安神香让侯爷多睡了会。   恰好此时林韦德走来,有事要汇报。   见紫叶神情焦急,问了一嘴。   紫叶如同见了救星,连忙将心中顾虑说了出来。   林韦德听了后一沉思,轻叩门扇:“侯爷,侯爷?”   连唤几声,里面都无人响应,林韦德眉头紧蹙,不再迟疑猛地推开门。   紫叶跟在他身后进入,室内的熏香味很重。   多闻了会,紫叶感觉困意上头,忍不住打了个哈欠。   林韦德快步上前,首先见到的是倒在地毯上,盖着被子的一位陌生女子。   他心里咯噔一声,那宁泠呢?   接着又步履匆匆掀开珠帘,见裴铉神情安稳,独自沉睡于罗汉床上。   他加大声量喊道:“侯爷,侯爷。”   裴铉还是没醒,林韦德眉头皱得更深,看着旁边的香炉寥寥升起香烟。   他察觉不对,又发觉身后紫叶似乎困倦得很。   林韦德立马熄了香炉,打开室内所有的门窗。   他对紫叶吩咐道:“你去偏房,府里找找宁泠。”   这话瞬间惊醒了紫叶,她急匆匆地跑了出去。   接着他回到裴铉身边,拍了拍他肩膀还是没反应。   他思考着要不要去请太医,忽地瞥见桌子上有剩下的茶水。   他毫不迟疑地拿起茶水,哗啦一下全部泼在裴铉脸上。   裴铉不悦地醒来,他本来睡得香甜。   却忽然感到冷水泼在他脸上,他面色凌厉地望着林韦德:“不想活了?”   敢往他脸上泼水。   林韦德立马请罪:“侯爷,已经午时了。宁姑娘好像又跑了。”   后半句说出,室内鸦雀无声。   裴铉的桃花眼阴鸷,四周散发着戾气。   他修长的手指揉揉太阳穴,回想着昨晚的点点滴滴。   “这香粉似乎有问题。”见自家主子已经清醒,林韦德说出自己的猜想。   紫叶命人先是将争晖院上下找了一遍,发现没人,而且偏房还发现宁泠的首饰等物。   她前来禀报:“侯爷,争晖院没人,她随身带的首饰在偏房。”   裴铉起身,修长的身躯来到玉兰面前。   “弄醒。”他面色阴沉。   林韦德又泼了一茶水下去,玉兰悠悠转转地醒来。   十分迷茫看着众人。   “你为何在此?”紫叶厉声问道。   玉兰吓得哭哭啼啼:“奴不知,奴昨夜在此弹琵琶,不知怎么竟然睡着了。”   裴铉冷笑一声,宁泠真是学聪明了。   狸猫换太子都学会了,又联想到她打赏花木兰的戏,还真是一点就通。   然后还将计就计地制香。   “林韦德你去码头排查,主要排查穿男装身形较小的,张川重点排查客栈,酒楼等地。”裴铉嘴角挂着阴森的笑,又对紫叶说道:“把廖先生带过来。”   廖先生被带过来时,紫叶并未给她言明何事。   “这香是你教宁泠制得?”裴铉神情阴冷,“为什么教她做这个?”   廖先生以为是宁泠惹了裴铉生怒,为她美言道:“宁泠说之前制得养心香效果不好,说侯爷您多梦易醒,睡不安稳。为了侯爷她特意求我教她制助眠香,以求侯爷舒心。”   裴铉幽冷的视线转至罗汉床上的香囊,刺绣是仙鹤白云。   他指着香囊问:“香囊内也是助眠的香粉?”   廖先生拿去香囊,轻闻一下,点点头。   “很好。”裴铉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,却显得阴森可怕。   提起裤子不认人,她宁泠从头到尾对他就没有一丝真心。   全是算计和欺骗,他定要亲手将她逮回来。   让她跪在他面前痛哭忏悔。 第45章   宁泠下了船的第一件事是去找个饭馆吃饭,最好再打探下消息。   需要解决的问题有住宿,还有路引。   叙州不是久待之地,还是要尽快转去其他地方。   这次逃跑宁泠精心筹谋许久,她最担心的是裴铉会不会为难玉兰和廖先生。   但玉兰和廖先生都是受她蒙骗,而且她们都不是侯府中人。   裴铉无权处置。   廖先生四处任教,应该认识许多达官贵人。   宁泠也不曾和她二人言谈其他。   宁泠猜测裴铉审问一番后就会放人。   宁泠一路上回想着,刚好看见路边有小饭馆在招揽生意。   她身上铜钱不多,而且酒楼招眼,这种地方鱼龙混杂些,刚好合适。   进入饭馆坐下后,宁泠点了一荤一素两个菜。   打算等会吃完饭,出恭时再换上男装离开。   “宁妹妹?”一道男声传来。   宁泠心脏忽地提到嗓子眼,接着看见来人穿着一身素白色儒生长跑。   脸色白净,五官端正,身量不算高。   “宁泠,连孟哥哥都不认识了吗?”孟亦知向她走近,“我们以前是邻居。”   宁泠当然还记得,只是没想到短短一年多的时间。   感觉他和印象中的孟哥哥大不相同。   “当然记得,孟大哥。”宁泠放松警惕,“孟大哥用过午饭没?”   孟亦知回答:“刚好用过了,不曾想我们如此有缘在此地碰上。”   “孟大哥你怎么会在这?”宁泠的家乡离这相隔甚远。   孟亦知坐在她的对面回答:“读书须拜师远游,盛安城内文人墨客众多,我有意来拜访听学。”   以前他龟缩在小小的青山县县学里,年纪轻轻成了秀才,以为自己文曲星下凡,后来才知是井底之蛙。   “盛安城?”宁泠轻轻念出。   那怎么待在叙州?   “盛安城物价颇高,每月宅子租金更是难以支付。”孟亦知苦笑主动解惑。   叙州距离盛安城走水路近,需要拜访时坐船便可,无需居住在盛安城。   他记忆里的宁泠是乖巧粘人的,小时候每每见了他都热情唤他。   如今却透着几分防备疏离。   “宁泠可是因为当年之事还在记恨我?”孟亦知问道。   当年宁泠要被她族亲卖时,他也曾阻止过。   “孟大哥自然有孟大哥的难处。”宁泠摇摇头,卖她的人是她的族亲,他一个外人如何插手。   孟亦知叹气说道:“当年我有意阻止,奈何家母以死相逼,这些年我一直耿耿于怀,愧疚难安。”   当初宁泠父母只她一个女儿,将他当半个儿子相待。   宁泠笑笑,不计前嫌问道:“孟夫人可还好?”   当年她娘有意与孟夫人定下亲事,可孟大哥那年中了秀才。   年纪轻轻,前途不可限量。   孟夫人自然不肯,宁泠能理解。   孟亦知回答:“家母在青山县,一切都好。不然我怎能远游,让她挂心。”   宁泠点点头。   “宁妹妹许久未回青山县了吧。”孟亦知接着说道:“我上次回家时,顺路去祭拜了伯父伯母。”   坟包周围杂草横生,没有香蜡纸钱燃烧留下的灰烬。   宁泠的眼圈瞬间红了,低下头没说话。   她当然想回去看看父母,与他们聊聊天。   可裴铉阴狠毒辣,现在估计早在那埋伏好了,守株待兔。   “宁妹妹,对不起。”孟亦知有点不知所措。   “无事,还是要多谢孟大哥。”宁泠拒绝他递来的手帕,拿出自己的手帕擦擦眼角。   孟亦知思路再三问道:“宁妹妹,你过得可好?”   其实宁泠长高了些,人也长开了。   容貌姿色更甚从前,听说被人牙子卖了做奴婢。   可他瞧着她气质状态,更像是大户人家娇养的姑娘。   宁泠看看周围:“一言难尽,孟大哥我们找个合适的地方再说。”   饭馆人多眼杂,她怕有心人听见。   孟亦知才一拍脑袋,反应过来。   这里嘈杂得很,不适合聊天。   等宁泠吃完饭后,他请宁泠去了家茶楼,要了个包厢方便谈话。   “早年我被卖入大户人家,安排去服侍府里的姑娘。”宁泠缓缓道来,“姑娘心好,听了我的遭遇,又遇上她出嫁,便让我赎了身。”   她有心隐瞒,不敢将她与裴铉的事情托盘而出。   孟亦知点点头:“那姑娘是个好心人。”   宁泠语调一转,悲伤道:“可她那庶弟却是个混账东西,以前便时常对我动手动脚,幸好姑娘护着我。如今没人压制他了,到处搜寻我的下落。”   “岂有此理。”孟亦知义愤填膺,“咱们去官府告他!”   “他狐朋狗友众多,人脉银钱皆有。”宁泠阻止他道:“万不可与他硬碰硬。”   孟亦知冷静下来,他来叙州几月了。   也知许多富豪大户与官服关系甚好,难以撼动。   “宁妹妹你放心。”孟亦知坚决果断道:“你不要担心其他的,我一定会护着你。当然我们母子孤儿寡母,人人欺负,还是伯父伯母护着我们。”   “孟大哥能否请你帮帮忙?”宁泠面露乞求之色,“以你的名义帮我租下套小宅子,银钱我分文不少给你,可好?”   孟亦知道:“你一介弱女子在外居住我岂能放心,不如与我去同住?”   见宁泠面色发红,他才发觉不妥解释道:“是我唐突了,刚才我想着我的小厮回乡几日,正好空出一屋给你住,忘了男女有别。宁妹妹想要什么类型的宅子,我帮你去找。”   宁泠转念一想,与孟大哥同住的确比租宅子更好。   更安全,也不会泄露行踪。   “孟大哥为我着想,我感激不尽。”宁泠拍拍背着的包裹示意道:“我换上男装,与孟大哥同住一个院子刚好合适。”   孟亦知见她如此相信自己,脸上的尴尬之色稍减。   三天后,侯府上下笼罩着阴森不安的氛围。   林韦德和张川站在裴铉面前禀报:“没有发现宁姑娘的踪迹。”   裴铉面色阴冷坐在高位,手指轻敲黄梨木桌面,视线对着那樽青花海水图香炉。   “宁姑娘会不会已经离开盛安城了?”林韦德问道。   这么大一个活人,不可能在盛安城没有半点消息。   裴铉起身理理衣角,笑笑:“去牵马。”   她用香料迷晕他,爱制香,那他也用同样的办法寻她。   林韦德赶紧去马棚选了两匹上好的马。   跟着主子飞驰策马到了大理寺门前。   大理寺内众人脚不沾地地忙碌,一见有陌生人来都好奇看了眼。   “齐冀在哪?”裴铉直截了当询问。   有相熟之人认识裴铉,回答道:“侯爷,齐兄应该在卷宗室。”   裴铉带着林韦德走进去,卷宗室内堆满各种案卷。   “裴兄,你怎么来这?”抱着一堆案卷的齐冀打招呼。   “把你娇娇借我几天。”裴铉言简意赅。   齐冀不解地看他一眼:“你不是嫌弃他长得油腻吗?”   每次他都爱逗娇娇,说它是大肥狗。   害他事后还要用鸡腿哄它。   “有用。”裴铉明显不想多说。   齐冀放下案卷,将他办公的房门关好:“不行,不说清楚不给借。”   他可得保证娇娇的安全。   “寻人。”裴铉勉强吐出两个字。   齐冀面色迷茫,裴铉要找人,直接去官府啊。   娇娇是偶尔办案陪他用的。  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此刻裴铉的心情很不好,以前心里满肚子坏主意,可面色笑得那叫一个如沐春风。   现在神情阴鸷,冷冰冰的。   “出什么事了?”齐冀问道,又回想拍卖行时,“上次见面不还是美人在怀,得意洋洋吗?”   他不说都还好,一提这出,连林韦德面色都变难看了。   “她不会跑了吧?”齐冀语出惊人。   他在大理寺这段时间,可是经常碰见这种事。   小妾私通跑了,连带着家财一卷而空。   还真别说,神情就和裴铉现在一样。   “别废话,借不借?”裴铉的语气更不好了。   “借,但是娇娇只听我的,我要跟着一起去。”齐冀看着旁边林韦德的神情,觉得这是八九不离十。   “嗯。”裴铉冷冰冰走了。   齐冀无奈地嘟囔一声,这是求人的态度?   齐冀回府牵了娇娇,然后去了侯府。   裴铉拿出宁泠这几日穿过的衣物,和她佩戴过的首饰。   娇娇黑色的大鼻子动了动,裴铉带着它去了教坊。   娇娇到了教坊门口却不进入,接着它开始带路。   一会嗅嗅地面,一会闻闻墙角,带着几人穿过各条街道。   林韦德越走越心惊胆战,这条路线竟与上次侯爷休沐时,他带路去买口脂的方向大致相同。   他小心翼翼窥了一眼侯爷,面色铁青。   娇娇在宁泠遇见酒鬼的死胡同停驻了会,林韦德眼尖地捡起碎裂的琵琶碎片。   娇娇又继续前进,直到在宁泠居住过的小宅门前停留。   门栓从外上了锁,似乎里面没人。   林韦德毫不犹豫地拔出大刀一砍,众人顺利进入了里面。   床榻桌椅有明显的打扫痕迹,而一些角落包括灶房则积灰严重。   看来应该有人将这里当做短暂的落脚地。   林韦德迅速搜寻宅子,很快发现了后门。   裴铉看着后门对面熟悉的花楼,眼眸微眯。   宁泠从始至终都没和他说过实话,这套宅子是在她第一次出逃时就有了。   之前他还一直百思不得其解,她第一次逃跑的当天晚上在哪落脚?   看来是早早租了这套宅子,第二天发现不妥又去了花楼。   而将这套宅子瞒了下来。   “派人查。”裴铉对着林韦德命令道。   娇娇又带着他们找到了长标车行,嗅到宁泠曾经坐过的那辆普通马车。   看着面前凶神恶煞的林韦德,店主恐慌发抖地查着册子。   每辆车,每天去了何处都是登记在册的。   听见他们的描述,店主对宁泠身上的香味还有点影响。   裴铉从车行得到了宁泠去码头的准确时间。   林韦德再去码头排查时就方便得多。   他们都以为宁泠会以男装示人,以假路引或者没有路引冒然出行。   但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,难怪一直没有消息。   裴铉和齐冀回了侯府,静待林韦德的消息。   齐冀蹲在地上喂娇娇喝水:“我们娇娇真棒,真厉害。”   裴铉一声不吭坐在木椅上喝茶,眼眸幽深,不知在思考什么。   齐冀忍不住偷偷瞟了他两眼。   唉,长得这么俊,又家财万贯。   结果小姑娘还是不喜欢。   他回想着上次见到宁泠,似乎年纪较小。   难怪啊,老牛吃嫩草。   “有什么直说。”裴铉不耐烦他频频往来的视线。   齐冀:“强扭的瓜不甜,何必呢?你裴铉又不是找不到女人,何故去为难人家小姑娘呢?”   小姑娘筹划良多,决心离开。   “不用你操心。”裴铉冷哼一声。   将他哄得团团转,还扇了他两巴掌,倒是提起裙摆跑了,天下哪有这种好事?   林韦德回来时,齐冀已经带着娇娇离开。   侯爷一个人孤坐在大厅等他,丫鬟们都侯在门外,说是他不让进入。   林韦德推开门进去,里面一片漆黑,连烛火都没点。   “侯爷,属下去点烛火?”林韦德问道。   “先说事情。”裴铉回答。   “是。”林韦德将在码头打探的消息汇报:“宁姑娘一大早掐着时间乘坐了去叙州的船只,看样子似乎知道船次时间。而且她没用路引,用的是府里   其他丫鬟的卖身契。”   “卖身契?”裴铉问道。   “属下问了船夫,侯府的人经常去叙州采买食材,一来二去大家都熟了,所以常常便宜行事。”   黑暗中的裴铉笑出声,他作为侯府的主子都不知道这件事,她宁泠倒是一清二楚,会转空子。   “去查。”   “是。”林韦德想观察下侯爷的情绪,但黑夜将他遮得严严实实。   只能从他流露的言语中,察觉出几分颓败与孤独。   第二日一早,林韦德就将事情查得清清楚楚。   宁泠是从孙婆婆几人那得了船次和卖身契可当路引的消息,接着林韦德检查书房的确少了张丫鬟的卖身契。   裴铉静静听着下方林韦德说话。   先是从花楼回来的假意顺从隐藏宅子,摇骰子时撒娇打探要铜钱,以及别有用心挑选口脂,忧心忡忡的制香,甚至于还以色相诱去书房偷卖身契,最后再偷梁换柱逃之夭夭。   真是一出好算计,甜言蜜语让他一辈子都不能忘记她。   结果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留下。   裴铉脸上的笑容又恢复了,看出去却骇人可怕。   他的眼眸里有血色,估计又是一夜未睡。   “派人去叙州查,所有宅子路引都要查清楚。”裴铉吩咐道。   宁泠知道叙州不安全,必定会再次想办法离开。   “是。”林韦德又问道:“关于宅子的茶博士,房牙子怎么处理?”   “丢给官府,让他们先整治下。”裴铉眼眸冷厉。   一群酒囊饭袋,什么都干不好。   叙州,清晨的宁泠刚洗漱完,就听见门外传来敲门声。   她连忙小跑过去开门,一位上了年纪的老爷爷背着一堆柴火。   “公子,你们的柴火。”他被重物压到脸色发红,沟壑的脸上布满汗珠,“灶房在哪?我给你们放好。”   宁泠赶紧引路,老爷爷将背篼里的柴火挨着墙角一根根整齐码好,起身时似乎脚麻了,身躯晃了晃。   宁泠将刚烧好的热水给他倒了一杯:“老爷爷坐着喝杯热水,休息会吧。”   老爷爷似乎受宠若惊,接过白瓷水杯连连道谢:“谢谢你啊。”   “这些柴也是你一个人砍得吗?”宁泠指着柴火问道。   老爷爷坐着灶房的烧火凳上,摇摇头:“我这个年纪那里砍得动,都是我儿子砍的,我负责送柴。”   老爷爷休息了一会,见时间差不多告辞离开。   宁泠将刚早上刚蒸好的馒头包了一个送他:“路上饿了可以吃。”   “谢谢啊。”老爷爷接过馒头。   老爷爷出门的时候,遇见刚好来灶房拿早饭的孟亦知。   他皱着眉头等老爷爷走后,对宁泠说道:“以后不要与他们接触过多,免得沾染了俗气。”   接着他目光一扫,对着老爷爷喝过的茶杯道:“这个杯子等会扔了吧。”   说完一堆话后,他见宁泠一言不发。   宁泠忽地知道那日饭馆相见,总觉得他变了的原因。   以前他们都是小镇上老实本分的人,没什么大本事,靠勤劳吃饭。   而他如今是秀才,是读书人了,带着点和裴铉相同的傲气。   他们不在意,甚至于看不起地位低下的人。   孟亦知见她脸色不对,慌忙解释道:“我不是说你做错了,只是担心你心思单纯被粗鄙之人骗了,银钱两讫,咱们用不着对他们客气。”   他好心为自己着想,宁泠也不好给冷脸: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   反正用不了多久她就会他分道扬镳。   见她肯搭理自己,孟亦知说道:“待会我去找找我几个好友,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弄张路引。”   他是个秀才,身边朋友亦有些是官员子弟,有点门路。   等孟亦知出门后,宁泠数了数自己的铜板。   已经基本快用完。   路上花销,入住时她还给了孟亦知一个月的房钱。   他能冒着风险帮她,她已十分感激。   实在没脸皮白白蹭吃蹭喝,饭菜茶火都是两人分摊的。   宁泠将金瓜子拿了些出来,在院子里找了块大石头,打算将它们砸扁。   抱着石头砸了会,宁泠气喘吁吁。   但实心的黄金很难变形,她捡起来一看,表面坑坑洼洼了。   宁泠揣了五颗表面破损的金瓜子出门了。   她找了一家典当行,矮矮的台阶人站在上面,刚好面对着一个小小的窗口。   宁泠站在上面,先将一颗金瓜子放进去。   里面传来中年男子的声音:“哪儿来的?”   当铺可不收赃货和来路不明的东西。   宁泠看不见他的脸,只能感觉他的视线在打量她。   她回答:“过年贵人赏的。”   刚过完年不久,富豪权贵之家爱用金豆子类赏人。   “表面为什么会成这样?”他继续问道。   “要是上好的金瓜子能轮到我们这些人,哪里还需要典当?”宁泠酸溜溜回答。   掌柜的没说话了。   是这个理,能被打赏金瓜子的人,有几个需要来置换碎银子。   估计是捡漏,别人剩下不要的给他。   “有几颗?”他估计她也没多少。   宁泠到叙州后,特意托孟亦知帮她买了两套普通青衫。   她穿上男装看起来身材矮小,又生的白净。   眉目谦恭卑微些,像是读书人身边的小厮或者书童。   宁泠:“你先说一颗能换多少银子?”   她此时的声线像是正处于换声期的青年。   “一颗一两银子。”掌柜见他脸上不信,解释道:“金瓜子也有大小之分,你这金瓜子只有一钱,值不了多少钱。”   宁泠虽然有更大的,但是她不敢拿出来。   “也忒低了。”她答道。   掌柜的继续说道:“若是你多几颗,我就再加点银子。”   一颗金瓜子他懒得多费口舌。   宁泠将剩下四颗都拿出来,放在托盘上。   “六两银子。”掌柜的答道。   “七两。”宁泠态度坚决,“你若不肯,我就去别家了。”   掌柜略微沉思,同意成交了。   卖了金瓜子后,宁泠揣着兜里的七两银子,去菜市场买菜。   她的厨艺很不好,勉强能弄熟吃而已。   所以宁泠买了些简单的蔬菜,一坨猪肉。   打算晚上检查炒个菜,烧点汤就成。   晚上时候,孟亦知回来了。   听见宁泠正在灶房忙碌,他闻见味道不对劲。   一股烧糊的味道围绕在院子里。他火急火燎地进了灶房,定睛一看锅里燃着大火,赶紧帮忙盖好锅盖。   “还是我来吧。”孟亦知无奈说道。   宁泠面露尴尬,只好再一旁帮忙。   后来孟亦知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,终于还是在宁泠帮忙切菜时说出口:“宁妹妹,作为女子,这些手艺你还是该用心练练。”   以后嫁为人妇,连这些都不会怎行?   宁泠尴尬地笑笑。   小时候被爹娘宠坏了,又来去族亲家没多久就当拖油瓶卖了。   人牙子会管饭,去了侯府她最初也是洒扫的活计。   吃饭期间,宁泠惦记路引的事情,眼眸期待问道:“可有消息?”   “还有这么快。”孟亦知摇摇头,又继续说道:“你放心,他们不行,我还有其他好友。”   “不方便就算了。”宁泠摇摇头。   她可以再想其他办法,她不想孟亦知为她欠下太多人情了。   “宁妹妹,当初没有救下你,已经很愧对伯父伯母。幸好如今我有了补救的机会,无论那人有多大权势,多高的地位,我也豁出命帮你。”孟亦知面色郑重。   宁泠脸上浮现出感动,眼里的泪花几乎要掉落到碗里。   她声音哽咽道:“谢谢你。”   侯府内,林韦德看着飞鸽传信来的消息,眉头紧皱。 第46章   “侯爷,暂时还没有消息。”林韦德说道。   宅子排查最耗时间,相关路引正在四处核实。   裴铉没回话,把   玩着宁泠留下的香囊。   里面助眠的香料已经被处理了。   “去把珍珠叫来。”裴铉修长的指尖摩挲着上面的刺绣纹案。   “是。”   珍珠被带来后,惶惶不安。   她也没想到宁泠突然就跑了。   “上面的图案是谁绣的?”裴铉指着香囊。   珍珠愣了下,没想到他突然会问这个问题。   珍珠马上答道:“是姐姐亲自绣的。”   当时宁泠一副提起侯爷就甜蜜蜜的模样,又是刺绣,又是制香,结果走得那么干脆。   裴铉看了看香囊,针脚马虎。   回来定让她用心绣个更好的。   “侯爷,皇上有请。”林韦德进来小声说道。   裴铉点点头。   皇宫内,建漆荷花纹的香炉缓缓升起白色的香烟。   裴铉多瞧了一眼。   宣帝和裴铉各执黑白棋子在上好的棋盘上纵横。   “堂兄最近憔悴了。”宣帝笑吟吟地看了眼他。   裴铉盯着棋盘:“皇上小心了。”   “听闻堂兄正在寻人。”宣帝慢悠悠地落了一子,“可需朕派人去寻?”   裴铉找宁泠不曾瞒着宣帝,这种事情他相信宣帝乐见其成。   一个有些许瑕疵污点的臣子,可比完美无瑕又足智多谋的下属令人放心的多。   “不劳皇上费心,微臣有把握。”裴铉胜券在握地笑笑。   她能跑,是他给了她太多机会。   这次他要堵死她所有退路,让她从此永远和他捆绑。   “青州的账查出来了。”宣帝脸上的笑淡了些,“但青州官商勾结,沆然一气,想要动他们有点难。”   “微臣愿意为皇上分忧。”裴铉知他意思。   “甚好。”   裴铉回了侯府后,去了宁泠居住的偏房。   她的东西不多,似乎从没把这真正的精心布置过。   只是一个短暂的落脚点。   宁泠跑了这几天,没人敢动她的东西。   裴铉进屋就看见他精心为她挑选的玉镯、耳珰等随意放在桌子上。   硬木嵌珠梳妆台上的几盒口脂未曾开封。   旁边装金瓜子等物的盒子倒是空空荡荡。   裴铉冷漠地笑笑,将那对玉镯揣入怀里。   对外面候着的林韦德说:“让张川去叙州首先查宅子路引。接着注意留心典当黄金的人,她身上的银钱支撑不了多久。你跟我去青州。”   “是。”   五天后,裴铉带着林韦德及其侍卫抵达青州。   这里地广人稀,豪强大户众多,是块硬骨头。   有账本罪证是一回事,真正能绳之以法又是一回事。   宣帝新登基,自然不敢大动作,担心引得众人口诛笔伐。   路上裴铉就派人查清楚了,青州的大势力共分为三股。   一股为官府郡守为首,一股为柳家世家大族根深蒂固,另一股则是商富之家。   一介商贾本来是不配成如此气候的,但是背后应该另有人扶持。   至于扶持之人不难猜测,是他的好叔父忠国公。   青州郡守行事小心,知道此事是新帝与忠国公的较量,不会轻易插手。   契机便只有柳家。   裴铉携礼上门拜访,第一次未见。   间隔一天,裴铉又上门拜访,柳家依旧端着架子不肯见面。   裴铉也不是仍由拿捏之人,眼眸一扫林韦德。   林韦德抽出大刀,将一群人震慑住,无人敢拦门。   现任宗子很快得了消息赶来,他大约花甲之年,怒喝出声:“你是何人?敢闯我柳家?”   “晋阳侯裴铉。”裴铉自报家门,面带微笑。   老狐狸装什么,第一天拜访他就递了拜帖。   宗子抚摸着花白的胡须,歉意一笑:“原来是小侯爷啊,有失远迎啊。”   “前儿才递了拜帖。”裴铉不留情面地戳破,“难道堂堂宗子竟不认字?”   他话说得很是刻薄。   宗子脸上一边,还是强忍怒气说道:“估计是门房的人做事出了岔子,失敬了。”   裴铉没再得理不饶人:“竟然如此,本侯来讨杯茶水喝,你不介意吧?”   “快请。”宗子被奚落一番,还是打碎牙吞进肚子。   柳家的大厅挂满了历代留下的书画,看起来倒是个纯正的读书人家。   丫鬟们捧上两杯上好的大红袍茶水,便恭敬离开。   “侯爷尝尝,这是新茶。”宗子笑道。   裴铉示意林韦德递上礼盒:“这是准备的礼物。”   林韦德将礼盒放在宗子面前,接着打开盒子,里面是和田玉异兽形砚滴。   模样精致,雕刻手艺极佳。   和田玉、异心。   宗子的脸色却变了一瞬,又迅速恢复。   “侯爷如此破费,这礼柳家不敢要。”   裴铉不屑地上下打量一番,漫不经心:“你确定不要?”   宗子依旧咬着牙拒绝了此礼。   裴铉也不是什么好耐心之人,懒得和他多说,带着林韦德起身就走。   宗子眼眸闪过一丝震惊,没想到裴铉这么快就放弃了,他还以为裴铉会软磨硬泡。   马车内,林韦德看着闭目养神的主子问道:“侯爷就这么算了?”   裴铉睁开眼有点不耐烦:“宗子不愿意,我能有什么办法?难不成你有什么好办法?”   林韦德尴尬地摸摸鼻子,侯爷都没法子,他能有什么办法。   又听见裴铉浑不在意地笑笑:“不过宗子不愿意,有的是人愿意。”   “侯爷的意思找柳家其他人?”林韦德思考后问道。   “青州势力三足鼎立,难不成他柳家就能上下一心。”裴铉轻蔑地嘴角上扬,“宗子之位,想取而代之的人多得如过江之鲫。”   “属下明白了,立刻寻人去办。”林韦德赞同地点点头。   裴铉把玩着腰间挂坠着的白云仙鹤香囊,区区一个柳氏还以为闭门不出,就能不卷入漩涡,平安无事了?   两不相帮,听起来是明哲保身了。   可这条道理,是在能够独善其身的情况下才能实施。   他裴铉大张旗鼓登了柳家门,送了重礼。   只要有一个人柳家人跳出来,谁还信柳家不愿意搅合这件事。   几日后夜晚繁星点点坠于夜空,此时春季拂来的微风带着点暖意。   李郡守推开书房的大门,关上门后一个人慢步走在烛台后,欲要点上烛火。   却倏地背影僵住,厉声道:“是谁?”   坐在红漆木座椅上裴铉缓缓笑出声:“李郡守,好久不见。”   未点烛火,单凭撒下的点点银灰只能朦胧地看见他慵懒散漫的身姿。   裴铉一行人入青州,不可能瞒得过一州郡守。   “小侯爷。”李郡守笑着回答,“好端端地怎么晚上来寻我?”   “白日来,恐怕李郡守视本侯如洪水猛兽,避之不及。”裴铉嘴角带笑,却眼眸犀利地盯着他。   李郡守装傻:“下官定会高高兴兴相迎。”   “李郡守的生辰快到了,本侯提前来祝贺,想必你很是欢喜。”裴铉无趣地把玩着李郡守书案上的印章,“李郡守的生辰宴定要大办才行。”   后半句意有所指,李郡守眉头紧皱。   显然不想参与两派之争。   “新帝没登基之前,他忠国公都爬不上那个位置。”裴铉继续说道:“你凭什么认为现在他还能爬上去?”   李郡守依旧没说话,先帝无子,新帝是过继称帝。   如今新帝尚无子嗣,就是有子嗣也年纪尚浅。   有朝一日一命呜呼,皇位可又轮到忠国公身上了。   “下官也想为皇上分忧解难,可青州城不是下官一个人说了算的。”李郡守开始打马虎眼。   “可你李郡守举办生辰宴,整个青州城有头有脸的谁敢不来?”裴铉慢悠悠继续说道。   “下官向来孑然一人,无故邀请众人恐怕引人生疑。”李郡守推辞。   裴铉的意图很明显,用他的名义举报生辰宴,将人一网打尽。   省时省心,而且动作小且迅速。   裴铉凉悠悠开口:“不要这顶乌纱帽了?上贡的和田玉数量对不   上,你应该睁只眼闭只眼很久了。但如今已彻查下来,还不戴罪立功?”   李郡守苦笑一声,乌纱帽固然重要,但也是在能保住小命的情况下。   裴铉等久了不耐烦了,长腿交叠搁在他书案上:“明给你说了,你一家老小都被圣上盯上了,你自己选。”   语气里满满的威胁,若是不肯帮新帝,他的家人就危险了。   李郡守面色震惊,嘴唇哆嗦。   沉默片刻后他声音艰涩开口:“我办。”   裴铉轻啧一声,他以理服人说的口干舌燥,最后还是得靠手段震慑。   人呐,有了更糟糕的选项,就会义无反顾地选择上一个还不能接受的。   不知道宁泠是不是也这样选?   “三日后,就静待李郡守的好消息了,你的府兵一并借用了。”裴铉起身离开。   柳家不过是他对外的幌子,地头蛇还是有地头蛇的作用。   柳家已然倒伏新帝,谁能忍住诱惑不去降服郡守呢?   不过这李郡守也靠不住。   这边事情刚办成,裴铉的脚步轻快了几步。   林韦德又传来好消息,在叙州找到宁泠了。   “主要通过路引和金瓜子排查确认。”林韦德板着脸回答。   裴铉带笑的脸上有了几分好奇:“那她躲在那歇脚?”   花楼、酒楼、客栈、宅子他可都派人清查了。   林韦德脖子往后缩了点:“在叙州找到了孟亦知,宁姑娘与他同住一个院子。院子是去年就租下来了的,房契户籍对得上所以没查出来。”   裴铉的眉头紧皱:“孟亦知?”   林韦德木着来脸回答:“就是宁姑娘的邻居孟氏。”   裴铉脸上的笑意迅速不翼而飞:“原来是和老相好跑了,野鸳鸯双宿双飞。”   “依属下看似乎只是巧合遇见。”林韦德好心为宁泠辩解,“孟氏早就来了叙州在附近求学,也是在近日为宁姑娘弄路引才被查出来的。”   “宁泠典当了金瓜子?”裴铉眼眸微眯,压迫感十足。   林韦德点点头:“她有心处理过,金瓜子表面破损,且只典卖了五钱。也是结合路引才能确认的。”   不然仅凭典卖那点黄金,很难被查出来。   也是孟亦知蠢,大大咧咧去找人帮忙,说话含糊其辞。   官场的那个不是人精,瞬间就发现不对劲了。   裴铉被气笑了,宁泠总有办法惹怒他。   他巴巴送她的金瓜子,她补贴给蠢货用。   “派张川盯紧,三日后我忙完此事,马上去叙州。”裴铉沉着脸说道。   “是。”林韦德没想到自家主子,竟能按捺住脾气亲自去抓人。   还以为他会立马派人将宁泠绑了来青州。   叙州宁泠面色忧愁地看着院门,孟大哥三天两头出门。   她总觉得不是办法,想走可孟大哥又劝她路引马上要办下来了。   有路引当然更加安全,可这件事的期限已经超过了宁泠的预估。   又是一夜晚上,宁泠看着眼前还带着的烛火。   她揉了揉困倦的眼睛,孟大哥还没回来。   倏地她听见外面传来马车轮子碾压石子的声音。   接着又听见孟大哥醉醺醺的声音:“开门。”   宁泠立刻从榻上起身,穿好鞋子去开门。   院门一开,一股浓烈的酒味瞬间窜了过来。   宁泠不适地紧皱眉头,然后瞧见孟大哥双眼发红,醉醺醺地靠在墙上。   “孟大哥快进来。”宁泠轻轻唤他。   孟亦知喝得烂醉如泥,脑袋混沌一片,根本听不见宁泠的声音。   宁泠没办法,担心他睡在外面着凉。   只好拉着他的手臂往里走,那知他站立不稳,整个身形倒了下来。   宁泠只能揽着他的肩膀,一点点将人挪进屋子。   看着酩酊大醉的他,宁泠去灶房弄了碗醒酒茶。   将他努力唤醒,让他迷迷糊糊间喝了几口,为他掖好被角。   接着她回了自己屋,熄灯睡觉。   最迟明日,不能再等了。   殊不知一道院墙的人影,已将刚刚发生的一幕记得清清楚楚,马上传信出去。   第二日,孟亦知睡得晌午才醒,头痛欲裂。   他将房屋里水壶里的水喝完后,提着水壶去灶房。   看见宁泠坐在外面晒太阳,金黄璀璨的阳光碎影洒在她脸上。   眉目精致,皮肤白皙,在光晕的照耀下美的夺人。   纵使一身儒袍,也是清秀隽丽,气质如华。   他不由地一瞬间看痴了。   宁泠见他出来打招呼:“孟大哥睡醒了?”   “醒了。”孟亦知不知为何脸有点红。   “路引的人可有眉目?”宁泠的眼眸里多了几分急躁。   “放心,近来我日日与官府的公子们把酒言欢,不出三天就能拿到了。”孟亦知自信满满。   宁泠迟疑问道:“此事会不会很快泄露?”   官府的人都知道了,裴铉查起来岂不是很容易?   “读书人一诺千金,他们肯帮忙,我们就不能以小人之心待人。”孟亦知说话语气重了几分。   宁泠点点头,都是孟大哥的好友,应该不至于这么快泄露消息。   而且孟大哥这些天为了她的事情,没少出去应酬,自己不该胡乱质疑。   翌日一早,宁泠照旧领着菜篮子去准备买菜。   却发现对面竟然有了一家小摊贩,在卖包子。摊主手上沾着面粉,蒸笼里是热呼呼的白面包子。   宁泠眉头轻皱,这儿附近可没什么摊贩。   孟大哥的宅子紧靠着菜市场,那儿人流更多,生意更好。   她神色恢复,上前买了几个包子,接着去菜市场买菜肉。   中午时宁泠将那碟包子盛好,请孟亦知尝尝。   “孟大哥尝尝,这可是叙州城内地道的做法?”宁泠问道。   孟亦知尝了一个:“手艺很一般,不过包子馅的确是叙州城的老手法。”   宁泠脸色冷了下来,若说是个外地人,人生地不熟做生意,不会选位置还情有可原。   可即是叙州的老人儿,连她都知道菜市附近摊贩最多,生意最好。   可他偏偏摆在了宁泠居住的宅院门口。   “怎么了?”孟亦知见她神情不对。   宁泠语气艰难说道:“我们可能已经被盯上了。这家摊贩像是个盯梢的。”   孟亦知脸色一边,连忙想起身出门查看。   宁泠拉住了他,视线在周围扫视一圈:“估计周围还有人盯着咱们,切勿轻举妄动。”   宁泠压低嗓音:“孟大哥的小厮是不是快回来了?”   孟亦知点头,宁泠靠近他私语。   孟亦知沉着脸点头,两人说话的声音很小,没有惊动探子。   二人接着又若无其事的吃饭。   李郡守的生辰宴会如约在郡守府举办,张灯结彩,欢颜笑语热闹非凡。   以张家为首的富商轮流向李郡守敬酒祝贺。   李郡守面带笑意饮下。   原本是言笑晏晏的宴会,一位富豪饮酒后却忽然倒地。   接着众多富商纷纷倒地,身子软弱无力,神志不受影响。   众人哗然,面色震惊地望着李郡守。   李郡守也万万没有想到会有这出变故,刚想安抚众人。   接着他自己也身子瘫软,倒在地上。   林韦德带人破门而入,带着手下将早已盯好的人捆得严严实实。   裴铉慢悠悠跟着进来,修长的指尖揭开酒壶,低头闻了下。   他满意地点点头:“看来效果不错。”   李郡守躺在地上质问道:“裴铉,你我早有约定,为何临时变卦。”   “告诉你一个好消息。”裴铉闲庭散步地坐在他的主位上,“你家人平安无事,圣上没想过动他们。”   新帝要有这能耐,他裴铉也不用跋山涉水来青州了。   李郡守脸上的怒意淡了些,不忿地看来裴铉一眼。   “但还有坏消息。”裴铉饶有兴致看着他,“你这乌纱帽保不住了。”   李郡守勃然大怒,他听从裴铉命令行事,他竟翻脸不认人。   “李大人。”裴铉腔调慢悠悠,“拿着你全家人头威胁才肯为皇上做事,他敢用你吗?”   林韦德数了数人数:“侯爷,少了一个。”   裴铉面色不善,他不喜欢猎物逃脱掌心。   “应该是刚才借口出恭,趁机跑了。”林韦德回想,“派人寻了,没找到。”   “一个蝼蚁,算了。”裴铉忙着早点处理完去叙州。   李郡守也被粗绳捆得严严实实,他气急败坏:“裴铉你毫无正人君子之风。”   裴铉高兴地笑出声:“那还是当小人爽快。”   他从始至终都不相信李郡守,先用柳家遮挡,李郡守再搅浑青州。   柳家扎根已久,郡守府里有探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。   让林韦德再配合下药,比去蠢呼呼地信李郡守的府兵强得多。   他裴铉宁愿先当翻脸无情人,也不愿见李郡守反水害他。   林韦德带着一众侍卫将人绑上船,柳家新任宗子前来送行。   “裴兄,一路顺风。”新任宗子要年轻些,约莫四十来岁。五官端正,气质沉稳。   人情世故比上任宗子聪明得多,一口一个裴兄。   “柳兄放心,我定会向圣上禀明柳家功劳。”裴铉笑着回答。   “为圣上解忧是臣子的职责。”他话说的漂亮,又神情恳请道:“是有一件事请裴铉帮忙。”   虽然裴铉自诩是小人,翻脸无情。   可前脚柳家才帮了忙,后脚求他帮忙。他也不好太直接拒绝。   “柳兄请说。”   码头的风大,吹得人衣衫飘飘,发丝清扬。   宗子指了指身后的女子,才请求道:“小女外祖家在盛安城,老人常常念叨着她,我亦有心让小女前去尽孝,又担心她一人出行不稳妥。偏偏我如今事务繁忙,裴兄恰好带人回盛安,不然顺路捎带小女?”   裴铉眼眸微眯,凌厉逼人的视线直视柳宗子的瞳孔。   柳宗子依旧保持之前姿态,神情恳切。   “我船上都是些男子,柳姑娘恐怕不习惯。”裴铉缓缓道。   柳宗子还未说话,弱柳扶风的柳姑娘上前一步道:“我知侯爷辛苦办公,定会好好待在房内,不给侯爷添麻烦。”   柳姑娘身形较小,带着一顶帷帽,遮住了面容。   但声音清脆温柔,有带着点小鸟依人的脾性。   言尽于此,只是船上多几个人,裴铉也懒得争论。   对着柳家父女二人点头。   上船后船帆升起,裴铉负手而立望着幽深蓝色的河水。   裴铉问道:“盯好了?”   “侯爷放心。”林韦德站在他旁边答道:“张川带人日夜不歇地守着。”   一天后,裴铉的船到了叙州,天色暗黑。   “侯爷是否先去洗漱休息一番?”林韦德问道。   近日来侯爷为了尽早结束青州的案子,通宵旦达。   刚忙完又马不停蹄地乘船赶往叙州。   “休息?”裴铉带笑的尾音上扬,“没将人逮住,我可是夜不能寐。”   孟亦知的宅子被人围得水泄不通,一只蚊子都插翅难逃。   林韦德,张川带着把守门口,裴铉轻笑一声,用手掸去衣角的灰。   他慢悠悠地进了门,脸却迅速阴沉了下来。 第47章   简单狭小的宅子里,裴铉看着小厮和孟亦知两个大男人。   他将宅子内外搜寻一遍后,冷冰冰问道:“宁泠人呢?”   孟亦知万万没有想到宁泠口中纠缠的庶弟,会是眼前之人。   身形欣长挺拔,气质矜贵,容貌更是不可挑剔。   他气势凌厉,视线如刀子般扫过二人。   与孟亦知想象中猥琐,下流格格不入。   “敬酒不吃吃罚酒。”裴铉冷笑,准备让林韦德进来撬开他们的嘴。   却没想到孟亦知老老实实回答:“宁泠前两天就走了。”   看着像是个鹌鹑鸟似的,畏畏缩缩的孟亦知,裴铉暗暗皱眉。   宁泠什么眼光?难不成有什么眼疾?   横看竖看这男子也就只能算是五官齐全,勉强凑合。   “走?”裴铉不信,“藏在那?”   这么多人盯着她,如何能脱身?   时间回到那日午饭后,宁泠和孟亦知食不知味地吃完午饭。   下午宁泠又出门了,她粗略地环视周围。   斜对面的茶楼生意比以往好了许多,尤其是二楼露台处人多了。   那个地方视线开阔,但如今正值春季。   乍暖还寒时,今日连太阳都没出。丝丝冷风侵入身体,上面的人还怡然自得吹风喝茶。   宁泠暗自冷笑一声,十有八九是裴铉派来的人。   宁泠漫无目的的在路上闲逛,竖起耳朵仔细聆听身后的动静。   她没发现什么,应该是善于跟踪的练家子。   宁泠一路走至码头,码头处人头攒动。   各类买卖的摊贩众多,有些船只会临时靠岸采购些食材蔬菜。   还有许多脚夫蹲在路边休息,等有人寻他们干活。   买菜卖肉的摊贩也多,尤其是新鲜的渔货。   宁泠转了一圈,买了些小玩意。   在附近船行处租了马车回宅。   跟在身后的人擦擦冷汗对同伴说道:“她不会发现咱们了吧?”   同伴蹙眉,没说话。   他也不能确定。   “我瞧着不像,好像早上嫌菜市的菜不新鲜,来码头这边逛逛。”那人自说自话。   “反正咱们小心跟着就行。”同伴说道。   “上头吩咐,要好生盯着,不许轻举妄动。”那人小声问道:“那她真要跑,咱们咋办?”   “反正不能真让她跑了,万不得已也只能暴露了。”同伴叹一口气。   真跑了他们可完蛋了。   第二日,天灰蒙蒙的,笼罩着一片白雾。宁泠早起洗漱好,开门见卖包子的摊贩还在。   她过去又买了四个包子,装若闲聊:“摊主可是本地人?”   暗探神色不变:“正是叙州人。”   “怎么想起在这儿摆摊呢?”宁泠笑着道:“菜市那人多可热闹了。”   暗探心一颤,装作才知:“是吗?我以前在县里卖包子,对叙州城还真不熟悉。”   “我日日在那买菜,当然知道了。”宁泠又说道:“不过昨儿我去码头瞧了,那里的鱼肉更便宜些。”   短短聊了几句,送柴的老爷爷赶着马车来了,从马车上背着装满木柴的背篓颤颤巍巍走下来。   宁泠见状赶紧回屋帮着码柴。   暗探惊出一身冷汗,她话里话外已有试探的意思。   他明日若不去菜市摆摊,岂不更引人怀疑。   灶屋里,宁泠温和地笑笑,低声笑道:“老爷爷,我有一笔买卖与你做,你肯不肯?”   老爷爷放木柴的手停下,浑浊的眼睛盯着宁泠。   “明日你也这个时辰来送柴。”宁泠指着背篼说道:“但让你儿子来,然后我躲入背篓里,他将我放置到你们马车上,送我到码头。”   好端端为何要躲在背篼里离开,似乎是为了躲藏什么?   “你若肯帮忙,我给你五钱黄金,你可去当铺换成七两银子。”宁泠面色不惊,实际心里很是忐忑。   “公子,可是惹上了什么麻烦?”老爷爷声音沙哑问出声。   宁泠道:“其实也算不上大麻烦,大户人家的闺女看上了我,非逼着让我去入赘。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?”   老爷爷似信未信,眼转子在宁泠身上打转。   想了下,他还是点点头。   他们这样的人家,七两银子够一家人两年的家用了。   初次见面,宁泠就好心让他喝水,还担心他干重活体力不支,包了一个馒头给他。   这样的人不可能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大坏人,而且又敢在外招摇买包子。   应该不是什么犯人,黑户之类。   他又偷偷打量了下宁泠,身形矮了些。   可长得还真不错,皮肤白皙好得很,清秀隽丽。   大户人家动心思,绑回去做女婿也正常。   “这两钱金瓜子是定金。”宁泠拿出两颗破旧的金瓜子,“后面三颗是事成之后给你。”   人心不足蛇吞象,宁泠不敢将身上的钱财外露太多。   老翁点点头背   上背篓离开了。   下午孟亦知的小厮回来了。   宁泠和孟亦知商量一番,拿走了小厮值钱置办好去淮州的路引,以及回叙州的路引。   裴铉出发的那日,宁泠按照着平日里的时辰起身洗漱。   洗漱后,推开门在外面溜达了一大圈。   卖包子的摊贩已经离开,正经做生意的人家,谁会因一位顾客的随口一句话,就挪走了。   心里有鬼,不得不走。   宁泠回了屋,等着送柴火的上门。   老翁没有食言,与平日相同的时间,这次来的是他的儿子。   “咦,怎么是你?”宁泠开了门,语气好奇问道。   樵夫声音粗哑:“我爹今日身体不适。”   宁泠点点头,让他进了门。   因为长年砍柴的缘故,樵夫肌肉发达,手臂很粗。   身形不算高,但体格强壮。   “大哥,这些木材都是在叙州城附近砍伐?”宁泠看着柴火,若有所思。   樵夫一边干活,一边回答:“叙州附近的田地都是贵人的,我们不能乱去砍伐。”   达官贵人都有许多位置好的田地私产,将整个城池周围瓜分干净。   “那你们在那砍柴?”宁泠接着问道。   樵夫苦笑一声:“都是县城周围,无主的山上砍的。”   “那你们岂不是每天往返?”宁泠问道。   每日的柴火都是当天早上送来,早上往返进城肯定来不及。   “对嘞,吃了午饭,下午赶马回去装柴,早上一早进城。”   “干这活还需要两人才成。”宁泠思索后回答,一人专心砍柴,一人送柴。   “家里谁没个闲人,半大的娃娃都能送。”樵夫笑笑。   灶房内两人交谈几句后,他将柴火拿出放好后,宁泠钻进了背篓。   幸好宁泠身形较小,背篓空间比较大,外表看不出异常。   等宁泠蹲坐下后,孟亦知在她头顶上盖了一块黑布:“到了后要给我写信。”   “好。”这句话是宁泠叮嘱孟亦知说的。   现在她将自己人身安全完全托付给了陌生人。   这樵夫要是将她背去买了,她毫无反抗之力。   害人之心不可有,防人之心不可无。   宁泠希望这话至少能震慑一下樵夫。   天色未曾大亮,还有朦胧不清的雾气,使得可见度明显变低。   男子孔武有力,背着宁泠出门,脚步轻快。   卖包子的摊贩扯了,探子不敢靠得太近了,怕惹起宁泠怀疑。他们远远看着与往常一般。   雾蒙蒙一片,只看见樵夫背着背篓的身影。   将装着宁泠的背篓放至马车上后,他开始往下一回人家送柴。   直至将这条街道的柴火送完,他才驱使马儿加速赶往码头。   到了码头,宁泠脸上有了点笑意,按照约定将金瓜子付清。   昨儿她事先来这踩了点,孟大哥小厮的路引是去淮州。   她已弄清楚船在那,在码头如鱼得水般钻进了船。   速度很快,旁人估计都还没看清楚。   其实孟大哥的小厮与她长得并不算像,宁泠别无他法,只能赌一把。   幸好或许因为早上光线不好,又因为宁泠特意将肤色抹黑了些。   穿上一身小厮的青衣,倒是顺利浑水摸鱼上船。   上了船,宁泠心里的警惕也没有松懈下来。   裴铉的人盯上了她,裴铉本人应该也会很快来。   她已经叮嘱孟大哥,将她怎么前往淮州的过程如实告知,不说必定会被严刑拷打,说出实情后,裴铉忙着追捕她,无暇顾及他们。   至于到了淮州的打算,宁泠未曾透露一字与他们。   裴铉很快就会追踪她到淮州的行踪。   她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离开淮州,躲避他接下来的追踪才是关键。   宁泠坐在船舱,望着一望无际,河水滔滔的两岸。   既然水路躲不了,她就走陆路。   既然州城被严防死守,她就去小县城。   这还是她卖包子时,摊主说得话让她灵机一动。   裴铉刚上船赶往叙州时,宁泠恰好在淮州下了船。   下船后,她看见不少小孩子在码头跑着玩,身上衣衫或多或少都打了不少补丁。   宁泠拿出几吊铜钱招招手,其中一个年纪和胆子稍大的孩子围了过来。   “小哥哥,你需要帮忙吗?”小孩子的眼神怯生生。   宁泠笑着问道:“你知道这淮州哪家客栈便宜实惠吗?”   小孩眼睛望着铜钱点点头:“万福客栈就很好,就在这附近,需要我带路吗?”   宁泠摇摇头,小男孩有点失望,他还想着能挣点跑路费。   宁泠脸带笑意地将小厮回叙州的路引拿出来:“你去帮我买张后日最早去叙州的船票,然后将东西都交到万福客栈。”   小孩子点点头,宁泠将几吊钱给他了。   宁泠也是坐了船才知,有些忙着出行的人,会头一天早早预订好船票。   第二天卡着时辰来即可。   买票有路引就成,只有上船才可能会查路引与本人是否符合。   但是这几次的逃跑经历,宁泠逐渐发现其实查得并不严格。   首先船夫就不认字,完全靠码头几个管事的,大家也懒得多费精力。   有钱赚大家都开心。   宁泠租了马车往万福客栈去,到了客栈她订了一间屋住到后日离开。   接着又离开,然后徒步走至城门处等待。   她在等待一个契机。   大概等了一个时辰,宁泠躲在附近茶馆喝茶,终于发现了她要等的人。   是送柴的人。   风尘仆仆的马车,她的马车和衣衫上都沾了许多木屑,衣衫不可避免被勾坏。   应该是准备回去装柴火的人。   “大姐。”宁泠笑着伸手将马车拦下。   路过了好几个送柴的,有青年人,也有老年人。   还有被风吹雨淋晒得皮肤土黄色的樵夫。   他们应该是生意好时帮着砍柴,无事时帮忙送柴。   只有大姐一个女性,估计是大姐家里男丁不足,又家境窘迫。宁泠毕竟是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。   相较于男人的体格和力量,还是女子能让人稍微安心些。   而且大姐们一般都是热心肠,给足了路费不会为难人。   大姐勒紧马绳,警惕地看着宁泠。   她一个女人家送柴,遇见过许多地皮流氓,不怀好意之人。   宁泠端正行了礼,客客气气问道:“大姐可是回高石县?”   在茶馆她打探过,淮州的柴火大多来源于这个地方。   大姐比旁人回去的时辰要晚,应该离得不远。   大姐没说是与不是,问道:“与你何干?”   大姐身形与一般女子稍稍魁梧些,看起来是个干练利索的人。   皮肤干燥,肤色带着黄褐色,一看就是劳作的人。   “是这样的,我有事要去高石县。”宁泠拿出六个铜板道:“身上银钱不够,车马行不肯带我,大姐愿意顺路捎我一程不?”   大姐闻言心中微动,她一个人回去也是回。   多捎个人上马车也无妨,还能多得六枚铜币。   她又仔细打量了宁泠几眼,看样子是个清秀小生,手无缚鸡之力。   “成吧。”大姐开口,“你上来。也是你今年儿运气好,遇见了我,车马行不收你一吊钱,那肯载你。”   宁泠将铜板递给大姐后上了马车,连连道谢。   过城门时,宁泠心里十分紧张。   大姐送柴多年,城门守卫早认识她了。   连马车帘子都没掀开,就放人走了。   宁泠长舒一口气,这样出入城门就没有她的记录。   想要追查她的行踪就不是一件容易事。   马车上颠簸了一个时辰后,宁泠在高石县附近下了马车。   县里比不   得州城热闹繁华,城内的茶棚四周窝着几个小孩。   衣衫褴褛,小脸脏兮兮的。   宁泠看了几眼,上茶的小二说道:“都是些讨厌的小乞丐,看好你的钱袋子。”   他见宁泠频频探头看向那边,以为他心生怜悯,劝说道:“你可别好心去施舍,小心他们一哄而上将你抢了。”   宁泠点点头,在外行走,莫要多管闲事。   她看了眼年纪最大的小男孩,心生疑惑问道:“那个头儿应该能自食其力了,怎么还乞讨为生呢?”   “哦,他一个人干活倒是能活。”茶馆人不多,小二和宁泠闲聊:“可他的那几个弟妹,若没他在上面顶着,可要被其他乞丐欺负死。”   乞丐之间也有帮派斗争,划分地盘。   这个年纪大点的小男孩走了,剩下的孩子们就没有活路了。   宁泠沉思了会,付了茶钱向那群乞丐走去。   小二摇摇头,不听劝啊。   见有人走来,小孩子都眼前一亮,以为他是来好心施舍的。   宁泠走在最大的男孩子面前:“你们应该偷了不少东西吧?”   小男孩闻言瞳孔猛缩,没有说话。   从小二刚才的话里,不难猜出他们干了许多偷鸡摸狗讨人嫌的事情。   几个小孩子脸上沉不住气,缩在一团。   “户籍有吗?”宁泠压低声音,“有我想要的,给你们五吊钱。”   既然弄路引扎眼,宁泠就换个方向。   小男孩点点头,让宁泠等会。  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,他带着一堆发黄发黑的户籍过来,让宁泠挑选。   宁泠接过后,在上面找与自己外貌描写相近之人。   最好户籍也是高石县村落的人。   她挑出符合的两张,将五吊钱给小乞丐。   小乞丐舔了舔嘴角,眼神贪婪。   宁泠笑了笑,跟着裴铉久了。   她也学会了几分他那副似笑非笑、气势骇人的模样。   “老实些,不然将你们送官府衙门。”宁泠嘴角上扬,眼神凌厉。   几个小乞丐顿时老实了,眼神惊恐,他们最怕的就是官府。   平时仗着年纪小偷了就跑,可总有没跑掉的。   被送进了官府后,挨了打受伤出来,没有钱买药,不治身亡。   有了户籍,宁泠就是正儿八经的高石县人了。   但是她依旧不打算住客栈,或是租房子。   裴铉敏锐地很,一点点动作都会让他顺藤摸瓜。   叙州那么快被追查发现,线索无非两点。   金瓜子和路引。   幸好金瓜子换来的银子足够她一两年衣食无忧了。   高石县比不得州城繁华,万万不能去典当黄金。   坐吃山空不是办法,得去找个活干。   不然天天无事可做惹人怀疑。   最好还是个包吃住的活计,这样裴铉就不能追查到她的行踪了。   宁泠一连跑了几家酒楼,都没影子。   当小二是个抢手的活,跟着吃香喝辣,运气好说不定还有赏银。   做生意的掌柜眼睛像个火眼金睛似,一眼瞧出宁泠不是那种殷勤会哄人的甜嘴巴。   宁泠心生几分郁闷。   跑了最后一家酒楼,掌柜的好心说道:“小哥看着像是个读书人,哪里适合干这行?”   其实像个书童,但是掌柜们向来都能说会道。   这话点醒了宁泠,她不是认字吗?   宁泠马上又毛遂自荐了当账房先生,可还是无人问津。   认字和会做账有很大区别,再说谁家敢随意请个毛头小子做账?说出去岂不笑掉大牙。   宁泠漫无目的在街道徘徊,看见一家书肆,外面贴着招工。   她抬脚走近里面,店内坐着一个老翁,见有人进来随口:“买书还是借书?”   “我看外面招工?”宁泠拱拱手。   老翁看了下宁泠:“可认字?”   宁泠脸上带笑:“常见的字基本认识。”   她也不敢拍着胸脯保证都认识。   老翁将一大摞书推到宁泠面前:“把书名都念出来。”   “春秋,昭名文选......”宁泠一个个读出来,偶尔也有个别字不认识,她尴尬地摸摸额头。   “写出来我瞧瞧。”老翁接着拿来纸笔。   宁泠心里更悬了,她那手字,她自己都不太好意思。   没办法,她硬着头皮写出来。   除了勉强能看懂,毫无笔锋,筋骨可谈。   “行吧,我这五百文一个月。”老翁又带着宁泠去了书肆后院,“你若没落脚地,可以住这后院,这边是我房间不常用,那间屋子可以给你用,不包饭食,你自己煮饭。”   他找帮工许多了,都没找到合适的。   首先书肆要帮忙找书,整理书籍,简单的认字必不可少。   然后还有借书的,要会简单记账,几时借了后来是否如约归还。   当然有穷书生来,老翁聘用了几个月。   他们一门心思扑在看书上,月月拿了银钱还免费看他的书。   干活一点都不细致,天天想着科考。   老翁一怒之下将他们扫地出门,可他年纪大了,眼花得很。   今日终于遇见个合适的,来了个看着年纪小,心思单纯的。   又能认字又能记账。   那手字要想参加科举考试,起码还得练五年以上。   要想能取得名次,还得再练十年。   宁泠很满意这份活,能有单独的房间。   酒楼小二都是睡大通铺,书肆里往来的人也简单。   叙州城内,孟亦知将宁泠的计划托盘而出,裴铉倏地笑了一声。   他出了宅院:“派人马上去淮州追查,注意码头路引等消息,她肯定想办法脱身,不会久留。但以防万一,淮州也好好查查。”   “是。”林韦德派人连忙去查。   他以为侯爷会勃然大怒,狠狠惩治张川等人,但他似乎心情没想要中糟糕。   毕竟人放在眼皮子下盯着,还让她跑了。   裴铉阴沉的脸色稍稍缓解,孟亦知在宁泠心里不过如此。   还以为是患难与共、生死不弃之交,结果大难临头,弃之若敝履。   “张川,此事办不好。”裴铉轻蔑地睨了眼身旁人,“不必再回来见我了。”   “是。”张川面露愧色,心里发誓一定要查出宁泠的行踪。   裴铉身上还有公务缠身,不便久留。   他回船直达盛安城内,进宫禀明一切。   时间如流水,三日后淮州传了消息回来。   查到宁泠在淮州落脚,还买了回叙州的船,但张川派人去寻却一无所获。   他怀疑宁泠故意暴露行踪,以假乱真,兜兜转转没了线索。   “林韦德,去宁泠老家从卖她的族亲里,挑几个有用的送过来。”裴铉忽地说道,又皮笑肉不笑,“还有她那个孟哥哥的家人一并接来。”   林韦德:“是。”   他心里偷偷犯着嘀咕,不知侯爷又要干什么? 第48章   “好奇?”裴铉问道。   林韦德点点头:“宁姑娘怕是对族亲无甚感情。”   族亲将她卖了,宁泠睚眦必报的倔脾气,估计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给他们的。   侯爷若是想靠用族亲来威胁宁泠,恐怕没用。   裴铉笑笑,斜睨了林韦德一眼:“在你心里,我只会用要挟这套?”   “当然不是。”林韦德涨红了脸。   “她那性子,再捉回来也想着跑。”裴铉语气低沉了下去,“既然如此,我便干脆断了她的路。”   林韦德没想到这其中与宁泠族亲有何关系。   裴铉接着说:“未娶妻,先纳侧夫人,她身份又低微,少不了闲言碎语。”   “侯爷是想抬举她族亲?”林韦德大概摸到了门道。   不过他认为宁泠不会领情。   裴铉不屑笑笑:“抬举也要有命享福才行。”   林韦德又想到连孟亦知的家人一并绑来,他谨慎开口:“孟亦知好歹是个秀才,侯爷此举是否太过冒险?”   若是被人抓住了小辫子,也是麻烦事   一桩。   “你脑子里的本侯到底有多穷凶极恶?”裴铉掀了掀眼皮子,盯着林韦德。   满脑子都是他要去用宁泠族亲威胁她,要去折磨孟亦知一家。   林韦德神情讪讪,难不成侯爷找他们还有好事?   “积善行德。”裴铉拖腔拿调,“这四个字没听说过吗?”   林韦德点点头,但他不认为侯爷会对孟亦知一家积善行德,对宁泠还差不多。   “去叙州找找有没有好人家。”裴铉若有似无的笑意浮现在脸上,“给孟亦知好好说门亲事。”   林韦德的脑袋真的转不过来了,嘴巴张大:“啊?”   “按我说的去做。”裴铉懒得和他这个榆木脑袋多说。   一月时光悄然而逝,裴铉的脾气愈发阴晴不定。   张川将叙州淮州翻了个顶朝天,还是没有消息。   裴铉甚至亲自跑至淮州,监督众人的搜寻结果。   线索是从淮州断了的,能够查到宁泠下了码头,去了客栈。   但之后就杳无音信了,裴铉记得上次在花楼宁泠曾透露过想去江南。   他派人也去查了,还是没有消息。   人是从淮州消失的,她躲在城内的可能性也很大。   他派人将外来人员仔仔细细筛了一遍,也往四周发散。   尤其命人严格核实户籍本人,派人去茶馆、花楼、酒楼打探消息。   相较于裴铉搅地天翻地覆,宁泠的这一个月倒是活得惬意简单,她厨艺不好也不为难自己。   每月五百文,只要不日日去酒楼海吃海喝,怎么都够了。   唯一的不好便是人人都嘲笑她的字,丑得不忍直视。   书肆靠近县学,附近不少书生来看书借书。   每每借书时,宁泠抄录记账都能看见别人嫌弃的眼神。   春光明媚,风和日丽,太阳散发的温度刚好适宜。   宁泠搬了一般躺椅放外面,悠哉悠哉地晒着充满暖意的阳光。   徐徐微风拂来,带着烂漫的花香,懒洋洋地舒服极了。   老翁只有每日关店时来盘点一次。   平时他并不管束宁泠。   她已经将附近小镇方位大小都打听过了,以备后患。   宁泠当初从男孩手里拿走了两张卖身契,一张和老翁签了帮工契约。   她寻思现在是不是该去弄一张路引,还是踏实地留在这里。   晒着热乎乎的太阳,宁泠闭眸思考了一会。   认为还是要准备一张真正的路引,做两手准备。   心里做好打算,晚上老翁来盘账时,宁泠说道:“我明日休一天。”   老翁点了点头,他每月有一天假。   第二日宁泠懒得睡了个懒觉,接着她对着镜子捣鼓一番,力求与另外一张户籍上描述贴切。   她吃完午饭收拾好后去了官府,准备去登记办理路引。   竟然是长长一条队伍,宁泠垫着脚尖望着前面。   轮到她估计还早,宁泠不死心又跑去前面去查看一番。   发现办理的速度十分缓慢,是挨个轮流进去办理。   每个人进去的时间大概有小一炷香时间,出来的时候还理理衣衫。   难不成还要脱了衣服,验明真身?   宁泠吓了一跳,返回排队的队伍中。   她有意打探消息抱怨道:“天啦,这么长的队伍,要排到什么时候啊?”   周围也是骂声一片,后面跟着来排队的人源源不断。   宁泠:“我记得以前也不这样啊?”   有知情者讨论起来:“听说叙州来了个大官,新官上任三把火。说啥路引户籍核实不严,下面这些人可不拿着鸡毛当令箭,个个铆足了劲查。”   众人叽叽喳喳,宁泠越听心底越生寒,脊背惊了一身冷汗出来。  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:“是不是还要脱衣服啊?”   排队里有女子听了后,脸色吓得惨白。   有办了路引的好心人安慰道:“男子检查男子,女子检查女子,而且不会全部脱完。”   众人听了才稍稍放心。   宁泠的心却坠了下去,知道今日这路引她是办不成了。   老百姓口中的那个大官不知是裴铉本人,还是他的手下。   明明阳光明媚,万物复苏,生机勃勃。   宁泠却感觉丝丝凉意从她的皮肤蔓延到五脏六腑。   宁泠思考了会,她没动用金瓜子,每月花销正常并不扎眼。   唯一担心被查出来就是户籍问题。   对于现在这种情况来说,以不变应万变是最好。   户籍路引查得这么严,她贸然动身很有可能被发现。   宁泠老老实实地回了书肆,路上却遇见了个小乞丐,十分眼熟,好像是之前那群。   他们之前在茶棚附近流浪,距离县城内尚且还有一段路。   乞丐之间一般有明确的地盘划分,不会轻易踏足别人的地方。   宁泠顿感不妙,放轻脚步跟了上去。   死胡同里内,他们被一群年纪稍大的乞丐围堵住。   小乞丐们势单力薄,体格较小,神情紧张。   大乞丐们嚣张囔囔:“你们坏了规矩,来这讨东西就是找死。”   “我们马上就走,好不好?”一个男孩子哭咽说道。   大乞丐们一哄而上,打算好好教训下他们。   宁泠皱眉看着眼前这一切,那个卖给她卖身契的男孩呢?   “住手!”宁泠呵斥一声。   大乞丐们纷纷扭过脑袋,看着宁泠。   一时间大家都没动,大眼瞪小眼。   大乞丐们仗着人多势众,恃强凌弱,并不将宁泠一个人放在眼里。   “旁边就是衙门,你们想去吃牢饭?”宁泠拿捏姿态,冷笑一声。   大乞丐们都吓得面色大变,一哄而散。   小乞丐们鼻青眼肿地蜷缩在墙角,神情紧张望着宁泠。   宁泠走近问道:“你们老大人呢?”   几个孩子看他刚才面色不善,害怕被送进官府吓得瑟瑟发抖。   “我与他无仇无怨,只是以前见他护着你们。”宁泠语调轻柔。   一个小女孩忽地哇哇大哭起来,宁泠吓得手足无措,连安慰了几声都没用。   出了胡同,从外面摊贩处买了几个热饼哄他们。   小女孩饿极了,一边狼吞虎咽地吃,一边含糊不清地说话:“哥哥他被官府捉走了,都是因为我,呜呜呜。”   宁泠从几个年纪稍大点的孩子口中得知,原来是小女孩去偷人钱袋子时被逮住了,当场要被拖去官府,他们老大拼命挣扎才救下她,他自己却被抓住了。   宁泠心彻底慌了,现在官府对户籍路引审查这么严格,很有可能会盘问他。   预感自己行踪可能暴露后,宁泠急急忙忙回了书肆后院,连老翁与她说话都没听清楚。   此时淮州城的府邸,大大小小的官员坐在书案处整理核实户籍路引。   裴铉眉梢下垂,脸色不虞地坐在主位上,有些无精打采。   一个小官员神采奕奕,急匆匆跑来:“侯爷,有消息了。”   裴铉踩在脚踏上,骨骼分明的手支着脑袋,神情波动并不大。   连日来,捕风捉影的消息太多了,每每却是空欢喜一场。   夜里一个人躺在床塌时,他有时会想是不是永远找不到她了。   像是石沉大海,音信全无。   小官员见侯爷兴致不高,犹豫地望向林韦德   “说。”林韦德出声。   小官员情绪高昂道:“高石县有个长相清秀,身形消瘦的男子,从一个乞丐手里买了两份户籍,时间刚好符合大人的要求。”   “高石县?”林韦德问道,“距离此地有多远?”   “不远,坐马车大约一个时辰的路程。”官员恭敬回答。   从宁泠下船的时候来算,还真有可能。   林韦德道:“可对比了画像?”   画像上的宁泠一袭男装,眉清目秀,是裴铉亲笔所画。   州城的守门主将才有画像,让下面的人看过后按照记忆对比。   若有对得上的,再仔细核查户籍路引。   官员挠挠头道:“不完全   像,那人皮肤暗黄了些,身高也比描述地要高些,五官倒是有几分像。”   裴铉的眼珠子像是猫见了耗子般,蹭得亮起来。   “人还在高石县?”他声音里带着急切。   小官员连忙问道:“下官离开时在,从官府查出的备案上看,他在一间书肆做帮工,平日里都宿在书肆后院。”   裴铉笑出了声,像她的行事作风,估计八九不离十。   “林韦德,去挑最好的马。”裴铉大步流星往外走   宁泠神色焦急地在屋里转着圈,脑子乱成一团浆糊。   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,要头脑清醒去考虑后路。   她有两张户籍,后面一张户籍还从没用过。   她可以用这张户籍悄无声息地去小镇上避避风头。   男孩子虽然知道她拿走了两张户籍,却不认字,不可能知道户籍的真正信息。   宁泠觉得事不宜迟,连衣衫她都没收拾。   匆匆把户籍和金瓜子藏好后,她就赶到了车马行。   “小哥去哪?”店主拨着算盘问她。   宁泠犹豫了,裴铉如果能追查到高石县,她一走了之后。   他必定能够顺藤摸瓜找到车马行,看到登记册就能知晓她的目的地。   而且他骑马追赶必定比马车快。   “我去红光镇。”宁泠报了现在书肆使用的户籍。   “好勒,客官一个人?要马夫不?”掌柜一套话问下来。   “要。”宁泠心里暗叹一声,出门在外没点技艺傍身,难于登天。   若是她会骑马,裴铉要追查她行迹就难了。   退一步来说,就算不会骑马,会驭马行动也会方便很多。   交付了铜币后,掌柜很快配好了马车和马夫。   宁泠毫不迟疑上了马车出了城门,以往城门把守检查不严。   今日却不一样了,宁泠和马车的户籍都被要求拿出来检查。   “去哪?”把守城门的士兵一板一眼问道。   宁泠老实回答:“回家。”   官兵看了眼人户籍对得上,就挥挥手放行了。   去了城门没行驶多久,宁泠对马夫说道:“大哥,先送我去古井镇吧。”   马夫自然不乐意:“不是说去红光镇吗?”   宁泠解释:“我难得有假回家一次,有个伯父一直在古井镇做点小生意,他身子不好,我刚好顺路去看看他。”   马车拧着眉毛没开腔,宁泠掏了一吊钱塞到他怀里。   “麻烦大哥,这是去古井镇的路费。”   马夫的脸上有了点笑意,车马行是老板的,他们只有工钱。   外面收这一吊钱,他可以昧下一半。   两人交涉好以后,宁泠缩回了马车,将马车帘子掩盖地密不透风。   不知裴铉多久寻来?虽然可能是她虚惊一场,可还是先做打算为妙。   路边上尘土飞扬,时不时有马车路过。   约莫行驶了半个时辰,忽地听见外面群马奔腾声,马蹄重重踏在地面上,形式骇人。   县城附近骑马的人不多,一群一群的更少。   “还有多远?”宁泠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,是裴铉!   她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,手指死死攥紧帘子。   “侯爷快了,约莫还有一炷香。”不认识的声音回答。   裴铉没有回话,凌厉的眼眸对视上迎面而来的马车。 第49章   宁泠躲在马车内,屏住呼吸,手心紧张地发汗。   “侯爷怎么了?”林韦德侧目问道。   “没什么。”裴铉摇摇头,“走吧。”   他也不知自己刚才为何停下,还是先去高石县要紧。   两人擦肩而过,等确定裴铉等人离开后,宁泠才敢掀开一点缝隙,看了看外面,   一炷香后,裴铉到了高石县,小官员连忙将他引去书肆。   宁泠离开时不敢和老翁透露风声,他还被蒙在鼓里不知情。   他看见一群腰佩刀剑,气势凌厉的人进了书肆,忙问道:“几位有何贵干?”   小官员立马问道:“你的帮工呢?”   “小李?”老翁声音发抖,莫非那家伙在外惹了什么事情?   “对,人呢?”   老翁神色忐忑回答:“不久前还回了屋但又出去了,今日他休假我不知道他又去哪了?”   林韦德对上裴铉的视线,心神一滞。一个手势令下,侍卫们四散寻人。   “为何不派人盯住?”林韦德神色不悦质问道。   “昨天他都好好在这。”小官员慌忙找补,“应该是在外玩,没出县城。”   小官员暗暗祈祷宁泠没跑,不然他官路亨通的机会瞬间化为泡影。   当时从小乞丐处得了点消息后。他欣喜若狂,却不敢告诉其他人,不然县令他们抢功劳,还有他什么事情?   他没惊动任何人,自己偷偷摸摸来书肆偷看了一面。   发现挺像后,马不停蹄去见了裴铉。   一炷香后,侍卫传来消息,约莫他们到达前半个时辰,宁泠租了马车去红光镇。   “侯爷,我立马带人去追?”林韦德问道。   裴铉蹙眉:“不必了,她的性格不会这么堂而皇之地将目的地告诉我。”   她既然察觉到不对离开了,就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行踪。   林韦德认同道:“我派人守着车马行,等马夫回来立即询问下落。再派人去附近几个镇重点搜寻。”   裴铉点点头,没想到功亏一篑。   旁边的小官员听了脸色煞白,没想到坏了事,林韦德忍不住狠狠剜了他一眼。   裴铉去了宁泠后院居住的小屋,里面依旧很简单,她离开得匆忙,连衣衫都来不及收拾。   他凑近嗅了嗅,依旧是她身上那股浅浅的橘香味。   裴铉还翻了翻她抄录的记账本,那手字没有半点起色。   等他抓住她,定要让她好好练练。   他整洁的手指在账本上临摹他的字时,忽地想到来时遇见的马车。   她时不是在那辆马车上?所以他才心有所感地停下。   “林韦德,去追我停下看得那辆马车。”裴铉命令道。   “是。”林韦德答道。   是又怎么样,半个时辰过去了,路上的马车不止一辆,早已难寻踪影。   她说不定已到达某个小镇,隐藏行踪。   林韦德心里暗叹,或者侯爷自己也知道,却还是心存侥幸。   “算了。”裴铉想了想说道,“全力排查附近镇上的人口。”   她狡黠去狐狸,没那么容易逮住她。   “是。”   宁泠到达古井镇后,她指了家路边的茶棚:“大哥,你在这儿歇会脚,我先去看伯父一个时辰内必回来。”   宁泠唤小二给他上了几样吃食茶水,还主动热情地付了账。   马夫见他如此客气周到就不好多说什么。   走远后,宁泠随意又找了一家茶馆歇息。   明明是清香的茶水,她却味如嚼蜡。   裴铉这么快就寻来了高石县是她没想到的,她原本计划是在古井镇躲一躲,看来是不行了。   以裴铉的脾性肯会将周围几个县镇好好搜寻一番,小镇人口少,外来人员尤为扎眼,要不了多久就能搜出她。   宁泠眼眸透着焦急,要怎么甩开裴铉呢?   他现在人在高石县,待马夫回去后一查,她便无处遁形。   倏地宁泠想到了什么,轻声一笑。   他裴铉要离开淮州去高石县,她宁泠就离开高石县回淮州。   还要让他认为她不可能回淮州。   宁泠在古井镇找了家车马行:“掌柜的,我要去高石县。”   “好勒。”   一个时辰后,宁泠按时回去了。   他神情悲切,情绪低落的模样。   引得马夫多看了他两眼:“小哥怎么了?”   宁泠似是终于忍不住嚎啕出声:“我大伯快不行了,我真没想到他病得这么重了,他还强撑着不告诉我们任何人。”   马夫有点连忙安慰了几句后问道:“那小哥还回红光镇不?”   “我肯定不能离开。”宁泠双眼发红,“怎么能   扔下他不管!”   马夫偷偷嘟囔:“那他的家人孩子呢?”   见宁泠泪眼婆娑地望着他:“大哥,你再帮我多跑一趟吧。”   “啊?”   “我大伯有个儿子在淮州的来福客栈当小二,烦请你去递个消息,速速回来。”宁泠又给他套了两吊钱,“求求你了。”   宁泠一边说着,一边就要给他跪下。   “我答应你,答应你。”马夫连忙扶起他,“我现在出发?”   宁泠摇摇头:“淮州路途遥远,现在都快黄昏了,你现在出发,等到了说不定城门都关了。就算没关,告诉我堂哥,他也来不及出城门。叙州城客栈又贵,不如你在古井镇住一晚,明日早起去送信可好?”   马夫点点头,淮州城内啥不贵。   宁泠把马夫送到客栈安顿好,就回车马行上了马车出发。   她当然不是真正回高石县,羊入虎口。   宁泠将车帘漏出一道小缝隙,仔细观察外面。   她现在的行踪已被人盯上,坐马车如论如何都会被查出来的。   看到了熟悉的光景,宁泠喊道:“停。”   马夫好奇问道:“怎么了?”   “忽地想起这附近,我有个亲戚许久没有拜访了。”宁泠笑着答道:“大哥,你回去吧。”   古井镇的马车一脸皱眉地看着宁泠,觉得他举止怪异,莫名其妙。   可宁泠执意如此,他也不管闲事,少跑些还轻松点,于是调转马头回古井镇了。   宁泠下了马车后,打量四周这个地方,就是裴铉刚才经过的。   当时听见说此地距离高石县一炷香的时间,那距离淮州应该还远。   宁泠当时做大姐的马车时,有心记了下路。   但是时隔一个月,她不能保证。   但是没关系,路面上众多的马蹄形可以为她指路。   宁泠背着买好的干粮和水,在路上行走。   路上的风险宁泠也考虑过,但是她还是想赌一把。   靠近州城不可能有土匪,尤其裴铉还在这,官员肯定会注重治安民风。   一个时辰的马车路程,宁泠估计自己要走两三个时辰。   最好是清晨刚开城门那时侯入城,那时候入城的人多,把守城门的士兵肯定不会检查太仔细,对面容印象不清晰。   看来只有连夜赶路了,宁泠低叹一声。  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,宁泠累得满头大汗,坐在路边喝了口水后,咬咬牙继续坚持下去。   白天光线好她认路更加清晰,而且随着时间流逝,路上的马蹄印肯定越来越模糊,晚上也更不好辨认。   天色昏暗笼罩着大地,宁泠已经不记得走了多久了,脚疼得厉害,小腿酸痛。   她得赶紧找个地方歇一歇了,反正肯定走了大半多了。   宁泠不敢去有人的地方借宿,只有沿途找找破庙,或者亭子之类。   又走了会,天色完全暗了下来,寥寥星辰坠于夜空。   宁泠找到了一个破庙,她谨慎地将拿出防身携带的银簪,死死攥在手心。   另一自拿着包裹取出的火折子,吹燃后她慢慢推开门进去,嘎吱一声。   厚厚的灰尘扑面而来,呛得宁泠直咳嗽。   宁泠眯着眼眸将这件庙屋走了一遍,没有任何人住的痕迹和物品。   此地处于两县城中间,人烟稀疏。乞丐流氓们会更愿意靠近人多的地方。   宁泠放心地找了个角落,将包裹抱在怀里睡觉。   春季夜晚的风带着微凉,宁泠忽地想到她逃跑那天被酒鬼堵在胡同的事情。   如果那天她没能侥幸跑掉,她会毫不犹豫地拿出侯府的卖身契震慑众人。   行踪暴露就暴露了,人活着就什么都还有可能。   现在那张卖身契她都留在身上,也算狐假虎威的一张护身符。   她不敢睡得太死,睡一会醒一下,透过破残的屋顶抬头看看天色。   见天色稍亮些后,宁泠又收拾好东西继续赶路。   有时候遇见实在认不清路时,她又吹燃火折子看看路面。   走得宁泠疲惫不堪时,她终于宁泠高大厚实的城墙,困意泛滥的脑袋来了精神。   宁泠跟着众人排队,等着开城门。   她并不担心会与去淮州的马夫碰上,因为马车是在另外一个门排队。   路人和马离得太近了,有被踢伤的风险。   现在士兵多半会仔细检查马车,她之前那套做马车出入城的计谋是用不成了。   轮到宁泠入城检查时,士兵看着她两眼,没看出什么太大区别。   灰蒙蒙的天色,后面乌泱泱一大堆人。   他翻了翻户籍,是淮州城下面小村落的人,本州人不用路引也成。   “进城干什么?”他问道,毕竟户籍上家离这较远。   宁泠小心赔笑回答:“进城找个活计。”   她不敢说回家探亲,害怕被追问详细地址和人员。   士兵问道:“啥都不知道,就敢往城里跑?”   宁泠脱口而出:“家里托人找了关系,说让我去来福客栈当小二。”   士兵听了点点头,放了宁泠走。   宁泠回头看了眼,发现进城的每个人都要被盘问,如果回答的很模糊,或者是敷衍,就会单独拉出去严查。   她感叹自己幸好记住了一个客栈名字,不然被盘问时还不知道说什么。   宁泠进了城后,用假户籍找了家平价客栈住了下来,好好洗了个澡后,去床上一觉睡到下午。   裴铉这儿中午才等到从淮州回来的马夫,他一回车马行见这阵势吓得双腿发软。   裴铉和林韦德都看了马夫一眼,原来当时宁泠就在那辆马车上。   等马夫一五一十交代完后,林韦德问道:“属下马上派人去古井镇查?”   裴铉没说话,眼眸幽深,神情有点疲倦。   他等了一夜。   宁泠绕了这么一大圈让马夫去淮州,是为了拖延时间逃跑。   整整一天一夜时间,她不知又跑去了哪儿?   他和林韦德都心知肚明,宁泠不可能在原地坐以待毙。   没多久,探子从古井镇传来消息,将那位马夫一并带了来。   马车带着他们到宁泠下车的地方:“就是这儿,他说他有亲戚在附近,要去拜访。”   林韦德看着熟悉的地方不敢说话,他没想到宁泠会这么大胆。   反其道而行,不知她来这的用意是为何?   林韦德看了地图,这条路四通八达,可前往附近几个小县城,而且来往马车又多。   一时间想找出她的踪迹很难。   “去查!周围所以她可能到的地方,都给本侯查清楚。”裴铉眼底阴鸷。   裴铉失去了所有耐心,每次就差一点,就那一点!   她在他眼皮子招摇过市,分明是在挑衅嘲笑他。   宁泠在客栈住下的几天,仔仔细细思考了下自己后续可行的方案。   现在的路引她肯定没法拿到了,想去其他州城很难,去县城倒是简单。   之前裴铉一定认为她在其他州城,重点排查城内。   现在估计重心移向县镇,小地方不好藏人,大隐隐于市。   还不如留在淮州,找份正经活计,不招眼。   反正现在她的户籍是真的,很难查出来。   宁泠思来想去,打算去车马行找份活干。   若是她能学会骑马驾马车,以后就不用受制于人了。   宁泠避开了淮州码头和来福客栈的车马行,她担心他们对她还有印象。   宁泠一连跑了几家,掌柜看了她都摇头。   黄记车马行下,宁泠费劲口舌:“掌柜的,你就好心收了我吧,我勤快能吃苦。”   “车马行很辛苦的,你这身板吃不消。”掌柜的拨弄算盘,轻飘飘地扫了宁泠一眼。   宁泠积极说道:“擦洗马车,洗马喂草我都愿意干。”   她跑了前几家车马行,说去当马夫学徒,结果个个都没瞧上她。   说她力气小,降不住马儿。   掌柜没说话,迟疑了下。   这些粗活愿意干的人不多,嫌脏嫌累月钱还少。   宁泠见有戏,立马又说道:“而且我识字,还会写字,之前在书肆当过帮工。”   当不成马夫学徒,那就先混进车马行再想办法。   掌柜好奇问道:“你既然认字又会写,何苦来车马行?外面菜市帮人写信,生意都不错嘞。”   宁泠面色尴尬:“会写是会写,就是写的丑。”   掌柜来了兴致,拿了纸   墨笔出来:“你写给我看看,能有多丑?”   宁泠将黄记车马行五个字写了一遍,掌柜的看了看:“是有点丑。”   这手字淮州城内还真没几个东家看得上。   “掌柜的,您就好心收了我吧,无事我就去收拾马车,洗马喂草。”宁泠分析得头头是道:“你忙时我就帮你记下账,我这手字虽丑,但也能勉强看。”   黄掌柜想了想,点了头。   车马行的生意不固定,有些人多了,他一个人记账安排忙不过来。   专门再请一个账房先生又不划算。   “八百文一个月,包吃不包住。”黄掌柜说道。   宁泠点了点头,按了手印。   若是住大通铺,她也不方便。   现在户籍是真的,去单租一间小屋也方便。   “黄掌柜,我这儿人生地不熟,你能不能帮忙介绍个房牙子啊。”宁泠问道。   自己去找房牙子,费时费力,说不定还被人讹钱。   黄记车马行的伙计们应该都住在附近,方便上工。   “你问对人了。”黄掌柜带她去茶馆见了个人。   宁泠没打算租个宅院惹人注意,只要求合租一个单间。   但也花了三百文一个月,连带一百文租金。   算下来,工钱和书肆差不多,人却要累些。   不过只要能学到驾马车的手艺也值了。   这几日的时间,裴铉一直待在高石县,也没去驿站居住,而且就睡在宁泠那件小屋。   派下去的人都无功而返,裴铉拿着宁泠写下的账本看了又看。   忽然他嘴角上扬,笑得很是灿烂:“林韦德,命人以官府的名义去查账查税。”   林韦德没反应过来,现在当务之急不是找人吗?   裴铉扬了扬手指捏住的账本:“沿用以前的人员,派遣固定的队伍慢慢查,不许露出任何马脚。”   宁泠要想不被人发现异常,在外面必定要在外找活干。   现在她有了户籍,人又敏锐得很。他不可能做到人手一张画像,每个人都能对比无错。   但他可以去查商家,只有宁泠写了字记了账,就会留下痕迹。   裴铉要求的人很快被聚集,每支队伍都分到了宁泠账本中的一页。   “你们挨家挨户去查账,按时按点不许急躁。”林韦德高声说出要求,“尤其注意,发现账本中有字迹与此相同者,暗自留心记下。”   宁泠的字迹还是很扎眼的,这个方法的确比找人更有效。   离高石县为中心,附近州城县镇都查。   州城四支队伍各从东西南开始推进,县城两支队伍分东西方向,小镇一支队伍。   黄记车行靠近淮州中心区域,约莫查了半个月才到。   宁泠牵住马车往后院走的时候,就瞧见一行官员拿着算盘等物过来。   她心头猛跳,下意识地躲进了门后暗自观察。   那群官员依次按商铺顺序进入,并不关心人员帮工,一心看账本拨算盘。   宁泠身体放松了些,等了会后看见他们走进车马行旁的布庄。   一摞摞的账本待在桌面上,官员一边喝茶一边算。   “你们这账对不上啊。”一个官员合上手上账本。   布庄老板在那支支吾吾解释,黄掌柜见状摇摇头。   “黄掌柜,他们这是?”宁泠问道。   “查账。”黄掌柜见宁泠神色害怕说道:“放心,我可不会做假账,每年都会查,不是什么大事。”   宁泠的心彻底放下了,不是针对她就好。   那边布庄老板面色苦哈哈将官员送出门,他们就按顺序进了车马行。   黄掌柜早准备好了账本和茶,官员们手速飞快地拨算盘。   “没问题。”官员将所有账本都检查说道。   黄掌柜笑笑,恭敬将人送了出去,他们去了后面一家店铺。   宁泠暗中观察,没有发现任何异常。   管道上,信使骑着一匹骏马,快马加鞭赶往高石县。   到了后他立马将信件呈上,裴铉眼眸闪过丝笑意。   官员摸查了许多都杳无音信,他都快以为这个方法没用了。   裴铉拆开信件,淮州郡守详细交代了情况。   在淮州黄记车马行发现了裴铉寻找的字迹,他又查访了宁泠使用的户籍。   将宁泠何时进城,何时与黄记车马行签订契约,如今住哪都说得明明白白。   为防止宁泠疑心,查账的官员依旧继续,但他已派人竟宁泠盯住。   裴铉看了信后,毫不耽搁地骑马,风驰电掣赶往淮州。   他真没想到宁泠敢回淮州,他估摸她藏在那个山头避风头。   乌云密布,层层卷云堆积,似是暴风雨欲来。   宁泠忙碌了一天,腰酸背痛拖着疲乏的步子回宅子。   宅子由她和另两人合租,一个是在店里当小二,受不了大通铺的呼噜声,另外一人在茶馆当茶博士。   宁泠手放在门上欲推开,感觉今晚的风似乎要冷些。   推开院门后,里面漆黑如墨,一点声音都没有。   宁泠蹙眉,都还没回来?以前这时候大家都在,免不了打个招呼交谈几句。   院子内弥漫着怪异的氛围,宁泠缓步走至自己屋子门前。   她伸手推开门进了屋子,吹燃火折子准备去点燃烛火。   火光闪亮的刹那,她似乎看见那张熟悉的俊脸,宁泠吓得心神不稳,火折子从手心坠落,在地面滚动。 第50章   宁泠哆嗦着手在地上摸索火折子,她找了好一阵才找到了。   火折子在手了,她却不敢去点那烛火,宁泠悄无声息地往后挪了几步,往靠近门的方向走。   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是她的幻想,宁泠一步一步退回了门头。   她将门拉了拉,没有反应。   她加大力气用力拉了拉,门被拉的晃动,却还是没有被打开。   门从外面反锁了!宁泠的脑海一点空白,寒意涌上心头。   裴铉背看着墙面,双腿肆意交叠,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动作。   “这么黑,怎么不点烛火?”他的眼眸望着她,似猎豹锁定了猎物,蓄势待发。   熟悉的声音,宁泠肯定自己没有听错。   是裴铉!她顿感呼吸困难,全身紧绷。   裴铉不满足只站在原地看她了,一步一步向她逼近。   黑暗中的宁泠努力想避开他,她往身后退步,却撞上了身后紧锁的门。   裴铉站在她面前,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。   纵使在黑暗里,她也能感觉到他眼眸里透出的侵略性。   裴铉将宁泠堵在门口:“还想跑?”   宁泠没有回答她,脑海里搜寻着任何可用的办法。   “你无路可逃了。”裴铉的身影将她整个人笼罩住,声音似带着蜜糖的砒霜,“宁泠。”   “侯爷,我出身粗鄙,举止无礼,配不上您。”宁泠强压下心慌,“天下名门闺秀众多,您何必如此。”   “既知自己德行有失,出身卑鄙,就该全心全意侍奉我。”裴铉冷笑,“而不是把我当成一只狗,玩狗似得逗我。”   现在在这说些冠冕堂皇的废话,倒是得心应手得很。   宁泠一时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。   “这段时间好玩吗?”裴铉似乎有很多话。   宁泠没回话,室内的氛围越发危险。   “裴铉,为何紧追不放呢?”宁泠叹了声,“我是逃了,你但也用不着做出一副苦情样,你真的喜欢我吗?对你来说,我不过是你常常把玩的物品,你想要我全身心依附于你,我永远不可能做得到。”   宁泠索性与他打开天窗说亮话。   喜欢?这两个字在裴铉的心口绕了一圈。   他轻笑出声:“你能不能做到,由我说了算。”   喜欢也好,不喜欢也罢,他都不可能让她再有离开的机会。   朦胧的银辉色月光倾洒下来,他看着苦寻已久,   近在咫尺的人儿。   她似乎在外过得还不错,小脸添了几分肉嘟嘟的感觉,眼眸依旧清澈动人。   她潇潇洒洒,毫无留恋地跑了,而他整整寻了她五十九天。   裴铉宽大的手掌带着热气,贴上她的脸颊。   宁泠许久未曾与人亲密接触,她不喜地侧头躲开。   裴铉的手掌落了空,转向欲按住她的肩膀。   宁泠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动作,侧身一躲,闪身离开。   “看来在外面的日子,你行动敏捷了许多。”裴铉眼眸蕴藏着猫抓老鼠的兴奋,激动地舔了舔嘴唇。   如柔纱似的月光,令人看不清,但宁泠警惕地发现了裴铉的不对劲。   现在的他像是在床榻上,不知疲倦地野兽。   宁泠躲开的距离不多,她向前快走几步。   两人之间的距离隔着一张木桌,裴铉往右,她就往左,一直和他打着圈。   裴铉耐着性子,与她玩了两圈后。   就大步一迈,朝她抓来,宁泠连忙跑起来,却不及他眼疾手快。   被他按在木桌上,动弹不得。   “松手。”宁泠怒喝道。   裴铉手掐着她单薄的锁骨,迫使她上身半躺在木桌上。   看着那唇张张合合,他血脉喷涌地吻了上去。   宁泠不肯依他,四肢翻腾挣扎,却无济于事。   裴铉吻得凶猛,唇畔肆无忌惮地碾磨着她的唇肉。   舌尖描绘着她的唇线,反复舔舐着她的唇珠。   宁泠使劲去捶打他的肩膀,却被他另外一只大手死死钳住,将她双手举过头顶。   宁泠不甘心地张嘴去咬他,却给了他可乘之机。   他的舌尖顺势探入,与她香甜的舌纠缠在一起。   宁泠咬他,他也不肯示弱,一边咬一边吻得难舍难分。   他像是大蟒蛇般缠着她,又疼又窒息喘不上气,宁泠很快败下阵来,她头脑发昏,虚软无力。   裴铉闷笑了一声,似是在嘲笑她的自不量力。   他的手顺着锁骨处,沿着衣领游走,肌肤相触瞬间惊醒了宁泠的意识。   “去榻上好不好?”宁泠的声音被吻得模糊不清,“这里冷。”   裴铉没有停,宁泠又舌尖轻触暗示了下。   他幽深黝黑的眼眸与她对视了一下,手上松了劲。   正欲抱上宁泠的腿上塌时,宁泠用劲踹了他一脚,想要从桌子另外一头爬下去。   裴铉的视线如鹰隼般锐利,毫不费力地抓住了她纤细的脚踝。   他略微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她脚踝,声音似笑非笑:“宁泠怎么永远学不乖呢?”   宁泠听见这阴冷的笑声头皮发麻,害怕地蜷缩。   裴铉将她扯下木桌,接着按着她的肩膀,拖着跌跌撞撞的她往木门方向走,然后迫使宁泠全身贴门,他坚硬的手指捏住她纤细易折的脖颈。   裴铉附在她耳边低语:“在这来一回怎么样?还能给外面守卫们找点乐子。”   他耐着性子对她,她倒是越发蹬鼻子上眼。   宁泠被挤压在冰凉的门上,声音惶恐:“不行。”   裴铉似乎还不满足,他继续说道:“和你同住的小哥们,说不定都快回来了,让他们一起听听宁泠的哭声好不好?”   宁泠无助地睁大眼眸:“你疯了?”   “我好好待你,你不喜欢。”裴铉的热气附在她耳畔,“那我就换个法子,讨你欢心了。”   说完话后他一口吻在宁泠柔软的耳垂,时不时用尖锐的牙尖磨着。   宁泠害怕地浑身颤抖,见他似乎要来真的了。   “我在车马行干了一天铲马粪,你不嫌脏?”宁泠慌忙说道,“说不住现在衣衫,皮肤上也沾染上了。”   闻言裴铉的身形一僵,接着将宁泠抱在怀里,咬牙切齿道:“再挣扎就将你就地正法。”   怀里的宁泠长舒一口气,紧接着情绪低落。   这次是在劫难逃了,不知道以后多久才有机会再次离开。   裴铉将宁泠抱在怀里,长腿用力一踢,将紧锁的房门踹开。   出了房门宁泠抬头看了眼,门外没人。   直到院门才发现有人把守,是林韦德。   林韦德似乎有些诧异这么快就出来了,裴铉冷冰冰甩出两字:“马车。”   马车上,宁泠本想问问孟大哥,廖先生玉兰他们。   可看着裴铉神情不善,她又担心惹怒他,只能闭口不言。   裴铉看见了她的欲言又止,冷哼一声。   泥菩萨落水,自身难保,还有空担心别。   马车停在了一处府邸,裴铉下了马车后见她迟迟不肯下来。   他叩了叩马车壁:“还要我来请你?”   宁泠从马车内探出头,跳下了马车,看着庞大的府邸似是一座牢笼。   裴铉进门后,一众丫鬟婆子有序行礼,见了宁泠后眼眸的诧异转瞬而逝。   裴铉带着宁泠直接去了府里的汤池,他虽然在这居住了一段时间。   可还没那闲情逸致去泡汤池。   热气氤氲的汤池内,温柔的水面洒满了新鲜芬芳的花瓣。   裴铉亲手解开了自己的腰封,恍若无人般脱衣下了水池。   宁泠头皮发麻,心脏猛跳,整个人呆滞地站在水池旁。   裴铉长臂一伸直接将她拉入水池,声音暗沉:“宁泠,我的耐心是有限的。”   他的话里暗藏威胁,宁泠忽地跌入水池,被呛了一口水。   溺水的人在水里紧紧抓住浮木,她撑着裴铉的肩膀探出头,猛烈咳嗽。   被呛得满脸通红,她眼眸如水,桃腮粉嫩。   束好的长发也散了,乌黑柔亮的长发披于身后。   裴铉盯着她的视线不加掩饰,眼神灼热。   宁泠害怕地避开他的视线,裴铉笑了:“你不是想知道孟亦知的下落吗?不是担心他是死是活吗?”   宁泠低下的头有抬眸望向他,他轻佻地挑眉:“那就想办法让我舒服。”   当晨光微照,染上鱼肚白色后,宁泠被抱着出了汤池。   内室内,裴铉给她擦了药,昨夜他没有克制自己,尽兴而归。   一想到她为了那个蠢货,不反抗顺从他,他恨不得将她钉死在汤池壁上。   他将宁泠的手放进锦被,摸到掌心时察觉不对劲。   昨夜没仔细留意,现在翻开一看,掌心处似是磨了几个水泡又破了。   联想到她在车马行,裴铉立马猜出是她握缰绳驯马弄出的。   真是为了逃走,苦苦谋划。   可惜了,以后这些都用不上了。   “去将孟亦知他们接来。”裴铉出了门后对林韦德吩咐道。   “是。”林韦德见人已寻到了,可侯爷神色之间似乎并不高兴。   宁泠一觉睡到下午时分才醒,是被饿醒的。   算下来,整整一天没有进食了。   她想掀开被子,又忽地发现自己**,脸上浮现恼羞。   那混蛋昨夜都撕了,她无奈地躺了回去。   宁泠告诫自己,暂且忍耐。   又不是第一次逃跑被抓了,先按兵不动,日益麻痹他,再寻机会逃跑。   裴铉回屋后,发现她醒了问道:“醒了为何不唤人进来?”   宁泠觉得他明知故问,不想搭理他。   裴铉想了下才知她意思,心里一个念头闪过。他拉了下床头的铃铛,外面的丫鬟进来后:“去寻几套衣裙。”   “是。”丫鬟很守规矩,点点头下去。   待宁泠穿好衣裙洗漱后,裴铉命人给她煮了份浮圆子垫肚子。   “走吧,你不是心急想见你的孟哥哥吗?”她吃完后,裴铉的声音带着丝嘲讽。   宁泠没想到他这么守诺,眼眸里藏不住的   惊讶。   裴铉嘴角的笑意扩大,待见到那些人听见那些话,不知她是否会后悔遇见他。 第51章   宁泠行走时双腿发软,腰肢酸痛得厉害,全身似散了架似得。   裴铉唇角上扬地看她挪着小碎步,还能走?看来今早应该还能再坚持会的。   孟亦知等人都在偏厅候着,宁泠进来后,神情懵了下。   这里不止有孟亦知,竟然孟大娘也在。   而且孟亦知身边有个陌生女子,两人挨得很近。   见宁泠来了,孟亦知起身道:“宁妹妹,你回来了。”   他话一出口,众人都蹙眉。   宁泠不知他为何用回来这词语,这又不是她家。   裴铉眼神锐利地睨了他一眼,孟大娘等人则是神色着急。   “宁姑娘,近来可好?”孟亦知又神色局促地重新问道。   宁泠点点头:“还行,孟大哥呢?”   孟亦知脸红了,指了指身旁女子介绍道:“一切安好,这是我夫人,通判家的四姑娘郭氏。”   郭氏长得小家碧玉,气质淑良,起身行礼道:“宁姑娘好。”   宁泠心里疑惑,婚姻嫁娶乃是大事,她离开不过月余,孟亦知怎就娶妻了,还是通判家的姑娘。   不过这是孟家的家事,与她无关。   宁泠笑着恭敬道:“恭喜孟大哥和嫂嫂喜结良缘。”   郭氏腼腆一笑:“当不得宁姑娘一声嫂嫂。”   “宁泠越长越漂亮了,我刚才见了还以为是仙女下凡。”孟大娘走过来,亲热拉着宁泠的手。   宁泠笑笑,客气道:“大娘还是和以前一样,气色红润。”   似乎因着裴铉在此,大家都有些拘谨局促。   裴铉眉梢微扬,命人上了好茶和点心后就主动离开。   去痛苦地折磨孟亦知,只会增加他们患难与共的情意。   而他要彻底斩断他们之间的情意,无论是爱情,还是兄妹之情。   宁泠蹙眉看着他离开的身影,今日裴铉怎会如此善解人意?   坐在一旁的孟亦知慢吞吞喝了一杯茶水后,在孟大娘和孟夫人的注视下,面色犹豫问道:“宁妹妹说的庶弟是侯爷吗?”   “是。”事到如今,宁泠也不想骗他,“我走后,他可曾为难你?”   裴铉性情乖张,不是个好相处的人,她担心裴铉拿孟大哥泄气。   “侯爷不曾对我发难。” 孟亦知摇摇头,又吞吞吐吐继续:“我与夫人的姻缘还是侯爷牵线成的。”   宁泠的眼眸倏地睁大,转念一想,许是裴铉以为她对孟大哥尚有余情,为了断了她念想做的。   不过从刚才进门后的观察,孟大哥和郭氏应该互有情意,不是强行撮合。   “对啊,还是要多谢侯爷呢。”孟大娘满意地点点头,“侯爷容貌英俊,又一表人才,心地又好。”   孟大娘明显对这门婚事很是满意,虽然郭氏只是通判家的庶姑娘,可她老爹是叙州通判啊,叙州的二把手。   眼下孟亦知已是秀才,再进一步便可当官了。头上有个通判岳丈,以后岂不是平步青云。   宁泠听了孟大娘的脸,顿时无语凝噎。   裴铉心地善良?天大的笑话。   宁泠不接话,孟大娘也不好一个人唱独角戏,她横了眼孟亦知。   孟亦知开口说道:“侯爷与我说,他有意奏请你当侧夫人。”   宁泠有些诧异,裴铉不像是会与孟亦知推心置腹之人。   “宁妹妹,你如何想的?”孟亦知接着问道。   “我不做妾。”宁泠毫不犹豫,脱口而出。   三个人顿时面面相觑,沉默不言的郭氏温柔说道:“其实侧夫人,倒也不算妾室。”   宁泠的唇线抿紧,不是妾室,还是能正室?将正妻置于何地。   何况就是正室,她宁泠也不稀罕。   裴铉性情古怪,行事作风从不为她考虑,这种人万万不能托付终身。   宁泠不搭话,孟亦知又硬着头皮上:“听说你们已有了肌肤之亲。”   宁泠的脸颊霎时间红了,低垂着头,心里十分恼怒,裴铉怎么连这都说。   “宁妹妹,你别怕。”孟亦知连忙安慰道,“我知有些话说出来你会恼羞,可我私心里将你当做我的亲妹妹,还是盼望你幸福安康。”   当时孟亦知肯冒着风险收留她,帮她应酬求路引。   宁泠心里很是感动,虽然最后没成功,但他拳拳热心是真。   “孟大哥想说出什么?”宁泠问道。   孟亦知将藏在心里的话说出:“侯爷出身尊贵,又肯为你花心思,如今更是愿意先迎你做侧夫人再娶妻,你已失了清白,何必再与他置气,不如安心过下去。”   宁泠面色冷了些,声音带着寒意:“我不做妾,我父母临终前也对我千叮咛万叮嘱,不得为人妾室。”   她不曾与裴铉置气,只想永远离开他。   “侧夫人不算妾室,谁见了都尊称声夫人。”郭氏弱弱出声,“我姨娘是小官之女,在我爹那尚且只能做个妾。更何况宁妹妹出身布衣之家,得了侯爷青睐能做侧夫人,何苦与自己再较劲?高门大户都是贵人,没有妾室之分。”   以郭氏来看,宁泠是放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不去,非要去吃苦受罪。   宁泠的面色越发不好看,可郭氏是孟家刚过门的媳妇,她实在不好说重话。   “哎呦,泠儿,你可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,怎么犯了糊涂?”孟大娘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,“你爹娘不肯让你做妾,是怕别人糟蹋了你。可去侯府做侧夫人,那可是数不清的荣华富贵,锦衣玉食,都是百姓去庙里上香求得好姻缘啊。”   宁泠只觉话不投机半句多,她冷冷掀了掀眼皮子:“孟大哥既安好,我也乏了,请回吧。”   她直接下了逐客令,三人顿时讪讪闭了嘴。   孟大娘却不肯轻易放弃:“泠儿啊,侯爷都将你伯父们调去青州当大官了。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,你怎么执迷不悟?你爹娘要是还在世,知道有这好姻缘,定是高高兴兴送你出门。”   宁泠的伯父都能弄去做官,只要她能劝服宁泠,以后她儿的官途又多了一位侯爷扶持。   宁泠顿时浑身僵住,裴铉竟然将卖掉她的人推荐为官。   果然是一群畜生,恨不得吃干净她的肉,喝干净她的血。   再听见孟大娘还好意思口口声声提她爹娘,宁泠怒不可遏:“我爹娘的遗言,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,多加评判。”   “宁妹妹!”孟亦知见状吼了一声。   他母亲含辛茹苦养大他不容易,也是好心为了宁泠着想,她怎能如此激进。   一个女子既失了清白,侯爷又是良人,难不成还水性杨花,另觅他人?   “你孟家愿为了官运做赘婿。”宁泠忍不下去了,反唇相讥,“我宁泠誓不为妾,绝不卖身求荣。道不同不相为谋,此生不必再见。”   孟大娘和孟亦知被她那句赘婿气得面色发青,他们不服想再辩。   可宁泠说完后,怒气冲冲,摔门而去。   “裴铉呢?”宁泠对着门外侍女问道。   侍女听见她直呼名讳,吓得连连摇头。   宁泠抬脚回屋,人没在屋里,应该在书房。   她命人带她去了书房,书房外侍卫进去通报。   见她进来,裴铉面带微笑:“和你的孟大哥聊得开心吗?”   显然一切都在他的安排中。   林韦德站在旁边,他看宁泠眼眸含怒,气势汹汹。   “你把宁家人推荐为官了?”宁泠质问。   自打他们把她卖了后,她就不认为他们是她的伯父。   好心的路人遇见孤苦无依的姑娘,都会帮帮忙。   他们是血脉亲人,却毫不犹豫卖了她。   “对呀,你撇下我跑了。”裴铉笑得恶劣,“我倒是爱屋及乌。”   之前宁泠还有几分不信孟氏的话,如今证据确凿。   “爱?你裴铉不过是想让他们来劝说我。”宁泠不屑冷笑,“像孟氏一样的法子,我告诉你裴铉死了这条心,我宁泠不可能给你做妾。”   说完后,她又轻蔑地补偿道:“对了,就是正妻我也不稀罕,我就是不喜欢你。”   他强压她做妾,还让那些蚂蟥趴她身上吸血抽筋,还敢提她父母。   昨儿她想着静待时机不翻脸,裴铉却要塞一堆人来恶心她,那她不可能遂了他的意。   室内的氛围瞬间冰封凝固,林韦德见裴铉的笑意消失 。   “你有什么资格说不?”裴铉捏着宁泠的下巴,俯视他,“我不过招招手,你宁家孟家就恨不得亲自把你送上我塌。”   “少用他们威胁我,你对他们要杀要剐,我绝不心软。”宁泠语气强硬,他们要去求荣华富贵,别指望用她去铺路。   裴铉又倏地笑了,指腹一寸寸抚摸她的脸颊:“没有他们,你也跑不了了。此次回盛安城,你若听话哄我高兴,我就奏请你当侧夫人。若你还犟着脾气,不知天高地厚,那我就去官府置办妾室文书。你该好好想想怎么选?”   不喜欢他,没关系。   那也要生生世世和他在一起,死了也要在一个墓穴。   恨也要爱也罢,他裴铉不计较。   宁泠气得浑身颤抖,眼底绝望地望着这个疯子。   有了官服文书的枷锁,以后她更加寸步难行。   没有文书,宁泠还能自欺欺人,她被狗咬了一口而已。   有了文书成了妾室,以后有何颜面去见爹娘。   她伤心欲绝,裴铉大笑出声,满意地欣赏她的神情。   宁泠气血翻涌,怒气上头,看见他这幅得意洋洋的模样。   啪得一声,室内的气氛低压恐怖。   “畜生!”宁泠使出全身力气,狠狠一记耳光打在裴铉脸上。   扇得他嘴角溢出鲜血,裴铉慢条斯理地用大拇指抹去。   眼眸晦暗幽深地望着宁泠。   林韦德在一旁,吓得魂都丢了。   他知道宁泠不是软性子,可没想到如此硬茬。   他面色担忧的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。   擦完嘴角的血迹后,裴铉的大手用力地钳住她纤柔的脖颈,面露暴戾:“我是不是太惯着你,让你忘了上下尊卑。”   宁泠被掐得喘不上气,感觉自己似乎要窒息。   她拼命挣扎捶打他,但他纹丝不动,眼神像藐视蝼蚁般冷漠。   宁泠挣扎了会垂手放弃了,忽地觉得这样死了也挺好。   与其为人妾室活得像只狗,去卑微乞求,还不如今天堂堂正正死了。   她面色发红,眼泪不断从眼尾颗颗坠落。   林韦德见她唇色青紫,连忙喊道:“侯爷!”   裴铉的理智瞬间回归,看了眼手下的她,然后松了手。   宁泠无力跌倒在地上,伏在地面上大口大口喘着气。   她只觉得好累好累,仿佛这些日子奔波逃跑的疲倦一拥而上。   宁泠在想裴铉刚才为什么不掐死她,她不想在过这种提心吊胆,日夜惶恐的日子。   她真的逃不了了,这次逃跑她拼尽全力,绞尽脑汁了。   却才两月,以后裴铉不会再给她任何机会了,她只能困死在侯府,死后也回不了家。   见她虚弱地躺在地上,一边喘气一边哭,裴铉也知自己下手重了。   心里不由一阵心慌,闷得他也喘不过气。   宁泠无神的眼眸看着屋顶,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。   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,裴铉手不由地颤抖,他蹲下身来看她。   纤细白皙的脖子上鲜红扎眼的手印,小巧的脸上布满泪水。   眼眸无力破碎地望着上空,却很安静。   裴铉想将她扶起来,刚接触她的手臂,就见她转过头来。   她眼底满是憎恶,语气厌恶道:“蠢货。”   声音嘶哑很低,但足够在场的人都听清楚了。   裴铉的手一顿,英俊的脸阴沉得厉害。   宁泠狼狈地躺在地上,姿态却很是高傲:“再尊贵的侯爷还不是被我玩弄于股掌,明知我不喜欢你,还死皮赖脸地穷追不舍。现在更是一条狗!被我打了还不要脸地往上贴。”   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剑拔弩张,寒意四处蔓延。 第52章   宁泠说完后,静静躺在冰凉的地板上,等待裴铉拎起她的身体,折断她的脖颈。   室内顿时鸦雀无声,林韦德生怕侯爷盛怒之下取了宁泠性命。   却倏地听见一道低沉的笑意,听得人心头毛骨悚然,心惊肉跳。   “想激怒我求死?”蹲着的裴铉歪头看她,眼底露出残忍,“傲骨不屈,宁死不从。”   宁泠神情不屑:“看来侯爷对我一往情深喃,都这样了还舍不得杀我,真是个孬种,蠢货!”   裴铉不答,有力的大手拉起她,将她整个人抱在宽厚的胸膛里。   宁泠对上他的视线,手臂一扬欲要再打一记耳光。   裴铉早有察觉,及时制止抓住了她皓白的手腕。   他用力地捏着她纤细的手腕,“不要想这只手,我可以折断。”   之前那一记耳光,是在他不设防的情况下。   “好呀。”宁泠在他怀里娇娇一笑,发髻散落笑得勾人,“都砍断算了,碎尸万段也成,任凭侯爷做主。”   裴铉听了怒气更甚,她是拿准了他不会这么做,有恃无恐。   他抱着宁泠回内室处,一路上她倒老实,没有挣扎。   回了室内,他将她扔在床榻的软被上,欲解衣袍。   “侯爷收拾人的法子,只有这一种手段?”宁泠语气嘲讽,轻视地看着他的动作。   昨日贪欢将她弄得不轻,原打算这几日放她一马,可她犟着脾气惹怒了他。   “当然不是。”裴铉低头带着笑意看她,“本来昨日就想给你用上,可你昨晚知情识趣,那就现在试试。”   裴铉从床榻附近的柜子里拿出个盒子,宁泠不为所动冷眼旁观。   裴铉闲情逸致地打开盒子,里面装着银链子,做工精致小巧。   宁泠嗤之以鼻:“玩旧了的老手段。”   裴铉拿着东西靠近:“手段新旧无所谓,有用就行。”   裴铉将宁泠一对白皙的脚踝扣上,又将她纤细的手腕锁上。   宁泠有点慌了,四肢都被紧紧禁锢,整个人呈大字型摆在床上。   裴铉眼眸晦暗看着,满意地点点头。   宁泠不由得挣扎了下,银链叮叮当当作响。   当初第一次用用银链锁着她时,她哭得可怜兮兮,一个劲撒娇卖乖,他心软放弃了。   现在他倒要看看,如今的她骨头有多硬。   宁泠屈辱地紧闭眼眸,裴铉却嫌不够尽兴。   将满屋子的烛火统统点亮,亮如白昼。   她脸上的痛苦、绝望、挣扎都尽收于他的眼底。他用禁锢强势的手段将她的傲骨一寸寸折断。   喜欢不喜欢他又怎样?他裴铉依然可以肆意地拥有她,再也不可能让她逃走。   宁泠的指甲深深嵌入手掌心,身体紧绷。   看着她屈辱痛苦的模样,裴铉本该心满意足,可内心总是缺点什么东西,一切索然无味。   暖黄的烛火打在她头顶,却能清晰地看见她苍白的脸色。   裴铉不由自主地靠近她,想看看她下午的掐痕好些没。但阴影笼罩过来将昏睡的宁泠吓得一哆嗦,眼眸惊恐迷茫地看着他。   裴铉不喜这种眼神,比以前的虚情假意更令人生厌。   见她吓得娇躯发颤,还是咬着嘴唇不肯出声。   裴铉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下方狼狈的她。   “我还以为你不会害怕呢?”他发出嘲讽。   宁泠不理他,身体的反应是她不能控制的,但情感她可以,她绝不求饶。   折腾太过,裴铉怕伤了她,她白皙的脖颈上的掐痕,由下午扎眼的赤红变成骇人的青紫色。   下午被她激怒失了理智,药都没上。   裴铉想抱她去沐浴上药,可脑海里又倏地想到她骂他是条狗,不要脸地往上凑。   他身体僵在原地几息,冷着脸摇铃铛后对外喊道:“进来伺候梳洗。”   宁泠手脚都被紧紧锁住,不愿意让旁人进来瞧见。   “不准让她们进来。”她声音   嘶哑得厉害。   裴铉嘲弄地挑眉:“你说阖府上下听谁的?”   一瞬间的沉寂,宁泠只觉自己的挣扎可笑,刚才说的话更是愚蠢的可怜。   她闭上眼不再反抗,眼眶里的热泪汹涌,一颗颗坠珠子地从眼角流出,无声凄美。   裴铉等着她说句软话,可看见她神色悲凉,声息微弱躺在榻上,心里像是有一快大磐石压在胸口,沉甸甸的。   外面的人听了命令,脚步越来越近。   “都出去!”裴铉暴喝一声出了门。   听见裴铉离开的声音,宁泠睁开眼眸看着床顶的青色帐纱。   她忍不住低声抽泣,哭着哭着何时睡着了都不知道。   裴铉抬脚刚出了正院,又想到她颜色骇人的脖颈,沙哑不成声的嗓音。不上药明天还指不定成什么样子。   伫立在原地片刻后,低叹一声又回去了。   回去后见宁泠睡着了,刚才应该狠狠哭过一番。   眼睛肿肿,鼻头红红,脸庞布满泪珠。   她被银链子束缚睡得不舒服,眉头紧皱。   裴铉解了锁扣,将她揽腰抱起,她应该困乏极了,睡得沉沉。   他被她气狠了,今天手上的力气没有收着。   她身上指印明显,看着吓人,尤其脖颈处的掐痕,裴铉难得心生懊恼。   身上都上了药,幸好只是有些红肿,没有出血受伤,又将她的脖颈处仔细上了药后抱回。   裴铉剑眉紧皱地看着床榻上的链子,还是狠了心给她扣上。   她的脾气越发大了,以前还愿意哄哄他,现在动不动翻脸不认人。   他铁了心让她服软,至少说句软话。   不然现在她敢当着林韦德扇他耳光,以后更无法无天。   宁泠睡得沉,裴铉命人看了几回都说还没醒。   天色又暗沉下了,睡了一天一夜了。   从抓回来到现在才吃了一碗浮圆子,这样下去身子那行?   裴铉悄无声息进了内室,她身体挺直地躺在床上。   帐纱遮掩了视线,裴铉走近撩起帐纱,目光深沉地望着她。   她面容平静地躺着,气若游丝。   裴铉一眼瞧出她在装睡,他在床榻边坐下,他敏锐地发现她纤长的睫毛微抖。   裴铉也不戳破,用指腹一寸寸地抚摸他的脸颊,临摹她精致的五官。   没想到她很沉得住气,仍由他手指游走试探她,他侵略性十足地接触,宁泠连眉头都没皱下。   “不饿?”裴铉率先败下阵来,帮她掖好被角。   宁泠依旧不搭理他,他没有给她衣衫,她还以为他满足后会解开银链。   结果是她天真了,他栓狗似地栓她,连一件蔽体衣衫都舍不得给她。   裴铉摇了床榻处的铃铛,命下人上了丰盛的晚饭,宁泠睡着时他给她调了链条的长度,足以她在内室行走。   诱人的美食佳肴摆上桌子,食物的香味在室内飘散。   宁泠没有反应,裴铉的声音带了怒气,威胁道:“不吃?那我亲自给你灌下去。”   裴铉起身拿了饭菜靠近,似乎真的要给宁泠灌饭。   宁泠蹭得一下起身,银链四处作响,她用力一挥将饭菜全部打翻在地,又冷漠地躺了回去。   裴铉何曾这般伺候过人,她还不识好歹,他顿时火冒三丈。   宁泠挑衅地看他一眼,又转移了视线。   裴铉深吸一口气,压下怒气,放软嗓音:“你不想我喂你,我唤丫鬟来。”   宁泠还是不吱声又闭上眼睛,摆明了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。   “你若是不肯吃,那我只有绑着你命人喂下去,你想别人看见这景象吗?”裴铉继续说道。她连沐浴都不肯旁人看,肯定也不愿被人瞧这些。   宁泠听了睁开眼眸,裹紧身子的被子没动。   没开口答应,但这样子似乎代表默认了。   裴铉唤了个手脚麻利的下丫鬟喂饭,喂她喜欢平日里喜欢吃的肉。   可裴铉见她吞咽困难,神色有些痛苦。   猛地想到肯定是他掐重了,伤了嗓子。他懊恼说道:“撤下去吧,熬些虾仁蔬菜粥上来。”   “是。”小丫鬟将饭菜都撤了下去,屋内又只剩下宁泠和裴铉。   室内是令人窒息的安静,裴铉一直注视着她脖颈处的伤。   “既然疼怎么不说?”裴铉语气里带着心疼,何必嗓子痛还强撑着吃下去。   宁泠不想理他的装模作样,分明是他掐的,现在又装心疼给谁看?   灶房里的人知道主子最近心情不好,时刻待命,粥很快就准备好了。   小丫鬟吹凉热粥喂宁泠,宁泠裹着被子小口小口吃。   她觉得不自在,声音干涩对小丫鬟道:“你放桌上,我自己吃。”   小丫鬟闻言去看裴铉,见他横了自己一眼。   又老老实实地喂宁泠,宁泠也不愿再说,老老实实吃。   裴铉帮她沐浴时,瞧见了她把自己掌心掐伤了,深深浅浅的印子看着都痛。   吃了半碗,宁泠就不肯吃了。   小丫鬟又神情惶恐地去看裴铉的脸色,裴铉看宁泠撩着眼皮不太耐烦的样子,怕又惹恼了她,点点头。   过了会小丫鬟端上来一碗汤药,黝黑发苦。   苦涩的药味在空气里扩散,眉眼疲倦的宁泠睁开眼睛看了眼,差点就忘了这东西。   小丫鬟害怕地低着头,侯爷没说断了避子汤,那就万万不能断。   可之前一个劲催姑娘吃饭,他们不敢端上这碗药。   裴铉看着宁泠不太舒服的样子,本想说,喝不下就不喝了。   就见宁泠朝小丫鬟说道:“拿过来。”   小丫鬟见侯爷没出声,又开始一勺勺喂宁泠喝避子汤。   前儿还说吃不下的人,如今喝那苦涩的汤药却一声不吭。   裴铉的脸色不太好看,一直注视着避子汤。   他冷眼见宁泠将整整一碗汤药喝净,明明是一碗苦涩难喝的汤药,她却甘之若饴的模样。   这么不想怀上他的孩子?裴铉自嘲地笑笑。 第53章   此后的几天宁泠都被锁在床榻上,裴铉晚上都会来。   慢慢的她就麻木了,刚开始还会屈辱难过,后来只会眼眸无神地望着床顶的帐纱发呆。   裴铉在上方,看着她心如死灰的模样直皱眉。   整个人仿佛魂魄都没了,只留下个躯壳,行尸走肉。   他停止动作,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:“怎么气性这么大?”   她脖子上的掐印已经全部消失了,连手掌处的指甲印都愈合了。   床笫之事知她性子倔,不敢磋磨她。   宁泠不耐烦地睨了他一眼,像是在说,要做就做,不做就滚。   裴铉吻吻她浸满薄汗的额头,声音温柔:“那日我掐你是我不对,可你当众打我就对了?”   宁泠闭上眼眸,不想搭理他。   “我伤了你还记着给你上药喂饭。”裴铉拿起宁泠的手抚摸他脸颊,“你打我可真是铁石心肠,多瞧一眼都不肯。你虚情假意骗我逃跑了,我抓你回来都没舍得动你一根手指头,你倒狠心甩我一巴掌。”   宁泠知他硬得不行,又开始来软的了。   她轻蔑地掀了掀眼皮,冷冰冰地吐出几个字:“狗皮膏药。”   裴铉面色一变,止住了脾气,不想和她争吵。   不过才关了她七天,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,气色看着也不好。   每日吃饭连院子里的野猫胃口都比她好,只有那避子汤倒是喝得干干净净,一滴不留。   见她眉宇间疲惫得很,裴铉抱着她去沐浴睡觉。   第二日,裴铉起身欲前往郡守府邸,他逗留淮州已经许多,是时候启程回盛安了。   淮州郡守此次出力颇多,临走前免不得要去拜访感谢下。   帖子是早就下过的,到了门口早有下人领着进府。   林韦德看着侯爷气色不佳,眼底布满血丝。   心里感叹真是孽缘。   郡守府邸花草树木良多,设计巧妙。   路过一处花园时,春天百花齐放,各色花草争芳斗艳,花香四溢。   今日天气晴朗,阳光合适。   裴铉寻思着一直把宁泠锁在榻上也不行,人快速地憔悴消瘦了下去。   他看见了心慌得厉害,可是放了她,他心里又有说不上来的滋味。   她太聪明了,只要有一点点可以借力逃跑的机会,她就能瞬间没了身影。   夜深无人时分,裴铉都会回想之前找   不到人的失落。   他不愿意再承受一次这样的过程。   倏地一道破空声传来,待沉思的裴铉回过神时已晚,一颗手鞠球砸在他胸口。   力道不算大,但他的脸色迅速阴沉。   林韦德也愣住了,以侯爷的身手想要躲开是易如反掌的事情,所以他没有放在心上。   带路的小厮吓得面色一变,早上大人郑重地叮嘱过是贵人,必须小心对待。   有前来捡球的婆子,见了这场景了吓了一跳。   小厮明显认得这婆子,敢怒不敢言。   气氛瞬间凝固尴尬,裴铉冷漠地扫视一眼,转身要走。   他裴铉可不会上赶着去拜访一个郡守。   忽然隔着茂盛的灌木丛,听见有孩童嬉戏打闹的声音。   “奶娘,我的球呢?”一道小男孩的声音传来。   婆子看着裴铉脚边的手鞠球,却被他骇人的气势震慑住,不敢去捡球。   小厮眼见情况不对,连忙让身边人去请大人过来。   那边小男孩连唤几声都没人应答,跟着跑了出来,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女孩。   小男孩和小女孩像是双胞胎,都长得粉雕玉琢,很是可爱。   小女孩胆子要小些,穿着身藕粉色的衣裙躲在男孩背后,只留出一张小脸,探头探脑。   小男孩见了那颗球,又瞧见了裴铉衣襟处的脏污处。   他五六岁的年纪,也不是完全懵懂无知,知道自己把球踢到别人身上了。   小男孩声音软糯地道歉说道:“对不起,我不是故意的。”   身后的小女孩也害羞地出来解释:“其实球是我踢出来的,叔叔你别生气。”   裴铉的脸色稍缓,看了看身下的两个小萝卜丁问道:“想不想要回这颗球”   身后的林韦德暗自皱眉,侯爷不会把宁泠那憋着的气,对小孩子撒气吧。   见裴铉蹲下身捡起球放在手里把玩,两个小孩子眼神期盼地仰望着他。   都齐齐点点头,异口同声奶音奶气道:“想要。”   “叫声哥哥就还给你们。”他捏着球说道。   两个奶呼呼的小团子没有任何迟疑,大声喊道:“哥哥。”   林韦德一脸无语,侯爷今年二十有三了,男子二十及冠娶妻。   小孩子叫一声叔叔正好合适。   裴铉刚把球还给他们,郡守就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。   他听了下人汇报,心里火急火燎。   “侯爷,孩子们失礼,万望勿怪。”郡守行礼道。   “小孩子寻常玩闹罢了,大人不必担心。”裴铉带笑回答。   两人才交谈了机会,郡守夫人也赶来。   她容貌端正大方,神色匆匆,一来就将俩孩子拥在怀里,细细检查一番后,又从袖中掏出手帕,温柔地为孩子擦拭额头的汗珠。   “这是下官的夫人,两个孩子向来是她的心头宝。”郡守脸红解释,又对夫人提醒道:“还不向侯爷行礼。”   郡守夫人刚才也是一时情急,生怕孩子们惹恼了侯爷被责罚。她反应过来后连忙行礼。   裴铉摆摆手,脑海里想象得却是宁泠有了孩子会如何?   她脾气那般倔,但对着孩子们应是温柔疼爱的。有了孩子,她会不会愿意收敛些性子?   郡守夫人见裴铉对着俩孩子面色温柔,嘴角带笑,以为他想到了自家孩子。   她随口一问:“不知侯爷家里的孩子多大了?”   “还未娶妻。”裴铉回答。   郡守瞪了眼夫人,怕裴铉觉得冒犯了说道:“我家夫人有了孩子后,心心念念都是孩子,万望侯爷勿怪。”   裴铉笑笑:“人之常情。”   郡守的盛情难却,裴铉留在这吃了晚饭后再回府邸。   回去后裴铉对着下人问道:“她今日吃东西没?”   “早上一直不起,中午和晚上都吃了。”丫鬟早就记下。   “吃了多少?”   丫鬟道:“都只有小半碗,瞧着胃口不佳。”   裴铉点头回屋,屋子内黑漆漆的,估计她睡下了。   但也不一定,近来她常死气沉沉躺在榻上,醒了也不命人点烛火。   催她吃饭也吃,可看着却无精打采得很。   但裴铉还是怕吵醒她,放轻了脚步靠近他。   她似乎做了噩梦,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。   裴铉俯下身去听,只听见一声一声的爹娘。   他察觉不对,感觉她身上灼灼热气逼人。   裴铉伸手贴在她额间,滚烫一片发了高热。   他连忙点燃了烛火,命人去请大夫。   室内烛火痛明,高热烧得她脸色发红,眉头紧皱。   时不时翻身,银链阵阵作响。   被声音吵烦了她,脸上的不舒服加重。似是察觉到屋内耀眼的烛光,她伸出藕白色的手臂,将手掌覆盖于眼眸避光。   裴铉看着伸出的手臂,眉头紧蹙,又看着困住她的银链。   起身将她身上的银链都解开,又找来衣衫为她穿戴后,坐在她身旁用他宽厚的手掌为她遮蔽光亮。   做完这些后,林韦德带着大夫到了。   大夫欲把脉手时,裴铉看着皓白的手腕出声:“等一下。”   接着将随身携带的手帕搭在她手腕处,然后示意大夫继续问诊。   大夫把了一会脉后,神色如常:“只是感染了风寒,身子虚弱。”   裴铉松了口气,猜测是她没穿衣衫,被寒风侵体,是他大意了,以为春季气候温暖,又有锦被蔽体,应是无碍。   大夫见府邸布景便知是非富即贵,有些话不想多嘴,可又看眼前男人神色着急,很是担忧的模样。   “风寒好治,但姑娘早年间应该接触过大寒之物,身子又弱,近来应该又常常服用凉药,长此以往下去难以有孕。”   言尽于此,大夫去开了驱寒退热的药房,裴铉命人连夜抓药熬药。   心里却一直惦记着大夫的那句,难以有孕。   早年冰天雪地她在浣衣局洗衣,身上就染了寒气。   药熬好后,裴铉将她扶起喂药,她烧得昏昏沉沉喝不下。   裴铉面带担忧看了她一眼,接着将黝黑发苦的汤药喝下,靠近她殷红柔软的唇,缓缓渡下。   口腔里的苦涩味道蔓延,裴铉竟诡异地发现他心里闷慌的情绪缓解。   为了怕把她呛着,裴铉适量慢慢进行。   宁泠忽地醒了,面染红霞,泪眼婆娑望着裴铉,看她神情应该还处于浑浑噩噩中。   不知是被苦醒,还是被裴铉吵醒。   裴铉被想着人醒了就喂她自己喝药,却见宁泠没有铁链的束缚,整个人往床角退,身体蜷缩成一团,还想拉起被子将自己全部笼罩住。   “你发高热了,要吃药。”裴铉尽量放缓自己的语气,不吓着她。   那知他话音刚落,宁泠神情惶恐地摇头,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。   这些天她从不肯在裴铉面前落泪,裴铉看了呼吸一滞。   “喝了药,身体就舒服了。”他像哄小孩一样哄她,他端着药碗靠近。   宁泠顿时像受惊的幼兽,将自己挤在狭小的角落,声音呜咽:“你别过来!”   裴铉见她如此抗拒自己,放下了药碗,想将人先安抚好。   宁泠却警惕地盯着他的双手,见他想要来捉她,情急之下出口而出:“别掐我。”   裴铉的身形僵住,眸光复杂地看着她,沉默了好一会。   他声音低沉有力说道:“我发誓,以后都不会对你动手了,好吗?”   宁泠并没有轻易地相信他的话,身体紧绷,眼神警备地看着他。   裴铉不想刺激她,两人在榻上僵持了许多。   “你将   这碗药喝了,我就不过来。“裴铉耐着性子说道,将药碗放在她伸手可触的地方,并不与她直接接触。   宁泠怀疑地看了他一眼,还是乖乖喝了药。许是药里加了安神的药材,加上她精神不佳,宁泠倚靠着床角处慢慢睡着了。   听见她的呼吸逐渐平缓悠长,裴铉小心翼翼将人靠近,将人放进被子。   宁泠的高热反复,睡梦里总是坠着泪珠喊着爹娘。   她病情反反复复不见好,食欲不好,精神萎靡,也不搭理人。   她养病的这几天,裴铉的心情越发不好。   用银链的这个法子不行,她整个人都精神恍惚得很。   一场风寒养了快半个月,还是不见起色,人消瘦得厉害,他去抱她都硌手。   裴铉看着丫鬟喂了几口饭后,宁泠面色苍白地不肯吃了。   丫鬟神情为难地看着裴铉,他点了点头,命人都撤下去。   “宁泠,你不肯好好吃饭,也不愿好好养病,是想死吗?”裴铉神色平静地问道。   宁泠依旧不理他。   “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,你确定要以死明志?”裴铉神情残忍地继续说道,“你死了,对我来说并没有任何损失,我依旧可以坐拥权势,享受数不尽的美人。而你将成为一捧黄土,哦,还有你死了也是埋在我的墓穴里,因为我去死你觉得值吗?”   宁泠狠狠剜了一眼他,想到死了还有和这种人在一起,她死都死不安生。   见她肯瞪自己,裴铉轻笑出声,总比冷冰冰不搭理人强多了。   “你不是厌恶银链吗?”裴铉抛出条件,“你肯乖乖吃药,好好养病,我就答应你从此以后都不用。”   宁泠有点心动了,总日被捆绑束缚,纵使她有三头六臂,也不可能逃出侯府。   可只有拥有一点自由,还是有机会逃跑。   “我想回青山县给我爹娘上坟。”宁泠提出自己的要求,她自离开后就没回去过,上次听见孟亦知说坟包杂草横生,无人打理,她心里很是难过。   反正回盛安城要坐船,去一趟青山县也耽搁不了几天。不然以后想要出门回家乡,不知还有没有机会了。   “不行。”裴铉态度坚决,“又想法子准备逃跑?”   带着宁泠去一个他不熟练,但她了如指掌的地方,不确定性太强了,裴铉不可能应允。而且她身体如此羸弱,尚在病中,不适合跋山涉水,路途奔波。   宁泠垂下了眼眸躺回床榻上,翻了身背对裴铉。摆明了不想再谈。   裴铉皱眉退一步说道:“你放心不下你爹娘,我可以命人去祭拜打扫。”   对牛弹琴,宁泠冷嗤一声,看望父母是可以由旁人替代的事情吗?   见她不为所动,裴铉暗叹一口气,再退一步:“一年,如果你一年内没有再逃跑,我就允许你回青山县祭拜,在此期间我会派人去祭拜打扫,不会让他们无人照管。”   她几次三番寻找时机逃跑,裴铉是动了心思直接用纳妾文书绑住她的。   可看着她一个人绝望地躺在床上落泪,他又狠不下那个心。   有根胡萝卜在前面钓着,一年事情可以做很多事情了。   宁泠知道这是他的极限了,转过身说道:“好。”   为了这种人折磨自己的确不值得,没有银链的捆绑,她还有机会。   一年内她可以继续寻找机会再逃跑,就算一年内没找到合适的机会,待去青山县时山高水远,她不信一路上没有一点机会。   人有了希望,自然就有了精气神。   宁泠吃饭喝药明显积极多了,天气好时还愿意去院子里晒晒太阳,赏赏花。   一日,宁泠吃完饭后看着深黑的汤药,忍不住问裴铉:“还要喝到什么时候?”   她的风寒已经好了,日日还喝一碗调理身子的药,什么时候是个头?   “先喝着吧,回盛安城后我去请个太医给你把把脉,仔细瞧瞧。”裴铉将药端至她面前,监督她喝下。   上次大夫的话他听进心里了,有意好好调理下宁泠的身子。   自从她病后,他未曾碰过她身子,一是怕加重病情,二是怕她再喝凉药伤了根本。   宁泠的病已经养得差不多,裴铉带着宁泠启程回盛安城。   郡守携带全家前来相送,那一对双胞胎也跟着来了。   他们许是得了自家父亲的叮嘱,对着裴铉尤为热情,见裴铉愿意搭理他们,还激动粘人地抱着他的腿,依依不舍地道别。   怕宁泠在外吹了风,高热反复,裴铉不许她来甲板。   林韦德看着裴铉这般,心里纳闷侯爷何时喜欢孩子了?以前谈不上厌恶,可也绝不会仍由小孩子扒拉。   “我这个年纪,是不是该当父亲了?”裴铉忽然扭头对林韦德问道。   林韦德心里顿时砸下惊天大雷。侯爷是想娶妻生子了,还是想宁泠给他生一个?   见林韦德目瞪口呆,裴铉也不指望从他那获得答案,嘴角上扬,心情颇好。   有了孩子她还会想跑吗?是带着孩子一起跑呢?还是撇下孩子独自跑? 第54章   两日后,裴铉带着宁泠回了盛安城。   紫叶带着珍珠等人在府邸外迎接,宁泠怔怔地打量着侯府的大门,忽地有种恍若隔年的感觉,其实加上养病这段时日也才三个月。   天气逐渐热了,艳阳高照。   裴铉看着傻乎乎的宁泠,一个眼神示意珍珠,珍珠立刻拉着宁泠进府。   争晖院,珍珠红着眼圈看着宁泠,她瘦了好大一圈,精气神看着也不如以往。   侯府衣食不缺,何必去外面受罪,可她知道宁泠不喜欢这里,她也不好多说。   “玉兰和廖先生可好?”宁泠将埋在心里的疑问问出。   不知裴铉有没有为难他们?   珍珠为宁泠倒了一杯茶水递入手心:“姐姐放心,侯爷将她们仔细审问后就放了人。”   宁泠点点头,他们本就不知情。   皇宫内,裴铉将此次出行的情况一五一十上报。   宣帝很是满意,他看着裴铉面带春风,神色比上次温和了不少,打趣问道:“看来堂兄是抱得美人归了?”   裴铉笑笑:“忠国公不仅挪用贡品,还在私底下买卖官位。”   宣帝的笑容凝固,他就知道那老匹夫不止看上那点银钱,还有更大的作用,原来是为了卖官拉拢人心,结党营私。   “这是青州抄家的清单。”裴铉将单子呈上。   宁泠养病的日子他没闲着,又暗地查卖官的事情。   宣帝点点头,挪用贡品一事按不死裴书伦,可买卖官爵一事可以。   裴铉出宫时命林韦德去太医院请了位诊治妇科的好手,跟着一起回晋阳侯府。   下午时分,宁泠躺在珍珠搬来的摇椅上,摇椅放在一颗枝叶茂盛的大树下,绿荫成片,只余点点岁岁的光斑散落。   许是外面日头足,她在眼眸处搭了一条手帕,瞧着像是在浅眠小憩。   光晕打在她白皙的肌肤上美极了,岁月静好之感无声蔓延,裴铉不知不觉看了会。   “外面吹风,小心着凉。”裴铉走近她身旁。   宁泠懒散地动动身子,不想开口说话。   林韦德领着太医在院子外候着,只余光瞥见侯爷耐心十足地说话。   见她不理自己,裴铉也不恼,将人抱在怀里,进了室内。   他将她睡乱的发髻和衣衫理好:“我请了个太医来,给你好好调理下身子。”   现在抱着倒是比之前好些了,可还是瘦弱。   宁泠原本神色恹恹,可仔细一想,身体是自己的,没有个好身子,以后怎么跑。   别的不说,就上次她从高石县走回淮州,要是体力不支还真是不行。   看她不抗拒,裴铉喊林韦德带人进来。   宁泠皓白的手腕早放置好了避嫌的手帕,太医凝神屏气把脉后。   她好奇问道:“如何?”   “姑娘放心,只是体弱了些,并无大碍,平时多多进补即可,不用喝药调理。”太医收拾脉枕。   俗话说是药三分毒,她的身子骨还没差到那种地步。   宁泠点点头,她除了来葵水时小腹坠痛,平日里并没觉得哪里不舒服,应该身体尚可。   春日太阳高照,宁泠困乏得很,知道自己身体没事后,就回了床榻午睡。   裴铉将人领至偏殿,对太医小声问道:“她的身子是否难以有孕?”   路上来时,林韦德就叮嘱过太医,不许对宁泠提及这些。   “她早年寒气入体,又喝了不少凉药,胞宫的确有些受损。”见侯爷面色不佳,他又急忙说道:“不过姑娘尚且年轻,侯爷又身强体壮,只要不继续喝凉药,并无大碍。”   裴铉神情稍缓,回想刚才的话,不放心问道:“真不用喝药调理?”   太医点点头:“不用,若是侯爷着急子嗣,可在事后喝上一碗助孕的汤药,可要微臣开方子?”   裴铉:“开。”   太医走后,裴铉将药方给林韦德:“若她问,就答她身子骨弱,之前的药方药性太猛,太医重新调了下方子,此事不要让他人知晓。”   林韦德接过药方点头,心里却暗叹一声,侯爷瞒着宁泠干这事,可终究包不住火,等她知晓的那一天,不知要发多大脾气。   说不定气头上,又要扇侯爷几巴掌。   晚上的书房里,烛火摇曳,宁泠又开始写大字了。   外出逃跑这些天,写大字一事便耽搁了下来了。   她一连写了几张,看了自己都泄气。   她大概是指望不上靠抄书还有写信赚钱了,她在书肆帮工时,常见老翁找些书生抄录,一手字写得端端正正,十分好看。   宁泠用的是裴铉做的字帖临摹,他一手字行云流水、铁画银钩。   可她倒是画龙像蛇,画虎成狗。   她面色忧愁地大字交了上去,裴铉接过一看,笑出了声:“果然练字不能懈怠,你看你偷懒了几月,这字越发不能入眼了。”   宁泠闷声答道:“再练几年都一样。”   她就不是这块料子。   “怎么会?你随我练字时日尚短,长年累月定进步神速。”裴铉将她搂在怀里哄她。   宁泠眼珠转了转:“会不会是你教得不好?不然你给我请个先生,实在不成给我换个字帖。”   裴铉的脸垮了下去,他捏着宁泠的脸:“想跟我练字的人多了去,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有福。”   宁泠不满地翻了个白眼,可惜她真不稀罕。   裴铉拿她没法子,看着她的字忍不住打趣:“宁泠的字和宁泠一样,独一无二。”   他这话顿时提醒了宁泠,他是如何找到她的。   那日只是查账,并无任何风吹草动,后来宁泠百思不得其解,原来是字迹除了纰漏。   美人在怀,烛火摇曳,勾得裴铉心痒难耐。   借着暖黄的烛火他打量着她,气色比之前好些,听说饭量也逐渐恢复了。   他略带薄茧的手揉捏她的耳垂:“宁泠的耳眼又愈合了。”   平淡的声音,却惊得宁泠一颤,她闭上眼眸:“是侯爷又想打耳眼了吧。”   她眉宇间带着忐忑,发髻上绿色的丝绦散落在他衣摆上。   “怕了?”裴铉低声问道。   宁泠那肯低头服软,掷地有声:“不怕。”   裴铉放松地背靠后椅,好整以暇望着她:“如果宁泠肯告诉我怎么从淮州去高石县的,我就放你一马。”   账本的事情宁泠迟早能猜出来,可他很好奇宁泠怎么跑出去的?   宁泠当然不告诉裴铉,说不定这招以后还能用,怎能自断后路,她坚定地摇摇头。   反正打了几次耳眼,她习惯了。   她的反应在裴铉的意料之中,从她嘴里套话可不是件容易事。   上次的宅子瞒得密不透风,不过裴铉能够从出城猜出一二。   无非就是熟人放水,或者像躲入背篓一般,藏于货里。毕竟总有马虎偷懒的侍卫,刚好给了宁泠可乘之机。   宁泠镇定心神,等待着裴铉取银针穿耳。   他却忽然将她搂入怀里,胸腔的心跳震得她耳尖发麻。   裴铉眼眸含情,温和说道:“宁泠不想打耳眼,不打就是了。以前是我欺人太甚,以后我改成不?”   宁泠狐疑的目光注视他,觉得他不是一个轻而易举放弃的人,必定留了后手。   裴铉抱着她回了内室,自从上次无意掐了她后,她有些害怕他。   无意间的肢体接触,都引得她娇躯轻颤,再用锁链后,她对他更是毫不亲近。   裴铉不想逼迫她太过,左右是耳眼的小事,她不喜欢就罢了。   沐浴后,宁泠看着床榻上的裴铉心悸,自从她病了后,他们已有一月未曾亲近。   但今日看他这个样子,不肯轻易善罢甘休了。   三脚香炉里他还点了香,袅袅白雾缓缓升腾至上空。   宁泠眼底闪过诧异,她以为自上次被迷晕后,裴铉必定对香料深恶痛绝。不曾想,他还愿意用香炉熏香,她走近香炉附近仔细闻了下,应该是她没制过的香料,不知有什么功效。   裴铉出来时,面庞和脖子处还挂着几滴水珠。他走近揽住宁泠盈盈一握的细腰。   “可知是什么香?”他语气耐人寻味。   宁泠思索后还是摇摇头:“不知。”   但她感觉许是香气太重了,有点闷人,感觉燥热难耐。   裴铉笑得风流,俊脸添了几分生动,在她耳畔喃喃私语。   宁泠听了气得面红耳赤:“无耻下流!刚才在书房还说不欺负我。”   “上次你给我下了清梦香和养心香后,自己逃之夭夭。”裴铉义正言辞反驳,“如今我可没让你一个人,而是陪你一起。”   宁泠脸上的娇艳之色越发明显,眼眸秋水盈盈,她咬牙切齿道:“你还不如留我一个人。”   一个人熬过了药效就好了。   “只有辅助之效,不伤身。”裴铉将她发软的身体搂紧,舔舐着她柔软的耳垂,“宁泠,做人要礼尚往来。你给我下了一次香药,我只用这一次可好?”   宁泠的话还没出口,就被他霸道强势的吻堵住了嘴。   圆月高挂,已是深夜,听着外面微风拂过树叶的声音。   裴铉心满意足地将人抱回了榻上,看着她醇黑的瞳孔失焦,微微扩张,殷红饱满的嘴唇微张。   今夜她乖极了,让她喊哥哥就喊哥哥,唤夫君也唤个不停。   次日一早,宁泠起床醒了,只觉浑身酸痛,想到了昨晚的恼人画面,气急败坏地将枕头等物扫落在地上。   混账东西!宁泠小脸气得通红,珍珠听见里面声响急忙进来。   “姐姐怎么了?”珍珠将散落在地面上的东西捡起,不经意间看见宁泠的衣襟散开。   里面全是错落斑驳的吻痕,她羞红了脸。   宁泠收敛了神情:“没事。”   珍珠伺候宁泠洗漱穿衣后,将准备好的凉药端了上来。   宁泠神色不变,如往常一般一饮而尽,她喝着总觉得味道不太对。   “感觉味道变了。”她柳眉紧皱对珍珠问道。   珍珠回答:“说是宫里那位太医调整了下药方。”   宁泠点点头。   傍晚裴铉回来,宁泠没有给他好脸色。   裴铉将下值后去买的酥蜜饼放在木桌上:“几个月不曾吃了,还不试试?”   宁泠还在为昨晚的恼怒,冷着脸色,不想搭理他。   “你给我下药,我对你甩脸没有?”裴铉洗净手,捻了一块酥蜜饼喂她嘴边,“何况我两一起用的香,你生气什么?”   宁泠侧脸避开酥蜜饼,裴铉又笑着凑过来,有心逗她:“你再生气,下次我就把你一个人关里面,待你熏了香中了药后,我再进去,你说你是恼我赶我走呢?还是求着我别走,给你当解药?”   宁泠的脸色更不好看,没想到他还有这般龌龊的想法。   “逗你呢,我哪敢。”见她眸色发冷动了真气,裴铉低声问道,“难道昨晚你不喜欢,你可都......”   他话还没说完,宁泠将他手里酥蜜饼接过,一把塞他嘴里。   她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瞪着他,不准他再说了。   裴铉慢条斯理地将那块酥蜜饼吃了,又听见宁泠问道:“听说太医给我换了个方子?”   裴铉知她真正想问的是什么,是否影响药效?   “刚才还堵我嘴,不让我说话。”裴铉扬了扬手里的饼,“现在又开始问我话,宁泠可真难伺候。”   宁泠懂他阴阳怪气,猜他还有后招问道:“侯爷想如何?”   “昨儿夜里亲亲热热唤夫君,   现在又冷冰冰侯爷了。“裴铉眉梢一挑,“可真是翻脸无情。”   宁泠顿时觉得他无理取闹,颇有几分拈酸吃醋的怨夫模样。   她望了一眼:“侯爷不愿告知就算了。”   “我给你带了酥蜜饼回来,宁泠帮我煮碗面不难吧?”裴铉提出要求。   宁泠莫名其妙看他一眼,灶房里什么厨子没有,为何需要她煮面?   他眼神幽幽望着他,她和孟亦知在叙州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向他汇报。   那蠢货喝得烂醉如泥,她还给他弄醒酒茶。   听说白日买菜做饭都是她,不过孟亦知已是过往云烟了,她自己都说了不必再见。   不枉费他专门派人请孟大娘来,催成了两家喜见乐闻的好事。   还让人对孟家促膝长谈,分析利弊。   “我厨艺不好。”宁泠没有骗他。   “那就煮简单的,不必太复杂。”裴铉固执地要求道。   宁泠无奈去了灶房,她将灶房里的食材巡视一圈,什么鸡鸭鱼肉不必了。   就煎个蛋,放上几片菜叶即可。   裴铉倚靠在门后,目光安静地看着她,丫鬟婆子都被赶去了外面。   宁泠知道自己厨艺不佳,先将菜叶洗净备用。   再将鸡蛋打好放在碗里备用,准备好面条。面条还是她们帮忙揉好的,不然等宁泠弄,恐怕是夜宵了。   宁泠先检查好火候,然后放了一小块白白的猪油。   猪油融化,滋滋的声音响起,她头皮发麻地将鸡蛋倒入,内心祈祷油别溅她一身。   为了不被烫,她走得离锅有点远。   待闻见锅里的味道不对后,有点为时已晚,蛋糊了。   锅里黑乎乎一团,惨不忍睹。   她神色尴尬地望着裴铉,带着点可怜兮兮眼神询问他。   裴铉慵懒倚着,神情未变:“那就煮素面,不必煎蛋了。”   她这手艺,她煎好蛋,他恐怕都吃不下去。   宁泠的脸上浮现笑意,煮素面她还是可以的。   没多久,一碗素面端上桌子。   捞面的时间没把握好,面软趴趴一坨在碗里,几片菜叶也失了清脆鲜亮,焉哒哒在碗四周。   “吃吧。”宁泠将一双干净的筷子递给裴铉。   裴铉接过,只吃了一口后望着宁泠。   “怎么了?”宁泠看着他。   “你确定你放盐了?”裴铉又尝了一口。   宁泠坚定回答:“放了,但可能量没把握好。”   裴铉欲放下筷子,一碗面的味道奇奇怪怪。   “不行!”宁泠来了脾气,“你让我煮,煮了又不吃是什么意思?”   她忙活一阵,他还好意思嫌弃?是他自己求着讨来的,必须吃完。   她像个悍妇似得叉着腰,气鼓鼓地眼神逼视他。   裴铉唇角上扬,看她这样鲜活可爱,可比死气沉沉有意思多了。   “我下次休沐带你去城外山庄去玩可好?”裴铉将那碗面推开,和她打着商量。   宁泠对山庄并无兴趣,可又转念一想,日日困在府里,对外缺乏了解对逃跑百害而无一利。   “行吧,看你下次还让我煮面不。”宁泠得意一笑,小脸娇俏灵动。他捉弄她那么多次,她终于逮住他出一口恶气了。   裴铉想起宁泠的户籍记载,去年夏天她满的十八岁生辰。   还是个天真懵懂的小姑娘,他长她五岁,何必处处和她较真,让让她也无妨。   “新换的药方有影响吗?”看他神情愉悦,宁泠没忘了正事。   裴铉眼底的光芒稍纵即逝,不答反问:“若你有孕了,你会怎么办?” 第55章   宁泠眉头迅速拧紧几分,他这是何意?   他难不成想未成亲先生子?这在大户人家可是大忌,尊卑不分,嫡庶难明。   见她心生抵触,裴铉笑笑解释:“太医说之前药方太猛,不适合你体质,稍加修改。”   “那影响药效吗?”宁泠小心翼翼再问。   裴铉内心自嘲一笑,她可真是避之如洪水猛兽。   他不答反问:“你质疑太医院的医术?”   宁泠没回答,思索裴铉应该不至于如此冲动,多半又是逗她玩。   而且他真有这个想法,直接停了凉药,她也无可奈何,不必如此大费周章。   裴铉发现自从上次用香后,宁泠对他的抗拒减少了许多。   不知是担心他真的言出必行用香逼迫,还是她又开始玩虚情假意,迷惑人心那一套了。   晚上梳洗过后,裴铉抱着宁泠躺在床榻处,他一双手不老实地四处游走。   宁泠推开他的手,总觉得近来他举止不太正常。   对这件事情的态度十分奇怪,每晚都要做,可每晚都只叫一回水。有时她对上他隐忍的眸色,他轻柔地吻她脸庞,拥抱她入睡。   若是以往,他多半尽兴而归。   他的手指乱探,忽觉不对劲,对着烛火低头一瞧,指尖上染了鲜血,诧异地挑眉给宁泠看。   宁泠害羞地急匆匆下床去处理,她癸水来了。   裴铉望着她着急离去的背影,心里暗暗失落。   不过这种事情天时地利人和,急也没用,他有一整年的时间。   若是一整年都没用,他还有其他法子。   宁泠处理好后打算回偏殿休息,她心里松了一口气,药方应该没问题吧?   她有心想要去灶房弄来药渣,可她不认药理,也出不了府邸去询问外面的大夫,府里的人就算真知道什么,也绝不会告诉她。不彻底弄清楚这件事,她心有疑虑。   裴铉将她回去的路拦住,高大的身影投射在干净光亮的地板上:“往那走?”   宁泠没想到他在这,愣了下答道:“回偏房。”   “回去干什么?”裴铉走近牵起她小小的手,回了主室。   其实宁泠很想问他回这干什么,她来了癸水伺候不了他了。但裴铉的性子阴晴不定,宁泠不想招惹他。   他将温暖的手贴放在她小腹上,柔声问道:“疼吗?”   宁泠摇摇头:“不痛。”   心里却升起几分疑惑,以前要来的头几天都有不适,这次怎么没了?难不成因为调整了药方?   躺在床上宁泠一边想着一边睡着了,没看见裴铉目光深沉望着她的肚子。   她这次整个癸水期间都没有任何不适,而且裴铉对此似乎十分在意。   特意叮嘱了灶房伙食,又命珍珠注意照顾她的起居。   可宁泠总觉得不太对劲,难不成上次的风寒他认为她身子骨太弱了,要仔细养养?   到了裴铉休沐的日子,他命林韦德早去城郊外的庄子打点好。   宁泠更宁愿在城内逛逛,可裴铉不愿。她知道他在防她,怕她熟知地形。   她和裴铉坐在马车内,慢悠悠地出发。   “庄子里能有什么好玩的?”宁泠不满问道。   若是不好玩,还不如当初逼他吃完面条出口恶气。   “风景好人少。”裴铉想了想回答,看她兴致缺缺又补充,“还有兔子、孔雀等等。”   她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应该喜欢这些动物。   宁泠还是不感兴趣。   下了马车,山庄内人少地宽,空气清醒。   天天闷在侯府久了,听着微风吹过山林的轻响,看着漫山遍野的鲜花,还有整整齐齐的绿色菜叶,宁泠好像自己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青山县,回到了父母尚在的生活。   庄子里的下人整齐地排成两列,眼神热烈地欢迎他们。   穿着朴素,脸上带笑的仆妇上前一步问道:“姑娘唤我许娘子   就成,可想去兔舍看看?”   林大人早打了招呼,务必要哄得这位小娘子开开心心。   “去吧。”别人积极热情地邀请,宁泠也不好拒绝。   宁泠跟着这位中年娘子去了兔舍,兔舍早就被收拾妥当,不染纤尘,没有一丝异味。   连兔子都是白白胖胖,毛色发亮。   宁泠早年家里也养过兔子,知道真实的兔子其实腿部等毛发会略微发黄,不可能有这么干净。   她伸出手去摸了摸,它们的脾气很好,柔顺地一动不动。   裴铉跟在宁泠身后,看着她神情温柔地摸着兔子。觉得现在的她也像一只小兔子,干干净净,可可爱爱,就是瘦了些。   许娘子看宁泠玩够了兔子,又欲带着她去参观其他地方。   路过了一处小水沟,几个孩童挽起裤脚露出小腿,光着脚丫在溪水里捉鱼。   宁泠驻足停望他们,五个小孩子,有男有女,都是五六岁活泼好动的贪玩年纪。   一会打水仗,一会捉鱼。   “想玩?”裴铉好笑问道,“你都这么大了,还喜欢玩这个?”   宁泠本来只是被这一幕吸引了,还没下去玩的打算。   可他的话说得忒难听了,她能有多大?   宁泠阴阳怪气道:“比起侯爷,还是很小。”   裴铉顿时被她噎住,忽地想起同僚们说,女人最提不得年岁。   他算是知晓这句话的含义了。   林韦德看着裴铉的神情变了变,暗想男人也提不得年龄,他还以为侯爷不介意这个。   裴铉走近小溪边上,立刻将几个小孩子吓住了。   他身形高大,气质矜贵,长得贵气俊朗,一看便知是庄子里的贵客。   许娘子小心侯在身后,听了刚才两人打嘴仗,才发现这位小娘子比她想象得还受宠。   小孩子们老老实实站在一堆,目光真诚带着害怕地望着裴铉。   裴铉掀开衣摆蹲下探了探水温,搅动了水池。   今日阳光不错,金黄色温暖散满大地却又不过分灼热。水温带着暖意并不沁人,她癸水刚走受不得凉。   “想玩就去吧。”裴铉收回手,修长的手指在一方锦帕上擦拭。   林韦德避嫌地站远了几步,在场的就他一个成年男性。   在府里端端正正约束久了,宁泠看着小孩子玩也来了兴致。   她蹲在小溪边脱了鞋袜,露出如玉的肌肤,纤细的脚踝,圆润可爱的脚趾。   她小心翼翼地用脚尖点了点水温,发现不凉才缓缓下去。   “你们继续玩。”宁泠温声安慰小孩子,“不用管他。”   小孩子们发现男人神情温柔,放下了悬着的心,一窝蜂地嬉戏玩闹。   一会弯着腰摸鱼,一会捧起一泓清水洒向小伙伴。   他们打闹殃及池鱼,宁泠差点被他们泼湿衣衫。   “不许对她泼水。”裴铉对几个小孩子厉声凶道。   水温虽然合适,可若打湿了衣衫,缕缕凉意沾染身体,再吹了风极容易感染风寒。   几个小孩子被他吼得脸色惨白,颤颤巍巍地愣在那里。   宁泠捧起一汪水猛地砸向裴铉:“就你多事。”   水砸在他脸上,水珠顺着轮廓分明的下颚流下,将胸膛处的衣衫浸湿。   裴铉看她像只灵动狡黠的狐狸,得意洋洋朝他一笑。   他眸色宠溺地看着她,无奈笑笑。   宁泠眼眸忽地一亮,发现了藏在石头缝里的鱼儿。   她蹑手蹑脚慢慢靠近,佝偻着背缓缓弯下,接着双手敏捷迅速地捉住,成功逮住了一条鱼儿。   宁泠颇有成就感地拿给大家看,周围小孩子纷纷鼓掌赞叹。   “刚好等会加一道菜。”裴铉看她费力抓着挣扎的鱼,出言提醒道:“你差不多也该上来了。”   宁泠不满地瘪瘪嘴,许娘子有眼力见地接过鱼。   宁泠掏出手帕擦干脚穿好鞋袜,察觉她穿戴整齐后,林韦德才走近一步问:“侯爷,不若去换身衣裳?”   马车内会常备几身衣衫,以备不时之需。   裴铉低头看了眼身前的衣衫:“好。”   裴铉和林韦德离开了,许娘子带着宁泠继续往灶房走。   “咱们庄子鸡鸭鱼鹅都有呢。”许娘子主动搭话,“连小马驹都有,姑娘要不要去试试?”   宁泠心神一动,在淮州时她忙里偷闲想学驾马,可没多久就被裴铉发现了。   “带我去看看。”她颇有兴趣道。   两人去灶房放了鱼后,许娘子就带着宁泠去马场。   马场了养了许多品种各异的马儿,体型差别很大,又高大威猛的骏马,也有供人玩乐的小马驹。   许娘子先牵了一匹温顺听话的小马驹过来,扶着宁泠上了马鞍后,她耐心教导着方法,然后牵住马儿在马场溜了一圈。   宁泠有心自己练练:“许娘子,让我自己试试吧。”   许娘子看她动作娴熟,又骑着的是小马驹,她放心地点点头。   宁泠骑着小马驹在马场跑了两圈,感觉不过瘾。   这种马估计还没驴跑得快,以后要想真能用上,还是要骑那些马。   “许娘子,你给我选一匹正常的马儿吧。”宁泠指着小马驹,“这个小孩子骑还差不多。”   许娘子面色犹豫,她知宁泠是贵人,怕她骑正常的马儿会受伤,一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下去,非死即残。   “你怕什么?”宁泠站在马棚处打量里面的马儿,“你选一匹温驯的马儿,先牵着绳带我走两圈,我又不是马上独自骑。”   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,不会逞强硬上。   在黄记马车时,她干过最多的活就是牵马回马棚。   许娘子想想觉得她说得有理,牵马绳慢慢走两圈没什么危险。   她将宁泠领至一匹黑马面前停下:“姑娘,这匹马如何?”   宁泠的视线落在马儿身上,膘肥体壮,毛发丰茂,肌肉发达。   “是一匹好马。”宁泠点点头,又问道:“性情温驯吗?”   她在车马行也见过许多马儿了,看这马儿总觉得它气质桀骜不驯,实在不像是温驯听话的模样,倒像是一匹高傲的烈马。   “我可不敢让姑娘骑烈马。”许娘子笑笑回答。   宁泠只觉自己多虑了,许是车马行的马儿在外奔波久了,见惯人了,所以比其他地方的马亲和些。   “那就骑它。”宁泠想伸手去摸摸马头,被它躲开。   许娘子将马儿牵了出来,宁泠再伸手去抚摸它,它没有躲开。   宁泠放心了,在许娘子的帮助下上了马鞍,她刚将缰绳握在手心。   忽生变故,黑马开始暴躁不安,乱蹦乱跳。   许娘子和宁泠都被它吓了一跳,它先是载着宁泠挣脱了许娘子牵住的绳子,接着开始疯狂地打着圈,似乎很不喜欢宁泠骑在它身上,想要奋力甩下她。   宁泠吓得尖叫出声,许娘子更是吓傻了眼,马儿正在发狂,她不敢靠近。   换好衣服的裴铉刚好过来找宁泠,人还没有走近,骤然听见她害怕地尖叫声。   惊得他快跑上前,她骑在一匹黑马上,黑马暴躁乱动,左摇右晃想将她甩下身。   宁泠紧握缰绳,趴在马背上。   甩不掉宁泠,它又开始马身直立,势必要将宁泠踩踏于马蹄才肯善罢甘休。   宁泠面色慌张不安,手心被缰绳磨地发红疼痛。   “握紧缰绳,不准放!”裴铉眸色焦急,大吼道。   要是摔下了马,定会被发狂的马儿践踏一番,性命难保。   裴铉咬牙看着四周,林韦德没有跟来,他身上没有带任何武器。   他迅速动马棚里牵出一匹马,翻身上马,朝着宁泠周围跑去。   黑马的暴动将马场的沙尘扬起,漫天黄沙弥漫在空中。   裴铉小心控制地距离,朝宁泠大声道:“你跳过来,我接住你。”   宁泠紧紧拽住缰绳,为了不被甩下去,她几乎耗尽了所有力量。   她看着两匹马之间的距离,她哭着摇头:“我跳不过去。”   她的腿紧紧夹住马腹,手死死拉着缰绳,她几乎要脱力了。   情况危在   旦夕,宁泠的身体开始发麻了,她感觉她马上快要被甩下去。   裴铉的眉头紧皱,之前最好的办法是杀马,但没有趁手的武器。   他又想着让宁泠跳过来,他接住她。   可眼前这情形,她估计腿都吓软了,哪里还有多的力气。   黑马铁了心要将她甩下来,再泄愤踩踏他。   换成裴铉他尚有体力与黑马一较高下,看谁驯服谁?   可宁泠一个不懂马的人,又体力不支,被它甩下去是迟早的事情。   许是裴铉的靠近使黑马感受到威胁,它发出阵阵嘶鸣声,蹦跳的速度加快。   宁泠的眼泪止不住流下,糊了一脸。   裴铉咬咬牙,忽地从马背上跳了过去,将宁泠护在怀里。   “你过来做什么?”宁泠吓得声音都哑了。   裴铉不理会她,从宁泠的头上拔下簪子,将锐利的一端发狠刺向马脖子处。   马儿吃了痛,猛烈地挣扎。   裴铉举着银簪,连连刺向马儿的动脉处,动作迅速凶猛。   喷出鲜血将宁泠的脸染红。   黑马临死前拼命挣扎,宁泠早已浑身虚脱无力,它忽然整个马身仰天长立,宁泠不设防之间被甩了下去。   裴铉全神贯注留意黑马,刚要松口气时,发现了摇摇欲坠的宁泠。   他伸手去抓她,没抓住,宁泠的身体迅速坠向地面。   那一瞬间,裴铉的脑海一片空白,身体僵硬,连呼吸都停滞了。   他的身体比大脑更先做出决定,丢了簪子,他跳下马抱住宁泠,然后往外侧翻滚,尽量避开落下的马蹄。   宁泠早已吓得闭上眼眸,却忽地落入到他清香的怀抱里。   他将她紧紧拥在怀里,两人在坚硬的地面上翻滚几圈。   黑马的马蹄落下,宁泠感觉有重力落下,听见裴铉闷哼一声,她着急地睁开眼看见他嘴角溢出缕缕鲜血。   黑马早已受了重伤,越是奋力挣扎,流血的速度越快。   咚地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,它死在了马场上。   裴铉俊逸脸上布满汗珠,他连嘴角的血都来不及擦拭,紧张地将身下的宁泠一把拉起。   “没事吧?”他声音很沉,着急的视线一寸寸检查宁泠,“哪里受伤没?”   宁泠愣了一瞬,忙问道:“我没事,你怎么样?”   话音刚落,裴铉就倒在了她怀里。   他生死不知,吓得宁泠的眼泪快速掉落,一颗颗砸在他脸上。   宁泠脸色惨白,要是裴铉为了救她死了,怎么办?   林韦德那处终于得了消息,火急火燎地带着人来。   刚带着人一路跑来,就看见宁泠抱着侯爷哭得肝肠寸断。   他眼皮一跳,快速走近几步。   又看见侯爷笑着睁开眼,还有心情调戏宁泠:“放心,不让你守寡。”   宁泠见他还能说话,觉得自己刚才嚎啕大哭丢脸极了,欲要推开他起身。   他又是闷哼一身,语气幽幽:“受伤了。”   宁泠顿时神情无措,不敢再动弹,害怕影响了他伤口。   林韦德命人用担架抬走了裴铉,宁泠愧疚地跟在后面。   若不是她一意孤行要去骑马,裴铉也不会因为救她而受伤。   林韦德请了太医前来诊治,幸好是马儿力竭后踢得人,加上裴铉躲避及时,只被踩踏了一次。   可还是断了两根背后的肋骨。   伤筋动骨不适合到处挪动,裴铉和宁泠留在庄子里静养几日。   有关烈马的事情很快被查,许娘子并不养马,不识马性。只会依靠马儿的位置知晓每匹马的脾性。原来那处的马儿的确是性情温驯,可后来养马的人打扫马棚时换了位置。   他没有及时告诉许娘子,又都是通体黑色的马儿,许娘子并未发现不妥。   她就领着宁泠去骑了这匹尚没有驯服的烈马。   三日后,裴铉一行人回了侯府。   争晖院里,紫叶端来汤药,裴铉欲伸手接过,又看见站在一旁的宁泠。   他朝宁泠努努嘴:“喂我喝药。”   宁泠看了眼他受伤的位置,是胸后背部的上前方,又不是手断了。   “伤口有点疼。”裴铉轻嘶了声。   宁泠又想起他是因为她受伤,认命地端起汤药,舀了一勺往他嘴边送。   裴铉不满道:“还烫呢,你不吹一吹。”   宁泠暗道一声矫情,但还是听话地吹凉后再喂他。   林韦德前来禀报消息时,刚好看见这一幕,暗暗皱眉,侯爷也不嫌一口口喝药,苦得慌。   “侯爷,我们原定出发回府那天,路上有些不对劲。”原本那日计划吃了午饭,下午便回府。   可因为裴铉受伤一事,他先快马加鞭回了盛安城去请太医。路上萧瑟寂静,危机四伏。   裴铉挑眉问道:“有人想暗杀我?”   林韦德点点头,当时那群刺客应该发现不对劲,知晓行程有变,为了不打草惊蛇退了。林韦德后来细心地派人去查,查到了些蛛丝马迹。   两人说话没有避开宁泠,吓得宁泠手轻微一抖,洒落些汤药出来。   裴铉打趣道:“胆子这么小,还想骑马?”   林韦德汇报完后,又悄无声息地退下,关好了门。   “我真没想骑马。”宁泠脸红辩解道:“我本打算让许娘子牵着马,走两圈的。”   裴铉伸手捏了捏她完全愈合的耳眼处:“你心里打什么主意,你自己清楚。”   无非是先试试手,发现可行再骑马。不然岂不是枉费了她在车马行的筹谋。   “不过你那天抱着我,哭得好大声啊。”裴铉继续取笑她。   宁泠羞红了脸,当时她也是着急,以为裴铉为了救她死了,一时间惶然,没了主意。   “宁泠以前有些事是我做的不对,可如今你也应该知晓我对你是真心的。”他眼眸深邃地望着她。   宁泠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有舍命相救的勇气,那日在场的不止裴铉一个人,可只有他毫不犹豫地冲上来,想尽办法,她落马后他还选择坠马护着她。   自己受了伤,嘴角还冒着鲜血,却着急忙慌地检查她,那份真心的确做不了假。   宁泠心绪复杂,将药汤送至他嘴边:“喝吧,不然快凉了。”   裴铉嫌弃地看着药汤:“真苦。”   他平日身强体壮,鲜少喝药。   “药汤不都是苦的吗?”宁泠忍不住顶嘴,“你才喝了几天就嫌弃,我可每次还要喝......”   她话说道一半,觉得不妥又闭了嘴。   裴铉笑脸吟吟:“宁泠不想喝就不喝,我命灶房不用熬了。”   “不必。”宁泠脱口而出,态度坚决。   裴铉的眸色暗淡了些,语气失望:“宁泠还是不想和我好好过日子。”   宁泠哑口无言,可她认为救命之恩,不只有以身相许,这是两回事。   她喂他喝完药,府里的大夫来了,检查裴铉的伤势如何。   太医只留下了药方,每三日骨折处敷的草药还是府里的大夫操办。   大夫换药检查,宁泠闲在一边,忽地想起了刚才裴铉抱怨汤药苦,她答都苦。   看着忙碌的大夫,她心里有了分辨避子汤的方法。 第56章   几天后林韦德命人将宁泠那根簪子送了回来,女眷的私物不可流落在外   宁泠看着那根簪子,上面的血迹已经消失不见,她将它擦拭后放回了梳妆台处的匣子里。   夜晚皎洁的月亮高挂于穹顶,夜深人静处偶有虫鸣声。   宁泠端着一盆热水,绞干帕子,脱鞋上了床榻帮裴铉擦身。   她先是给他洗了脸,看着他眉眼含笑乖乖任由她擦拭,竟无故生出他可爱的念想,宁泠摇摇头甩掉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,接着又给他擦手,他手生的骨肉均匀,手指修长很好看。   接着是宽广的胸膛,肌肉紧实,以及有劲的窄腰。她不得不暗叹,他生了一副好容貌,又有好身材。擦至绷带周围时,她很小心,生怕牵扯弄到了伤口。   干完后她端着脸盆就要离开,裴铉颇有几分恃宠而骄的模样:“就这?”   这些天他靠着救命之恩,在宁泠这儿可为屡战屡胜,勇往直前。   她心怀愧疚,再也没给他甩冷脸,甚至帮着照顾他。   “还要干什么?”宁泠转头问他。   “我是个正常的人,只管上半身是什么意思?”裴铉对她带笑问道。   宁泠无奈只能聊起他的裤脚,将那双大长腿擦了一遍。   “好了吧。”宁泠擦擦自己额头冒出的汗珠。   裴铉张扬的脸上笑意不减:“上半身、下半身你都擦了,中间呢?”   宁泠忽地才发现他真正的意图,气愤地将帕子甩他脸上:“无耻!”   裴铉笑得更加肆意,她骂人的词他都背熟了。   卑鄙无耻下流,混账畜生,约莫就这几句。   “你手没断!”宁泠语调加重。   裴铉神色的带点痛苦道:“手是没断,可是每每动作,牵一发而动全身呢,不利于养伤。而且我伺候宁泠沐浴时,可从没叫苦叫累一句。”   见宁泠被逗的小脸粉红,眼眸含水瞪着他。   裴铉知她脸皮薄,也怕真惹怒了她:“算了。”   宁泠却像是初生牛犊不怕虎,换了一方干净的汗巾,扒了他的裤子,闭着眼一顿乱搓。   结果才短短几息时间,就发现不太对劲。   裴铉忽地明白自己是自找苦吃,宁泠则神色尴尬地挪开眼。   视线落在他脚上,他不会还打算让她给他洗脚吧?   裴铉刚抬眸就发现宁泠直愣愣地盯着他脚,刹那间就明白了她的想法。   “想什么呢?”他抓了抓宁泠散在身后的头发,“我那敢让你做这些。”   她一向娇贵想得又多,认为他看不上她,瞧不起她的出身,再让她去干这些事情,岂不是自掘坟墓。   宁泠看了眼那处,害怕他乱来准备溜走:“那就好,我回去睡觉了,你也早点歇息养伤。”   “急什么。”裴铉搂住欲逃跑的她,埋在她柔软的脖颈处,“你走了留我一个人在这?”   暗暗指责她没良心,宁泠马上反驳道:“晚上有值夜的人。”   “他们怎能和你比?”裴铉声音放软,“而且我救得又不是他们。”   “我睡觉不老实,晚上翻身压着你或踢着你怎么办?”宁泠面色担忧。   裴铉长叹一声:“说来说去,就是不愿意与我亲近些。俗话说滴水之恩,当涌泉相报,但宁泠夜里帮我倒杯水,怕是都不肯。”   宁泠听了有点心虚,犹豫片刻,还是和他一起歇下了。   若是她走了,他免不得说她白眼狼。   静谧安和的床帐内,宁泠熟睡中忽然惊醒,起身紧张地大喘气,额头沁出许多汗珠。   那日杀马时喷洒的温热鲜血,似乎又重复上演,她以前从没见过这种残忍血腥的场面,回来后总是心有余悸。   她的动作惊醒了身边的裴铉,他睁开惺忪的睡眼:“怎么了?”   他宽大温暖的手背,温柔地安抚着她的后背。   “做噩梦了。”宁泠用手帕擦了擦汗水。   裴铉略为思量后答道:“梦见我杀那匹马了?”   宁泠点点头,感觉脸上有鲜血黏腻感,欲下塌去洗洗。   “怪我?”裴铉拉着她如玉的手腕,“觉得我太残忍了?”   “不会。”宁泠诧异地盯着他,“不是它死就是我亡,你好心舍命相救,我不怪你。”   不怪你这三个字,如同暖流在他心尖流淌,浑身都暖洋洋,舒服极了。   裴铉笑着问道:“那以前我做得不对的地方,宁泠也能不怪我吗?”   宁泠没吭声了,一码归一码。   裴铉拉起她小小软软的手覆在他的脖颈上:“是还在怪我那日失手掐你吗?”   “快睡吧。”宁泠想挣脱被他抓住的手。   “那就是怪我了。”裴铉读懂了她的避而不答,“你掐回来,好不好?”   宁泠惊讶看了他一眼:“不用。”   狗咬你一口,难不成你还回去?她不想和裴铉来来回回,拉扯不清。   宁泠身上的冷汗洇湿了寝衣,她洗完脸后想要重新换一件干爽的。   她从柜子里找出一件干净的寝衣,想要去屏风后更换。   裴铉突然从背后搂住了她:“外面凉,去榻里换。”   宁泠不肯,扳开他手推了一下。   听见他吃痛嘶的一声,她又赶紧回身看他。   已是春季,屋里的炭盆早停了,但夜里的风有些还是带着丝丝凉意。   “忘了那次风寒躺了多久了?”裴铉将她拉回榻上,“真是不长记性。”   宁泠怕挣扎牵动他的伤口,老实地任由他拉扯。   床帐内,宁泠面色尴尬地望着他,这人脸皮真厚,直勾勾地看着她,她怎么好意思换呢?   “澡我都帮你洗了多少次了。”裴铉眼眸不眨地看着她,虎视眈眈。   宁泠头皮发麻:“不换了,睡吧。”   “被汗都浸湿了,不换会生病。”裴铉不依不饶,伸出手打算帮她换。   宁泠瞪了他下,扭过身背对他脱了寝衣,洁白光滑的后背在朦胧的夜里隐隐约约,裴铉顿感燥热。   他迫不及待地拥吻上去,密密麻麻的吻落在她的脖子上。   “你刚受了伤。”宁泠想推开他又不敢。   她来癸水忍了许久,加上养伤又忍了几日,算下来已有半月了,日日看得见摸得着,却吃不到嘴里。这不是要他命。   裴铉放软嗓音哄骗:“好宁泠,既知我受伤了,就疼疼我,让我舒畅一回。”   “不行。”宁泠义正言辞,“你自己都说了,牵一发而动全身,不能加重伤势。”   裴铉黏在她身畔坏笑:“所以宁泠要心疼心疼我嘛,你主动些,我就没事了。”   他受伤不能动,她可是好好的。   从马背上摔下来,她受伤最严重的就是被缰绳磨破了手心,这几日早养好了。   宁泠圆圆的眼眸睁大:“你真下流!”   肋骨都断了两根了,还满脑子装这种事情。   “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。”裴铉边笑边亲,“宁泠不会这么小气吧,这点小忙都不愿意帮。”   “不帮。”宁泠咬着银牙,“我就是小气。”   “待我伤好了,你求饶时我也铁石心肠。”裴铉见哄骗不行,又开始威胁了。   宁泠最怕他那种状态,不加节制,如狼似虎。   “可是我不想喝凉药了,太苦了。”宁泠开始服软。   裴铉心不在焉:“不想喝就不喝。”   “我年纪还小,不喝有了孩子怎么办?”宁泠语气悲伤,很是低落。   “十八岁,当娘的人都一堆了。”裴铉轻柔地刮刮她的鼻子。   “我怕疼,听说生孩子活活疼死的都有。”宁泠说着说着,眼泪都要掉下了。   裴铉吻着她的眼角,沉声安慰:“不会的,我请最好的接生婆,最好的奶娘,一定保证宁泠平平安安。”   “人有祸福旦夕,天有不测风云。”宁泠情绪低沉,“而且照侯爷的说法,历朝历代怎么会有难产而亡的皇后妃嫔?”   裴铉停下了动作,思量着她说的话。   她是怕疼,每每穿个耳眼,都要娇气哭许久,要是生个孩子,泪水估计都能淹了床榻。   裴铉又想起她坠马时,他的无能为力,那一刻心脏似乎都停止跳动了。   “我保证不弄进去。”裴铉俊逸的脸上卖弄可怜,温情款款望着她,“你总不能让我一辈子吃素吧,未免太欺负人了。”   怕苦不吃药,又怕生孩子,就只有这个法子了。   宁泠的脸红得娇艳,语气怀疑:“这个方法可行吗?”   “东西都没,怎么有孕?”裴铉粗喘。   和她心猿意马理论了许久,他早已按耐不急。   宁泠倔着脸不肯,摆明了不相信他的话   急得裴铉将拍卖行拿的书翻出来,指给她看:“书上的原话,可不是我胡乱编排。”   宁泠彻底没话说了,事后也没眼看之前她   擦汗的那方手帕。   翌日一早,宁泠醒了要起身,裴铉按住了她:“大早上起床干什么?”   “我想去帮你熬药。”宁泠理了理身后的长发。   “有下人熬药。”裴铉搂住她的细腰,“不用你操心,陪我再睡会。”   “你因为我受伤,我想帮忙做点事。”宁泠的脸悄悄红了。   “你灶房那点手艺,去了也是帮倒忙。”裴铉逗她。   回想起上次她煮的面,估计把药也能煎糊了。   “我不会可以学。”宁泠辩解道:“侯爷愿意退一步,不强迫我,那我也愿意进一步,照顾好你。”   说完她脸颊娇羞地低下了头。熬药是计划的第一步,若是胎死腹中,后面就难了。   裴铉心里暗喜,看来宁泠是吃软不吃硬,越是步步紧逼,她越是反抗地厉害。   他退一退,她便能稍稍放下戒备。   其实她怕疼不愿生,也不是什么难事。她才大病了一场,待多养几年身子再生也不迟。   若是她心不甘情不愿有孕了,不知又要和他闹到什么时候。   “那好吧。”裴铉心情愉悦,“你主动亲我一口,我就放你。”   宁泠羞红了脸,在他脸颊落下一吻:“我去灶房熬药,你就不用再派人去通知了。”   昨夜裴铉答应宁泠不用喝药,本打算今早派人说一声,眼下倒是不必了。   宁泠到了灶房时,下人早已将药材浸泡在水里。其实裴铉若能次次弄外面,她没有必要再喝药。但裴铉阴晴不定,昨天肯却不能保证每次,她最好做两手准备。   她说明来意后,众人面面相觑。听见是侯爷应允了才放心。   “你们将两个药炉子帮我摆放在一起。”宁泠看着分开的炉子皱眉,“侯爷和我的药,我顺手一起熬了。”   “是。”仆妇按照命令行事。   “左边铜盆是姑娘的药。”丫鬟细心说道:“右边的是侯爷的。”   宁泠点点头,表示记下了。后续丫鬟又讲解了不同药方要求的火候以及浸泡的时间。   期间有人来帮忙,都被宁泠一一拒绝。   宁泠按照要求煎药,估摸着大夫来给裴铉换药时。   忽地她恼怒大叫一声:“哎呀!”   临近午时,大家都在忙碌准备午饭的菜品等等,听见她说话,纷纷回头。   “可是受伤了?”有人着急问道。   府里谁不知她是侯爷的心尖宝,她受伤了,灶房的人谁有好果子吃?   宁泠摇摇头,不好意思道:“不是,是我手忙脚乱间,忘了哪边是侯爷的药,弄混了。”   大家齐齐松了口气,不甚在意道:“没事,我们再重新熬就是了。”   两边炉子里的汤药都黑乎乎,分不清有何不同。虽然可以从炉子里的药渣辨认,可灶房的人不懂药理。   “重新熬,恐怕时间来不及了,侯爷喝药的时辰是固定的。”宁泠神色为难,“他不会发火吧。”   再重新熬肯定来不及,但众人也没法子啊,总不能不熬,耽误了侯爷伤势可不行。   “今日大夫要来给侯爷换药,我请他来看一眼吧。”宁泠说出解决办法,“咱们不认识,他一眼就懂,不用再重新熬。”   灶房管事听后同意了,重新熬药又费时间又费力,说不定还要挨骂。   侯爷不舍得责怪宁泠,对他们可不一定。当下人的只有为主子背锅受罚的命。   他们去请大夫,人家可瞧不上眼,宁泠主动说去请,估计大夫也不好打她脸。   宁泠估摸着时间回了争晖院,身上带着一股子药味。   大夫正在为裴铉换药绑绷带,裴铉挑眉打趣问道:“不是说帮我熬药,现在药呢?”   之前大夫换药之前就喝了药,如今大夫药都换完了,药影子还没看见。   宁泠面色通红,似是心虚模样:“快了。”   裴铉不以为然,只当她笨手笨脚熬糊了,下人们只有重新熬,所以误了时间。   待大夫换完药后,宁泠起身说道:“药应该好了,我去端药。”   裴铉笑笑没戳穿,看着宁泠和大夫一同离开。   刚出了争晖院,宁泠对着大夫客气说道:“可否请您帮我一个忙?”   其实在灶房时,她可以直接偷拿药材,如此大费周折是为了不引起大夫的怀疑。   “姑娘有何事?”大夫拎着药箱问道。   宁泠面不改色道:“早上我想帮侯爷熬药,顺带一起熬了我的药,结果手忙脚乱间忘了炉子里到底是谁的药,又都是黑乎乎的,难以分辨。但幸好药渣还在,想请您帮我分辨下,免得浪费了药材重新熬。”   刚才室内两人的谈话,大夫都听见了。   心知宁泠不好意思让侯爷知晓,左右不是什么难事,他爽快答应。   带着大夫到了灶房,宁泠指着自己那炉问道:“麻烦您看看。”   她怕大夫先认了裴铉的药后,便不肯再看多说,所以特意将自己的药放在了进门后第一个位置。   大夫取了勺子,将里面的药材取出辨认:“里面有丹参、菟丝子、益母草等都是些疏肝理气,益肾助孕的药材,看来是姑娘的方子了。”   此话不亚于晴天霹雳,后来他说了什么宁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,失魂落魄地送走了大夫。   下人窃窃私语,原以为是凉药,没想到竟是助孕的方子,宁泠比她们想象中还受宠。   宁泠送走了大夫后,人没再回来。可侯爷的汤药还在灶房,于是灶房管事派了小丫鬟去送。   争晖院内,裴铉紧皱眉头看着小丫鬟:“怎么是你送药,宁泠呢?”   “宁姑娘听了大夫的话后魂不守舍地走了。”丫鬟回答。   裴铉顿觉不对,追问道:“大夫去灶房了?你速将全部交代清楚。”   见侯爷脸色不好看,丫鬟马上将来龙去脉一五一十交代清楚。   丫鬟走后,裴铉脸上浮现出冷笑,难怪她体贴地为他熬药,原来是打这主意。   每一次含情脉脉,温柔缱绻都是她的计谋。   以前为了逃跑迷惑他,现在为了查明真相又来这套。   偏偏他每次都上当。   裴铉命人去找宁泠,她冷静地待在偏房,没有像之前一样激动。   宁泠在偏房思考,此次癸水后,她与他只有昨晚一次,但他没弄里面,应是无碍。   裴铉主动找上门,看着又甩冷脸的宁泠,他语气嘲讽道:“知道真相心满意足了,不装了?”   昨夜还体贴温柔的甜蜜样,今天又恢复冷若寒霜的样子了。   宁泠不悦地皱眉,不知他有什么资格说这话,明明他欺瞒在先,却无一点悔过之心,他还冷嘲热讽。   她不理人,裴铉的脸色更难看,说话更不客气,口不择言:“知道又如何,我强行给你灌下去,你又能怎样?”   昨儿的什么退一步,裴铉抛之脑后。   “裴铉,你不认为一个男人靠这种手段要孩子,既可悲又失败吗?”宁泠沉着冷静问道。   宁泠希望孩子是在两情相悦,爱和期待中诞生。她知道裴铉的算盘,将孩子当做她的牵绊,阻止她逃跑的手段,仅此而已。他以后也会有很多孩子,尤其是当做继承人的嫡子,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是个工具。   裴铉眸色阴鸷,不屑冷笑:“我可悲?手段如何不重要,结果好就行。”   “什么样的结果才好。”宁泠不能理解他,“强迫生下的孩子就好?”   “对。”裴铉一口咬定。   昨天他还想着不逼她,不想将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推越远。   现在他改变主意了,宁泠对他没有一点真心,哪怕一丝都没有。   他手段强迫也罢,怀柔服软也好,她离开的决心不会动摇丁点。   有个孩子就不一样了,她心软待下人们都好,更遑论自己的孩子,她对他一定能狠下心,但对孩子不可能。   裴铉走至她身旁,笑得如沐春风:“你不爱喝药,以后都不喝了。”   肌肤相贴,感觉道他身体的骇人形势,宁泠想退开,却被他紧紧禁锢于怀里。   察觉他的情绪不对劲,宁泠声音放软了些:“你昨晚答应了我,不会让我有孕。”   “是啊。”裴铉笑着回答,话锋一转,“可是我反悔了,谁让你今天蒙骗我,又把我哄得团团转。”   “难道不是你欺瞒换药在   先?“宁泠语气带着怒意。   “多说无益,我已下定决心。”裴铉决计不会再被她蒙骗,也不许自己再心软。   她每每拿捏他的心软,诡计多端。   他伸手要去脱她衣衫,宁泠吓得拼命挣扎,现在他不肯再给她凉药,也定不会听话地弄外面。   长此以往,想没有都难。   他的两只手强势地撑在梳妆台两侧,宁泠在狭小的空间无处可躲。   反抗时她无意掀开了木匣子,露出了里面杀马用过的簪子。   宁泠的脑海里全是反抗离开,不知从何处来的勇气,她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簪子,将锋利泛着冷光的尖锐处抵着裴铉的肩膀威胁道:“不许动!”   她的簪子正好抵住被绷带包裹的受伤处,两人仔细一瞧后都愣了下。   裴铉气笑了,发疯似将她的手腕擒住,却不扔掉簪子,而是带动着她的手上移,直接抵住他脖颈的命门。   “刺那算什么,你有本事直接杀了我!” 第57章   两人间气愤剑拔弩张间,林韦德忽地闯了进来。   是紫叶在外面听见声势不对,请人去找得他,听见宁泠知晓东窗事发了,林韦德心里咯噔一声,又完了。   他不管不顾地撞开了偏房的门,闯了进去。   映入眼帘的景象,宁泠眼眸发狠地紧紧握着簪子抵住裴铉脆弱的脖颈上。   “宁姑娘,冷静。”林韦德心头发颤。   “滚出去。”裴铉瞥了眼林韦德,又对宁泠嚣张道:“刺啊,为什么不下手,是不是心软了?”   宁泠拿着簪子的手发抖,林韦德苦口婆心劝说:“宁姑娘,侯爷为了救你,断了两根肋骨还没好,你可不能恩将仇报啊。”   “叫你滚出去,听不见吗?”裴铉对林韦德怒喝道。   他倒要看看自己以命相搏救下的人,要怎么对他?   宁泠冷冷看着他受伤的肩膀,心里满是无奈,她真的下不了手。   他欺瞒骗她是真,可舍命相救也是真,她做不到杀他,可她放了他,被逼上绝路的就是自己。   她会被迫生个孩子,永远困在侯府。   林韦德急得满头大汗,上次侯爷虽然掐着宁泠不放。   可他心里还是有几分把握的,侯爷一时情急失手掐她是真,可从没想过杀她。   不然依侯爷的手劲,哪里轮到他有时间劝说。   只需喊一声侯爷,理智回笼,立刻顺势放了她。   可宁泠厌恶不喜侯爷是真啊,一簪子下去戳个血窟窿,焉有性命?   宁泠手抖个不停,迟迟想不出解决办法。   裴铉偏要激怒她:“下手啊,还等什么,你下不了手,那以后就只能仍由我摆布了。”   他厌恶了惶恐不安,她逃他追的戏码,这次他要宁泠认命。   、   两人僵持,宁泠虽然手里拿着利器,却完全处于劣势,进退维谷。   有恃无恐的裴铉倏地笑笑,他咬定宁泠不会恩将仇报,她下不去手。   如果在他没有救她之前,宁泠或许能下得了手。   可现在她过不了自己良心那关,那两个肋骨断得值。   电光火石间,宁泠忽地放了裴铉,神色坚毅决然,接着用力在她右侧脸上划了一道伤口。   裴铉不就贪图她的容貌和身体吗?她毁了脸偏不让他称心如意。   这一幕猝不及防,裴铉和林韦德都没反应过来。   待宁泠脸颊处的鲜血顺着伤口流出,她举着簪子欲要再划脸。   裴铉发疯似地上前夺了簪子,怒喝道:“你在干什么?”   他宁愿那簪子刺在自己身上,都不愿意这般。   宁泠看着他发狂的模样,唇角满意地上扬。   林韦德一个头两个大,慌里慌张地去请大夫。   室内只留下裴铉和宁泠,两人之间形势彻底转换,她报复性地继续激怒他。   宁泠白藕似的手臂搂住裴铉:“刚才侯爷不是想吗?现在时机刚好合适。”   如妖冶迷人心窍的妖精,紧紧勾住他的腰。   她没了他喜欢的容貌,再惹了他的厌弃,出府不就简单多了。   以前她怎么没想出这个法子,皮囊只是外表,宁泠并不在乎。   裴铉的目光紧紧凝视伤口,似乎想摸又不敢。   过了会,他嗓音颓废说道:“我不逼你了。”   两败俱伤,没有赢家,他想要的是宁泠,不是一个孩子。   林韦德请来了大夫后,不放心又去请了太医。   大夫应急,但太医院的医术更令人放心些。   刚回去没多久的大夫又被林韦德叫了回去,他看着宁泠的伤口忍不住长叹一口气。   刚才两人还蜜里调油,怎么现在又拼死拼活了?   看宁姑娘的伤势走向,应该是自己划的。   宁泠面无表情,神情淡漠。   倒是裴铉眉头紧皱,神色忐忑:“如何?”   大夫看着约莫两寸长的伤口纵横于脸颊,颗颗血珠往外沁出。   表面被坏破了,他仔细看了看,幸好伤口划得不深。   大夫回答:“伤口较长,但幸好不深,我先止血。”   裴铉紧紧悬着的内心稍松,伫立在一旁看大夫在宁泠白皙的脸蛋上撒药。   药粉倒下时,刺激了伤口,疼得宁泠身躯一颤。   “会留疤吗?”裴铉嗓音低沉问道。   “饮食清淡,带上面纱不见风。”大夫一边涂药,一边回答,“等会我再开些祛疤的膏药,应该不会留疤。”   宫里秘制祛疤养肤的膏药很多,想留疤几乎不可能。   宁泠心里冷笑,果真是以色侍人。   晚上,宁泠一个人躺在偏殿,心里更多的是惶恐。裴铉让人将尖锐的东西都收缴了。现在裴铉厌弃坏了的脸不愿碰她,暂时是安全的,但伤疤迟早会恢复,以后怎么办?   裴铉一个人坐在榻前,似是在沉思。   宁泠划脸时簪子顺势扫过喉咙时,他全身毛骨悚然,汗毛竖起。   她太倔了,他甚至在想有孩子后,她恐怕也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。   这个办法行不通,裴铉的神情露出了鲜少的迷茫。他有预感再下去,会是鱼死网破的结局。   但他舍不得放宁泠走,又留不住她。   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,宁泠都带着面纱养伤,裴铉专门去宫里找来了祛疤的秘药。   她不想用,可珍珠红着眼睛,嘟着嘴巴求她,她又心软了。   她与裴铉分房而睡,两人一个在正房,一个安分守己在偏房,井水不犯河水。   甚至连面都甚少见,宁泠摸不清裴铉又在搞什么坏心思。   刚开始她还暗自庆幸,可最近她心里慌得很。   原因很简单,她的癸水已经迟了七日了。以前虽说喝了凉药也不太准,可从来没有超过太久。   初夏时节,万里晴空,天色时冷时热,若太阳高挂碧空,金黄色炙热的阳光将地面晒的滚烫,犹如蒸笼般的闷热。   若是没有太阳的日子,吹来的风又带着凉意,风大了还冷得人回屋取暖。   今天的太阳不错,人在外面站久了,脸上红彤彤一片。   “有点热了,珍珠你去灶房要一碗冰酥酪。”宁泠不动声色道。   “啊。”珍珠担忧地劝说:“这个天用冰,会不会太早了?而且姑娘你癸水将来,还是不要吃寒凉之物。”   “灶房的人天天送些寡淡无味的食物来,我都吃腻了。”宁泠眉宇间带着不耐烦,“如今吃一碗冰酥酪都不行?”   珍珠抬眸看了看,近来姐姐和侯爷闹脾气,两个人似乎谁都不让谁。   姐姐一想不为难下人,也不提要求,好不容易要一碗冰酥酪,她   不好拒绝。   “好吧。”珍珠转身出门。   宁泠心焦,以往她月事将来时,吃不得寒凉之物,每每吃了很快便来,但总是加重腹痛。   眼下她也没有更加的法子,只能姑且一试。   上次珍珠去灶房要鸡蛋消肿没要到,后来裴铉知道了,命人好好整治了灶房,下人们再也不敢乱猜测了,将宁泠好生供着,听到珍珠说宁泠要吃冰酥酪,手脚麻利做好送来。   宁泠将那碗冰酥酪全部吃下了,没多久就感觉自己小腹隐隐作痛。   她眉梢一喜,以为癸水将至。   可第二天醒来,还是什么都没,她脸色不太好看。   珍珠为她整理床铺,嘴上还碎碎念道:“姐姐的癸水延迟了这么久,要不去和侯爷说,让他请个大夫?”   姐姐一说,侯爷肯定心急为她请太医,两人不就重归于好。   宁泠对着珍珠,欲言又止。   她本想让珍珠瞒下此事,可转念一想。倘若裴铉知道了此事,珍珠定难逃一劫。   她的请求只会将珍珠陷于两难境地。   宁泠对有孕已有六七分肯定了,心里着急地思索着解决办法。   最好的办法就是弄一副汤药来,可此计是万万行不通的。   宁泠想了想,又想到一个办法。   今天裴铉下值后,回了内室后惊讶地发现宁泠竟然在这。   宁泠带着一副素白的面纱,出淤泥不染,圣洁美丽,只余下一双灵动的眼眸在外。   上次风寒大病后,她身上的肉一直没长回来。   纤细柳腰,亭亭玉立。   “伤口还疼吗?”裴铉走至她面前几步,没有靠太近。   上次划脸之后,他怕太刺激她,一直和她保持距离。   宁泠摇摇头:“不疼了。”   话说完后,两人之间又恢复了死寂般的沉默。   宁泠冷静开口:“我面容已毁,侯爷对我恐怕也没有了兴趣,不然放我走吧。”   “不可能。”裴铉的眸色坚定,“专门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事?”   难怪之前躲得远远的,今日倒积极得很,原来是以为他腻了,上门探探口风。   “侯爷想要的不是一具尸体吧?”宁泠面色从容,“我的脾性急躁,是改不了的。如今面对侯爷我敢毅然划脸,以后我怎么可能对正室屈躬卑膝,遵守礼法尊卑?”   裴铉深沉的目光凝视着她许久,缓缓开口:“若我那天娶了正室,为你另寻一处安居之地,你们互不干扰。”   他明白真惹急了她,把簪子对准自己咽喉的事她做得出来。   “侯爷想享齐人之福?”宁泠眸色厌恶地盯着他,“可我性子骄纵霸道,不肯和她人共享,还是放我走把,免得我将府邸搅和的天翻地覆。”   她何时真的在意他身旁是否有别人了?以前都巴不得他找别人,别来烦他。   “宁泠,我们互退一步,你可以换个要求。”裴铉眼里暗光浮动,“我永远不可能放你走,劝你趁早死了这心思。你若敢寻死,你身边人一个都别想好过。”   “我不生孩子。”宁泠呼吸困难,态度坚决,孩子是她最后的底线。   裴铉并未反驳:“随你。”   宁泠的眉头皱得更厉害,没想到裴铉今日怎么好说话。   “你要的,我都应承你了。”裴铉向她走近,看她情绪稳定,慢慢抱住她,“那你答应我,以后不准再伤害自己。”   他不得不承认,宁泠会让他感觉到心悸害怕。   他逼她,从开始的巴掌,到现在的划脸,她从不妥协,刚过易折,他狠不下那个心了。   “好。”宁泠脸上有了点笑意,“以后我有气,可拿你裴铉撒气了。”   裴铉的目光一闪:“好。”   许久未曾亲近,裴铉有些不能自已,他想揭开宁泠的面纱看看伤口,宁泠不肯。   “先去沐浴。”宁泠推开他,但没有之前冷冰冰的模样。   她似乎带着点目的达成后的妥协。   裴铉沐浴的速度更快,出来后敏锐察觉到室内熏了香,甜腻的味道萦绕在室内。   是上次他和宁泠用了的香,后来他闲置放在一旁了。好端端地怎么忽然燃香?   但室内没人进来,估计是宁泠点的,他没去熄灭。   等宁泠出来时,香粉已经燃灭,裴铉眼尾泛红,脖子上青经暴起,他看着香炉若有所思。   “怎么想起点香了?”裴铉嗓音暗哑问道。   宁泠羞怯搂着他:“我怕你嫌弃我的脸。”   裴铉隔着面纱亲吻着她的脸颊,目光缱绻:“不会。”   宁泠着急地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,可他只是深情地吻。   她一咬牙,主动勾上了他的脖子,吻在了他的喉结处。   他浑身微颤,却只将她搂得更紧。   “不过一月,你不行了吗?”宁泠踮起脚尖环住他,轻声在他耳畔挑衅。   他忽地用力将她抱起,轻轻放在一处柔软矮榻上。   坐在矮榻上的宁泠迷惑地俯视他,他一个劲仰头向她索吻。   将他眼眸里毫不掩饰的隐忍、挣扎、渴求收入眼底。   他一边跪在她脚边自。渎一边急切地吻她,却迟迟不肯进行下一步。   宁泠想起身,但被他的另外一只手紧紧按在榻上。   “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宁泠皱眉。   他喘着气求她:“掐我,向上次我掐你那样,更用劲还回来,好不好?”   宁泠不语,难道他看穿她的计谋了?那为什么不熄灭香?   她居高临下,神情漠然地看着跪在脚边的他。   狼狈卑微地一遍遍求她掐他,他好像很难受。   “你不恨我吗?不想以牙还牙吗?”裴铉发红的眼眸紧紧盯着她,若视线能够凝固成刀刃,大概能将她的血肉片片割下。   他的话莫名刺激了宁泠,她骤然伸出双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。   半晌后,裴铉却在窒息的临界下解脱了。   宁泠顿时缓过神来,呆呆看着狼藉的地面松了手。   裴铉餍足地笑出声,跪走过来牵起她的手心温柔吻了吻。   他简单收拾了下去沐浴,宁泠蹙眉沉思,他刚才是什么意思?   她好端端一个人在这,他视若无睹。   想着想着在柔软的榻上,她不知不觉睡着了。   裴铉出来后,看着陷入沉睡的她,悄无声息出了门,对外面的林伟德哑声道:“请大夫来。”   林韦德看侯爷脖颈有明显的指印,心里打颤,他两又怎么了?   马不停蹄地去找大夫过来。   裴铉看着她将毯子拥在怀里,睡得香甜舒适。   思索着刚才的情景,她对他是眼不见为净,偏偏又主动送上门来。   瞧着是来打探谈判,想让他放她走。实际上打着其他的算盘,还敢点香。   依照她的性情主动点香,估计又是一肚子坏水算计他。   被她的甜言蜜语骗多了,如今她稍稍主动点,他便风吹草动立马警觉。   大夫来时,宁泠依旧睡得很沉,直到他把脉的手触碰到她,她才悠悠转转醒来。   大夫咧嘴一笑,语气欣喜:“恭喜侯爷啊,这是喜脉!”   室内霎时间鸦雀无声,沉重肃穆,像是说出了一个不幸的消息。   宁泠冷冰冰的视线看向裴铉,其中夹杂着愤怒、怀疑。   他当初斩钉截铁说不会有孕,结果一次就成了,她怀疑是他故意设下的圈套。   裴铉请大夫来之前心里隐隐约约有这个准备,毕竟宁泠没来癸水,还主动点香。   可事情成真时,他心里说不清什么感觉。   恐慌、欣喜、担忧,五味掺杂,难以分辨。   对上宁泠愤怒的眼神,他顿时百口莫辩。   他翻出那本书问大夫:“上面这个法子是假的?”   “这种杂书当不得真。”大夫神色讪讪。   一月前上午宁姑娘还喝助孕的汤药,下午时分就划伤了脸,如今有孕了,两人瞧着又不大开心。   后来林韦德做主给了赏钱,将人送出了院子。   裴铉着急解释,神情委屈:“我真没骗你,我也是被骗了。”   他只有宁泠一个女人,也不是很懂这些。   虽说之前他是真的想她有孕,可那夜他真没骗她。   宁泠   神色很冷静:“你既然没这想法,就爽快给我一碗落胎药。”   “你太残忍了。”裴铉的神色冷了下来,“你对所有人都心软,但对我如此铁石心肠。你燃香是为了让我亲自去落胎,你要一个亲生父亲去杀掉自己的骨肉,宁泠你也是孩子的母亲,孩子是无辜的,你这样做对孩子公平吗?引诱他的生身父亲杀了他。”   他语气平静地描述事实,又字字泣血。   宁泠听了后心神一愣,她怎么成了这样的人了?   她的父母将所有的爱都给了她,她却要让自己孩子的亲生父亲杀他。   即便她再不想要这个孩子,她也不能做这种事情啊。   宁泠痛苦地抱着头,她在怀疑自己怀孕的那一刻就已经疯魔癫狂了,满脑子都是打掉他。   她好像被裴铉同化了,她不择手段不在意方法,只求达到目的。   为了除掉孩子,她可以做下如此惨绝人寰,丧心病狂的事情。   宁泠泪流满面,裴铉想上前安稳她的情绪。   她的情绪却彻底崩溃,退后道:“怪你!都是你!是你逼我才会这样的,我也不想这么对他的。”   她以前也幻想过自己嫁人生子的幸福日子,她会有个可可爱爱的孩子,她会像她的父母一样,温暖地爱他护他,绝对不是现在这样。   “都是我的错,是我逼你才会成这样。”裴铉第一次体会到心如刀割,疼痛蔓延全身的感觉。   从她划自己脸时,裴铉就迅速地察觉到她情绪不对。所以一个月的时间,他有意保持距离,害怕激化矛盾。   宁泠哭着上气不接下气,眼睛红肿地央求他:“那你给我一副落胎药好不好?”   她真的不能生下他,有了他她一辈子就完了。   “我对你有那么差吗?”裴铉感觉呼吸说出的话都带着苦涩的味道,“以前我是强迫你做过你不想的事情,可是我在改!你扪心自问,你另嫁他人,你就能保证那天在马场上他敢来救你!你生下这个孩子,我也会用性命护他爱他。”   宁泠的哭泣顿了顿,她不能保证。   裴铉情绪激动,接着说:“你看看世上有多少父母卖孩子,多少孩子读书无望,家境拮据。你小时候想读书认字没机会,可你生下他,无论男女,我都让他平平安安,无人敢欺。”   青楼里老鸨的话突然响起,男人的真心只在床榻上一刻。   裴铉救她的一瞬间是真,可她不能强求他永远不变。   她是他的第一个女人,或许有几分情意,可以后他会有更多的女人,更多的孩子。她的孩子只能是正室的奴仆。   “你会有很多孩子,他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。”宁泠哭得干呕连连。   裴铉感觉心都快碎了:“说来说去你就是不相信我会对他好,你就是恨我。”   他起身离开片刻,不久后又回来,将宁泠划伤脸的簪子扔在地上,还有其他的东西。   “你心里恨我,尽管对我来,折磨自己是什么道理。”裴铉打开一个布包,里面是长长泛着冷光的银针,“有簪子划我,用银针刺我都可以,使劲对我撒气。这个孩子是我千辛万苦,受尽刑罚苦求来的,我怎么可能舍得他被人欺负。” 第58章   宁泠傻傻地盯着簪子,眼泪颗颗掉落。   裴铉将簪子塞到她手上:“心里有气有恨都对我来。”   宁泠的视线先是落到了手心的簪子上,接着投落在裴铉的脸上。   他黝黑的瞳孔里倒影的都是她,她的手抖了一下。   “下不去手?”裴铉声音沙哑,狠厉地取了一根冰凉的银针给她,“那就换一个不吓人的,我给你穿了两次耳眼,我知你怕疼怨恨我。都说十指连心钻心痛,现在轮到你动手了,我犯下的错,我愿意尽全力去弥补,宁泠你给我一个机会,好不好?”   宁泠捏着那根银针,她是恨他,凭什么给她穿耳,凭什么去强迫她做不情愿的事情。   面对那根簪子,她的确下不去手。   可一闭眼想到他给她穿耳时的疼痛屈辱,她的心充满了怨恨。   她的指腹死死用力捏着银针,裴铉骨节分明的手放在她眼前,等待着她的行动。   宁泠的眼眸里充斥了恨意,以及她未曾发现的委屈。   她将银针刺入他的指甲下的肉里,银针甫一扎进肉里,裴铉高大的身形颤了一下,很快稳住,没有发出一点声音。   宁泠克制住泛滥无用的心软,将银针继续推进去。   很快鲜血顺着银针低落,血腥味刺激了她敏感的器官,宁泠缓缓停下了动作。   “又心软了?”裴铉低叹一口气,语气无奈,“我自己动手,你看着解气就成。”   裴铉下手狠得多,仿佛扎得人不是自己,而是一个穷凶极恶的罪犯。   他直接将宁泠扎进去的银针一口气推到底,接着又拿起一根银针。   毫不犹豫地扎进去,他手疼得打颤,汗水浸湿衣衫,但并不妨碍他用力推针的决心。   空气里鲜血的味道更重了,宁泠胃里的不适感加重。   她蹙眉冷冷看着裴铉受伤的手,修长的手指上浸染了刺眼的鲜血。   他那张俊逸白皙的脸上有痛苦,又悔恨,还有她看不明白的情绪。   宁泠忽地内心生出一阵烦躁感,头晕脑胀累得慌。   裴铉从针袋里取第三根银针时,宁泠忽地晕倒了,吓得他连忙接住。   大声命人去请了大夫,大夫和林韦德又回了争晖院。   林韦德偷偷觑了眼裴铉染血的手指头,他审过许多犯人,知晓这种伤口的来由。   大夫皱眉把脉后说道:“姑娘胎像不稳,又受了刺激。若想保住孩子,切忌寒凉伤身之物,更不能情绪激动。”   裴铉沉着脸点点头,让他开了安胎的方子。   林韦德看见他的手,欲言又止。   宁泠一觉睡醒时,外面天色漆黑。   她刚睁开眼,就见裴铉一双幽幽锐利的眼眸全神贯注看着她。   她全身瞬间僵住,不敢动弹。   “怕什么?”裴铉看出了她的紧张,“现在谁敢动你欺负你。”   许是因为怀了孕,宁泠的情绪变得阴晴不定。   她倏地红了眼眸,满含泪水。   裴铉生怕她又情绪激动昏了过去,连忙说道:“饿了吗?”   宁泠不答,视线下移到他受伤的手上。   连问几句她不理人,裴铉也不恼,甚至伸出手主动给她看:“一共才扎了两针,你晕了我就停了,现在继续吗?”   宁泠摇摇头,她不喜那样的场面,心里甚至害怕。   “你不看也好,听说怀孕最好不见血。”裴铉神情温柔,声音放软,“等你生下了他,我再偿还给你好不好?”   他想赎罪,希望宁泠能留下孩子。   听见他说生下,宁泠的神情怔怔,没有说话。   她的心好乱,她不想生下他,她害怕以后将会面对的恐慌。   可是他宁愿自。残,都不会痛快地给她一碗落胎药。   裴铉起身点燃了室内的烛火,柔和的光照在宁泠无措的小脸上。   他想抱抱她,又怕刺激她,抬起手摸摸她的额头。   “先吃饭吧。”裴铉命人上了饭菜。   宁泠对着一大桌子的菜毫无胃口,闻见油腻的肉味小脸崩地紧紧。   见她连筷子都不愿拿起,裴铉夹了以往她爱吃的红烧肉喂至她嘴边。   酱红色的肉块,泛着油亮诱人的光泽。   肉味猛地凑近,宁泠再也压制不住胃里的反酸,干呕出声。   这动静吓得裴铉颇有几分手忙脚乱。   他忙给她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,又忽地想到她怀了孕不知能不能喝茶水。   宁泠却径直伸手接过茶水,喝了小半杯才好受了些。   “我不饿,不想吃。”缓过那股难受劲的宁泠离开饭桌。   裴铉眉头紧蹙:“一   点不吃怎么行?”   宁泠泪水潋滟的眼眸看着他,仿佛他若不赞同地出声反驳一句,泪珠就要马上全部掉落。   裴铉的话都堵在了嗓子口,看着小脸紧绷,眼眸带水,难受得可怜兮兮的模样。   可不吃东西真的不行。   他小心地组织措辞:“多多少少还是吃一点,有什么想吃的吗?我派人去买,等会还要喝药。”   “喝什么药?”宁泠的脸色不太好看。   裴铉的神情低落:“安胎药。”   室内的沉寂铺天盖地的袭来,裴铉甚至在想宁泠会不会又哭又闹时。   宁泠却忽地说道:“那你去一品楼给我买酥蜜饼。”   “我派林韦德去。”裴铉看了看她神情,“你一个人在这,我不放心。”   “说来说去就是嫌麻烦,不想去给我买。”宁泠的话里带了委屈。   “好,我马上去。”裴铉无奈笑笑,起身出了室内。   只要肯好好吃东西,好好喝药,怎么都行。   等他走后,宁泠一个人待在室内,刚才那一瞬间她的确想过用不吃不喝逼迫裴铉。   但身体是自己的,裴铉铁了心要她生下孩子。   现在裴铉因为孩子对她百依百顺,对她来说也算是一个契机。   之前他看管得严,一点逃跑的机会都没有。   宁泠要的酥蜜饼,裴铉晚上快马加鞭地买回来了。   她吃了一个就皱眉不开心道:“味道变了。”   裴铉拿了一个吃,回味思考后:“没变,还是以前那个味道。”   “我说变了就是变了。”宁泠脸上更不开心了。   “好,变了。”裴铉宠溺地笑笑,“那你还想吃什么?一个饼吃不饱。”   后来宁泠又吃了一份浮圆子,黑色泛苦的汤药一端上来。   宁泠的眼泪吧嗒吧嗒开始流,裴铉拿着手帕小心翼翼为她擦泪。   “喝药而已,怎么还哭了?”他叹着气问道。   宁泠自己也不知道,就觉得心里委屈得很。   一会心慌,一会心烦,一会又难过。   “天天都喝药。”她抽着气,断断续续道:“我在侯府一年,比我一辈子吃的药都多。不是吃凉药,就是生病吃药,现在还吃药。”   裴铉的眼眸暗了暗,若现在这碗是落胎药,估计她笑得灿烂如花,甘之若饴地喝下。   “以前的事情是我不对,可现在的药还是要喝的。”裴铉头痛道。   宁泠不服气地顶嘴道:“你嘴皮子动动,就可以轻轻一笔带过了。”   裴铉明白了:“宁泠想我陪你喝?”   他算是彻底搞明白了,她就是现在开始变着法收拾他了,偏偏他还心甘情愿。   宁泠撇了眼中药:“这是保胎的药,侯爷肚子里也有孩子了?”   说完后,许是觉得离奇,她唇角微扬,心情好了些。   一抹笑很是晃眼,裴铉看得心神荡漾。   自从一月前换药秘密败露后,她许久没给他好脸色了。   今日燃香时也是虚情假意,另有谋算。   “宁泠喝安胎药,我便喝黄连水去热清火。”裴铉脸上浮现笑意,“但晚上须一起入榻而眠。”   宁泠的笑意收敛,她不想和他躺在同一张床榻。   冷冰冰道:“不必了。”   “不行,你一个人睡我不放心,万一你不舒服怎么办?”裴铉不肯退步。   她现在稍稍愿意和他说句话,和颜悦色些,他就忍不住暗想她又在出什么坏主意。   一个人晚上在偏房,他不放心。   “有珍珠守夜,不是一个人。”宁泠拒绝。   “那小丫头睡得沉,你真忍心使唤她?”裴铉在她身边笑,“放心,我老老实实的。”   宁泠拗不过他,绷着脸没出声。   裴铉命人熬的黄连水送来了,苦涩的味道比宁泠的安胎药还重。   他不在意地拿起药碗,朝宁泠道:“我先喝了,你不许耍赖。”   宁泠看着他喝都觉得苦得慌,喝完后裴铉端着她的安胎药来喂她。   宁泠一把抢过药碗,小心警惕看着他:“我自己喝。”   以前他是为了逗弄她玩,故意一点一点地喂她,看她一张小脸皱成一团,稀奇古怪的模样。   可如今只有她拿捏他的份了。   宁泠将一碗药喝完后,又被人伺候着洗漱。   她下午才昏昏沉沉睡了一觉,不知为何到了晚上又困乏了。   大夫叮嘱过裴铉,孕期嗜睡,而且宁泠身子弱要多休息。   他的身躯挡住了外面的烛火光亮,揉揉宁泠毛茸茸的脑袋:“困了就睡吧。”   宁泠又睡着了。   裴铉目光柔和地看着她,虽然这个孩子在他意料之外。   可既然来了,他也舍不得送他走。   宁泠的态度明显柔和下来,不知她打得是什么算盘,可也算是一个好兆头。   此后一月的时间,宁泠的孕吐更加严重,裴铉专门请了两个姑姑来照顾她饮食起居。   宁泠坐在饭桌前看着饭菜,刚才她还心心念念想吃,不知怎地饭菜上来了,她却没有了胃口。   “我不想吃了。”宁泠神情恹恹。   王姑姑为她布菜说道:“姑娘,好歹还是吃一点,你天天吃酸溜溜的青梅可不行。”   宁泠最近爱吃酸,对旁人来说酸倒牙的东西,她爱不释手。   “吃不下。”她光闻着味道就犯恶心。   王姑姑的声音小了些:“好姑娘,你怀得可是侯爷的头一个,要是个男儿,得了侯爷喜爱,以后封为小世子,你可就母凭子贵,飞黄腾达了,务必要养好身子啊。”   她说这话有自己的私心,侯爷只命她小心伺候服侍。   待宁泠生下孩子后,是走是留还没个定数。   宁泠身旁没个老人,她为宁泠出谋划策,做了她的心腹,想留下就简单多了。   宁泠不说话,心里有些烦躁。   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,现在孩子还在她肚子里,只是她的附着物。   为什么她却成了孩子的寄生虫?   要靠着孩子,要母凭子贵。   宁泠唇线抿紧,打断了王姑姑絮絮叨叨的话。   “不吃,都拿下去。”说话间带了几分怒意。   裴铉刚好下值,听见她语气不善,笑问道:“谁敢惹我们宁泠生气?”   宁泠现在是一小会都饿不得的人,灶房随时为她准备吃食,两人并不一起吃晚饭了。   王姑姑不敢把刚才的话说出来,转移话题:“姑娘不肯吃饭菜,老奴话多念叨了几句,惹了她生气。”   “是吗?”裴铉似笑非笑地瞥了眼王姑姑,气势骇人,“可别仗着她年纪小好说话,倚老卖老。”   宁泠的脾性他还是知道,就是个纸老虎。   满府邸只会对他发脾气,对谁都是温柔和气的。   王姑姑心虚地缩了缩脖子,紧张地看了宁泠一眼。   “你下去吧。”宁泠出言解了她的困境。   裴铉洗了手坐至饭桌处:“刚好我还没用晚饭,咱们一起。”   宁泠的心气还没理顺,飘了一眼桌面,闷闷道:“不想吃。”   “光吐不吃,长期以往怎么行?”裴铉为她剥了一只虾,“吃点清淡不油腻的。”   以前她爱吃油腻荤腥的,现在是闻了就要吐。   她不吃,他也不敢吃。   上次和同僚一起,怕她闻见酒气不舒服,他没敢喝酒,随便吃了点饭菜果腹。   结果后来她吐了半宿,苦着脸哭诉他身上有油腥味。   肉递到了嘴边,宁泠偏不张嘴,裴铉也不松手。   摆明了要她吃下去,宁泠心里更烦了,说得好听担心她身体,其实还是因为孩子。   以往她闹脾气不吃饭,他何曾这般做小伏低,好言好语。   她像是要生吞了一样,气急败坏地咬下那只虾。   咀嚼间不经意看见了桌边的一筐青梅,忽地笑了。   裴铉莫名其妙看她一眼,自从她有孕后,脾性反复无常。   前一面还哭得凄凄惨惨,下一秒就喜笑颜   开。   “侯爷想我吃点肉?”宁泠眨巴了下浓密的睫毛。   裴铉又夹了一只虾,细心地为她去除外壳:“对。”   “侯爷吃一颗青梅,我就吃一只虾。”她来了兴致,天天闷在侯府。   裴铉面色僵硬了下,抬眸看了眼绿油油的青梅。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,她当他丫鬟时他逗她玩,现在她故意为此。   “好。”裴铉笑笑,“当初我可是喂宁泠一颗颗吃下,你也要喂我才成。”   宁泠有些恼怒,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。   她不想听他说话,特意选了一颗最酸的青梅往他嘴里塞。   裴铉还有恬不知耻地故意伸出舌尖,在她手指上轻舔。   宁泠迅速收回了手,拿出干净的手帕擦拭。   脸上止不住的嫌弃。   酸梅他吃的面不改色,似是吃可口的蜜糖,笑着唤她再喂,宁泠不干了。   饭后宁泠面色忧愁:“我想回青山县看我爹娘。”   裴铉的眉头皱了皱:“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?一年后我带你去看。”   “那你之前也说好不让我有孕。”宁泠的眼泪掉了下来,“别人都说生孩子是过鬼门关,万一我一脚没迈过去,我岂不是永远去不成了。”   裴铉将她抱在怀里安慰:“我会给你请最好的接生婆,别担心没事的。”   “这种事情谁说得清楚。”宁泠的泪水像泄闸的洪水似流不尽,“你担心我,可以陪我去,紧紧跟着我。”   裴铉铁了心不给她落胎药,想要她生下孩子。   侯府严防死守她什么机会都没有,不如软化裴铉,出了侯府再寻找时机。   她和裴铉死犟着冷脸,并不能得到好处。   裴铉没说话,但显然是不会轻易答应。   夜晚的风带着暖意,裴铉拥抱着宁泠很快入睡了。   许是宁泠的话影响了他,裴铉梦到了她生产的时候。   裴铉站在屋内抬眸望向室内,黑漆漆的夜色里房屋灯火通明。   她发动的时间是在开春时节,天气冷飕飕的,尤其夜晚的风像锋利的匕首,刀刀割人脸。   室内声音嘈杂,稀里糊涂说着:“加把劲啊,这样可不行啊。”   裴铉心里着急,挪动脚步要进屋看情况。   王姑姑忽然从屋子里跑出来,跪在他面前大喊道:“侯爷,姑娘不行了,她憋着一口气不肯生,再下去要一尸两命啊。”   裴铉整个人浑身被定在原地,双腿如同被灌了铅,怎么都抬不动。   “你说什么?”他格外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。   王姑姑哭丧着脸重复:“姑娘不肯生,要活活憋死自己啊,侯爷你进去劝劝她吧。”   裴铉的心痛得厉害,阵阵寒意从脊椎骨往上窜,四肢冰凉。   他浑浑噩噩、跌跌撞撞冲进了产房,看见宁泠满头大汗,脸色苍白地躺在床榻上。   她痛得厉害,双眼紧闭,双手死死抓住床被,牙齿紧咬唇肉,嘴皮都被咬破了。   他蹲下身来,忐忑不安喊道:“宁泠。”   宁泠不理他,睁开眼眸狠狠看着他,眼里满是恨意。   “姑娘,你这样下去不行啊。”王姑姑大声喊道。   裴铉想用手指撬开她用力咬住的嘴:“你难受就咬我手指,别伤害自己。”   “呸。”宁泠疼得脸色惨白,神情厌恶地看着他,“装什么好人?”   她很难受,每说几个字,就要停顿喘气很久。   裴铉心慌得厉害:“你先把孩子生下来,之后我任由你处置。”   她的气虚越来越微弱,气若游丝。   旁边的接生婆面色沉重地裴铉摇头示意,再生不下来,大人小孩都保不住。   “做梦。”她的眼神盛满恨意,“早说了我不要这个孩子,我不生。”   她喘着气,脸上浮现出报复成功的笑容:“你不是想要孩子吗?我给你,你不是要生生世世困住我吗?你成功了。”   她弱小消瘦的身体,四肢都纤细,唯有肚子大大的。   无论裴铉怎么求她,怎么劝说她,她都不肯退让一步。   太医、大夫、接生婆绞尽脑汁,用尽了各种办法,还能不能阻挠她的决心。   时间一分一毫地流逝,她的气息越来越弱了。   眼神开始涣散,紧紧攥住床单的手也松了。   裴铉跪在她身边,哭着求她,砰砰响地磕头,她毫无反应。   “我错了,我娶你做正室,一心一意待你好不好?”裴铉哭得嗓子都哑了。   宁泠虚弱地睁开眼,冷冰冰充满恨意地看他,嘴角浮现冷笑。   下一刻,人眼睁睁在裴铉面前断了气。   裴铉的心脏被重物压住,先是喘不过气,临近窒息。   又看见死不瞑目地一双眼睛,布满恨意地注视他。   他抱头痛哭,几乎发狂。   撕心裂肺地痛苦在身体蔓延,痛不欲生。   “裴铉,裴铉。”睡在一侧的宁泠被他吵醒唤他。   裴铉才缓缓醒来,脸上全是泪水,他伸手擦了一点,对着泪水发呆。   “你做噩梦了?”宁泠看着他的泪水,“刚才一直在大声喊不、不、不。”   裴铉紧紧将宁泠搂在怀里,身体还轻微打着颤:“是做噩梦了。”   “梦见什么了?”宁泠好奇问道。   裴铉梦见什么?能恐慌害怕哭成这样。   她还是第一次见他哭。   裴铉埋在她温柔的颈窝,懦弱地甚至不敢去回想那个梦境。   “宁泠,你若生下男孩,我便请封你做正室好不好?”裴铉的呼吸喷洒在她细嫩的肌肤上,痒痒的。   宁泠暗暗冷笑,还真是过上了母凭子贵的日子。   “是个女儿呢?”   “是个女儿,我先将你请封侧夫人,以后我再扶正你可好?”裴铉思索后答道。   他当然不会好心派她的伯父们去当官,不过是为了提升她的门第。   他们官做得越大越好,然后在体察明情,安抚百姓的路上因公殉职。   她伯父临终托付,他可怜宁泠孤女不易,她又产子有功,抬她做正室名正言顺。   若是宁泠生个女儿,那他就还要等一等,最好帮她那几个伯父立下点实打实的政绩后再弄死。   这些话他当然不敢告诉宁泠,她对他们虽无亲情,可也不可能看着他们眼睁睁去死。   宁泠知晓大户人家都重男轻女,心里颇为不屑。   她要的是两情相悦的正妻之位,而且凭什么裴铉想娶,她就要嫁。   她换了个话题:“我想回青山县看看。”   “待你生下孩子,衣锦还乡岂不更好?”裴铉不答应。   “若是难产,我便没有机会活着回去了。”宁泠晶莹的眼泪又涌上。   裴铉听到难产两字,脸色很是难看。   过了许久才说:“我答应,陪你回去。” 第59章   他既然离不了她,看不上别的女人,就堂堂正正娶了她。   以后他们还会有孩子,和和美美过一辈子。   哪怕她不爱她,又有什么关系呢?   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去弥补和赎罪,去融化她心里那道高高的城墙。   裴铉很清楚自己要什么,成了他的妻后她如何逃之夭夭?   宁泠肚中胎儿的月份已有两月多,王姑姑日日耳提面命地念叨,头三个月要小心谨慎,待三个月后胎象便稳了。   王姑姑端着黑黝黝的安胎药,苦口婆心劝说:“姑娘暂且忍忍,老   奴问了太医,待三个月就不用喝了。”   宁泠紧皱眉头,她三番五次想将屋里人支出去,将安胎药倒了。   这个孩子还是留不得,纵然心里对他有愧。   可裴铉不是他的良人,孩子也万万不该有。   可裴铉知晓她不情愿,每次喝药都让人紧紧盯着,不给她一点机会。   “孩子安稳,我也放心了。”宁泠眼眸带笑,面色温柔,“闲来没事,不如王姑姑给我说些孩子的注意事项,我年纪小不懂事,又是头胎,还是要向你们这些老人多学习。”   她这番话将王姑姑哄得心花怒放,她也是资历老的姑姑,来了侯府,侯爷眼里只有宁泠。宁泠又偏偏对她爱答不理的。   她以为孩子大了,宁泠心气顺了,对孩子有了母爱怜惜。   “前三个月万万不可同房。”王姑姑先说出最重要一点。   宁泠点点头,这招她知道,裴铉更知道,这个办法行不通。   宁泠问道:“可有什么忌口,小心触碰的?”   “麝香、红花之类孕妇是千万不能碰的。”王姑姑想了想又道,“骑马,舞刀弄枪也不行,最好静养。”   宁泠听了有些灰心,这些东西在侯府她都没有机会,还是要加快离开的计划才行。   裴铉回府后一边净手,一边听着王姑姑等人汇报。   现在他每天回府后,都要仔细过问一遍宁泠今日的起居饮食。   听到无异常后,他轻松地点点头。   倏地又想到宁泠泪眼婆娑地说着难产,他紧蹙眉头,面色不佳问王姑姑:“你是有经验的老人,遇见难产的人有多少?”   王姑姑知道裴铉担忧,连忙宽慰道:“难产多是胎位不正,胎儿过大引起的,宁姑娘的胃口不好,应是不会难产。”   “以后唤夫人。”裴铉莫名地觉得那声宁姑娘刺耳,“还有本侯问你遇见多少,你老老实实回答就是。”   “每十人中约莫两三人。”王姑姑不敢再卖弄,老老实实回答。   裴铉听了顿时心口一跳,没想到竟有这么多人。   “侯爷放心,夫人身边姑姑太医众多,一直小心照料,不会有事的。”王姑姑道。   裴铉想着已经答应了宁泠回青山县,她应该心情稍好些了。   “她今日心情如何?”裴铉问道,前些日子一直闷闷不乐。   王姑姑嘴角笑开:“今日饭菜吃得比以往想得多,而且还破天荒地问老奴有了身孕要多注意什么。”   裴铉眉眼间的郁气散了几分,但又担心宁泠事出反常必有妖。   她向来不做无用之功,说不定又开始打探消息,以备后手。   他盯着王姑姑道:“你说了什么?”   “老奴让夫人多静养,少走动。”当下人的最会察言观色,王姑姑发现裴铉眼神凌厉。   下意识避重就轻,简要回答。   这个回答中规中矩,裴铉放了心。   裴铉净手换好衣衫后,拨开帘子进了屋。   宁泠气定神闲地写着大字,情绪稳定,身旁的珍珠,拿着绣棚在绣东西。   自从宁泠有了身孕后,他不敢让她独自留在屋子里。   见裴铉回来了,珍珠连忙离开,着急地连绣棚都没有带走。   裴铉走近一瞧,约莫是给小孩子绣的东西,上面的花纹是麒麟送子纹,已经绣了一半。   “宁泠,怎么不跟着一起绣?”他看着专心致志写大字的宁泠问道。   一心写字的宁泠被他出言打断,语气有点不耐烦道:“府里那多人,那还缺这。”   裴铉走近握着她的手,一笔一划带动写:“你是孩子的娘,旁人比不得。”   宁泠心里本就不期盼这个孩子,现在日日被他折磨。   她心气不顺,把手松开:“你没看见我白天吐的饭都吃不下,晚上连觉也睡不好吗?”   宁泠如今晚上常常睡不安稳,找了太医也只说思虑过重。   “是我的嘴笨。”裴铉从背后轻轻搂住她的腰肢,“宁泠不想绣就不绣。”   他从宁泠身上没有感受到一点母亲对孩子的爱,这让他心慌难受。   “侯爷话说得轻巧。”宁泠牙尖嘴利,“我是母亲该绣,你不是他父亲?”   裴铉连连赔不是:“我一时失言。当然是我的孩儿。”   “那你怎么不绣?”宁泠继续咄咄逼人,“我被他闹得日夜不安,你倒是乐得逍遥,凭什么?”   孩子又不是她宁泠一个人的,凭什么就她不安生。   “宁泠想我给孩儿绣什么?”裴铉知道她又开始撒气了。   现在有了孩子后,她常常撒气使唤他。这样挺好,以前一个人闷闷不乐,痴痴傻傻做一天,更是郁结于心。   “绣衣衫什么太难了。”宁泠勉为其难退了点,“绣些鞋袜的简单玩意,堂堂侯爷总不会愚笨至此不会吧?”   裴铉被她一番话激得哭笑不得,“我还没绣呢?宁泠就开始编排我笨了。”   宁泠冷哼他一声,不想理人,打算继续练字。   自上次逃跑之后,她才知晓世上能写一手好字,在外生存简单得多。   光识字不够,不会写字,还是只能去干粗活杂活。   裴铉出了内室又回来了,手上似乎还拿着一个什么东西,宁泠没仔细看。   “我以前不曾绣过东西。”裴铉笑着说着,“宁泠,你该来教教我。”   宁泠有些烦他狗皮膏药的模样:“府里的绣娘一大堆。”   “宁泠好生无情啊。”裴铉不肯,一副怨夫状,“你读书写字可都是我一点一滴,手把手传授的。”   宁泠长叹一声气:“那你别绣了。”   省得她自己给自己找事。   裴铉将他手里拿着的香囊递给宁泠看:“上次宁泠送我的礼物,可是这?”   宁泠难得被噎住,上次她逃跑为了去书房偷卖身契,也为了让裴铉睡沉。   特意用这个香囊装了养心香,当做礼物送他。   “费尽心机逃跑的赃物,可称不上礼物两字。”裴铉依旧是笑脸吟吟的模样,俊美异常的脸上打着打趣。   宁泠皱眉问道:“你想干什么?”   秋后算账准没好事,不过她眼下已是最糟糕的模样,她不怕他。   “你给我重新绣一个香囊。”裴铉要求道,她逃跑后他就有这想法。   宁泠不肯,语气不好道:“既想让我为你生儿育女,还想让我给你做香囊,真是让我做牛做马,粗使奴婢的活都比我少。”   床上要伺候,床下指望她生儿子,闲着还要给他绣香囊,天天异想天开。   裴铉抱着她央求道:“绣个最简单的。”   宁泠坚决不肯。   “宁泠何时给我绣好香囊。”裴铉厚颜无耻威胁,“我们就何时出发去青山县。”   宁泠的脸阴沉了下来,咬着牙答应了。   按照王姑姑说话的意思猜测,落胎最好是在三月前,她耗不起。   她本想连夜加工完成,裴铉却为她洗漱道:“不着急,身子最重要,明日再绣不妨事。”   夏季的风带着热意,闷热环绕在屋头,宁泠心绪不宁,一直睡不踏实。   裴铉看着忽然又惊醒的她,问道:“怎么了?”   宁泠摇摇头,睡得断断续续,以前一觉睡到天亮,如今却是不行了。   睡上个把时辰就醒了,没睡醒想睡又睡不着。   “不然,你还是命人放点碎冰吧。”宁泠认为可能是闷热难以入眠。   裴铉哄睡似地她拍背道:“暂且忍耐下,待三月后再用冰。”   他一个大男人血气方刚,睡在宁泠旁边更是难捱。   可他不敢贪一时之欢。   宁泠睁着眼道:“睡不着了。”   “睡不着,咱们聊会。”裴铉陪着她,“王姑姑说待你月份大了,身子会浮肿不舒服,刚好天气酷热了,教你凫水如何?”   宁泠没答,小时候镇上乡下的野孩子们,都爱贪凉去溪水边嬉戏打闹。   她从小就会凫水,根本不需要他教。   宁泠又忽地想到,想回青山县。   要么是从盛安城直接坐马车到青山县,但是路途遥远,马车颠簸。   要么先是先乘船走水路去浮白州,接着从浮白州马车去青山县,再回她的小镇上。   裴铉担心她腹中胎儿,多半会选择水路,她隐瞒了自己会凫水。   此后的几天,裴铉早早下值后就和宁泠一起坐在榻上绣东西。   珍珠胆战心惊地望着两人,一会教这个,一会看那个学得怎么样了。   心里颇为纳闷,侯爷好端端地怎么想起刺绣了。她长这么大,还没见过男人干这活。   裴铉以前虽然从没拿过绣花针,不过他脑子灵活,学东西快。   但还是免不了被扎几针。   裴铉   让宁泠给他绣最简单的图案,宁泠敷衍地选了一丛竹子。   颜色简单,形状单一。   原本三日便可完成的时间,硬生生被裴铉拖到五日活才完工。   将最后一根线减掉,宁泠将手里的香囊扔给了裴铉:“你要的礼物。”   自从上次划脸后,他许久未曾与她亲近,两人共处一室,也鲜少说话。   这几日一起刺绣,看着她认真为他缝制香囊的模样,他心里的失落少了些。   裴铉接过香囊,检查了一番,颇为满意。   将林韦德喊进来,吩咐道:“你去准备下,我们坐船去浮白州,接着回青山县。”   “侯爷,要不此行暂缓。”林韦德面带担忧,“上次刺客的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,暂时待在盛安城较好。” 第60章   宁泠紧张地看了眼裴铉,生怕他反悔不去青山县了。   裴铉掂了掂手心的荷包,手指摩挲着上面的花纹:“多准备些好手,此行不要泄露。”   林韦德还想多劝,可看了看宁泠急切的神色,还是点点头退下。   “我言而有信,宁泠也要放宽心养胎,好好诞下我们的孩儿。”裴铉笑着说道。   宁泠不答,拿起裴铉为小孩子绣的鞋袜,小小一个似巴掌大小。   针脚绵密,是最好的料子。   晚上时刻,天气还是有些闷热,宁泠翻来覆去睡不着。   旁边的裴铉被惹得身上燥热:“安心躺着,不准再乱动。”   外面传来阵阵虫鸣蛙叫,拂来带着热意的暖风。   天空繁星点点,室内撒满暗淡的星光色。   “我睡不着。”宁泠不舒服地翻身,却被裴铉紧紧禁锢在怀里,不得动弹。   裴铉抵着她的后背:“你要是再乱动,我两都睡不成了。”   宁泠知道他顾忌着这个孩子,定然不敢胡作为非。   她有恃无恐动弹:“我就要动,怎么了?你受不了自去外面睡。”   裴铉的声音哑了控诉道:“宁泠是存心的。”   宁泠不答,只有意无意地撩拨蹭他。   裴铉将她拥入怀里,吻上她柔嫩的唇瓣,轻柔缱绻地索吻。   宁泠不肯,想要偏开脑袋,他有力地大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。   他一改以往霸道强势的性格,极有耐心地慢慢摩挲着唇肉。   舌尖不厌其烦地描绘着唇珠的形状,宁泠被他弄得不能呼吸。   用脚踹了他一脚,夜色朦胧她也不知道踹到哪儿了。   只听见他略微痛苦地闷哼一声。   他温热的唇稍稍离开,宁泠轻启丹唇呼吸着新鲜清甜的空气。   那厮却正好趁机进来,舌头顺势进入宁泠口腔,缠绵着她的小舌。   滑腻的触感,惊得宁泠忍不住睁开眼眸一瞧,他面色克制,暗藏着欲。望。   似乎感觉宁泠的不专心,他的手在柔软的云朵上,示威震慑地捏了一下。   猝不及防间,宁泠娇娇地嘤咛出声。   男人的身躯越发炙热,许久之后不再碾磨她的唇。   裴铉昳丽的俊脸坏笑道:“宁泠越发勾人了。”   以往宁泠最怕他这幅饿狼疯狗的模样,现在倒是有了底气。   她有心折磨他,翻身而上:“是啊,可惜侯爷现在看得着吃不着啊,堪比太监。”   最好逼得他离开,她一人独占床榻。   她不怕死地跨。坐于他身体正上方,俯下身用她小小的手掌不示弱地拍拍他的脸颊:“唉,睡吧。”   裴铉唇角的笑越发艳丽,灼热的手扣住她纤细细腻的腰。   宁泠有些害怕了,他在这些事情上一向无师自通,极为厉害。   眼下笑得不怀好意,准没什么好事,她挪了挪身体欲要下来。   他却扣住了她:“闯了祸拍拍屁股就走人了?”   “你想干什么,你可别忘了我有孕要静养!”宁泠理直气壮。   昏暗的夜色,将他那副好皮囊的锐利磨去几分,添了几分邪气。   他知宁泠拿捏了这点,才敢肆无忌惮行事。   “怕什么?我还能吃了你,放心不动你。”他嘴上说得真诚,身下却动了下。   宁泠觉得不太安全:“我困了。”   他却带动着他的手,温暖的大手掌覆盖着她小巧漂亮的柔夷。   宁泠回想起第一次逃跑时,他干得好事。   手心顿感燥热,连忙挣扎:“不行。”   裴铉早有预料,漫不经心地松了手,接着从在她脖颈处慢悠悠地用略微粗糙的指腹画着圈。   从天鹅似纤柔的脖颈,到凹凸有致精美的锁骨,云朵似绵软的手感,还有意无意地拨弄着。   她小腹平坦有点软肉,捏着很是舒服。   宁泠羞红了脸,而耳根都发烫:“我要睡觉了。”   “我也想睡觉了。”裴铉轻笑出声,带着她的小手,“可是他怎么办?谁惹是生非,谁就要善后。”   “我天天这么累了,还要再伺候你。”宁泠恼羞成怒,怒气冲冲瞪她一眼。   模糊的夜色下,她亮晶晶灵动地眼眸十分惹人怜爱。   裴铉的手指想要触摸她张张合合的红唇,却被她厌恶地躲开。   她感受到他胸腔的颤动,声音调侃道:“自己的有什么好嫌弃的?我可是爱极了你的小嘴了。”   宁泠很是警惕地捂住嘴,清澈黝黑的眼眸瞪着他,示意他不可能。   裴铉的手指不安生,暗示性地按了按某处,吓得宁泠如同炸毛的小猫,毛发竖起,气呼呼道:“畜生,你怎么能想到这种地方?”   “怀孕除了那处不行,哪处都可以。”裴铉坏心地视线扫过她的唇手,和起伏的山峦和下方,大发善心道:“你先选,你不选待我选了,哭都没用。”   宁泠的眼眸蓄满眼眶,语气可怜道:“我现在都这样了,你还逼迫我?”   裴铉十分好奇她的眼泪是如何来去自如的,虽知她是装可怜希望他放她一马,可免不得心疼动容。   见他闷声不说话,宁泠龟速似地想慢慢挪下来。   “现在不选,等去了船上,船舱房间可没这么隔音了,你想大家都知道?”裴铉还不要脸地提道:“尤其王姑姑那张嘴,小心她跟着你身后追问。”   王姑姑十分关系宁泠的身孕,知晓两人同榻而眠,她又不敢去劝裴铉,常常话里话外暗示宁泠。   宁泠脸皮子薄,慌得连忙摇头:“不行。”   裴铉又继续覆上她的手,感觉道她没有那么抗拒了。   小姑娘就是这样,稍稍吓唬她一番立马就丢了嚣张气势。   月亮高挂于夜市时,宁泠沉沉睡去,许是晚上忙碌了许久,人累了就睡沉了。   她睡醒后,珍珠兴奋告诉她:“侯爷,让我们收拾好行李,明天就出发坐船了。”   宁泠点点头,也算昨晚没有白忙碌。   王姑姑脸色忧愁,三个月胎还没坐稳,怎么还出远门了?   她不放心地收拾行李,想着要小心再小心。   到了出行那天时,裴铉带了许多侍卫,都身穿铠甲,兵器齐全。   看着排排列列整齐的士兵,宁泠心里想着如何脱身才好。   宁泠带着珍珠和两个姑姑上了船,裴铉在外安排巡视警备等事情。   船帆缓缓扬起出行,宁泠内心哀叹一声,这是最后的机会了。   如今现在没有成功逃跑,以后显怀了更不容易。   裴铉回屋,刚好对上宁泠低落的神情。   他一边先净手,一边问道:“心心念念记挂着回去 ,怎么上船了还不开心呢?”   “侯爷教我读得书上不是说,近乡情怯。”宁泠笑笑,不想让他猜出她的真实想法。   裴铉一双锐利的眼眸却十分老练精明:“宁泠又想着如何逃跑了?”   虽然两人心里都或多或少知晓,可宁泠没想到他就这么大大咧咧说出来了。   “宁泠不肯为妾,我答应了以后娶你做正妻,还不放心什么呢?”裴铉把玩着她套在手上的玉镯,语气撒娇卖弄可怜,“宁泠可真狠心,尽想着些抛夫弃子的事情。”   宁泠本不想多说,可想了想还是回答:“我虽然说的是正妻之位,其实想要的更多是尊重,例如说以前我担心你娶妻我吃尽苦头,现在我也可以担心你以后宠妾灭妻。”  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阶级的人,从来只有他裴铉要怎样就怎样。   而她只能按照他的行为意图存活,妾与妻在他一念之间罢了。   “我以后不纳妾就是了。”裴铉脸色不好看,还是按捺住情绪安抚她。   做妾不愿意,做妻也不情愿,说来说去嫁的人是他,就横竖不愿意。   因着担心宁泠孕吐晕船,原本两三天便到了的路程,如今才走了一半。   许是船上水声荡漾,丝丝凉凉的水汽缓解了夏日的闷热,宁泠睡得倒是比侯府还好。   晚饭时河里打捞的新鲜鱼鲜,宁泠吃着还不错。   “现在吃没鱼腥味了?”裴铉笑着剔除鱼刺,“府里的鱼你可一个劲说土腥味。”   宁泠最近的胃口好了,又想着要逃跑,身体要养好,多吃多睡养精蓄锐。   温馨柔和的烛光下,两人静静吃着晚饭,没有争吵,有几分夫妻间的和谐静好。   忽然间,门外传来几声急促的叩门声。   咚咚咚的声音像是催命符,裴铉停止剔除鱼刺的动作,皱眉问道:“何事?”   晚上一般无急事,没人敢打扰。   是林韦德的声音,“侯爷,有三艘船正在靠近,疑似水匪。”   “进来。”裴铉吩咐道。   才出了盛安城三日,就来了水匪,可真是够巧的。   不知是真水匪,还是有心之人披着水匪的皮。   林韦德进来后讲解外面的情况:“三艘中小些船只,上面的人数比咱们只多不少,不过兵器应该不及咱们。”   裴铉拨动着手指的玉韘,面色思考,他抬眸看了眼端坐的宁泠。   心里没来的几分烦躁,又视线下移看了看她的肚子。   “去把张川叫来。”他下定决心说道。   张川进来后低头问道:“侯爷有何吩咐。”   “等会若他们敢登船掠夺,你就带着夫人乘坐舢板离开,先行一步去浮白州。”裴铉下达命令。   张川似乎不大情愿,想留下护卫裴铉。可他刚抬眸,就对上侯爷冷漠的视线,闭上了嘴。   “舢板小,只能乘坐三人。”裴铉放缓语气,询问宁泠,“你想带谁?”   她不是要他尊重她吗?他以后改就是了,虽然他私心里更希望王姑姑去,毕竟珍珠年幼不懂事。   “珍珠吧,我用惯了她。”宁泠尽量保持情绪平安。   裴铉点了点,与林韦德一起出去准备厮杀。   脚才抬几步又折返回来,蹲在宁泠身前,与她视线齐平:“答应我,在浮白州安心等我可好?” 第61章   宁泠看着裴铉急切的眼神,点了点头。   心里却在思索这是最好的时机,该怎么利用才好。   裴铉显然也十分明白,他起身离开前深深地看了一眼张川,让他守好人。   张川点点头,他以前追踪寻找过宁泠,清楚她逃跑的能力。   待裴铉走后,张川提议道:“请夫人换上丫鬟衣裙,最好撤去朱钗首饰。”   裴铉让他带着夫人先走,是怕贼人上岸后伤了她。   且船上免不了一场血战,担心她受不了血腥场面。   可若是她身着华丽,气质不凡,惹了水匪注视,一眼便知她身份不低,必会加派人手来抓她。   宁泠明白其中厉害,语气担忧:“那王姑姑她们怎么办?”   她们都手无缚鸡之力,留在船上杀不了敌人,只能徒增伤亡。   “侯爷会率领侍卫抵住前方主力。”张川回答,“余下的老弱妇孺都乘坐小舢板离开。”   若只有一只舢板同样醒目,令人怀疑。   数量多了,老弱妇孺侍女都混在其中,又没有携带大量钱财,水匪便没有追击的兴趣。   宁泠点点头,转身和珍珠去换衣衫。   将头上的发簪取下,正欲搁下时,又倏地转念揣入怀里,还将一只发簪塞给珍珠。   珍珠面色不解对上宁泠的视线。   “选一只最锋利的发簪防身。”宁泠语气冷静,教着珍珠,“若有水匪追上我们,先假意以弱示人,趁他们不备,朝他们眼喉脆弱器官用力刺。”   外面的张川听见,暗暗点头。   没想到她有如此胆量魄力,难怪一个弱女子能够独自在外逃跑许久。   宁泠的手脚麻利,很快和珍珠换好了衣服。   宁泠还特意让珍珠和她多穿了几件衣衫,显得身形臃肿,脸上摸了灰,像是灶房里的婆子。   见两人出来,张川扫视一眼,   眼眸满意,他最担心宁泠恃宠而骄,不配合他。   接着张川带着两人躲在漆黑的船底附近,宁泠感觉自己心跳地飞快。   刚才听闻消息,第一反应不是害怕紧张,而是惊喜逃跑的机会来了。   现在听着众人慌乱的心跳声,才惊出一身冷汗,吓得浑身发抖。   若是被水匪生擒,她们女子面临得会是怎样暗无天日,生不如死的生活,宁泠不敢细想下去,只能暗自祈祷裴铉能剿灭水匪。   裴铉败下阵或者逃跑,她们离被抓也不远了。   宁泠头冒冷汗,尽量控制住自己胡思乱想。   在众人沉重的呼吸声里,不知过了多久。   忽地似是船遭到重物碰撞,船身晃荡,众人都身形不稳,哪怕张川早已提醒过宁泠水匪登船时会船身不稳,可她还是失去平稳,险些坠到在地。   她一只手臂跌在甲板,幸好张川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,才没摔倒。   “就是现在,走!”张川低声对宁泠说道。   宁泠和珍珠点点头,上了准备好的舢板,身后众奴仆也分散登上舢板。   宁泠带着珍珠登上舢板,张川奋力划着船桨,她回头看了一眼大船。   密密麻麻的人站在甲板上,魁梧壮硕的林韦德背着那把骇人的大刀,裴铉高大的身形鹤立鸡群地凸显在人群里,他似乎心有所感,回头望了眼宁泠的位置,宁泠低下了头错开他的视线。   张川划着船桨,舢板越走越远,远处船上的人逐渐成数不清的黑点,黑点里似乎还掺杂着鲜红的血。   林韦德举着大刀,砍瓜似地砍着四周的水匪。   裴铉手里锐利的长剑凌厉无比,两人如同杀神般,杀得水匪心生退意。   虽然人数比不上水匪,可都是个中好手,身经百战,训练有素。   尤其是在空间有限的甲板上厮杀,人多了反而是累赘。   水匪头子被裴铉身上浓烈的杀意吓着,转眼看见四处逃散的舢板。   他跨站在甲板上,眯眼一看,都是些老弱妇孺。   船上的金银财宝他是没福享受了,但抢几个女人也算不亏。   他大声吼道:“都给老子去舢板,逮哪些娘们!”   厮杀的水匪面色放松,他们早已招架不住,就等着老大说撤退。   裴铉听了浑身散发阴鸷森冷,眼神如刀子般恨不得在水匪身上捅出窟窿。   “传我令杀一人得十金,若不幸身亡我保其后嗣家眷富贵一生。”裴铉杀红了眼,“若水匪有一舢板下水,全体皆受罚。”   他招式刁钻狠厉地抹了水匪的脖子,喘着气抽空看了眼一望无边,水平浪静的河面。   水面上稀稀疏疏地飘着几只舢板,已分不清他的妻儿在哪里。   水匪若用舢板四面围攻宁泠,后果不堪设想。   身边的侍卫听了裴铉的命令,纷纷气势更甚。   人不怕拼命,怕得是拼了命还一无所获。   看着裴铉以身士卒,孤身厮杀在最前面,后面的侍卫也不甘示弱,纷纷追上来。   林韦德看着裴铉孤身入了水匪船,心里着急得很。   奈何被身边的水匪缠住,只能眼睁睁看着。   水匪头子看着形势扭转,扬起兵器喊道:“人都过来,把这个小白脸给老子困死。”   擒贼先擒王,把他弄死,下面的不成气候。   裴铉闻言却笑了,看着一层一层围过来的人,心里毫无恐惧。   如此便无   人能去追击宁泠了。   双手难敌四拳,裴铉的剑使得再好,也有精疲力竭的时候。   一时不察,被人从后背偷袭,大刀从肩膀处狠狠地划至腰侧。   “侯爷!”林韦德情急地大吼一声,面色狰狞。   他费力一脚踹开身边人冲了过去汇合。   他与裴铉背靠背,奋力厮杀,等待身后的侍卫追上。   不知过了多久,激战结束了。   裴铉沾满鲜血,狼狈地跌坐在血流成河的甲板上,面色苍白,手指发抖,力竭地握不住剑。   背后的林韦德喘着气劝说道:“侯爷,下次不可再莽撞了。”   仗着武艺高强,孤身入敌,可那么人一波一波地涌上来,一不留心就没命了。   “林韦德。”裴铉衣衫上布满的鲜血,已分不清是自己多些,还是敌人多些,“你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儿落入敌人之手?”   身为人夫,若护不住妻儿,何以立足天地间。   哪怕刚才那一刀捅进心脏,今天死在这他也没有一点后悔。   不过宁泠会真心为他的死掉一滴泪吗?大概会的,只是无关情爱,唯有心软罢了。   裴铉苦笑一声,恢复了一些体力,向林韦德伸手,将他拉起来。   “走吧,还要加急去浮白州。”裴铉望着自由流淌的河水。   她费尽心思出来,必不会老老实实等他回去。   路上定绞尽脑汁,想着趁机离开。也不知张川能不能看住她?   一想到此时,裴铉的心慌比刚才更甚。   一天后,张川带着宁泠到了浮白州。   码头上人头攒动,很是拥挤,张川的视线紧紧跟随宁泠。   走出码头后张川租了一辆马车,带着宁泠珍珠去了准备好的落脚处。   裴铉早派人了来浮白州打点行程,住宿吃食都齐全,张川到了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调派人手,将小院围得水泄不通。   宁泠打量着幽静的小院,一尘不染,各类用具都周全。   珍珠带着宁泠在小院内闲逛,她忽地吃惊叫唤一声。   宁泠的视线寻了过去,珍珠兴高采烈地指着一处地方:“那儿有小猫,我刚看见了。”   郁郁葱葱的灌丛下,似乎有什么动物惊得灌丛轻微响动。   宁泠和珍珠放轻脚步走近,走近果然有一只全身毛发都是白色的小猫。   而且它是异瞳,一眼睛是黄色,一只是绿色。   “去找些吃食来吧。”宁泠担心吓着它,没有伸手触碰。   珍珠积极道:“好。”   话音刚落就一阵风似地跑没影子了。   小猫体型不大,很瘦能够看见它凹陷的骨头,毛发干涩成团,宁泠怜惜地蹲着看它。   它似乎感受到善意,小声地喵喵叫。   珍珠很快拿着肉干和煮好的鸡蛋回来,还很细心地拿了一个碗,里面装满干净的清水。   珍珠和宁泠将吃食撕碎放下,白猫狼吞虎咽地吃着。   两人都蹲在一旁看着它,珍珠的眼睛四处张望:“也不知道有主人没?它怎么进来的呀,围墙这么高。”   宁泠听了心神一动,它要么是翻墙进了院子,要么就是狗洞。   大户人家的院子许多都有狗洞,说不定这儿也有。   想到这儿,宁泠站起身来,打算将小院子巡视一遍。   “姐姐,怎么了?”珍珠迷惑问道。   宁泠不动声色:“蹲久了,起来走走。”   “好,我陪你。”珍珠不放心她一个人。   宁泠也没出言劝阻。   宁泠将小院仔仔细细走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,不死心地又走了一圈还是没有发现。   看着众多侍卫,裴铉早早安排好的院子,没有这么明显的纰漏也正常。   不过她准备了几个计划总有一个能用上。   宁泠回了屋子歇息,让珍珠叫了张川过来。   张川避嫌地站在一副巨大的花鸟纹屏风外,态度恭敬问道:“夫人有何事?”   “我随身带的衣物都落在船上了,我要去外面买些。”宁泠将自己的需求直说。   张川皱眉:“属下马上派人去买。”   言下之意宁泠不用出门。   “张大人如何买?”宁泠似是感觉到好笑,“难不成对我身形的尺寸都一清二楚吗?”   宁泠这话压得张川头冒冷汗,连陪不是:“属下不是这个意思。”   一个下属对主母的身量了然于心,十分不敬,他刚才只是下意识地不愿她外出。   “那就请大人放我出门。”宁泠说道。   张川弯下腰道:“现在外面不安全,属下可以将绣娘请上门,一定让夫人满意。”   外面的衣庄铺子银子给足了,上门制定不是难事。   他身段谦卑,实际态度强硬。   宁泠无可奈何:“好吧。”   张川的办事速度很快,约莫半个时辰就将绣娘请上门了,他还十分谨慎,命人搜身后才将人放进来。   绣娘为宁泠量了身量,回去将铺子里的成衣改改尺寸就合身了。   黑色笼罩在大地上,外面铺子约莫快要关门时,新衣衫送上门了,珍珠伺候宁泠更衣试穿。   “呀,姐姐这儿有淤青。”珍珠紧张地打量宁泠的手臂。   “可能是慌忙之中,不小心撞到了。”宁泠不在乎地说着。   珍珠十分心疼,青紫色在宁泠白皙如玉的肌肤上十分显眼,“姐姐身上其他地方也被撞了吗?”   “后背处有些隐隐作痛。”宁泠蹙眉,“不过不妨事。”   “那怎么行?”珍珠语气着急,“我让张大人去请个大夫看看。”   宁泠抬眸看了眼天色:“外面铺子都关门了,又不是什么大事,你去问他要一瓶红花油我擦擦,说不定明日就好了。”   “他们有吗?”珍珠不放心问道。   “习武之人免不了跌打损伤都会随身携带。”宁泠语气肯定,“不过你别说我用,只说你要,不然他准会半夜大惊小怪地拎个大夫来,闹得大家都睡不好,我也乏了。”   珍珠听话地点点头。   在外奔波了许久,眼下是众人都疲倦时。   珍珠找上门时,张川已经歇息了。   他穿好衣衫,神情疲惫:“怎么了?可是夫人出了什么事情?”   “夫人没事。”珍珠小声说道:“是我想要些红花油揉擦淤青。”   张川点点头,水匪上船后珍珠没站稳摔了一跤。   红花油这东西不稀奇,他转身拿了一瓶给她。   宁泠如愿拿到了红花油,并不惊讶。   绣娘衣衫本就是虚晃一招,将张川的注意力放在外面。   又是在人昏昏欲睡的夜晚,对平常事物警惕大幅度下降。 第62章   唯一不确定的就是红花油真能滑胎吗?   宁泠不知道,但也只有咬牙一试。   “我自己擦药。”宁泠温声对珍珠道,“你也累了,好好睡一   觉吧。”   珍珠点点头,没有起疑心。   毕竟宁泠向来不愿别人看她身子,沐浴都不用人伺候。   宁泠一打开红花油,那股刺耳的味道就让她反胃不适。   她咬牙忍住不适,将红花油倒在皮肤上擦拭,可过了许久都毫无反应。   宁泠又加大剂量全部涂抹在皮肤,却被浓烈的红花油味激得反胃呕吐。   睡在外间的珍珠被惊醒,着急地起身过来查看。   “姐姐,你怎么了?”珍珠披着外衣,举着烛火。   宁泠安慰:“没事,我只是闻不惯红花油的味道。”   “那我开窗通风,去去味。”珍珠去撑窗。   宁泠想阻止,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。   张川的红花油一小瓶她都用完了,却似乎没有用。   莫非要口服红花?还是剂量不够?   宁泠思考着睡着了,第二天睡醒看见床榻处坐着个人。   裴铉视线温柔地注视宁泠,她脸上的伤已经不见一点痕迹了。   可他还是心疼地摩挲伤口:“还会疼吗?”   宁泠摇摇头,只有最开始几天会有痛意。   她刚醒来的嗓音有点哑:“水匪都处理完了?”   裴铉点了点头,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喂她喝。   “那此行再遇险可能性大吗?”宁泠接着问道。   裴铉以为她被吓着了,温声道:“派遣杀手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,短期应该不会。”   他们刚经历过一次刺杀,必然处于高度警觉状态。   敌人们应该也清楚,并无论人力财力都不是那么容易再实施的,但万事无绝对。   他不由面露期待地望着宁泠,她既然问了水匪,会不会随口关心句他受伤没。   宁泠喝了水后没说话,穿衣起身洗漱。   裴铉心里空落落,感觉身体的疲惫一涌而上。   宁泠在外间吃早饭时,刚好遇见林韦德。   林韦德面带犹豫地杵在门口,宁泠看了一眼没说话。   他期期艾艾地开口:“侯爷为了杀水匪,命都不要了,后背划了好大一个口子,大夫都没来得及去看,担心你的安危就急匆匆地赶过来了。”  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让宁泠多关心,多照顾他。   “那你快去给他上药。”宁泠蹙眉道,难怪他靠近时,闻见一股似有似无的血腥味。   林韦德推脱道:“我一个大男人笨手笨脚,恐怕干不好这个事情。”   他暗想侯爷是怎么了?上次马场不是哄得宁泠心软不已,现在怎么成了闷葫芦,一言不发。   “那还是请大夫最为稳妥。”宁泠面色冷静。   林韦德暗想大夫自然是要找的,可侯爷最想要的还是她的关心。   若是以前的宁泠肯定心急如焚,心怀愧疚。   可经历马场一事,她总怀疑他又故意拿捏她心软使诈,例如这个孩子的由来。   林韦德无奈去请大夫,宁泠吃了早饭后带着珍珠在院子里转。   逃跑是个体力活,她不能疏于锻炼。   走了一个时辰功夫,夏日里的太阳毒辣得很,宁泠回屋了。   裴铉脱了外衣赤条条地躺在榻上,精瘦的后背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。   尤其有一道几乎横贯整个背部,血肉模糊,伤口狰狞吓人。   他俊美的脸带着病态的白,紧咬嘴唇神情忍耐,大夫在身后用银针穿线给他缝伤口。   他听见了宁泠的脚步,轻声喊道:“宁泠,别进来。”   宁泠隔着一道遮挡视线的珠帘,停止了踏进的脚步。   “血腥味太冲了。”裴铉手指并拢压抑剧痛,语气尽量放柔,“我担心你看了伤口受不了。”   林韦德暗自摇头,说不定宁泠进来看看就能心软了。   宁泠放下撩起准备进入的珠帘,果断转身离开:“好。”   那边传来大夫小心叮嘱的声音:“夏日伤口及其容易发炎,要注意晚上是否发热。”   林韦德都谨记于心。   宁泠孕期嗜睡,下午便想回榻上午睡了。   裴铉侧过轮廓分明的看她:“困了?”   “嗯。”宁泠神情懒懒。   “我搬去偏房睡。”裴铉主动说道。   宁泠眉头轻挑,神情诧异,之前他死乞白赖不分榻,如今又主动分开。   “我发高热,传染给你就不好了。”裴铉笑笑,“伤好了还是要回来。”   宁泠的脸色暗淡了些,似乎有些失落。   “宁泠你希望我尊重你,我认真听进去了。”裴铉的笑泛了苦意,“你能不那么抗拒吗?至少给我个机会。”   宁泠真的不太懂男人,或许对于裴铉来说第一个孩子意义非凡,她还真是母凭子贵了。   “你真的尊重我就应该放我离开。”宁泠将直抒胸臆,“而不是你自以为是的为妾为妻,我都不稀罕,也谨记藏书阁你让我安分守己。”   裴铉被她怼得讪讪,他什么都可以去争取,唯独放她离开做不到。   “既然做不到真正尊重放我走,就不必再假惺惺地为我好了。”宁泠情绪平静地说出这件事,似是在讨论无关紧要的事情。   她不喜欢他拖着病体,赌她心软,同样的错误绝不犯第二次。   后来的几日,裴铉都在偏房养伤。   宁泠心里暗暗焦急,红花油似乎没用,裴铉在这她不敢故技重施。   算下来日子快满三个月了,她现在的希望都在原定山了。   偏偏裴铉的伤势反复,高热不止,她也不好去催促,只能静静等待。   宁泠心情不佳,天天长吁短叹。   偏房内,裴铉趴在床上看着密报:“水匪之事果然不是意外,上次青州的漏网之鱼在兴风作浪。”   “青州牵连的人员均被抄家,男子充军,妻女为奴。”林韦德回想,“难怪他拼了命报仇,应该是他收买了水匪。”   “州城一带原应没有水匪。”裴铉沉思。   “不过此次他应该会知难而退了。”林韦德想想问道,“这手笔不似一人为之。”   裴铉冷笑:“富商那有本事鼓动人去刺杀皇室宗亲,自然少不了我那个好叔父的授意。”   宣帝与忠国公斗得如火如荼,他是宣帝的左膀右肩,他先下手为强。   林韦德心里憋了很久,如今在浮白州才敢说:“两虎相争,渔翁得利。”   自古以来做皇上的就没有不狠心的,兔死狗烹鸟,尽弓藏之事略见不鲜。   “他不会,也不能。”裴铉把玩着宁泠给他绣得香囊,“他靠着宗亲过继上位,众人都眼馋,除了叔父算是威慑,再对我动手,岂不是告诉皇室宗亲他要屠杀殆尽。”   他裴铉醉心于情爱,自问对于权利谋略算不上拔尖。   他自愿去做宣帝锋利的刀,他保他富贵平安一生。   宣帝还要大肆加赏厚爱,让全天人知道跟着他才能升官发财。   香囊内他偷偷藏着宁泠发梳上偷来的发丝,他轻闻了下香囊。   “去准备上原定山。”他命令道。   原定山是宁泠父母也是他岳父岳母的葬身之地。   “侯爷,还是再多静养几日吧。”林韦德不放心。   他伤势严重,又因夏日里恢复得不算好,上山免不了出汗,心忧又发热。   “我再躺着,某人就要茶饭不思了。”裴铉透过窗柩,看着在外踱步的宁泠。   裴铉对屋外的宁泠找找手,示意她进来。   宁泠愣了下,还是抬脚进了偏房。   裴铉的视线紧紧盯着她的肚子,问道:“最近它没有闹腾你了吧?”   “侯爷不是派人监视汇报了吗?”宁泠并不与他客套,直接反问。   裴铉握住她的手腕,拨弄着一对手镯:“不是监视,是关心,是在乎,是想知道宁泠生活里的一点一滴。”   宁泠迷惑地看了一眼他,她真的不懂。   一个男人怎么从之前冷漠无情,肆意玩弄她,到现在情根深种,非她不可的模样?   是爱?她自嘲笑笑,大概是一种新的手段驯化罢了。   “我们明日去祭祀爹娘。”裴铉很自然地说出这句话。   宁泠却被他惊得眼眸睁大:“你胡说什么?”   “宁泠会嫁给我为妻,如今我们还有了骨肉,他们不是我岳父岳母吗?”他恬不知耻解释。   宁泠深吸一口气,思考着最后的计划,没有与他置气。   “我们上午坐马车出发,刚好下午黄昏时刻去祭拜。”她神情变扭,“晚上凉快些,你不容易出汗。”   从浮白州到青山县还有一段时间,这样一天行程刚好。   祭祀大多是清早就忙碌的事情,裴铉挑眉看着她,还以为要在青山县住一天。   转念猜想她估计还是心疼自己受伤了,为他考虑。   第二日下午天气阴沉,暴晒的太阳没有出现。   乌云压境,风雨欲来,狂风吹得树枝草木飒飒作响。   为了以防万一,裴铉还是配齐了护卫,虽然众人都认为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再遇刺。   到了要步行上山的地方,宁泠对提着贡品的裴铉说道:“护卫们都在山下候着吧,人多了我怕扰了他们清   净。”   张川最先面露不赞同,可裴铉点头:“那就张川,林韦德跟上,其余人山下候命。”   四人一起上了山,林韦德想接过裴铉手里的香蜡纸钱等物,却被他拒绝了。   裴铉担心宁泠的肚子:“累了就歇歇,不要硬撑。”   宁泠点点头。   原定山从山脚处开始爬上,约莫一个多时辰能到坟墓。   整座山高度不算高,可足够宽广,占地极大。   尤其植物茂盛繁多,宁泠小时候经常各小伙伴来这儿玩。   或是采些野菜菌菇,或是一起玩闹嬉戏。   虽然时间已过去许久了,但时间对自然风景的大山格外厚待,几乎没有太大变化。   与宁泠记忆中的原定山差别不大。   她低头走在松软的泥土上,她总闹着要回原定山因为这里是她最后的逃跑机会。   小时候顽皮经常和小伙伴去原定山,恨不得将这座山每一寸土地都摸清。   还偷偷发现了秘密基地,一个结构独特隐秘的洞穴。   她记得那处洞穴前后两处贯通,入口处有碎石和浓密茂盛的树木遮挡。   而且入口仅能容许一人通纳,小时候发现此处时惊呼连连,印象深刻。   她上山可以找借口离开众人视线,接着循着记忆找到洞穴躲进去。   裴铉找不到人,多半会派人搜山,可原定山辽阔又植被丰富,很难一寸寸仔细搜寻。   他更有可能怀疑她是不是从某条小路,另辟蹊径离开。   最大的问题是目前如何甩开身后三人。   她绞尽脑汁地思考着,忽然有密密麻麻的箭射来。   带着破空声和肃森的杀意,直朝四人铺天盖地。   裴铉三人连忙抽出随身武器,抵抗四周攻击。   “一定和水上那群人是一伙。”林韦德咬牙骂道。   宁泠顿时被惊天的箭镞吓住,裴铉将她努力护在怀里。   “找掩体。”裴铉挥舞之间,背后的伤口裂开,鲜血不断渗出,“去岩石背后。”   四人艰难地移动着,他将宁泠护着严严实实。   对面的人数应该有限,携带的箭数量也有限,除开最开始的猛烈攻击,后面逐渐减少。   四人成功移到了岩石后。   “看来是早埋伏好了。”张川皱眉,“若是我们护卫还在,倒是不怕他们,可以拼上一波。”   现在势单力薄,如同案板上的鱼,任人宰割。   “现在说这些没用,山下的护卫估计还不知道情况。”林韦德思考道,“估计下山的路,早有人把守,现在是一条死路。”   等不了多久必会有刺客围上来,怎么脱困是关键。   原定山他们不熟悉,路通往哪儿他们都不清楚,冒然逃跑选了死路,只有被围堵困死。   “山里植被茂盛,可以隐藏行踪,分离击破。”裴铉的声音沉稳,“但需先确定好方向。”   “我知道往那走。”宁泠主动出声,她被刚才的杀意吓得身形微颤,裴铉伸手握住她。   所幸天色较为阴沉,深山老林树枝茂密遮挡了视线。   宁泠和裴铉走在前方带路,后两人垫后处理。   宁泠带着人专往植被茂密的无人道钻,几人很快消失刺客视线里。   但领头并不慌张,牵出早有准备的的猎犬,它们的鼻子灵得很。   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,四人的眉头都紧皱,有猎犬在怎么也不可能甩掉他们。   宁泠的心情有点沉重,裴铉抬眸看了眼天色:“看这天色,应该会下雨。”   下雨后冲淡一切味道,猎犬的作用会被削弱。   “待天黑时山下护卫还没看见我们下来,必定会知晓有异,带人冲上来,我们只需全力躲过这几个小时。”裴铉继续补充,安抚着宁泠的情绪,让她知道追杀并不是无穷无尽的,他们还是有很大希望。   宁泠听着外面窸窸窣窣的动静,脸色惨白。   带着几人去寻那处洞穴,但洞穴的位置很小,勉强容纳两人,他们却有四人。   敌人四处分散寻找着踪迹,有循着踪迹找到,被林韦德手起刀落处理。   果然如裴铉所料,天空忽地下起瓢泼大雨,雨势浩大。   宁泠的心稍稍松了一口,带着三人走了约莫半个时辰。   裴铉却浑身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,幸好宁泠及时扶着了他。   她扶着他时,才发现他身上的体温不正常,脸色泛着高温的红色。   他动手时后背伤口裂开,被汗浸湿后又淋了雨,想不恶化都难。   宁泠扶着裴铉先行找到一处隐蔽的地方,让他稍稍恢复下体力。   “我们这是同生共死,患难与共了。”裴铉还有心情开玩笑逗宁泠。   后面的林韦德和张川利索地解决好几个尾巴后跟了过来,见裴铉不舒服地靠着岩石休息,面色大变。   “本来带着护卫上山什么事都没,夫人却不肯,现在给了他们可乘之机。”张川护主心切,出言不逊。   裴铉阴狠地睨他一眼:“还轮不到你说话。”   宁泠不生气,她知道张川只是陈述事实,而不是横加指责。   “与你无关,是我在青州时的仇家。”裴铉起身继续赶路,对着宁泠说道:“你被我无辜连累了。”   宁泠没说话,加快脚步。   终于在裴铉快要坚持不住,高热虚弱快昏厥时到了洞穴口。   三人看着宁泠先是拨开比人还高的绿植,接着又开始摸索附近大大小小的散落石头。   终于找到记忆中的标记点,她搬开外层的石头。   露出一个仅供人弯腰进去的狭窄入口。   宁泠自己先钻进去看了眼,里面漆黑一片,黑沉沉的。   洞穴的另一处出口与这边一样,入口稍稍大一些,但是同样隐蔽难寻,尤其是在漆黑的雨夜。   她钻出去说道:“里面只能容纳两人。”   林韦德连忙道:“侯爷和夫人刚好合适,我与张川可去吸引敌人视线。”   张川满意地点点头,就算洞穴能够容纳四人,也不可能都进去。   他们找不到人,一定会很仔细搜寻藏身之地,还是需要人吸引注意力。   裴铉皱眉看着那处洞穴,锐利明亮的视线紧紧地盯着宁泠。  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,这才是她要上山的真正目的。   “不必了,林韦德和宁泠进来。”裴铉的声音带着冷意,“我去诱敌最合适。”   他和宁泠进了洞穴躲藏,并不意味着一定安全。   眼下他的身体无力护着她,还是林韦德保护她更为合适。   何况他们想抓的人本就是他,抓住他后就没有必要去追杀他。   他留在她身旁只会带来伤害,以前她想逃跑时正确的。   林韦德张嘴想说话,却也不知说什么,他听侯爷的。   “若不是她死活闹着要来原定山,侯爷怎会遇险?”张川大为恼怒,“咱们就不会遇上水匪,更不会被困在这里,依我看侯爷不必管她死活。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,林韦德武功比我高,由他去保护侯爷,我没有一点意见......”   裴铉皱眉要打断时,宁泠出声:“我赞同张川的意见。”   她平淡的一声,在三人的心头砸下重大涟漪。   祸是她惹出来的,裴铉为了保护她性命危在旦夕,更别说被连累的林韦德和张川两人,她能多保下一个是一个。   无论什么后果,她宁泠都认。   “胡闹!”裴铉怒喝一声,被震耳欲聋的雷声掩盖。   有刺眼的白光闪过,他神情冷硬,丝毫不退。   宁泠却毫不害怕,她甚至悄无声息地给张川递了一个眼神示意。   暗示他劈晕   裴铉,他们在这耗不起。   张川犹豫了,他虽不满侯爷的决定,却不一定有勇气亲自执行心中所想。   瓢泼大雨重重砸下来,顺着裴铉线条分明的脸落下。   “林韦德!”裴铉喊道,暗示他劈晕宁泠进入洞穴。   林韦德左右犯了难,私心里他想裴铉和宁泠一起进去,可张川和宁泠的决定对侯爷更为稳妥。   林韦德不听他命令,张川更唱反调,偏偏裴铉现在无力亲自实行。   “宁泠,我知你不喜这个孩子。”裴铉的声音放软,几乎带着哀求,“你若肯进了洞穴,我答应你回府后不要它了。”   他现在只求她活着了,以前或许是他贪心了。   “我熟知地形,还可以再找到一个隐蔽处。”宁泠对着张川说:“你们侯爷这个样子,你们说他能跑多远?”   张川和林韦德没有说话,这正是他们心中所想。   “我再不济,也还有武功傍身。”裴铉情绪激动,他上前大力拥抱宁泠,将她抱得死死,几乎将她挤压地喘不过来气。   他一声声呼唤,声嘶力竭:“宁泠,宁泠!别犯傻!别走好不好!”   宁泠不为所动,对着张川冷静催促:“你再不下手,我们四个都要死在这儿。”   裴铉闻言立刻松开她,欲要防备他。   可奈何他高烧不适,身体反应十分迟钝。张川一记利落的手劈下来,他失去了意识。   林韦德接过裴铉,张川和宁泠看着两人进了入口后,将四周恢复成远样。   “我们分头行动。”做好一切后,宁泠转头对着张川,“目标小些,能分散更多人。”   张川爽朗一笑,他明白了宁泠是不想拖累他。   “我要下山去找护卫。”他语气坚定,侯爷的身体急需救治。   宁泠一个弱女子,尚且能有如此魄力,利落行事,不肯苟活。   他堂堂一阶男儿,明知下山是九死一生的路,他也绝不气馁害怕。  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。   宁泠笑笑:“那祝我们都平安。”   “夫人,失礼了。”张川这声夫人,叫得心甘情愿。   两三句话时间,两人分道扬镳。   其实宁泠并没有其他的藏身处,大家都心知肚明。   不然她不会争吵,而是直接带人再去寻找。   宁泠想了想,毅然去了父母坟墓处的方向。   等待许久心心念念的祭祀,她还没有见到她的爹娘。   只是可惜了没有香蜡钱纸等物,但是她相信他们不会怪她。   如果能死在这儿,也算是在这得偿所愿,与父母团聚。   宁泠在黑夜里快速穿梭,很快就被寻找的人盯上了。   开始是一个,但是她没有能力除掉他。   后来尾随的人越来越多,宁泠遗憾地想还是没有机会去见父母了。   追杀她的人,很是兴奋:“是那个侯爷的女人,好像还怀孕了。”   既然是一场有预谋的暗杀,对人的身份背景都了解地一清二楚。   “要活捉!”有人强调。   宁泠不知他们活捉是想去威胁裴铉,还是不怀好意。   她跑得精疲力尽却与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,她勉强靠着熟悉地形,拉开一点点距离,又会被快速他们拉进。   浑身都被大雨湿透,她跑得连气都喘不上。   身后是密密麻麻,敏捷快速的身影,偶有紫色闪电劈开黑沉的天空,瞥见身后模糊的黑影,压得人精神紧绷,只剩下人的本能,逃!   宁泠每次差点被捉住时,都一遍遍告诉自己捉住后下场多么悲惨,激发自己的潜能奔跑。   终于她跑了不知多久,到达了终点。   是一处陡峭的万丈悬崖,身后的人吓得惊呼一声,纷纷退后几步。   宁泠站在危险的悬崖处,看着下方湍急打着浪的河水。   不得不感化造化弄人,竟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。   来之前她就想,若是洞穴的计谋没有成功,有必要实施这个吗?   小时候有人采药失足跌落,他那个时候运气还不错遇见枯水期,水流平稳。漂流到下方县城救下,回来后众人都感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,但更多的人是杳无音信,生死不知。   不知她是否能有这个好运,上山时她还在思考有必要吗?   现在上天已经帮她做出了选择,宁泠释怀一笑,纵身一跃跳下万丈悬崖。 第63章   失重感传来,宁泠的心跳加速,她的大脑一片空白。   她从高空重重砸入水面,身上痛意蔓延,头晕无力,强烈的窒息感。   黑暗里她奋力挣扎,划动四肢,将头颅浮出水面呼吸。   可她的力气早在追杀里耗尽,宁泠尽量放松自己的身体,使自己能够漂浮在湍急的水面上。   她的意识断断续续,感觉自己似是昏厥又似是清醒。   许是上天怜悯她,在她漆黑绝望的夜里,抓住了被大风折断的浮木。   宁泠再也坚持不住,趴在浮木上不省人事。   两天后白氏兄妹出门采药,白洲言背着背篓走在泥泞不堪的小路上。   白佳蹦蹦跳跳走在前方,连着下了几日暴雨,山谷里满是清新味。   “咱们先去小溪边看看吧。”白佳眼眸弯弯建议道。   “你真是陪我来采药的?”白洲言宠溺笑笑,“我看你是嘴馋雨后的蘑菇。”   雨后靠近水流处的蘑菇最为鲜美可口,许多人雨一停就火急火燎地出门,晚了定抢不到。   以前他出门采药时,小丫头从没这么积极过。   白佳调皮地眨眨眼睛:“走嘛,走嘛。”   白氏兄妹去了河水边采蘑菇,白佳忙碌的身影到处转。   不论再茂盛的绿植她都要拨开好好检查一番才放心,费力找了一圈,毫无收获。   白佳脸色沮丧,莫非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?   她不死心地到处看,看见远处好似有个人躺在水流处。   她胆子大好奇心重,跑过去望了一眼。   好似是个女子,倚靠这一截浮木半趴在木头上,垂着脸不知死活。   “哥!”白佳不知该怎么办,大声喊道:“你快来,这儿有个人泡在水里。”   正在另外一边找蘑菇的白洲言闻言急急跑来,看见小妹心急地站在河边。   他见了这景象,环顾四周:“说不定是上流冲下来的人。”   小溪上面是一条大河,到了山谷这儿分了流,一处在此成了小溪,一处与其他河流汇集。   白洲言世代学医,信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。   他忙取下背篓脱了鞋靴,向溪流中走去。   他先是走近拉起她的手腕搭脉,白洲言脸色一变,竟然有了身孕,情况不太好。   又将面趴在浮木上的人翻过来,观察她面色舌头,气息虽弱但还好。   白洲言把人背在身后,走出浅浅的小溪。   “哥,还能救不啊?”白佳语气着急。   “先回去再说。”白洲言答道。   白佳懂事地点点头,将放在地上的背篓背上。   宁泠在晚上醒来,她头晕得离开,勉强睁开眼皮看了眼四周。   房间布置简单,四周放着晾晒好的药材。   白佳端着药碗进来,见她醒了很是开心:“你终于醒啦,快把药喝了。”   “谢谢你救了我。”宁泠开口说话,声音很是嘶哑。   “其实是我哥白洲言救了你。”白佳话多,叽里呱啦地说:“你是我们在山后小溪里发现的,你不小心掉大河了吗?幸好你运气好被冲到小溪里,要是冲到其他地方可悬了。”   宁泠看了眼自己,换了一身衣衫,但手腕处的一只镯还在,其他的应该被冲走了。   白佳见她这动作,解释道:“是我给你换的衣衫,换下后我帮你洗了还没干。”   说完后她有些脸红,她还没见过皮肤这么好的人,又白又嫩摸着可舒服了。她身上那件衣衫也很好看,是她从没见过的料子。   宁泠烦请她将衣衫先拿进来,百佳不知为何但还是照做。   那套衣   衫是月白色织银线,裙摆下方还坠着不少白色圆润的珍珠。   宁泠接过衣衫,其实已经半干还带着点润意。   她将裙摆上坠着的珍珠扯下,递给白佳:“我身上没有银子,只能用它们作为报酬,请你们不要介意。”   其实她偷偷在衣角里缝了金瓜子,可她担心被人当做贼。   “不用,我们救你不是为了银子。”白佳连忙阻止她的动作,“你家在哪啊?我们帮你通知家人吧。”   白佳看她穿着佩戴都极为精致讲究,暗自猜测她家世不凡。   宁泠扯珍珠的动作一顿,脸色变了。   她竟然好不容易到了这儿,何不更名换姓隐居于世。   思及此宁泠不由地落下泪下,白佳面色无措:“怎么了?”   白洲言听见里面声响不对劲进了屋子。   “哥,我刚才问了她家在那,她就哭起来了。”白佳赶紧说明缘由。   “我名为陈蝶,多谢二位救命之恩。”见他来了,宁泠连忙起身拜谢。   给自己取了个假名,破茧重生,忘却前尘。   白佳连忙扶起宁泠:“不用,你也不用担心酬谢,这件衣裙这么好看,将珍珠扯了下来多可惜啊。”   “其实我还有私心想请二位答应。”宁泠面露难色,“我父母双亡被族亲卖给一位老爷做了妾,正妻看我受宠趁着老爷不在将我扔入河里,请二位不要将我的消息泄露出去,我虽侥幸躲过一次,可也不能次次躲过。”   白佳震惊地张大嘴,没想到话本子的内容竟然如此真实。   “姑娘可知你已有孕在身了?”白洲言问道。   宁泠点点头,看着架上的药材:“可否劳烦两位给我一碗落胎药,我会付钱的。”   “你如今的身子不适滑胎。”白洲言皱眉,“而且它已有三月了,稍有不慎极有可能大出血。”   宁泠失魂落魄地躺回床上,没有说话。   “还是先喝药吧。”白佳端来药碗。   宁泠接过药碗,真诚道谢:“谢谢。”   “这个孩子很懂事。”白洲言想了想,“如果是在水里它没了,你估计也难以存活。”   他是医者,自然希望给孩子一条生路,而且这位姑娘刚才水上救**虚高热,哪敢下猛药堕胎。   宁泠听了后用手掌摩挲着肚子,垂眸看着它。   好不容易千辛万苦活下来,她不想死。   这个孩子的确坚强,来的蹊跷偶然。   红花油对它毫无作用,那夜逃亡带着他没有拖后腿,跳下悬崖也没有一点动静。   除去最开始的孕吐和嗜睡,她几乎不相信自己怀孕了。   如果它在落入水里时没了,在水上漂流又流着血。   她没有机会平安活下来。   “那就留下它,以后我们相依为命。”宁泠下了决定,反正她孤身一人,在这世上也不孤单了。   白家兄妹两人,都是父母双亡。   白佳尤其心疼陈蝶,她若不是有白洲言这个哥哥在上头护着,估计就要走她的老路。   “姑娘不必担心,我们对外说你是远方来的亲戚。”白洲言安慰道。   宁泠十分感动,激动地眼泪直掉:“谢谢你们。”   三日后,争晖院内。   林韦德紫叶小心守在裴铉身边,裴铉高热不退,伤口恶化,一直没醒。   林韦德的眉头紧皱,哀叹一声。   他们躲在洞穴里没被人发现,张川拼着命及时通知了山下的护卫。   可宁泠却......   他无言面对侯爷。   裴铉勉强浑浑噩噩地睁开眼睛。   见他醒了,众人都面带惊喜。   裴铉的眼眸迫切地寻人,一遍遍都没有宁泠。   他死死盯着林韦德。   “侯爷,夫人她......”林韦德眼圈发红艰难说完,“她跳崖了,我已派人沿着河流去寻。”   裴铉只听得跳崖,跳崖,跳崖,这两个字如同魔音似重复地往他耳里钻。   霎那间他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,只觉胸口被一块大石压得喘不过气。   他不相信地颤着嘴唇,想要再问些什么。   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。   心口阵阵剧痛传来,铁锈的血味拥上嗓子。   他浑身失控地哆嗦,再张口。   一股鲜血顿从他嘴里喷洒在干净的锦被上,小丫鬟们慌成一团。   林韦德连忙跑去请太医。   裴铉往日那双锐利闪亮的眸子,如今失了神色,暗淡灰扑扑的。   不可能,不可能......   他再醒来的时候是第二日,情绪似乎稳定了些。   “张川呢?”他脸上苍白。   那日张川劈晕了他,应该是张川带着宁泠一起吸引敌人,他最清楚她的事情。   “他担心侯爷病情,拼死下山杀了一条血路出来。”林韦德哐当一声跪在地上,“身中数刀,不省人事。”   谁都不愿见到现在的情形,可事情已经发生了。   “所以你们让她一个人去面对杀手?让她去送死!”裴铉眼眸狠厉地看着林韦德。   他们都舍弃了她,让她一个人去当诱饵牵扯杀手,有隐蔽藏身的,有趁机下山找援兵的,让她一个人孤身无援面对追兵。   “侯爷,你想怎么罚我都成。”林韦德哐哐哐地磕头,“可张川护主心切,我愿代他受罚。”   裴铉大笑起来,笑得泪流满面,疯魔癫狂。   罚谁?他裴铉罚谁?去罚为救他身中身中数刀的张川?   去罚林韦德?让他去死?   他只能恨自己无能,怨恨自己的蠢。   “侯爷,侯爷。”林韦德连忙安抚他,“属下打探过,早年有人失足跌崖后有被救起的,夫人一向心思缜密,之前逃跑颇有计划,说不定她有把握才敢去做。你当务之急先养好病,咱们还没揪出敌人。”   他要给裴铉一个希望,人还活着,还有机会,就像夫人前几次逃跑一样,只要费心费时间还能找到。   还要让好好养病,要抓到人给夫人报仇,千万不能自暴自弃,消沉不起,病情加重。   裴铉眼眸发红发狠,如用阎王修罗:“我一定让他们生不如死。”   他身体底子好,太医精心照顾,几日就能起身。   三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,鼻青脸肿的林韦德地摇头。   依旧没有消息,三个月了还没有消息,他不再细想。   裴铉将刺杀他的青州富商王氏成功逮住,人直接押进了他府里的私狱。   王氏早知被抓难逃一死,他冷笑地看着裴铉,毫不气弱。   裴铉阴沉着脸跨做在木凳,专心致志地磨着刀。   牢狱里光线昏暗,霉臭味在空气中散发,安静的室内只有那清晰可闻的磨刀声。   王氏被全身紧紧捆在木桩上,他不屑地吐着唾沫:“堂堂侯爷,也不过如此。”   见裴铉不理他,他阴笑地开口:“那个女人死得很惨。”   林韦德皱眉,当日抓捕时他特意留了活口,严刑逼供下都说是跳崖了,生死不明。   “闭嘴,少捏造事实。”林韦德怒喝。   侯爷现在的精神禁不起他刺激。   王氏被骂了笑得更欢:“哈哈哈哈,你们心虚了?一群大男人,用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当诱饵。”   林韦德欲要动手,裴铉眼神制止了他动作。   “什么侯爷,什么贵族,看着自己的妻儿去送死,我王某人可做不出。”王氏对裴铉吐口水,“可惜了那个傻女人啊,我只想命人活捉的,她倒是重情重义地很,硬骨头直接跳了下去。裴铉啊裴铉,看看为你枉死的妻儿,你配当一个男人吗?只会当缩头乌龟躲在女人后面,那个女人遇见你真是   太倒霉了,你裴铉这辈子都要活在愧疚里,时时刻刻忏悔,永远不配再拥有真心,永远不会再有人对你这么好了。”   裴铉拿着刀走近:“是啊,永远不会再有人对我这么好,我不配为父为夫。可你又算个什么东西?”   他用着锋利的刀,亲手为他凌迟:“我永远活在愧疚悔恨里,我也会让你永远生不如死。”   “啊!”王氏的惨叫声响彻侯府,还有他骂骂咧咧的声音。  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想染了毒的利箭,直直插在裴铉心口上,痛得撕心裂肺,难以呼吸,和他一样生不如死。   鲜血汇集在两人叫人,裴铉拿着利刃,手上沾满鲜血,浑身凶煞,面露痛苦绝望。   林韦德心惊肉跳地看着,生怕裴铉失控发狂。   裴铉却很冷静地一刀刀割肉,忍受着王氏的滥骂和那些难以入耳之词。   都是他裴铉应得的。   王氏不堪折磨生生疼晕,裴铉平静地擦干刀:“请太医为他诊治,用最好的药,吃最好的吃食,我要他好好活着,我要他每一天都在忏悔恐惧里活着,我要他每一天生不如死,后悔活着。”   林韦德:“是。”   裴铉回了争晖院,看着她为他缝制的香囊,旁边是他精心准备的小孩鞋袜。   他想伸手去摸,又想到自己一身血迹。   她若在,肯定蹙着眉头嫌弃他,不能惹了她厌弃。   裴铉着急地想着,急匆匆地去了沐浴,将自己洗了几遍,消去留在身上的血味。   他才出来小心,仔细地一遍遍抚摸荷包和鞋袜。   他痴癫地将它们拥怀里,那是他的妻儿啊,那是他心心念念的家。   他拥了许久将它们仔细收好,又贪婪地屋内一次次地寻找着她留下的气息,留下的东西。   他找到他杀马她划了脸的发簪,往事一遍遍浮现在脑海,可故人已不见踪影。   发簪和以往一样锋利,他不可自控地用着它在手臂上划。   只有痛意才能提醒他还活着,他不能行尸走肉,他要去找到她们。 第64章   自跌崖后,宁泠在床上静养了半月。   身体好了后,她将手腕处的玉镯取了下来藏好,再把缝在衣衫的金瓜子取出来,值钱的珍珠也没放过,然后亲手烧了落崖时的衣物。   她看着被凶猛火舌吞噬的衣物,嘴角不由上扬。   一切都结束了,她与裴铉彻底两清了。   珍珠是上好的南海珍珠,大小适中,颗颗匀称,色泽光亮。   她请求白佳去帮忙当的,小镇上生人扎眼得很。   回来后宁泠要将银子分一半给白佳,她却不肯要。   白佳绘声绘色地描述:“那个掌柜眼睛蹭一下亮了,还一个劲追问我还有没?”   “多了也不能都给他。”宁泠笑笑摇头。   其实这种东西应该在县城,或者州城去典当最合适,小镇压价得厉害,可她不能一直赖着白家兄妹白白吃包住。   白佳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,将典当来的三两银子给了宁泠。   宁泠要给她,她还是死活不要:“你再这样,我可恼了。”   白佳双手叉腰,粉面嘟嘴。   “好。”宁泠无奈笑笑,“等会我去买点糕点果子,你可不能推辞了。”   白佳张口欲言,又默默闭嘴了。   对于好吃的,她还真不能狠心拒绝。   三颗珍珠当了三两银子,宁泠寻思着大些地方应该能更多些。   白佳看着珍珠这么漂亮,可从没想过这一颗饰品如此值钱。   “走吧,我们出去逛逛。”宁泠拉着白佳,打算顺路去租个小院子。   白洲言还没成亲,她可不能耽误了别人。   刚开始两兄妹十分不赞同她一个人在外居住,尤其白佳都要哭出来了。   还是宁泠连连保证,就在附近找个院子。   宁泠静养时白佳没事与她闲聊,偶然得知宁泠会制香,好奇心颇重,宁泠也不藏着掖着,虽然躺在床上不便行动,口头教了她许多,还说待她好了手把手教她。   白家虽然世代学医,可她实在讨厌那苦臭的中药味。   制香可不一样了,香喷喷十分文雅,白佳很是喜欢。   白洲言没有说话,但猜测宁泠的夫君应是权贵之家,不是简单的富豪地主。   她佩戴的手镯,水头十足,他一个不懂首饰的男儿家,也能一眼瞧出是顶好的玉料。   普通穿的一件衣裙,都是用珍珠镶嵌坠边。   她还会制香,小镇附近没听过谁会,这种东西一般只有世家大族,官宦世家才讲究。   她不愿多说,但白洲言能感觉出她心地善良,对白佳如同亲妹,白佳想学,她尽心尽力教她,他亦真心待之。   “白大哥,你和我们一起出去吗?”宁泠看向白洲言问道。   白洲言温和笑笑:“你们去玩,我在这里还要看店。”   宁泠点点头,白家在小镇上经营着一家医馆。前院看病抓药,后院居住。   白佳手臂挽着宁泠:“咱们去玩。”   宁泠还是第一次逛这个小镇,白佳热情地介绍。   有着白佳帮忙,房屋很快租好。   就在他们侧隔壁,原本宁泠想租紧挨隔壁米铺的后院。   米铺的店铺在前院,后院一直没人住。   “米铺老板可不好惹,别租他家。”白佳小声地说道。   宁泠点点头,路过米铺的时候。   米铺正在卸货,一个佝偻的老婆婆身形颤颤巍巍地扛着着装满的袋子走。   宁泠皱皱眉,一般这种活都是身强力壮的汉子干。   白佳咬耳朵:“他们家黑心得很,又要洗衣做饭,又要干重活,外面都说不当人用。”   老婆婆脚步虚浮无力,走得慢了些。   老板挺着个油腻凸出的大肚子,“周婆子你再耍心思偷懒,今天晚上可没晚饭吃了。”   “老奴真没偷懒。”周婆子声音微弱。   老板横了她一眼:“一把年纪了,除了吃饭有力,干啥都不行,我早就不想要你了,你再拿不出本事来就滚出去做乞丐。”   他早就想卖了周婆子,去买个结实的汉子。   奈何没人肯要周婆子,不过他可不干赔本的买卖,她周婆子要是没用了,他只能扫地出门,自生自灭,总不可能给她养老。   宁泠和白佳长叹一声,回了屋。   初秋时节,宁泠六月份的肚子已经大了起来。   她气色红润,皮肤粉白,添了几分丰腴。   一月前白家兄妹为她补了户籍,对外宣称她夫君已亡,族亲为了争家产,将人赶了出来。   私底下乡亲邻里嘀咕,怕是做了妾或是通房,老爷又死了,正房那肯多养闲人。   宁泠有时候听见了一笑了之。   宁泠的肚子大了,一个人很不方便,虽然白佳常常跑过来找她,有时候晚上还不肯回去。   可她觉得还是不行,还是要找个人。   她打算烧火煮饭时,发现米缸里的米没有了,她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,加上肚子大了身子沉,手脚有些浮肿。   她就去了旁边的米铺称了一些米,依旧是勤劳的周婆子在干活。   老板坐在躺椅上,喝着茶水。   周婆子眼睛不好使了,看不清楚称上的刻度。   宁泠好心帮她看,老板不放心地过来盯着,生怕让宁泠占了便宜。   几个月过去了,周婆子还没卖出去,他对她更没好脸色。   “搬东西不行,说没力气。”他怒气冲冲骂道:“现在轻松的活也做不了,我看你要当祖宗。”   周婆子依旧低垂着头,畏畏缩缩的模样。   宁泠心动道:“老板,买周婆子多少银子?”   老板的眼珠子转了一圈:“陈姑娘要买人?这个婆子虽说愚笨了些,可人还是勤快。”   刚才还将人贬低得一无是处,现在倒是知晓优点了。   租房用得白佳的户籍,现在她有了户籍又一个人行动不方便,倒是可以考虑添一个人。   她观察了周婆子三个月,是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嘴的本分人。   去人牙子手上买个能干的人,容易奴强主弱,对于宁泠来说不是一件好事。   她不需要别人帮忙干什么重活,和她一起搭伙照顾小孩子就行。   “你先说价钱。”宁泠笑笑,“不划算就算了,反正人牙子多得是,可以慢慢选。”   老板咬牙道:“别看我天天骂这个老婆子,可处久了和亲人一样,一两银子我就忍痛割爱了。”   宁泠噗嗤笑出声:“老板可真会说话,一两银子强壮的汉子随便挑,聪明伶俐的丫鬟都能买两个了,你既不想割爱,我亦不强人所难。”   她将米钱结了,转身就要走。   “五百文。”老板连忙出声,“这个价钱很划算了。”   外面买个婆子大约也是这个价钱。   “三百文。”宁泠慢悠悠说道。   两人一番讨价还价后,依四百文成交了。   宁泠带着周婆子回了院子,两人相互扶持过日子。   一晃就到了宁泠要生产的日子。   大概因为平日她劳作运动多,又有着白家兄妹照料身   子,没有吃太大苦头就平安产下一子。   她虚弱地躺在床上,轻轻摸了他的脸:“就叫你宁泽铭吧。”   盛安城争晖院内,下午正在处理事务的裴铉莫名其妙心慌地厉害。   他用手覆住胸口,心神不宁。   他脸色难看,心里不知在想什么。   许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想,林韦德端着一个木匣子进来。   裴铉的心猛烈跳动。   “是夫人的首饰。”林韦德担心地盯着裴铉的神情。   霎那间,裴铉的手颤抖地厉害,不过一个小小的木匣子,他使劲全身力气似乎都揭不起来。   啪嗒一声,木匣子又阖上。   裴铉深吸气,在林韦德想要帮忙揭开时,一股气揭开了盖子。   木盒子内是拍卖行的那只手镯,其余的是她当天佩戴的银簪等物。   银簪等物还好,可套在手腕处的镯子都掉落了,裴铉想摸玉镯的手僵在半空。   水流冲走头饰很正常,但手腕的镯子都没有了。   很有可能是人没了,捡尸人去取了卖钱。   “哪来的?”他的嗓音低哑。   林韦德道:“有人在浮白州下方约一百里捡到,银簪等物差不多也在附近几里路。”   裴铉神色痛苦,嘴唇蠕动几次才问出口:“附近可有发现尸体?”   “有。”林韦德声音放小,又立马解释:“如今水流奔涌,有许多溺水.....”   他话还没说话,却见裴铉的身形一顿,似乎要昏厥。   吓得他连忙扶住,大声道:“属下都命仵作验过,没有符合夫人的。”   他这番话给了裴铉些希望,可两人都心知肚明。   许多尸体根本无人关心,或是被山野间野狗畜生分食了。   裴铉脸色惨白,颓废地跌坐在地上。   他神色潦草,喃喃低语:“对,对,对,还没确认。”   说完后,他又起身要去私牢。   王氏虚弱地抬起头颅,看着眼前人。   他向来是在夜里才来折磨人,没想到现在白天都不让他好过了。   裴铉命人将休养的他绑在木桩上,呈现一个大字形。   王氏逞强地看了眼裴铉:“哟,大白天又开始发疯了?”   裴铉不理他开始磨刀,动作间露出他的手腕处,上面缠绕着绷带,还渗透出丝丝鲜血。   林韦德揪心地看着这一幕,王氏被折磨地不成人形,可侯爷也人不人鬼不鬼的了。   磨好的刀刃反射出裴铉眼眸里滔天的恨意。   王氏说话专往裴铉伤口处撒盐:“我想想为什么?难不成是找到那个女的尸体了?哈哈哈哈。”   “夫人吉人自有天福。”林韦德狠狠地甩了一巴掌。   “看来不是啊。”王氏神神颠颠,“不过也八九不离十了,要是人还在,算算日子孩子都出生了,可惜咯,一尸两命啊。”   裴铉怔怔愣在原地,想到当初她与他争论。   他信誓旦旦说要给她找最好的稳婆,保证一定会让她平平安安生下孩子。   他是个废物,无能的男人,什么都做不到。   “我看你比我也好不到哪儿去,是不是要把自己逼疯了?”见状王氏说得更开心。   当锋利的刀刃,一片片划下薄若蝉翼的肉片,只余下他凄惨的叫声萦绕在侯府的上空,侯府众人人人自危,笼罩在恐怖的气氛里。   将人折磨晕了,裴铉洗净手回了争晖院。   依旧是先沐浴更衣,他茫然地望着四周,半年过去了,她的气息已经消失殆尽,她用过的毯子,香囊的香味都在逐渐褪去。   似乎整个人都将要慢慢彻底消失在他视野,他怎么拼命都不可挽留。   裴铉拿着手镯放在心头摩挲,悔不当初。   怪自己当年贪心,既想要孩子又要宁泠,最后却是两手空空,只留悔意。   林韦德不敢让裴铉一个人待太久,他手腕上密密麻麻的伤口令人心惊。   林韦德端来一碗面:“侯爷,还是身子要紧,晚饭你没吃,我让灶房煮了一碗面。”   “端走!”裴铉暴吼一声。   林韦德固执地端了面进来,他不能放任侯爷折磨自己。   那碗热腾腾的面放在饭桌上,鲜香的气味飘散在空气。   他又想起了当初他心有不甘地缠住她,让她亲自下手给自己煮一碗面。   竟还不知好歹地没吃完。   原来当时只道是寻常,以为他们有的是时间。   他呆呆地望着那碗面,沉浸在自己回忆里。   鼻子酸了,眼睛红了,晃过神来已经泪流满面。   林韦德发现他的情绪不对,担心他又用簪子划手腕。   “侯爷,你想想忠国公现在还逍遥法外,当初可是有他的手笔。”他要激发侯爷的求生欲,“咱们还没给夫人报仇,你常病不起,他裴书伦就嚣张得意了。”   裴铉冷笑出声,揩去满脸泪水,声音阴狠一字一字道:“裴老狗。”   他坐在餐桌上一口一口艰难地吃着面,色香味齐全。   可他入口全是苦涩,心里想着却是那天没有吃完的那碗面。   他吃完面后,低低说了一声:“我好想她。”   林韦德听了也鼻头酸涩,强忍泪眼:“所以侯爷更要好好保养身体。”   他还以为侯爷会借酒消愁,可侯爷回来后没有喝过一次酒。   三年时间内,裴铉夙兴夜寐,夜以继日地收集证据,斗垮了忠国公。   裴书伦被赐死那天,他脸上第一次浮现了丁点笑意。   齐冀等好友,看着以往肆意张扬,笑脸盈盈,如今死气沉沉,狠厉阴沉的裴铉,齐齐哀叹。   “林韦德,你说她还在吗?”才三年时间,裴铉乌黑的头发竟有了白发。   林韦德一口咬定:“在!”   他不敢说出不在这两个字,如今大仇得报,若是人没在了,无牵无挂的侯爷又有什么留恋。   “三年了,若人还在,能没有一点痕迹吗?”裴铉望着皎洁的月光,身影寂寥。   林韦德想想道:“夫人善于藏匿行踪,说不定当年的玉镯就是她假死脱身,故意为之。”   他无论如何也要咬死还活着这件事。   “也是,她若活着也是断断不肯见我的。”裴铉情绪低落。   时间又过了两年,裴铉越发形销骨立,他强撑一口气。   这五年多里他每年都回浮白州上坟,除了私牢和公务之外,去得最多的地方竟然是寺庙。   日日夜夜虔诚恳求神明,护佑他的妻儿。   保护他们平安顺遂,不受颠簸流离,不缺衣少食。   明明以前他最不屑鬼神之说,自信狂妄,大言不惭,相信人定胜天。   如今他去无计可施,什么办法都愿意一试。   五年时间,宁泠生了孩子没多久后就去了江南。   其实当初生下宁泽铭后,她更愿意隐居在小镇,可小镇上她没有谋生的活计。   许多人窃窃私语惦记她手里剩下的家产。   她去江南开了一家香铺,白佳说服了她哥,跟着宁泠一起来了江南。   宁泠和白佳一起制作的香,价格实惠,而且不是外面随处可见的香料。   当初廖先生教会了宁泠许多制香方子,白佳对药材的了解很深。   两人一拍即合研制了不少新的方子。   无事的一天,裴铉照旧去宝光寺祈福,一位夫人与他擦肩而过时,他似乎闻见了一股熟悉的香气。 第65章   裴铉顿时大脑一片空白,神色激动,手指颤抖地楞在原地。   可那股香味越来越近的时候,他的神色逐渐淡了下去,逐渐趋于平静,如同一潭死水。   初闻是有点像宁泠曾熏制过的一味香,可仔细分辨就发现不相同。   人来人往,拥挤喧闹的寺庙,他一颗激烈跳动的心仿佛静止。   如同身外人般,疲倦无神地看着这一切。   “侯爷?”林韦德皱眉道。   侯爷越发精神不济了,常常一个人走神许久。   亦是草木皆兵,一点和夫人沾边的东西都能引起他的情绪波动。   裴铉还是不死心   地朝林韦德道:“去查查那位夫人的香囊。”   “是。”   今日是初一,每月初一十五都是裴铉去求平安符的日子,风雨不变。   其余时间他大多紧盯各地探子消息。   裴铉照旧去求了平安符后,看着旁边有抽签解谜的。   他鬼神使差地站在原地,神情踌躇。   可最后还是摇摇头离开,他不能接受残酷的事实。   他渴望上上签,却害怕下下签。   曾张扬肆意的裴铉,也有畏手畏脚,成了懦夫的一天。   林韦德的动作很快,待裴铉完成了抄写佛经,求得平安符出来后。   他汇报:“是从盛安城内一家香铺买的,香铺没有问题。”   人是绝不可能在盛安城内的,又是裴铉疑神疑鬼的一天。   心里那点微弱的期许不过片刻,荡然无存。   初一,十五是王氏最期待的两天,只有这两天,那个疯子才不来折磨他。   初二的凌晨,裴铉又来了私牢。   王氏被他冷冰**死似的视线盯得身体发抖,吓得尿在了裤子里。   最开始那一年,他的确嚣张,每每将裴铉骂的狗血淋头。   可随此而来,是他无数种折磨人的法子,他彻彻底底怕了这疯子。   永远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,永远有无穷无尽的酷刑。   林韦德眉头皱得很深,每次侯爷折磨完王氏,就开始折磨自己了。   五年了,他纵使嘴上从不主动说,也没人敢提。   可谁都知道结果,人要往前走,侯爷却留在原地留恋。   折磨完王氏,裴铉照旧回了争晖院。   他看着她留下的一件件东西,现在他已经不再佩戴和抚摸宁泠给他留下的香囊。   白云仙鹤纹路和青竹纹上的针线,因为他时常抚摸,炸开了线。   他只敢看,不敢再触碰。   香囊里青丝的香气,早就飘散了,如同他这个人身上的鲜活消散了,独留死气沉沉。   他冰凉的手指,一遍遍爱惜地抚摸着玉镯和银簪。   将手腕上的缠带脱落,欲要在皮肤上划口时。   不速之客林韦德擅自闯入,手上还抱着两坛烈酒。   裴铉不虞地看向他:“出去!”   “侯爷,咱两一块喝点酒,解解愁。”林韦德对他冷漠视而不见,将酒坛直接放在桌上。   五年多的时间,裴铉不曾喝过一次酒,哪怕是宫宴也不破例。   他心里清楚为什么。   他害怕会忘了她,害怕一次次的麻痹宿醉后,她的身影面容越发模糊。   他解愁的方法,是书房内一幅幅她的画像。   是记忆里她笑,她哭,她调皮,她怒视的生动画像。   还有孩子的,一次次琢磨他会像自己还是宁泠?是男是女?   若是他们还活着,应该有五岁了。   他二十八了,还是孤苦伶仃,落寞一人。   可曾经他有妻子有孩子,有一个温暖的家,最后却是黄粱美梦一场空。   他天真的以为带宁泠去了浮白州回来后,他能改会好好尊敬待她。   以为幸福近在咫尺,唾手可得。   “侯爷,咱们好好喝一场!”林韦德倒好酒,自己先豪饮了一碗。   五年的压抑绝望,裴铉无法自已颤着手喝下那碗酒。   辛辣的烈酒淌过嗓子,裴铉满脸通红,眼神恍惚。   林韦德一碗一碗地给他倒酒,似乎不把人灌醉不甘心。   “侯爷,张川那小子早成亲了,儿女双全都会走路了。”林韦德大着嗓门说道。   五年内侯爷没有见过一次张川,显然耿耿于怀。   但该给的赏赐,没有少过一点。   裴铉还是没说话,一碗碗烈酒下肚。   酒壮怂人胆,林韦德:“五年了一切尘埃落定,大仇得报侯爷不该再折磨惩罚自己了,当年的事情谁都想不到,谁都怪不到。”   烈酒的灼热遍布四肢百骸,可裴铉的心还是寒意冰凉,时时刻刻有块大石压得他窒息。   他忘不了倾盆大雨,电闪雷鸣的夜晚。   林韦德苦口婆心,絮絮叨叨说了许久。   裴铉一言不发,一个劲喝着闷酒。   最后一个人喝醉了,趴在桌子上睡着了。   林韦德叫来小厮安顿好他,紫叶嫁人了。   贴身伺候的都是小厮,一个侍女都没。   处理好后,林韦德一个人来了地牢。   王氏已经被大夫上了药,见人来了,害怕地缩瑟在角落。   林韦德恨意遍布地看着他,若不是他,如今侯府该是一片祥和。   侯爷也不是现在颓废的模样。   但不能再留着他了,一个毒瘤不除了,只会不断感染。   他死了,侯爷或许会逐渐恢复。   王氏如今手脚筋都被挑断了,眼睛也只留下了一个,其他部位也残缺不全。   形同人彘,或许比人彘还惨,胆小的人看了晚上恐怕都睡不着。   林韦德将人绑好,王氏面露绝望,没想到间隔时间这么短。   “赐你贴加官,给你个解脱了。”林韦德声音沉重。   所谓贴加官,是将带有面纸沾湿一片片贴在口鼻处,使人窒息而亡。   夫人若是掉下悬崖,溺死河里,大概也是这么痛苦。   旁边的侍卫看了连忙劝阻:“林大人,侯爷再三命令人要活着。”   “后果由我一力承担。”林韦德说道。   侍卫面带犹豫,可林韦德态度坚决,想偷偷派人去通知侯爷。   “侯爷已经喝醉了,不必去了。”林韦德灌醉他的目的有二。   一是希望侯爷发泄情绪,也希望大醉一场后,他大彻大悟,不再浑浑噩噩。   二是他必要亲手了结王氏,不能再让侯爷身心俱损了。   王氏在林韦德手下没多久就断了气,他洗着手脸无表情道:“拉去乱葬岗。”   裴铉一觉睡得很沉,几乎是五年多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次。   没有半夜惊醒,没有噩梦连连。   五年多来他靠着宁泠曾经制的养心香,清梦香才能多安睡一会。   那时她连篇骗人的鬼话,如今一语成谶。   可五年的时间太长了,香料逐渐耗尽。   他像个小气鬼,吝啬地不愿再用了。   他一醒来,就见林韦德跪在他塌边,旁边还放着军棍子。   宿醉后的头有些不适,裴铉按着太阳穴,声音发哑: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   “王氏被我杀了。”林韦言简意赅。   裴铉面露凶光,神色大怒,一脚狠狠踹在林韦德身上:“谁准你这么干的!”   林韦德被踹倒在地面后,又立刻重新跪好,语气恳切真诚:“侯爷,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了,我亲手给他贴加官,咱们都忘了过去,好好往前走。”   “擅作主张的事情你不是第一次。”裴铉静静看了他一会,神情冷漠:“现在2回 了,以后你不必再跟着我了,我会给你找个好去处。”   如果当年林韦德听话带着宁泠去了洞穴,又是另外一番场景。   他们再一次抛弃了她,他裴铉绝不会再放弃她,再犯错。   林韦德真正慌了,他不怕打不怕骂。   怕裴铉撵他走,他从小就跟在裴铉身后。   巨大的恐慌笼罩在林韦德心头,他双手拿起军棍:“我知道侯爷心里不好受,尽管使劲打我骂我,但不能不要我啊!”   裴铉没有理会他,起身离开了。   江南城内,佳蝶香铺内。   宁泠和白佳在店内忙碌,客人大多是女子们。   宁泠温柔仔细地给她们介绍各类香料,倾听她们的需求。   忽然一堆男人闯了进来,为首的男人不高,但态度趾高   气扬。   身后跟着一堆身形高大,凶神恶煞的护卫。   他轻蔑不屑地环视周围一圈,周围的女子们都纷纷落荒而逃。   来人是江南城内出了名的害虫败类,众人都视为洪水猛兽。   偏偏他爹是江南通判,手里权势不小,又尤为宠爱这个老来得子的宝贝疙瘩。   白佳看见他面色厌恶:“李公子,请你不要打搅我们做生意。”   “白姑娘,好久不见又更美了。”李正福一双眼色眯眯地扫视。   他早就看上了白佳了,虽然年纪大了点,可没嫁人还是个雏,他心痒痒地很。   白佳冷哼一声,一年前不知他混账从哪知晓了佳蝶香铺。   刚开始厚着脸皮天天跟着陈蝶,垂怜她的美色。   转身看见宁泽铭,立马嫌弃地转移了目标。   家里已有正妻,也三十的人了,孩子都好几个能跑了,还在这里做梦。   “你每日辛辛苦苦做生意,能赚几个钱。”李正福见人不搭理自己,又开始显摆了,“还不如进了我府吃香喝辣。”   宁泠听了直皱眉头:“李公子慎言。”   他空口白牙,胡言乱说,可白佳还是清白的姑娘家,不能毁了名声。   李正福看着宁泠云鬓花颜,肌肤似块美玉,心里暗道可惜了。   他对生了孩子的女人,不敢兴趣。估计还是个寡妇,说不定还克人勒。   “白佳你能给我做妾,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。”几次三番被拒绝,李正福懒得装,露出真正面目。   宁泠偷偷派人去将附近的白洲言找了过来,她们来江南开香铺,没多久白洲言就跟了上来。   他与妹妹从小相依为命,哪能不担心她和宁泠。江南房价租金高,他刚来没把握医馆生意能好,所幸医术不错,医馆愿意要他坐诊。   白洲言冷脸道:“李公子,舍妹已有婚约,请你自重。”   这个办法是三人之前想好的,李正福三天两头来府里胡搅蛮缠,客人们都被他赶得差不多。   当地的衙役又装死不管,再下去可要倒闭了。   只有说出已有婚约,让他死了心再说。   白佳已有十九了,五年内忙着和宁泠一起研制香料,忙着在江南城站稳脚跟。   又没遇见合适,迟迟没有定下婚约。   现在有李正福捣乱,整个江南谁敢给她说亲。   “骗谁呢?”李正福油腻圆肥的脸不相信,“江南城谁敢和老子抢人!”   他话虽然说得强横,可心里却虚。   他爹不是江南最大的官,而且近几年来皇上最是厌恶强抢民女,逼良为妾之事。   听说还有个位高权重,颇有本事的侯爷盯着各地方。   每年没少送这些人进牢狱,不然他也不会天天堵门,早霸王硬上弓了。   好好一个侯爷,啥都不干,天天安排探子管这些,真有病!   “是我们老家的人,虽然不及李公子家财万贯。可也是正正经经的读书人,长兄为父这门亲事两家已经订下了。”白洲言话说的滴水不漏。   李正福明显不信,可暂时又没办法,带着人铩羽而归。   路上下属看他心气不顺,贼眉鼠眼在耳边小声出谋划策。   李正福听了窄缝的眼眸直转溜:“你去安排。”   有了把柄,白家兄妹岂不是任由他拿捏,白白送上门来。   待人走了,宁泠皱眉道:“你们兄妹最好还是回乡避避,香铺有我你们放心。”   这个李正福看着心术不正,指不定还有其他下三滥的办法。   两人听了点点头,今天香铺生意又做不成了。   白佳和宁泠一合计干脆关了门。   宁泠回了后院,宁泽铭恰好下课,宁泠给他请了一位先生开蒙。   他现在已经会写简单的字,甚至和宁泠写得差不多好。   每次宁泠看了他写的字,都自残形愧,等他稍微再大点,估计字比她写得好多了。   “娘亲。”宁泽铭眨巴着圆圆眼睛,“今天这么早就忙完啦。”   他除了一双圆圆无辜的眼眸,其他模样与裴铉几乎一模一样。   “今天不忙,泽铭中午想吃什么?”宁泠摸摸他小小的脑袋,“娘亲今天有空,可以亲手给你做。”   “娘亲辛苦一天了,好好休息。”宁泽铭小嘴很甜,“周婆婆会做的。”   他心里想想娘亲做的饭,忍不住发愁,他不想辜负娘亲的好意,可他真的吃不下。   宁泠看出了他的小心思,笑笑不拆穿。   小孩子长得俊,邻里们个个都夸。   宁泽铭是很省心很聪明的小孩子。   先生不止一次和宁泠说,他天资很高,千万要好好培养。   宁泠何曾不知,可供养个书生不轻松,现在还好只是请个先生开蒙,花销大头都在后面。   等他八岁宁泠打算送他去好些的私塾,心里忍不住低落。   听说大户人家都是送孩子去书院,甚至拜高师亲自传授。   可她能力有限,有时候夜深无人时,看着他乖乖可爱的小脸,她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?   好不容易有空,下午宁泠没让宁泽铭上课。   带着他去附近的街市上逛逛,小孩子都爱玩,可她平日里要忙着挣银子。   当初她当完了所有珍珠和白佳合伙开的香铺,日日忙碌开拓客源。   虽然她还存着金瓜子没动,可那笔钱是应急用的,不到万不得已不动。   路边有不少美食摊贩,宁泠和白佳都贪吃,宁泽铭也从小嘴馋。   宁泠先买了两串冰糖葫芦,一人一串,然后一大一小商量着吃什么好。   最后两人都齐齐站在卖酥蜜饼的摊贩前,贪婪地嗅着甜蜜的香气。   接着决定买了两油纸袋,两人坐在茶楼喝着酸梅饮子,吃着酥蜜饼。   “盛安城有家酥蜜饼比这好吃多了。”宁泠吃着一块酥蜜饼,忽地脱口而出。   说完反应过来,后悔已晚。   宁泽铭白嫩的脸蛋好奇:“娘亲和爹爹去过盛安城吗?那里好玩热闹吗?”   宁泠虽然对外称寡妇,可她不想让小孩子太早知道生死。一直对他说他父亲是在做生意途中失踪了。   “对,那里比这繁华,但那里东西也很贵。”宁泠脸上多了点惆怅。   宁泽铭小嘴美美喝了口饮子:“那还是江南好。”   “泽铭不向往吗?”宁泠有点吃惊。   她小时候听见热闹繁华的地方,可是好奇的不得了,恨不得亲身去一次。   “东西很贵,人就会很辛苦。”宁泽铭小脑袋摇晃,“我不想娘亲受苦。”   宁泠顿时哑然,她平时忙活香铺挣银子,宁泽铭跟着她目濡耳染,对银钱比普通小孩敏感多了。   她心里有些愧疚,没能给他一个衣食无忧的生活。   “其实你爹爹有朋友在盛安城,娘可以送你去那读书,认识更多好朋友,你想去吗?”宁泠不知为何问出了很久想问的话。 第66章   “娘亲想去吗?”宁泽铭可爱的小脸蛋沉思问道。   宁泠摇摇头:“娘亲不想去盛安城。”   “那算了。”宁泽铭奶声奶气,态度坚决,“我要跟着娘亲,而且我也舍不得他们。”   宁泠捏捏他软乎的小脸,接着带他回去了。   平日里担心小孩子长蛀牙,宁泠不常带着他吃甜食。   今日吃了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芦,还有香香酥酥的酥蜜饼,解渴的酸梅饮子。   宁泽铭很是开心,蹦蹦跳跳的。   宁泠还给白家兄妹也买了吃食,顺路去医馆拿给白洲言,他住在医馆内,男女有别不适合一起住香铺后院。   她牵着宁泽铭的小手到了医馆,隔着问诊的珠帘看见病人的背影。   “你这情况并不严重。”白洲言的声音温和,“只要喝上约莫五日药汤,自可恢复。”   患者声音焦急,一直催促:“那大夫赶快给我开方子,这病我可难受了,早吃早好。”   “好。”白洲言细心地说道:“药方有味中药名为生附子,药   性有毒,需要猛火煮沸......”   “大夫我以前吃过这味中药,知晓法子祛毒。”患者似乎很难受,“你就不必在药方上赘述了,我着急去抓药。”   白洲言点点头,速度飞快地写完药方给了他,那人火急火燎去抓药付钱。   见后面无人问诊了,宁泠轻声问道:“白大哥还忙不?”   “不忙了。”白洲言声音带笑,眉眼愉悦,“快请进。”   宁泠和宁泽铭进来后,将油包纸包裹好的酥蜜饼放在桌子上:“尝尝,新买的酥蜜饼。”   “白叔叔,你是不是要下值了。”宁泽铭圆溜溜的眼睛环视周围。   “对呢。”白洲言对宁泽铭说道:“叔叔和白姐姐要离开一断时间,你乖乖听你娘亲的话。”   “我什么时候不听话了。”小宁泽铭偷偷嘀咕。   宁泠问道:“明日吗?”   白洲言回答:“对,越早越好,迟则生变。我下午已经向东家请好假了。”   “也好。”宁泠神色赞同,“免得他又出什么馊主意。”   要走了,白洲言莫名地有点心慌。   他看着眼前眼眸清澈,俏脸灵动的宁泠,将深藏许久的话说出:“陈蝶不是你真名吧?”   宁泠神色诧异,没想到他会忽然问这。   “你应该姓宁。”白洲言看着可爱的宁泽铭,“是宁蝶吗?”   他想知道她的一切,想知道她的曾经,也想拥有她的未来。   五年来他克己复礼,不敢逾越一步。   可此次回去,不知下次回来是何时,不知他是否还有机会。   见宁泠没说话,他又主动说道:“不方便就算了。”   “我真名叫宁泠。”宁泠坚定地回答。   五年多了,白家兄妹与她共患难,她产子时恐慌害怕是他们一直守在身边。   她在江南拼命站稳脚跟,面对生意上的尔虞我诈,是他们做她的靠山。   一遍遍宽慰她失败了大不了回小镇就是,宁泽铭生病的许多个无助夜晚也是他们陪她。   白洲言很开心,眉眼舒展:“谢谢你愿意相信我,宁泠。”   万事开头难,他已经迈出了一步。   两人闲聊了以后,宁泠带着宁泽铭回香铺。   “娘亲,你姓宁,我也姓宁。”现在的宁泽铭不是能轻易蒙混过关的小时候,“那爹爹姓什么?”   以前娘亲虽然没说,可他一直以为跟父亲姓宁。   “姓裴。”宁泠默了一息回答,“你答应我,不能告诉别人好吗?”   宁泽铭不知道为什么,但还是乖乖点头。   裴姓大多是皇亲贵族,她担心泄露风声。   宁泠回了香铺后,也将真名这事告诉了白佳。   白佳对此态度大大咧咧:“一个名字而已,有什么重要的。”   宁泠要躲着人,改名换姓有什么奇怪的。   “明日回去了,不妨好好相看一番,瞧瞧有没有喜欢的人。”宁泠比白佳大四岁,忍不住操心啰嗦几句。   白佳点点头:“当然,不然下次回来那讨厌鬼又要来恶心我。就他那怂样,还指望本姑娘给他做妾,也不看看自己啥样。”   口头说说的亲事李正福也不傻,不可能真正相信。   可真成了亲,他就无可奈何了。   “佳佳,喜欢什么样的?”宁泠笑着揶揄。   白佳脸红了还是回答:“首先要尊重爱护我,少拿以夫为纲那套约束我,而且要赞同我继续做香料生意,最好是像我哥一样的好男人。”   “白大哥这么好的,怕是不容易找到。”宁泠叹气道。   白佳笑嘻嘻地靠近:“我大哥这么好,宁姐姐有没有一丁点心动?”   虽然她哥是个闷葫芦,五年了都没冒点泡。   可他们亲兄妹,怎么会看不出。   “白大哥值得更好的。”宁泠摇摇头。   她已嫁为人妇,还有了孩子,这对白洲言来说太不公平了。   宁泠帮着白佳收拾完行李后回了屋,宁泽铭一个人乖乖地睡着了。   睡至半夜,忽然听见一阵阵猛烈的敲门声。   在寂静黝黑的夜里,尤为吓人。   宁泽铭吓着直往宁泠怀里钻,宁泠皱眉后轻哄两声待他睡着后,起身穿好衣衫。   刚出门就碰见白佳,显然也是被吵醒。   两人一起去开了门,那人是白洲言的朋友,两人一起在医馆坐诊。   他焦急地说道:“白佳,你大哥被官府的人抓走了。”   白佳脸色惨白,宁泠追问道:“怎么回事?”   本来白家兄妹明天就要回乡了,好端端为何如此。   “说是他问诊开得药方有问题。”章志语气着急,“患者晚上吃了药没多久就出了问题,接着告了官后衙役抓走了人。”   “不容人分辨,直接抓人?”宁泠深感不安。   章志长叹一声气:“是通判府的管家出了事,衙役自然不敢怠慢。而且那药方的确有问题。”   宁泠仔细听了一番,生附子有毒要特殊熬制。   虽然白洲言再三咬定口头告知了,可药方上没有明确写清楚。   而通判府李家的管家,绝口否认白洲言告知过此事。   为了保护患者隐私,每个问诊的单间都是隔开的。   旁人一般听不清里面谈话,就算有人听到了,恐怕也不会冒着得罪通判为白洲言脱罪。   白佳心头大恨,怒骂道:“定是李正福那个畜生败类干的!”   有了把柄,官府抓人是按照正规流程,无处可诉。   章志与白洲言同是医馆的大夫,平日私交还不错。   出了事后连忙来通知,可这事他也没有法子,告知后他回了医馆。   白佳慌得厉害,抱着宁泠道:“怎么啊?姐姐。”   宁泠安慰她道:“我们先回屋继续说,现在入秋了小心着凉,我们两个出事了谁救白大哥。”   两人互相扶着进了屋子后,都笼在被窝里。   “李正福多半想以此逼你为妾,故意设下的圈套,不然不会这么凑巧。”宁泠分析,“那管家定然没有性命之忧,无论如何也到不了抵命的程度。要想真相大白估计是不可能的,但最严重大不了就是挨几板子罚银子,在江南城混不下去了,我们大不了换个地方就是,你可千方不要中了计。”   白佳六神无主地点点头,以前都是哥哥在她前面遮风挡雨。   宁泠最担心就是白佳为了救人,答应了李正福,待白洲言出来了,她如何对得起他。   “李正福估计要来找你。”宁泠想想,“你可以和他周旋,既不能惹怒可也不能答应,最好示弱哭诉让他心软。”   白佳听了愣了愣,有点无措。   宁泠脸红,回忆着以前和裴铉的相处教她:“他若用白大哥威胁你,你就示弱哭诉先说愿意跟他,夸得他心花怒放,但又担心他正妻容不下你......”   最好糊弄着先把白大哥人弄出来,其余的再说。   白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眨巴的眼眸里满是好奇。   “我们再把银子清点一下。”宁泠尴尬地转移话题,“明日一早,咱们先去牢狱打点下狱卒,白大哥也能少受一点委屈。”   白佳点点头,宁泠回了屋长叹气。   一早两人都顶着乌青的眼圈,宁泠让周婆婆带宁泽铭。   两人到了牢狱,不出意外地被拦在外面。   宁泠将荷包隐蔽地塞进外面狱卒的手里:“大哥,你行行好,放我们进去见见人。”   狱卒掂了掂荷包分量,扫了两人一眼:“看谁?”   “白洲言。”宁泠语气恭维,“昨晚上刚进来的。”   狱卒面色一变,将银子扔了回去:“上面有吩咐,这个人不许探望。”   宁泠虽然早有准备,但还是有点失望,将银子重新塞给狱卒:“就算见不到,还是希望大哥发发善心有事通知下我们,我们住佳蝶香铺。”   狱卒微不可察地点点头。   不插手,送个消息不是难事。   宁泠带着白佳回了香铺,刚回去就见李正福大爷似地坐在对面。   “哟,这是去哪儿了?”李正福得意洋洋。   宁泠开前院的门,白佳敷衍道:“去看我哥了。”   “药方这事我听说了。”李正福趾高气扬,“白妹妹有事该来找我,我府上的管家,我让他去官府撤了诉状,他敢说不吗?”   白佳想到宁泠的叮嘱:“李公子宅心仁厚,愿意帮帮我,我定万分感激,请你高抬贵手,饶我哥哥一次。”   “白妹妹是做生意的人,自然知道没有无本万利的事情,嘴上说说可不行。”他猥琐地靠近,圆肥的短手要看着就要触碰白佳的脸。   白佳本能地躲开,没藏住眼眸的厌恶嫌弃。   李正福见她不识好歹,冷哼一声,大摇大摆带着人走了。   “姐姐,我搞砸了。”白佳憋着嘴要哭。   宁泠将她喊进屋子:“没事,顶多挨几板子结案,受不了太重的伤。”   下午时刻,就有一个小孩子跑了过来。   看见宁泠两人,他偷偷靠近说道:“那个犯人在里面受刑挨打了。”   两人互看一眼,面色大惊。   宁泠强装镇定,给了小孩子几块糕点当跑腿费。   白佳很是懊恼:“怪我当时没忍住。”   宁泠却眉头紧皱,心里预感事情没这么简单。   昨天人才进去,今天能判刑挨打结案?   事有蹊跷。   此后三天,每天都有人来通风报信。   白洲言挨了三天打,他心里清楚此事只能埋头认下了,可官府却不着急认罪,只一个劲逼供。   宁泠万万没想到李正福用此龌龊手段,爸人扣在牢狱滥用私刑。   宁泠与白佳四处寻找关系游走,可众人都不愿沾惹麻烦。   有愿意出手的官员狮子大张口要三千两银子。   白佳和宁泠加起来都没一千两。宁泠忽地想到手镯,但当了也不够三千两。   黄昏时刻两人精疲力尽地回来时,李正福又来了。   “白妹妹何必麻烦外人呢?”李正福胸有成竹。   连日来的恐慌,吓得白佳泪眼婆娑哀求道:“李公子,你放了我哥吧。”   李公子伸手去摸白佳脸蛋,白佳没敢躲。   他轻蔑地拍拍白佳脸蛋:“和你明说了,你不给老子做妾,你哥就只能抬着出来。”   其实他吓唬吓唬小姑娘,官场浮沉,搞出人命有了把柄,他老爹官途受阻。   不过打折一两条腿很简单,也合乎常理。   见白佳吓得没说话,他又宽宏大量似:“走吧,看你这么可怜,我也于心不忍,先带你去看看哥哥。”   宁泠与白佳一起去了牢狱,有了李正福的示意。   两人顺利见到了白洲言,他神情痛苦地趴在地上,背后的衣衫染上了血迹。   白佳哭着喊道:“哥哥。”   白洲言紧闭的双眼费力地掀开眼皮子,过了几息才清醒过来,看清楚来人。   “佳佳。”他声音虚弱,“你怎么来这了?”   “李正福带我来的。”白佳哭着说道,想要掀开衣衫看伤口。   两人本特意带了伤药来,可狱卒却不准她们带进来。   白洲言按住她的手:“胡闹,不准与他攀扯不清。我就是被打死也认了,你要是敢去给他做妾,我一根绳子吊死在他通判府。”   宁泠看着痛哭的兄妹,自己也难受得很。   “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在这里受折磨。”白佳哭得很伤心,“我们没有法子了。”   现在的白佳才后知后觉发现兄长体温不正常。   她环顾四周,秋凉阴暗的牢狱,哥哥身下只有一堆稻草。   他面色发红,身子颤颤巍巍。   她用手放在额头一探,烫得厉害。   “不行,再这样下去你会死。”白佳哭着跑了出去。   宁泠想跟上,却被白洲言牵住了衣角:“你帮我看住她,无论如何不能遂了李正福的意。”   “可你怎么办?”宁泠眼底担忧,受了伤没药,还在地上吹风受冻,凡体肉胎能抗几天?   白洲言苦笑一声,没有说话。   “白大哥你努力坚持,我有办法救你。”宁泠下了决心,转身离开关押白洲言的地方。   回了狱卒休息的地方,李正福得意地坐靠在椅子上,神情带着得逞的满足。   白佳跪在地上苦苦哀求:“李公子,我求求你,我哥再关下去就要死在这儿了,他受了伤又发高热,不行啊。”   李正福翘着腿:“这要看你这个做妹妹的啊,你狠心要撇了他,让他死在这儿,我有什么办法?你要肯为妾,他也算是我亲戚,饶他一命也行。”   白佳绝望地愣住,最后咬牙答应:“我答应。”   李正福嘿嘿一笑:“你撒谎骗我可不行,你何时进我门,何时他出来。”   “那是自然。”宁泠抢在白佳前回答,“但他们相依为命长大,李公子能否先请大夫救治,待白大哥身体康复,佳佳再进门不迟。”   她这话说得像是忧虑白洲言落下伤残,要保证他身体无恙,白佳才愿意进门。   “成吧。”李正福知道这个要求合理,“去请最好的大夫,好好给我大舅子疗伤,以后谁敢亏待他,老子和谁拼命。”   嘴脸变化之快,令人作呕。   白佳和宁泠离开了牢狱,但李正福允许她们以后随时可以探望。   回了香铺后,宁泠找出那个翠绿的玉镯。   即是在昏暗的光线,依旧色泽柔和,一瞧便知不是凡品。   “姐姐,你拿它出来干什么?”白佳哭得嗓子都哑了。   宁泠平时一直藏着它,只在救她时见过一次。   “当了救人。”宁泠冷静说道。   他们兄妹待她不薄,她有能力救人于水火,就不能袖手旁观。   回了侯府也好,宁泽铭不必再跟着她受苦了。   “不许当掉,用不着银子了。”白佳摇头。   她们已经试过了一切方法了,尽力了只能认命。   宁泠却说:“你先与李正福虚与委蛇,但莫要让他占了便宜,几日后会有转机。”   “什么?”白佳不相信地睁大眼睛,“这个镯子这么有用。”   宁泠点点头,起身去了当铺。   当铺内宁泠当了玉镯,要了六百两。   其实她寻思过直接拿着玉镯或者带着宁泽铭,去找郡守说明身份。   可他们无权无势,容易被人当做无赖,或者黑心扣下手镯,都不可行。   上次逃跑他裴铉能通过金瓜子找出她,如今应该也紧盯着当铺。   她相信裴铉一定能来。   萧瑟凉意地寒风吹来,宁泠的意识忽地清醒了些。   她凭什么认为他一定回来?因为救命之恩?因为孩子?因为她?   整整五年多的时间过去了,裴铉会不会已经娶妻生子了?   她和泽铭怎么办?以后会变现在更好吗?   宁泠一个人安静地走了回去,宁泽铭揉揉惺忪的睡眼。   “娘亲,你才回来啊?”宁泽铭看看外面黑漆漆的夜色。   宁泠心绪不宁:“嗯,你爹爹有消息了,很快就会找来。”   “啊?真的吗?”宁泽铭呆萌地问道。   宁泠点点头:“他从盛安城来,还要几日。”   这也是她拖延李正福的原因,要有转圜之机。先保证白大哥的性命,又要保下白佳的清白。   “可娘亲不喜欢盛安城啊?”宁泽铭还记得前几日的谈话。   娘亲不喜欢盛安城,不喜欢物价太高,不想回去,可爹爹好像住在盛安城。   宁泠默了默:“可我们还是要回去,你爹能给你更好的。”   孩子跟着她,她大部分精力都放在生意上,照顾不好他。   去了侯府不一样,裴铉承诺过会让孩子做世子。   她不能为了一己私欲,让孩子过苦日子。   其实宁泽铭这个年纪的小孩子,应该有许多玩伴。   可没有父亲的孩子,免不了被人欺负,都说小孩子童言无忌,可也无意里伤人最深。   白大哥的事情给了她警示,再多无用的努力抵不上权贵的一   句话。   他能做世子,能衣食无忧,荣华富贵。   跟着她泽铭常常孤零零一个人玩,她想要自由,可她不能替孩子做选择。   “那我回去不就好了。”宁泽铭一语惊人。   宁泠震惊地看着他。   他小脸沉思着说:“我和爹爹回去就好,娘亲不想回去就算了。”   五岁多的孩子已经有自己的思考了,他听许多人背后说娘亲是大户人家的小妾。   受不了正妻欺负,被撵跑了。   他可以受苦被欺负,娘亲不可以。   “等我能够保护娘亲了,娘亲再回来找我。”他想到了解决办法。   宁泠手手指颤抖地抚摸他那双与他相似的眼眸。   一日后盛安城内,林韦德眉飞色舞一片喜气地跑到争晖院。   却被人拦在书房外,自从他杀了王氏后,侯爷不肯再见他。   他被安排专门负责消息收集方面,不再是贴身侍卫。   “侯爷,夫人有消息了!找到她了!”林韦德大嗓门地吼道,满院子回荡着他的声音。   话音刚落,裴铉哗啦一声打开房门,他常年古井无澜的脸有了情绪波动。   林韦德将手里的密信递上,裴铉颤着手接过,一目十行读完。   信里说江南城内找到了另外一只玉镯,并且当掉玉镯的女子面容与画像对得上。   江南的探子又查了女子的户籍信息,户籍是五年前办的,而且还有个男孩五岁。   时间都能对上。   “去江南。”裴铉大笑一声,“立刻准备。”   三日的行程,裴铉觉得比三年还难熬。   他辗转反侧,难以入眠。   剩下这只镯子他找了五年,整整五年多时间,它是宁泠身上仅剩的首饰,唯一的线索。   他满怀激动地期待,又害怕是五年里重复无数次的结果。   日夜兼程,马不停蹄,下船后命人带路前往香铺。   裴铉远远看见佳蝶香铺前站着一位女子,身边还有个小孩子。   他的心脏激烈猛跳头脑充血,勒着缰绳的手颤抖不止飞驰靠近,却又忽地愣住了。   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,炙热的心顿时寒意冰封。   孩子与他长得相似,可那女子不是宁泠。 第67章   裴铉居高临下地视线扫视两人:“宁泠呢?”   林韦德紧跟其后到达,一双眼眸直愣愣看着宁泽铭。   “娘亲走了。”宁泽铭虽然有点害怕但还是大着胆子回答,手里还拿着一封信,“你是我爹爹吗?”   走了?宁泠竟然抛下孩子走了?   宁可不要孩子,也决不愿意和他回去?那为什么还要当了手镯?   裴铉翻身下马,动作麻利:“是。”   他高大的身影笼罩着白佳和宁泽铭,白佳畏惧地后退一步。   “娘亲不喜欢盛安城,不想回去。”宁泽铭直白说道,将手里的信封递给了裴铉。   裴铉揭开信封,里面是宁泠熟悉的字。   她的字和以往区别不大,还是奇形怪状,勉强能读懂。   信上详细讲述了她当年坠崖后,白家兄妹是如何帮助救治她。   以及这些年来,白家兄妹对母子俩的照顾。   宁泽铭是他的孩子,言明如果他愿意奏请孩子为世子便能带走他。   若裴铉已成亲生子,恳请他看在以往情分上救救白家兄妹。   裴铉看完了信封,几分凉爽的秋意霎那间成了冻伤人的寒冰腊月。   意思直白明确,是为了救白家兄妹,才会泄露行踪。   甚至于还愿意用孩子做交换,信里颇多暗示。   意思大概就是他当年费尽心思想要个孩子,立下重重誓言。   现在愿望成真了,希望他能践诺,真心对待孩子。   他想要的是孩子吗?他想要的是宁泠!   她却抛夫弃子,一走了之。   她竟如此厌恶他?留下孩子独自一人也要走?   裴铉的眼里又浮现了茫然。   “侯爷,属下去追查行踪。”林韦德出声,打破了裴铉的沉思。   夫人顶多才走三日,定还有蛛丝马迹,有心搜罗,不怕没线索。   “不必了。”裴铉忽地又笑了,“她既安好,我就放心了。”   她总说他不尊重她,不肯放她走,不顾及她的想法,他要如何便如何。   他答应过宁泠,他一定会改。   曾经在无数次神明前,他心灰意冷,怀疑她早已不在人世,又不肯死心,一次次乞求期盼。   他无数次懊悔,怪自己太贪心,什么都想要,最后却一无所有。   他在神明前立誓,只要她活着,哪怕她再也不肯与他相见,他亦心满意足。   其实他以为宁泠纵然活着,也不愿生下孩子。   可宁泠竟然生下了,而且他仔细再读信,不难发现她诸多放不下的担心。   宁泠不仅活着,连他们的孩子也健健康康。这已是意外之喜,他不能太贪心,不能再去逼她。   “你娘亲说好久回来找你呢?”裴铉眼眸温柔地看着眼前的小男孩,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   孩子和他很像,路上行人一眼便知是亲生的地步,唯独那双清澈无辜的眼眸与宁泠相似。   “等我能保护娘亲了,她就会回来。”宁泽铭也偷偷打量眼前人,“我叫宁泽铭,光泽的泽,铭记的铭。”   眼前这个高高大大的男人真的是他爹,他们长得好像啊。   裴铉又刹那间恍惚,铭记的铭。   宁泠想铭记什么?是他们一年的爱恨情仇?还是坠崖的万千痛楚?还是对他的滔天恨意?   “小公子与侯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。”林韦德笑呵呵的。   虽然夫人走了,但侯爷终于有后了,侯爷定会慢慢好起来。   “是世子!”裴铉斩钉截铁。   泽铭是他与宁泠的孩子,是她怀胎十月,含辛茹苦,一个人异乡他客生下的孩子。   他答应过会爱他护他,用生命保护他。   白佳心惊胆战地望着眼前场景,没想到小泽铭的生父竟然是个侯爷。   一队整齐有素的队伍,皆都衣着不凡。   白佳心里百思不解,宁泠说她是妾室,可妾室的孩子能做世子吗?如果是正妻,宁泠为什么要走呢?不过她哥哥应该有救了。   “你是白佳?”裴铉感受到落在他身上的视线,有礼道:“多谢了,你哥哥的事情我会命人处理。”   他们对宁泠有救命之恩,她向来难得托付一件事件给他,定要办得漂亮。   白佳拘谨地点点头:“劳烦你了。”   “林韦德去找当地郡守过来。”裴铉看了眼天色,虽然天色已黑,可事不宜迟。   “是。”林韦德面色窃喜,侯爷这是原谅他了。   说完话裴铉小心翼翼地牵住宁泽铭的手:“咱们进屋去等,外面风大。”   孩子的手小小的很软,他稍稍用力估计都能弄伤。   裴铉懊悔没有带几个照顾小孩的婆子来,他对如何照顾小孩子一点不知,听说小孩子娇贵易生病。   白佳和周婆婆热情地为裴铉端茶倒水,裴铉看着周婆子才想起信封后还附着一张卖身契。   估计宁泠担心宁泽铭一个人去盛安城害怕,身边没有亲近人。   让他带走宁泽铭时,一并带走从小照顾他的人。   她爱这个孩子,裴铉毫不怀疑。   那她是否对他也有一丁点爱意呢?对孩子如此担忧,爱屋及乌对孩子的父亲总不至于满怀仇恨吧。   想到这些,裴铉的心安稳了不少,眉眼舒展。  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宁泽铭的眼眸,真像,可惜只有眼睛像。   没多久,江南城最大的官郡守急忙忙跟着林韦德骑马赶来。   身后跟着一堆官员。   “侯爷,你大老远来有失远迎啊。”郡守紧张地擦干汗水。   罗刹来了,谁不怕。   裴铉嘴角勾起冷笑:“郡守大人治下不严,下属滥用私用私刑,欺压百姓的诉状都告到本侯这儿了。”   郡守傻眼了,谁这么有本   事?那个蠢货干得好事,这么不长眼。   谁都知道这位侯爷深厚皇上信任,受命监察百官,最见不得以官压人,欺压百姓。   “请侯爷给属下一点时间,时间定会处理好。”郡守点头哈腰,满面愁容。   “不必了,本侯已查清。”裴铉眼眸阴鸷,“通判家的嫡幼子无法无天,现在还将人扣在牢狱里,随本侯去牢狱接人。”   郡守身后的李通判闻言,吓得扑通一声跪下,没想到那孽子闯下塌天大祸。   郡守狠狠狠了一眼,还要连累他。   “爹爹,你要去看白叔叔吗?”宁泽铭轻轻拉拉他的手,“带我一起嘛,我好久没见他了,好想白叔叔。”   宁泽铭除了娘亲,最熟悉的人就是周婆婆和白家兄妹。   尤其只有白洲言一个男子,从小带着他玩。   裴铉听了微不可察地皱眉,心里顿感隐秘难言的不适感。   说不出为什么,只是从宁泽铭的小嘴里听见他挂念别的男人不舒服。   “好。”裴铉本不想带宁泽铭去,牢狱血气重不干净。   可宁泽铭仰起他小小乖乖的脸,用与宁泠相似那双湿漉漉的眼眸央求他。   他再也狠不下拒绝,这是他儿子的第一个要求,他无法开口拒绝。   “白姑娘一起吧。”裴铉毫不费力地抱起宁泽铭,转身对白佳说道。   林韦德找了马车给白佳,宁泽铭被裴铉抱在怀里骑马。   “以前骑过马没?”裴铉小心地调整坐姿,安抚着摸摸宁泽铭的脑袋,“怕不怕?”   宁泽铭亮晶晶的眼眸满是兴奋:“不怕,以后爹爹能教我吗?”   “当然能。”裴铉笑着肯定,“泽铭想学的,爹爹都乐意教。”   裴铉的心被填的满满,多年的阴霾一扫而光。   裴铉为了照顾宁泽铭,特意放慢速度。   他有意与孩子建立信任,找着话题交谈:“宁泠和你提过爹吗?”   “提过。”宁泽铭面露回想,“说爹爹在外做生意,忽然没了行踪,现在终于有消息了。”   裴铉松了口气,他以为依照宁泠的脾气,会说他死了守寡。   裴铉和宁泽铭聊天的时候,宁泽铭圆圆的眼眸滴溜溜转着。   “爹爹,我有几个兄弟姐妹啊?”宁泽铭打探消息。   不知爹爹有没有正妻,听说做妾会被人欺负,娘亲才不能被人欺负。   “你娘不就你一个?”裴铉的脸色一白,难不成宁泠还有其他孩子?   “我娘就我一个。”宁泽铭解释,“可爹爹就我一个吗?”   反正他的玩伴王小圆就有大娘小娘,他娘只生了她一个,他爹好几个。   他是小娘生的,王大圆就是大娘生的。   王大圆就爱欺负王小圆,其他人也不爱和王小圆玩。   裴铉如释重负笑笑:“说什么胡话,爹就你娘一个,自然只有你。”   宁泽铭满意地点点头,心里偷偷纳闷娘亲为什么不喜欢盛安城。   两人闲聊间到了牢狱,裴铉长臂一伸轻松地将宁泽铭抱下来。   宁泽铭很是羡慕,白叔叔都没这么大力气。   “你娘亲和白洲言关系很好吗?”裴铉变扭问道。   “对呀,小时候我还以为白叔叔是我爹呢。”宁泽铭毫不犹豫重重点头。   裴铉如遭雷击,愣在原地几秒后才行走。   宁泽铭不解地望着他。   裴铉深吸几口气,继续牵住宁泽铭走向牢狱。   两人在休息地地方坐了一会,白佳和林韦德跟上后,众人才一起去找白洲言。   有了白佳的松口,李正福的威压。白洲言住的地方不错,单独干净的一间房间,身上的伤有人上药,高热也退了下去。   但还是趴在床上养伤,一起来伤口还是拉扯地痛。   忽地听见一声欢快的奶音:“白叔叔,我们来接你出去了。”   白洲言猛地睁开眼,宁泽铭怎么能来这种地方。   却见一个男人牵着宁泽铭走来。   他视线上移,那人与宁泽铭长得很像,唯独一双眼眸一点不似。   他长得一双眼尾上挑的桃花眼,很是深邃。   桃花眼该是泛情多情,勾人蛊惑人心,但在他脸上却凭添危险。   似笑非笑,锐利逼人。   “你是?”白洲言嗓子发紧问道。   “我是宁泠的夫君,也是泽铭的父亲。”裴铉唇角上扬,语气不容置喙。   他虽态度温和,可白洲言却感觉到他居高临下的敌意。   白洲言强忍剧痛起身:“宁泠呢?”   从他嘴里听见妻子的名字,让裴铉心里很不爽。   可因着泽铭和宁泠,他只能披着温柔外皮忍气吞声。   “此前她与我置气,一走了之了。”裴铉简单说了下。   白洲言不信皱眉还想问。   裴铉笑笑:“有空担心别人,不如多想想自己。”   白佳眼尖地发现两人气氛不合,她扶着白洲言:“哥哥,我们能回去了。”   “白大夫啊,是我家小子不懂事,希望你大人有大量,不要和他计较。”李通判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。   侯爷铁面无情,只能想想办法看这里能松动不。   裴铉嗤笑出声,扭头对郡守:“依法处置。”   “是,侯爷。”郡守连忙答应。   白洲言呼吸一窒,竟然是侯爷。   他强镇心神,侯爷又如此,宁泠心里无他,再有权势又如何。   宁泽铭看着白洲言面色不适,上前一步抱住他:“白叔叔你都瘦了,要多吃点长胖胖。”   裴铉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下来,不吭一声。   “好,谢谢泽铭的关心。”白洲言摸摸他毛茸茸的小脑袋。   裴铉陪着宁泽铭在江南玩了几天后,给他时间和小伙伴们一一道别后回了盛安城。   江南城下的金江县,宁泠住在客栈内。   那天夜晚,宁泽铭的话让她心动了。   曾经她想离开侯府后,去看烟雨江南,看一望无边的草原,牛羊成群,似乎哪儿的风儿都带着自由的味道。   去看波光粼粼的湖泊,去攀登巍峨雄壮的高山,去感受一览众山小。   去领略世界万千不同,但后来有了宁泽铭。   虽然没有了裴铉的控制,但责任心一直压在她心头。   现在她可以实现她以前的梦想,作为一个母亲她尽职尽责养育了宁泽铭五年。   裴铉作为一个父亲,该轮到他承担作为父亲的责任。   小半年后,临近过年。   皇宫内裴铉将事务汇总禀报,后面就是年休了。   “堂兄,年宴要将小世子带来给朕看看。”宣帝笑得温和无害,“嫂子回来没?”   没想到他这个堂兄不声不响的,孩子都五岁了。   “孩子自然要带来给皇上瞧瞧。”裴铉笑着回答。   然后闭口不答宣帝后半句话。   宣帝挑眉诧异望着裴铉,孩子都这么大了,追妻还没追上?   他打量的视线将裴铉从头看到脚,从上到下仔仔细细,到底是哪里出了毛病,这么惹人嫌弃?   侯府的红灯笼喜气洋洋挂着,上上下下都笑脸洋溢。   第六年了,侯府终于有过年的气息了。   宁泽铭好奇的眼睛四处转溜,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景。   “泽铭。”刚回来的裴铉对他招招手,“今天休沐,爹带你出去玩。”   小孩子喜欢玩的事情,裴铉已经事前了解过。   三人人开开心心地玩了许久,裴铉林韦德带着泽铭去一品楼吃饭。   五年里他来这吃过很多次,酥蜜饼是必点菜。   虽然宁泠还没回来,但现在他们有孩子了。   听见裴铉点了酥蜜饼,宁泽铭的耳朵竖起眼眸亮了起来。   “喜欢吃这些?”裴铉给孩子倒了一杯温热的白水。   找来的姑姑们叮嘱小孩子要多喝水,少饮茶少吃甜食。   宁泽铭坦诚地点点头:“爱吃,娘也爱吃,还说盛安城内有家酥蜜饼很好吃。”   裴铉的神情僵滞了一瞬,他以为宁泠会对盛安城,对他都只字不提。   他害怕他留给宁泠的只有恨意,原来还是有美好的回忆。   “她说得就是这家,爹以前经常给她买。”裴铉神情恢复说道。   饼上来后,裴铉想了想对宁泽铭说:“小孩子不能吃太多甜食,只能吃两个。”   “好吧。”宁泽铭委屈地眨巴眨巴无辜的眼睛。   林韦德坐着旁边一起吃饭,看着两人气氛融洽。   宁泽铭最先吃了酥蜜饼,金黄色的外皮脆酥酥的,他惬意地眯起眼睛。   吃完两个饼   后,他遗憾地擦擦手。   转头开始吃其他,小小的他不挑食,什么都能吃,什么都吃得香。   像是一头小猪,呼噜呼噜狂铉。   以前裴铉心情郁结,食欲不好,有了宁泽铭后,脸上都添了几分肉。   吃着吃着,宁泽铭灵动的眼眸偷偷喵人。   见裴铉和林韦德专心吃饭,没人关注他。   蠢蠢欲动的小手迅速偷拿了一个酥蜜饼,馋猫似地偷吃。   裴铉的唇角轻轻扬起,和他娘一样,馋嘴爱偷吃。   林韦德见了这一幕,神情恍惚回想。   六年前,夫人也曾这样做,侯爷同样装作不知。   宫宴这一天,裴铉带着宁泽铭去参加。   宁泽铭有些忐忑不安,他没见过那么多人。   “不怕,爹会一直陪在你身上。”裴铉温柔的大手抚摸着他的眼,“若是有兴趣相投的小朋友,你大胆去交朋友,请来府里玩玩。”   宁泽铭点点头。   宫宴上歌舞升平,热闹非凡,推杯换盏。   可大家的眼睛都偷偷看着裴铉,他带了个儿子回来的事情,早就传遍了整个盛安城。   身形高大的裴铉牵住小小的宁泽铭出来,众人的视线跟了过来。   两父子几乎长得一模一样,但裴铉一张俊脸上的桃花眼,深情迷人暗藏危险,笑意浮在嘴边,皮笑肉不笑,给人很危险的感觉。   前几年他很少参加宴会,来了也是阴沉一张脸很不好惹,现在笑了大家心里却发怵得很。他儿子看起来倒是单纯无害,一双无辜圆圆的眼睛很是招人喜欢。   “小泽铭快过来。”宣帝招招手,他批得世子文书知晓名字。   宁泽铭抬头看裴铉,裴铉温柔地笑:“去吧,别怕。”   府里的姑姑已经教导过他礼仪,他规规矩矩地行礼后上前。   宣帝看着宁泽铭,六年了他虽有了孩子,却膝下无子。   宁泽铭适应后也不怕生,眼馋地望着桌上的糕点果子。   “想吃什么都拿。”宣帝打趣道:“朕可不是你那抠门吝啬的爹。”   “谢谢皇上。”宁泽铭笑得真诚,眼眸弯弯。   宣帝忽然想到了,当年查案子买了一块玉佩都要找他讨要银子。   给女人买首饰可是大手一挥,毫不心疼,现在却连影子都没。   宫宴上有人蠢蠢欲动,世子虽然有了,可未看见妇人跟随。   估计还没正妻,还没侧室。   “许久未见,没想到侯爷的孩子都这么大了。”有人站起来说道:“有了孩子,家里没个主持中馈的主母可不行啊。”   宁泽铭不傻,神情先是紧张不安,接着又愤怒气鼓鼓地看着裴铉。   “已有正妻,她向来喜静。”裴铉深邃的视线看向那人,似毒蛇紧紧缠绕要人性命,“不劳烦你费心。”   若不是指望参加宫宴,泽铭能与年纪相仿的人多认识认识。   他才没兴趣费时间来这,更没兴趣敷衍人。   “可不能回回都一个人参加宫宴嘛。”姚科酒劲上来,“再纳个侧室出门应酬多合适啊。”   裴铉冷笑一声,拎着一壶酒走至姚科面前。   姚科还以为要与他敬酒,忙端起酒杯,裴铉高高在上蔑视他一眼,大手拿着酒壶倾斜而下,冰凉的冷酒浸湿衣裳。   裴铉笑得张扬肆意:“姚大人酒醒了吗?本侯的家事轮不到你来决定。”   姚科吓了一跳,刚要发怒,抬头去看宣帝,发现他不看不管。   “是我酒后失言了。”姚科忍着这口气赔礼,要不是青州柳家许下重金让他牵线,他才懒得多管闲事。   裴铉将酒壶一扔:“我已立下重誓,此生不纳妾,以后都不劳烦大家费心了。”   这种事一次说清楚最好,隔三差五恼人最烦。   大家都窃窃私语,没想到裴铉还是个妻管严。   宫宴结束后,裴铉带着宁泽铭回了侯府。   裴铉担心宁泽铭初来盛安城,年纪又小,一个人睡觉估计会害怕。   一直以来都是两父子同睡。   其实裴铉小时候也是独自睡觉,到宁泽铭这个年纪都单独一个院子。   估计城内的官宦世家也是如此。   和母亲同睡都少,更别说和父亲了。   但裴铉总是担心太多了,瞻前顾后。万一下人私下使坏,不仔细等等。   孩子是他千辛万苦求来的,他必定视若珍宝。   常言道母子连心,宁泽铭不好了,宁泠怕是更难过,更不待见他。   年夜时外面一阵阵放着灿烂的烟花,宁泽铭待在烧了炭温暖的屋内看绽放的烟花。   要是这么美的烟花娘能和他一起看见就好了,越是热闹后的清冷越惹人伤感回忆。   宁泽铭的眼泪从小脸流了下来,吓得裴铉手足无措忙问道:“怎么了?”   “爹,我想娘亲了。”宁泽铭鼻子抽泣回答。   他从来没有离开娘这么久,虽然爹精心呵护对他很好。   娘离开时他像个男子汉似,可偷偷还是难过。   外面的烟花清楚映照裴铉的瞳孔,他落寞了几分:“我也想她了。”   “为什么娘不喜欢这里?”宁泽铭问道。   以前他以为是府里有其他坏女人,可是没有其他人,只有爹。   裴铉苦笑:“爹以前做错了事,你娘还在气头上不肯原谅我。”   “你没有道歉吗?”宁泽铭神色好奇,“我每次做了事情,认错了娘就会原谅我。”   裴铉情绪低落:“认错了。”   可不是所有的悔过都能换来原谅,宁泠能轻易原谅宁泽铭,是因为爱意。   而宁泠对他有爱有喜欢吗?   “睡吧。”裴铉哄道,“小孩子不能晚睡。”   半年一晃而过,夏季燥热,金黄炙热的太阳高挂上空,万里地面都是闷热的蒸笼。   宁泠收到了白佳的书信,说她要嫁人了,希望宁泠能回江南参加。   将近一年的时间,宁泠游山玩水,刚开始她还担心裴铉找她。   后来发现他大概是有了孩子,就不再紧盯着她。   宁泠记挂宁泽铭,可暂时想不到怎么避过裴铉见孩子。   白佳嫁人她不能不去,她也该休整一番。   反正回江南,又不是盛安城,裴铉总不可能会去参加白佳的婚宴。 第68章   江南城内,白家兄妹坐在一起商讨婚宴事宜。   “哥,咱们是不是该给侯府发请帖?”白佳皱眉问道。   她拿不定主意,宁泠她是必定要请的,可宁泠与裴铉关系复杂不宜见面。   而且他们小户人家,去给侯府递帖子有些攀高枝,不自量力之嫌。   但裴铉毕竟对白家有救命之恩,不问不理有些失礼。   “既然请了宁泠。”白洲言沉思片刻,“便不宜再请侯爷。但礼不可失,就晚几日送上一份江南特产的礼,以表感谢。”   出嫁的时间是早已算好的,发请帖要提前通知,以防宾客有事来不及。晚些日子送礼给侯府,算着日子刚好出嫁那日到,也算是有所表示不至于太尴尬。   殊不知他们的消息,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。   盛安城争晖院内,裴铉耐心指导宁泽铭写字,林韦德进来说道:“白佳要嫁人了,夫人定会回江南,侯爷去不去江南看看夫人?”   “嫁人?”裴铉审视林韦德,面色不悦“你派人去监视宁泠?”   宁泠定然不喜约束监视,他说了要尊重   她,便做到说到。   “冤枉啊。”林韦德赶紧狡辩,“我哪有胆子去跟踪夫人,不过是江南的官员知晓了白佳要嫁人,那群人精拐着弯各种打探侯爷去不去?许是认为白家与侯府关系不浅,想和侯爷拉进关系。”   裴铉的眸色有流光闪过:“发请帖没?”   林韦德面色不好看:“没,白家兄妹真是......侯爷救了他们还这么不懂事。”   林韦德本想骂道白眼狼,但是担心宁泽铭听见不开心,只能含糊不清地带过。   裴铉还没说话,旁边的宁泽铭欢快道:“白姨要嫁人了啊,我要去,说不定能见到娘亲呢。”   “那就去。”裴铉笑笑刮刮他的鼻子,“泽铭想去,自然要去。但低调出行即可。”   裴铉隐藏住眼眸的激动和期待,六年多了,他们还不曾见过一面。   这一天终于来了,是泽铭闹着要去,可不能怪他。   林韦德:“那我先去准备了。”   他专门挑着小世子在时说话,侯爷也是明明心动得不得了,还扭扭捏捏瞻前顾后,拿孩子当挡箭牌。   宁泠在白佳出嫁前几日回了香铺,白佳很高兴还命人将白洲言喊了回来。   事情真相大白后,医馆又将他请了回去。   “宁泠,瘦了。”白洲言视线温和地扫过她的脸。   宁泠将沿途买回来的土特产拿在桌子上:“这不是瘦了,是更结实了。”   天南海北地跑了一趟,皮肤也不似之前白皙,但整个人更加开朗了。   三人坐下来闲聊,询问起白佳的未婚夫。   是江南城郊的人家,家境也算殷实,有几亩田产,为人老实本分,对白佳婚后继续做香料生意很赞同。   宁泠听了后,看向白洲言打趣:“白大哥还不着急吗?妹妹都嫁人了呢,你这个做哥哥还孤家寡人。”   白洲言的视线对上宁泠清澈的眼眸,低了头没说话。   他懂其实她是在委婉地拒绝。   出嫁那天,鞭炮齐响,沿途的小孩子鼓掌要喜糖,热热闹闹。   院子内宁泠帮着白洲言一起招待客人,忙着脚不沾地。   裴铉牵着宁泽铭的手下了马车进来,他立刻从一堆身影里找到了那个日思夜想,萦绕心头的人。   他的心脏不可控地加速跳动,血液翻腾,眼眸湿润。   六年多的时间啊,他终于与她再见了。   她的容貌与六年前几乎没有任何变化,依旧灵动娇俏。   她脸上洋溢着笑容,连眼眸里也带着笑意,整个人容光焕发。   一改往日侯府的低沉,眉宇间总笼罩着一股忧愁。   大概裴铉的视线太过炙热凝实,宁泠本能地循了回去。   两人隔着茫茫人海对视,似乎四周的喧闹,噪杂都消音了。   裴铉对她温柔的笑笑,没有以往的肆意张扬。   深情的桃花眼盛满爱意,气质内敛温和。   “娘!”宁泽铭的大嗓门响起,裴铉松了手。   他兴高采烈地扑了过去,幸福地抱着宁泠的腿:“娘亲,我好想你啊。”   宁泠摸摸他的脑袋:“娘也好想你。”   泽铭长大了更高了,被养的白白嫩嫩,是个矜贵的公子模样。   “泽铭把白叔叔忘了?”一旁的白洲言被宁泽铭的大嗓门吸引走来。   “当然没忘,我还想着白姨呢,今天她嫁人了,还要给我发喜糖。”宁泽铭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,满脸乐滋滋。   见白洲言与宁泠靠近,裴铉早将徐徐图之抛之脑后。   刚才远远看着他们一起招待客人,似乎他们才是一对夫妻,一起迎来送往。   他大步流星走来,高大挺拔的身姿带着压迫感。   “侯爷。”白洲言礼貌地打招呼。   有宁泠在面前,裴铉难得没冷脸:“白大夫。”   白洲言本想和宁泽铭多聊几句,但没站多久就被人叫走了。只剩下一家三口站在原地,场面越发尴尬沉默了。   “宁泠,好久不见。”裴铉欢快地扬起嘴角,黝黑的瞳仁全是她的倒影。   宁泠敷衍地应了一声:“侯爷。”   他的视线紧紧黏在宁泠身上,不知为何她倏地有点心虚,本以往与他再见会是气势汹汹,剑拔弩张的场面。   却没想到如此平静温和的谈话,似是多年好友。   她以为裴铉会质问她,质问她为什么这么多年隐姓埋名?为什么狠心不让他们父子相见?为什么扔了孩子自己跑了?   没想到他绝口不提。   “外面玩得开心吗?”裴铉笑着询问:“去了哪些地方,愿意和我分享下吗”   待他走近,宁泠才心惊地发现他鬓角处竟有了不少白发,有点扎眼。   但那张脸依旧无可挑剔,昳丽俊美。   “还行。”宁泠多看了几眼白发,“怎么长这么多白发?”   他也才二十九,何至于开始长白发。   “都是想你愁的。”裴铉直白地开口。   宁泠瞪他一眼,不好意思地低头去看孩子。   宁泽铭咧嘴笑着,闪亮的眼眸在两人身上来回。   夏日的太阳不容小觑,将地面上的人炭烤。   “外面热,去我屋子里待会吧。”宁泠摸摸宁泽铭红彤彤的小脸蛋,但裴铉不请自来地跟着她身后。   到了安静的屋内,裴铉的存在更不可忽视,宁泠的心不由地更慌了,有意回避。   她对宁泽铭说道:“你在这里待着,娘去你接点水。”   宁泽铭乖乖点点头。   宁泠拿了茶壶急匆匆地出了门,裴铉却阴魂不散地跟了出去。   宁泽铭看见了没多问。   宁泠一路快走到茶房,她连忙想去关门,裴铉却长腿一迈伸了一只脚抵住她的动作。   宁泠装作无视,使劲关门。   “哎呀。”裴铉痛苦叫唤一声,“宁泠,你要谋杀亲夫吗?”   宁泠忍不住回怼道:“别胡说。”   她就知道他刚才是披着羊皮的狼,在外面笑得温柔淡定,实则内心定憋了坏主意,估计现在来找她算账了,他一直都是睚眦必报,阴晴不定。   “你是泽铭的娘。”裴铉慢悠悠,气定神闲,“我是泽铭的爹,不是你夫君是什么?而且请封你为夫人的文书已过,我们可是正儿八经的夫妻。”   宁泠依旧用力关门,裴铉也不反抗,两人僵持了一会,宁泠无奈松了手。   “你不是我夫君。”宁泠丢下一句话,就去煮水。   裴铉进了屋和她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,他耷眉丧眼倾诉委屈:“你知道吗?当年我以为你们母子没了,气得吐血生了一场大病,白发都是忧愁出来的。”   宁泠听了心里也不是毫无触动,但他们已互不相欠了,一个侯爷轮不到她可怜。   “宁泠,我知道自己以前做了很多错事,可我会弥补会改,你原谅我好不好?”他自顾自地说道。   宁泠默了一息,坚定说道:“我不会回侯府了,你不必多言。”   她很满意现在的生活,她有能力制香养活自己,有自己爱好和自由,她不喜欢侯府那个牢笼,不喜欢日复一日,每天的心思都花在一个男人身上。   以前她以为自己是不愿做妾,以为自己想要做正妻。   后来几次逃跑的经历,她朦朦胧胧意识到她想要的不是正妻,她想要的是自由和尊重。只不过她以为自由和尊重是正妻才有的。   “你不要我,连泽铭也不要吗?”裴铉问道。   宁泠顿了一瞬,小心翼翼问道:“我能随时去看他吗?”   现在这样挺好的,泽铭在侯府安安稳稳做小世子,她实在想念了就去看看他。   “宁泠,如果你愿意抱抱我,我就答应。”裴铉歪头笑着看她。   宁泠无辜圆润的眼眸睁大,不知他怎么理直气壮说出这句话。   “一个拥抱而已,又不是亲吻怕什么?”裴铉说得轻描淡写,“仅仅一个拥抱我就答应你,可以不回侯府,可以随时来侯府看泽铭,我相信泽铭也会很开心你来看他。而且你想要的自由都可以得到。”   “如果我不呢?”宁泠不悦地皱眉,“你就不允许我们母子相见?”   宁泠低头有些生气,裴铉还是那个裴铉,惯用条件交换来到达目的。   裴铉轻笑瞥了窗外一眼,忽然箭步上前猛地将宁泠抱着。她柔软的身躯被他紧拥,她清甜气息围绕在他鼻尖,两人彼此间的心跳声都能清晰听见。   “宁泠,我好想你啊。”裴铉的声音低沉,诉说着无尽思念。他的脑袋蹭了蹭她白皙的脖颈,他宽厚的大手揽住宁泠纤细的腰。   窗外的有道人影一愣,几乎落荒而逃。   宁泠先是身体瞬间僵硬,接着大脑反应过来刚要推开发怒质问。   裴   铉却迅速松手退后,笑得无赖,“你不愿抱就不抱,我对你向来都是无计可施,哪敢让你不见孩子,只有你不准我见孩子的。不过没事,我抱你就好。”   宁泠被他无耻的模样气红了脸,之前保持的冷静片刻烟消云散。   偏裴铉还要继续逗她,他俯下身子脸颊靠近宁泠讨价还价:“生气啦?让你打我一巴掌消气,打两巴掌也成,不过我得再抱一下。”   宁泠恨得贝齿咬嘴唇,真想直接扇一巴掌给流氓。   可泽铭还在,发现裴铉脸上的痕迹肯定要问他。   宁泠气鼓鼓着小脸不搭理他,水终于沸腾了,她想给宁泽煮点茶。   “放几朵菊花就好了,他等会肯定偷吃糕点,清热解腻合适。”裴铉拿起旁边柜子上的罐子,熟练地夹了几朵菊花进去。   稍等片刻后,他就开始开始将热水倒入茶壶。   宁泠沉默地看着他,没想到他对照顾孩子这么尽心,平日里应该经常亲力亲为。   “一个男孩子不知随了谁,喜欢吃甜食。”裴铉看了宁泠一眼,“担心他长蛀牙不准他多吃,结果他在一品楼和某人一样,得心应手地偷吃酥蜜饼。”   宁泠回忆往事,气恼地嗔视裴铉。   多少年的小事情,就几块酥蜜饼的小事,还抠门小气计较这么久。   裴铉被她一眼勾得魂都没有,娇俏动人,难耐地舔了舔嘴唇。   宁泠已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,看他眼神晦暗,急冲冲地拎着茶壶离开。   “小心烫。”裴铉在她身后跟上。   裴铉和宁泽铭在江南逗留了三日,宁泠一直陪着宁泽铭。   到了要启程回去时,宁泽铭红了鼻子。   裴铉的眼圈泛了红,一大一小两个都眼神央求地看着宁泠。   码头的风徐徐吹来,宁泠的绿绦随风飘动,时不时与身旁的裴铉发丝纠缠。   “娘有空就去盛安城看你。”宁泠蹲下安抚宁泽铭。   宁泽铭点点头,追问道:“会很久吗?娘会为我过生辰吗?”   这次见面就差不多间隔了一年,宁泽铭心里不安。   宁泠保证:“不会比这次久,会来陪泽铭过生辰。”   裴铉打开一盒木盒,里面是宁泠之前的那对手镯:“带着吧,还有份文书。”   “不必。”宁泠明显不想和裴铉再有往来,明确拒绝。   裴铉解释道:“你一个人在外,我担心孩子也担心,有了这对玉镯你缺银子可以应急,遇上像白家的麻烦事也可当了通知我。只是路途遥远,我恐不能及时赶到,有了文书你去求助官府,他们见了自会处理。”   宁泠一个人在外,在江南城还好。尤其一个人在外游山玩水,危险重重。   他常常对着天空担忧,既怕天灾又怕人祸。   旁边的宁泽铭一个劲点头赞同,宁泠无奈收下:“好吧。”   到了即将上船启航时,宁泽铭的视线来回看爹娘,他鼓起勇气问道:“爹说他惹娘生气了,娘亲你要多久才会消气原谅爹?” 第69章   宁泠愣了愣,没想到宁泽铭忽然问出这个。   她不知道如何和宁泽铭说这件事情,而且她自己从没想过多久原谅裴铉这个问题。   “你为爹求情,你娘可要偷偷伤心了。”裴铉牵住宁泽铭的小手,笑着调侃。   宁泽铭小脸紧张地红了:“才不是!我坚定站在娘亲这边,娘亲想生气多久就多久。”   “好,娘相信你。”宁泠为他理顺被风吹乱的头发。   林韦德出声提醒:“夫人,侯爷该出发了。”   “张川还好吗?”看到林韦德,宁泠忽热想到那个爽朗的男人。   林韦德咧嘴大笑:“好得很呢,娶妻生子美满得很。”   宁泠点点头,大家都平安无事。   她挥挥手,将恋恋不舍的一大一小目送上船。   河边水流滔滔,微风拂面,阳光坠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,星光点点。   宁泠不由得望着远行的大船走神,多久能原谅裴铉?   在她的思想里,她与裴铉最好一生一世不见,此生各自安好。   可他们有了世间最深的羁绊,孩子。   若是从头开始想来,裴铉的罪行罄竹难书。   逗弄地喂她吃青梅,耻辱地穿耳眼,被人污蔑不相信她,逼她上塌,更想迫使她为妾。   但不可否认他也有许多对她好的时候,算来算去,真是一笔糊涂账。   宁泠烦躁地摇摇头回了香铺,因着白佳暂时还没回来,白洲言便帮忙看店。   他问道:“送走了?”   “送走了。”宁泠点点头。   “我知你不想见他,特意没给他下帖子,没想到他还是不请自来。”白洲言解释。   宁泠笑笑摇头:“他向来肆意惯了,想来就来。”   白洲言没说话了,初见他以为裴铉是个逼良为妾,所以宁泠疯狂逃离。   茶房窗柩一瞥,其实他们的感情比他想象中要好的多。   裴铉逗她哄她,在她面前从没高姿态。   但面对旁人时,骨子里傲慢强势,不屑一顾。   宁泠也不一样,她面对所有人都是温和善良,平易近人。   可对裴铉时,会害羞会恼羞,会发脾气。   他不知他们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,但他清楚地明白无论如何他都没有机会了。   几日后盛安城内,裴铉抱着熟睡的宁泽铭回了侯府。   等他将宁泽铭放好床榻后出屋子后,林韦德小声问道:“前几天白家送了礼来,侯爷怎么处理?”   裴铉冷笑一声,“扔了。”   白家真是会做人呢,又不打算下帖子还假仁假义地送礼。   别以为他不知道白洲言那点小心思,也不想自己配吗?   一个窝囊废自己妹妹都护不住,还敢肖想宁泠。   林韦德赞同地点点头,救命之恩漠然无视真是白眼狼。   一晃几月而过,夏日的炙热消解,初秋萧瑟。   树叶黄了呼啦啦地掉落,天天时冷时热。   前几日忽地下了场暴雨,天气顿时变得冷飕飕。   争晖院内,气氛严肃,屋内时不时传来一阵揪心的咳嗽声。   太医皱眉说道:“换季冷热交替,小世子感染了风寒,老夫先开方子抓药。”   裴铉看着泽铭不舒服的脸,心口疼得厉害:“李太医,大概还要多久能好?”   宁泽铭的病情都反反复复好几天了,日日按时服药。   他请的是最擅长儿科的太医,可喝了几天药依旧不见好转。   “小孩子生病是这样的,侯爷莫担心。”李太医不敢说出个明确时间,几时病好哪有定数。   不过小世子的病情的确不好,时不时发低烧,不停咳嗽。   裴铉叹气,拿起温热的汗巾给宁泽铭擦拭脸蛋,希望他能舒服些。   这些天日夜不停守在床边,胡茬冒出来都没剃。   他眼里布满血丝,愣愣看着沉睡咳嗽的宁泽铭。   好端端地怎么生病了?明明他和几个姑姑都很仔细小心。   孩子生病,当父母的恨不能代为受过。   “娘,娘,娘!”宁泽铭小声呼唤着。   裴铉赶紧用宽厚的手抚摸宁泽铭的小脸颊:“别害怕,爹在这里,爹陪你。”   可宁泽铭在睡梦里意识并不清晰,一个劲地喊着娘。   边喊还边哭,带着哭腔喊娘,裴铉心如刀割。   林韦德见了不好受:“侯爷,不如我去通知夫   人?”   依他之见,还是去江南请人回来最好。   首先世子从小是夫人带大,与她最亲近最依赖。   现在世子对什么都没胃口,有夫人哄着肯定能多吃些,病就能好得快。   其次世子是夫人身上掉下的肉,有必要义务去通知她。   “不必。”裴铉脸色疲惫,语气坚定,“如果泽铭生点病,我这个做父亲的都不能照顾好,还要她来操心,岂不是太失责。”   他照顾泽铭,但背后还有一整个侯府跟着费心费力,但宁泠以前一个人独自带孩子整整五年,身边没什么人,银子也没多少。   他难以想象她受了多少苦楚,可她不仅能将宁泽铭照顾好,还能自给自足开香铺。   林韦德若是通知了宁泠,依照她多思多虑的性子,恐怕做船回来几天几夜都睡不着。   宁泽铭的病过了两日还是没起色,尤其到了后半夜常发低热,醒了总是咳嗽得厉害。   裴铉心急如焚,可好大夫都看了遍,还是没有见效。   整个侯府都跟着着急,小世子是侯府的开心果。   他生了病,裴铉整天阴沉着脸,气势凌人。   林韦德看了看,暗下决心。   连夜坐船出发,小世子也肯定希望夫人在。   几日后夜晚的香铺,传来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。   白佳嫁人后只白天在香铺,宁泠皱眉穿好衣衫,心慌不已,半夜敲门准没什么好事情,上次白大哥的事情也是这样。   她借着朦胧的月光疾走开门,抬头对上林韦德面带歉意的脸。   “夫人,小世子生了病七日都不见好了,夜里常常囔囔着要娘。”林韦德将详情交代,“侯爷不准我来打扰你,可我实在心疼小世子,你愿意去侯府看看小世子吗?你若是不愿意,我就先告辞了。”   “病了这么久才说?”宁泠闻言有些生气,“你等等,我马上和你去。”   宁泠心里对裴铉有点怨言,孩子生病了竟然不告诉她?这是个什么意思?   宁泠手脚麻利收拾好行礼,又写下了纸条留在柜台上,跟着林韦德连夜走了。   自小宁泽铭生病每一次都是她陪着,现在知道孩子病了却不能马上相见,宁泠心里恨不能长一双翅膀马上飞过去。   几日的路程,下了船后宁泠都来不及看一眼盛安城,火速坐马车去侯府。   到了侯府门口,宁泠望着门匾却生出几分踌躇。   六年了,她没想到还会有一天能回来,还是她主动的。   “夫人。”林韦德喊了声,担忧地望了一眼。   不会到了门口,又改主意不去了吧。   宁泠收回视线:“走吧。”   旁边的侍卫都不认识他,但都认识林韦德,见他喊夫人都暗暗心惊,也不敢阻拦。   进了侯府,走过那条已经走过无数遍的路。   宁泠都快以为自己早忘了这里,却没想到每一条路通往那个地方都清清楚楚。   原来她什么都没忘记,清楚记着一切。   有林韦德跟在身后,宁泠畅通无阻到了门外。   她深呼吸后一口作气打开门,绕进内室。   床榻前有一道大屏风隔绝视线,裴铉挺拔的身影映在屏风上。   “泽铭,喝药了。”裴铉细心地吹凉汤药。   宁泽铭的病好转了不少,至少咳得没那么吓人了,之前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才罢休。   “太苦了,我不想喝。”宁泽铭侧过头拒绝。   裴铉坚持:“胡闹,生病了不喝药怎么行?”   第一次带孩子的裴铉没有经验,又不敢凶孩子吓唬他,又要让他乖乖喝了药,十分头疼。 :   “我觉得我快好了。”宁泽铭圆圆的眼眸转转,“已经不用喝药了。”   “好没好是大夫说了算,你打算以后去当大夫?”裴铉反驳他。   “反正我不喝。”闻着漆黑发苦的汤药,宁泽铭用被子蒙上头躲避。   裴铉端着汤药,用孩子喜欢的吃食哄道:“你喝了这碗药,晚上准你吃一个酥蜜饼。”   虽然大夫说这几日吃些清淡吃食,不要油腻甜食。可吃一个应该无事吧?药总是要喝的。   宁泽铭狡黠地笑笑,眨巴眨巴那双无辜的眼睛,正要应下时。   “病还没好就贪吃,想挨打了?”一道熟悉的女音从屏风后传来,父子两都身影微僵,齐齐转身。   宁泠从屏风后走出来,不赞同地睨了眼裴铉:“你这么大个人,还拿一个小孩子没办法。”   她从裴铉手里接过汤药:“起来喝药。”   虽然宁泽铭从小到大比较听话懂事,但小孩子哪有不胡闹的,所以不可避免地挨过打。   宁泠真板着脸,不苟言笑时,宁泽铭还是怵她。   乖乖从被窝里伸出来,倚靠在床头等待她喂药。   宁泠一勺一勺喂着,宁泽铭听话地一口口喝着,连苦都不敢喊了。   裴铉啼笑皆非,没想到这小子还看人下菜碟。   “现在大夫怎么说?”宁泠转头问道裴铉。   裴铉:“现在偶而会发低热,其他症状都好了,太医说再喝几天药就好了,你别担心。”   宁泠不悦地瞪他一眼:“惯子如杀子,你别太溺爱了。”   生病了还要让孩子乱吃东西,以前还以为裴铉做事有分寸,现在看来也不可靠,他以后不会将宁泽铭养成一个纨绔子弟吧?   “孩子刚大病初愈,我也是想让他恢复点胃口。”裴铉心虚地摸摸鼻子,示意地看一眼宁泽铭。   宁泽铭立刻会意,将宁泠紧紧拥抱:“娘亲,咱们好久没一起睡觉了,你陪我午睡嘛。”   “你都六岁了,还需要陪人睡?”宁泠点点他的小鼻子,嘴上虽然这么说,但还是倚在榻上陪他。   裴铉主动退出内室,给母子俩留出空间。   一出来就碰见外面候着的林韦德,他忐忑不安想跪下请罪。   裴铉一把扶起他的肩膀,摇摇头。   裴铉坐在院子外面喝茶,没一会宁泠就出来了。   “睡着了?”裴铉笑着问道,他就知道宁泠会出来找他。   宁泠皱眉,语气不善:“孩子生病了,你为什么不打算告诉我?”   若是孩子有个三长两短,她又相隔甚远,可如何是好?   “我若立马派人通知你,你会不会暗暗认为我用孩子去要挟你?去捆绑你?”裴铉慢悠悠喝着茶,“你敢说没有一点点这样的想法。”   宁泠沉默了,不可否认她站在侯府门口下时思考过这个问题。   裴铉无奈地耸耸肩:“告诉你,你怀疑我另有用心。不告诉你,你认为我做得不对,宁泠,你让我怎么办?”   横竖都要怀疑他不怀好意,他的后半句话带着委屈,无声地控诉。   “这些先不说,你带孩子的教育方式不对!”宁泠虚张声势,转移话题,“不能什么都顺着孩子,你作为大人不能被小孩子牵着鼻子走,万一以后成了一个无法无天的小霸王怎么办?”   原本可以理直气壮说的话,宁泠现在却感觉有点理亏。   “是我的不对。”裴铉坦诚承认错误,“可宁泠这些都需要慢慢学,我会努力的,你多教教我可好?”   宁泠说她不想回侯府,其实她是不想见他,但他希望每日都能见她。   他深情好看的眼眸专注看着宁泠,充满真诚与恳求。   宁泠警惕看他一眼,怀疑他以退为进。   可他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,宁泠暂时找不到反驳的理   由。   “宁泠,孩子生病时我备受煎熬。”裴铉回想着前几日的担忧,“你独自抚养泽铭这么多年一定很辛苦。”   “还好,有白家兄妹帮我,尤其白大哥精通医术帮了我许多忙。”刚开始宁泽铭生病,宁泠也是又慌又怕,多亏白洲言一遍遍安慰她小孩子这样很正常。   提到白洲言,裴铉语气酸溜溜:“那日看见你们倒像是一对。”   现在一口一个白大哥,叫得很是亲热,   “与你何关?”宁泠不客气反问道,她讨厌他的掌控。   “与我何关?”裴铉眼眸微眯,“你不会对他有心思吧?”   宁泠懒得理他,转身要走。   “泽铭和我说,小时候以为白洲言是他爹。”裴铉拉着宁泠的手,“你知道我听了后多难过吗?”   宁泠冷冷看着他手:“松手!”   “宁泠,以前我做得不对,你怎样惩罚我都可以,但是你能不能别喜欢上别人?”裴铉莫名地心慌。   他虽然认为白洲言软弱无能,可宁泠向来厌恶他的强势,喜欢脾气好的。   “喜欢又如何?不喜欢又如何?”宁泠冷笑,“你的意思我是你的所属物,只能一颗心挂在你身上。”   她还以为裴铉改了,没想到是放长线钓大鱼,拿捏准了有宁泽铭在,他可高枕无忧。   见宁泠语气不耐,神情略带厌恶,裴铉心乱如麻,想哄哄她开心,可又实在说不出什么随便她喜欢谁都可以的鬼话,更加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另嫁他人。   “宁泠,我知道你不喜欢我。”裴铉理了理思路,“若我纳个别的女人进府,你会如何?”   宁泠毫不迟疑:“我会带走泽铭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裴铉继续,“泽铭依旧是世子,他的地位不可动摇,你既不喜欢我,难不成也不准我喜欢别人?”   宁泠顿时哑口无言,久久未出声。   “你不肯原谅我,不肯做我的妻。”裴铉紧紧握住她的手,“又霸着我不准碰别的女人,但自己又想着别的男人,还想给泽铭再找个爹,你说对我公平吗?”   他以为他和宁泠来日方长,总有一日宁泠会回心转意。   却从没想过她会喜欢上别人,会嫁给他人为妻。那他和泽铭怎么办?   宁泠不解地看了眼裴铉,她何时说她要嫁人,要给泽铭找后爹了?   但裴铉的话的确给她提了个醒,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? 第70章   宁泠的视线投落在他紧握的手上,接着一根根扳开他用力的手指。   裴铉本不愿松手,可宁泠态度坚决,他也不敢反抗。   “若你另有她人,我会带走泽铭。”宁泠态度郑重,语气严肃,“我不放心别的女人抚养他。”   话本上写了许多后娘,为了谋取自家孩子的地位,狠心害孩子。   虽然世界上有很多好的后娘,可宁泠是孩子的亲生母亲,她不放心。   “我哪敢找别的女人。”裴铉学着宁泽铭耷拉眉眼,可怜兮兮卖弄可怜,“你狠心隐姓埋名五年多,我都洁身自好。现在孩子和你都有了,我还会去做蠢事?”   宁泠就知道他要翻旧账,可又是事实。   她和裴铉之间暂且不论,可让父子分离五年多,的确是她理亏。   “你别去找野男人好不好?”裴铉凑近她身边,语气戏谑“你喜欢什么样,我改我学。”   青天白日说这些事情,宁泠瞪他一眼。   “爹娘,你们在干嘛?”宁泽铭揉揉脸颊,小心翼翼问道:“你们吵架了吗?”   他睡得迷迷糊糊,听见爹情绪激动地说话。   宁泠连忙过去将他抱在怀里:“没有,我们在聊天。”   在宁泽铭看不见的地方,宁泠怒气冲冲再瞪裴铉一眼,把孩子都吵醒了。   裴铉做错了事,赔笑道:“怪爹说话声音大了。”   “没事,我都睡够了。”宁泽铭一手牵着宁泠,一手牵着裴铉。   他笑嘻嘻,亮晶晶的眼眸望着两人。   “外面风大,进去吧。”宁泠牵住他往里走。   室内,宁泽铭满怀期翼:“娘,你在这里待多久呀?”   他记得娘说不喜欢这里,虽然他想娘多陪陪他,可他不想娘不开心。   “小小年纪瞎操心,等你病好了再说。”宁泠摸摸他的脑袋。   孩子还生着病吃着药,当娘的自然不可能一走了之。   宁泽铭偷偷猜想,那他可真希望病一直不好,爹娘都一直陪着他。   “少打哪些馊主意。”宁泠看他可爱脸上露出沉思,出声打断。   果然血浓于水,别看平时宁泽铭乖乖的,其实常常和裴铉一个样子。   脸上笑得单纯无辜,一肚子坏水。   “明天是十五了,爹还在家吗?”宁泽铭转移话题,他希望爹娘都陪着他,而不是一个。   “自然会陪你。”裴铉的视线又落在宁泠身上,“也要陪你娘。”   他日夜虔诚祈求,不就是为了眼下这一刻。   宁泠古怪看他一眼,什么时候裴铉还开始信鬼神了?   到了晚上,有宁泠在一旁监督吃饭,宁泽铭乖了许多。   晚上哄着宁泽铭睡觉时,他对宁泠说道:“以前都是爹陪我睡,今晚娘陪我好不好?”   其实他想要爹娘一起陪,以前他听小伙伴们说他们小时候就是这样的。   “还是爹陪你吧。”裴铉和宁泽铭解释说道:“你娘坐了几天船着急地没睡好。晚上和你睡还要照顾你,肯定会休息不好。”   宁泽铭想想点了点头,不能累着娘,就跟着丫鬟去洗漱了。   趁着宁泽铭不在时,宁泠问裴铉:“晚上我睡在哪里?”   她不想待在侯府,她担心躺在侯府的床上,脑海里全是过去的回忆。   “以前你的偏房可好?”裴铉回答,“你走之后一直没变,只有下人打扫卫生,没人住过。”   以前晚上想她时,他常常歇在那。   “不去。”宁泠将心里想法说出,“我想去住客栈。”   两个人有了孩子,又住在一起,岂不是夫妻?   “既有了打算,又来问我作甚。”裴铉轻笑,“还要偷偷摸摸趁着泽铭不在说。”   她不仅想住客栈,还希望他替她打掩护。   估计一是怕宁泽铭知道不开心,二是怕宁泽铭闹着跟她去客栈。   看见他脸上狡黠的笑意,宁泠气势弱了:“我每天早晨早点来,不会让他发现。”   “不想住侯府也成,住你以前租的那套宅院可好?”裴铉现在可不敢拿捏要挟她了,宁泠肯给他点好脸色,他巴不得多说几句话。   “租期不是早到了吗?”宁泠诧异,“你租了?还是买下了?”   记忆泄闸倾泻而出,曾经回忆似雪花碎片飘来。   “你住过的地方,我不舍得别人糟蹋。”裴铉眼眸真诚望着她,“而且我想着你总要来盛安城看孩子,不愿住侯府,次次都住客栈多不方便,宅子写的你名字,以后你也有个落脚处了。”   他不希望她过漂泊不定的日子,虽然她不愿侯府成为她的家,可还是要个能遮风挡雨,能让她感到安全的空间。   宁泠犹豫了,若是其他宅子她定会一口回绝,可那套宅子承载着她的过去。   “不用了。”宁泠还是拒绝了,过去就是过去了。   “你不答应,那泽铭问起你,我只有实话实说了。”裴铉无赖摊摊手,笑得得意。   看他这混账样,宁泠气鼓鼓。   “有了这宅子,以后你可以不来侯府了,我直接把孩子送过去。”裴铉又抛出一个诱惑。   侯府绝对是宁泠最深恶厌绝的存在。   果然,宁泠松口了:“好吧。”   两人陪着宁泽铭睡着后,裴铉要去送宁泠。   宁泠小声拒绝:“他醒了见不到人,着急怎么办?”   “今天还说我惯子如杀子呢。”裴铉扬扬眉梢取笑她,“都六岁的男孩子了,早该一个人睡了。”   天天这样哄着,以后宁泠和他和好了,孩子还跟着一起睡,怎么能行?   宁泠本能想反驳,却暂时找不到合适了理由。   裴铉将他修长的手指,轻点宁泠粉嫩的樱唇:“嘘,吵醒了我可不负责啊,你就走不掉了。”   他指腹温柔轻点她柔软的唇肉,这忽如其来的动作,吓得宁泠圆润的眼眸睁大,往后退步移开。   她不赞同地皱眉,想出言呵斥他,别动手动脚。   裴铉又起了逗她的心思将手指移回,放在他唇前还伸出舌尖舔下,俊美的脸上神情陶醉:“真甜。”   登徒子,浪荡子!惯会耍流氓。   宁泠不和他多说,转身出了屋子。   裴铉赶紧追上,可不能把人真惹恼了:“害羞什么,又不是真的亲你。”   “不准说了。”夜里宁泠的耳尖偷偷泛红,娇声怒斥。   漆黑笼罩的夜里,裴铉提着一盏明亮的灯笼。   黑夜他不放心宁泠一个人回去,但若是叫下人去送她多半不愿意。   “过来些,你一个人在前面,黑漆漆看不见路。”裴铉在后面喊着,急步跟上。   似是为了验证他的话,宁泠惊呼一声蹲在地上。   裴铉过来一看,她白皙的手捂住脚踝,神情不适。   “松手,我看看是不是崴脚了?”裴铉着急说道。   宁泠试着站起来,发现并不严重:“只是扭了下不严重。”   裴铉蹲在她身前:“我背你回去。”   “不用。”宁泠拒绝,“我自己能走。”   裴铉却扯住她的衣角:“别逞强,现在扭了下回去睡一觉就好了。可你若是强撑要走,小心回去肿了,宁泽铭可眼尖了。”   宁泠陷入沉思,还没考虑好。   裴铉直接手绕住她的双腿,将她背了起来,忽然凌空吓得宁泠惊呼一声,下意识地趴在裴铉背后,手绕上他的脖子。   “放心,还能摔了你不成?”裴铉面带笑意揶揄她,一手拿起放在地面上的灯笼。   宁泠气恼地用力捶他肩膀:“我让你背我了吗?”   “你也没拒绝啊。”裴铉吊儿郎当反驳。   路上裴铉惬意地享受这片刻幸福,她柔软纤细的身姿趴在他身上。   他们像是一对寻常夫妻般。   裴铉边走边与她闲聊,这条街哪里开了家铺子,哪家又关门了。   他一个人曾走过这条街无数次。   “你第一次去的哪家花楼,现在都关门了。”裴铉想到后随口说了。   宁泠没出声,却不由回想她当年消了奴籍后逃之夭夭。   寂静的夜里,宁泠问道:“你干的?”   “虽然是我干的,可我是为民除害。”裴铉自证清白,“花楼逼良为娼,恶贯满盈。我将盈利分散给她们,放了她们自由。”   这些年来他不敢麻痹自己,一心扑在公务上,帮着宣帝考察百官。   最是看重当地治安,教化风气。重点惩治强抢民女,以官压人。   所做一切,皆是担心她一人在外受欺负。   宅院走了许久才到,裴铉拿出钥匙开了门。   宁泠看着里面很干净,布置很简单适用,没有什么很贵重的物件。   他将宁泠放在木凳上:“我去烧水。”   宁泠不语,沉默地看着他。   水烧好后,裴铉用木盆端来热水:“天冷了烫烫脚再睡,以前晚上你总是脚冷。”   有裴铉在,宁泠不肯脱鞋袜。   “你身上哪儿我没见过?”裴铉挑眉一笑,别有深意的视线一寸寸扫视她。   宁泠气红了脸:“滚出去!”   他嘴里就没几句正经话。   裴铉现在也只敢打打嘴仗:“好吧,我走了你早点睡,明早我来接你。”   “我自己可以去。”宁泠不想和他单独接触过多。   “脚受伤了就老老实实坐马车。”裴铉充耳不闻她的话,又自顾自说道:“这么多年,想不想见见你那些族亲?”   当初可是因为那些族亲,打了他一巴掌。   那是他年轻气盛,不知好歹掐了她,后来常常午夜惊醒后悔不已。   “不必见了。”提到这件事,宁泠依旧郁闷。   裴铉笑得张扬:“见见嘛,一定解气。”   宁泠诧异地看着他,他又想出什么坏办法折磨人了?   裴铉故作神秘逗她不说:“他们可哭着求着要见你呢。”   宁泠还欲再问,裴铉催促她烫脚:“我走了,小心水凉了。”   说完后他轻手轻脚离开。   第二天天色刚泛了点白,裴铉驾马车来了巷子。   因为前几日在船上担心宁泽铭生病,宁泠没睡好,现在她睡得很沉。   到了后裴铉也不催,利落翻身进了宅院。   想推门而入,发现她将屋内门锁得严严实实,甚至他还猜测她用桌子抵在门后。   计划落空,裴铉意料之中。   他在外面等了半个时辰后,宁泠睡醒开了门。   她看见他倚靠在外面问道:“来了怎么不敲门叫我?”   裴铉笑笑:“你好不容易睡个好觉不忍心打搅。你要真可怜我,明日可别锁门了,让我进来坐坐,外面可冷了。”   他故作可怜搓了搓手,手指泛红,宁泠估计他在外等了许久。   “不锁门,晚上贼进来怎么办?”宁泠不赞同,担忧问道。   裴铉大笑出声:“放心,在你夫君多年监管下,没人自寻死路。”   “你不是我夫君。”宁泠皱眉纠正他说法。   裴铉向她摊手索要:“把灶房钥匙给我,我给你烧热水洗漱。”   “有点晚了,不用。”宁泠抬头看了看天色,打算将就用冷水。   裴铉宽大挺拔的声音堵在门口:“不行。”   眼见他要和她较劲,宁泠不敢再耽搁时间,将钥匙给了他。   待水烧好洗漱后,抓紧时间赶着马车回了侯府。   路上有人见马夫长得英俊不凡,气质矜贵,众人议论纷纷。   有时碰见相熟的人,都张大嘴巴目瞪口呆。   大家都猜测里面的人是谁,竟能让裴铉心甘情愿做马夫。   半月时间晃过,宁泽铭的病早好了。   天天活蹦乱跳,精力旺盛。   林韦德走近汇报:“夫人的两位伯父来了。”   半月时间宁泠都忘记这件事了,没想到人突然到了,眼眸慌忙,不知怎么相处。   裴铉唤来下人:“去把小世子带去玩玩。”   宁泽铭以为他们要谈公事了,习以为常地离开,出去玩耍。   裴铉安抚宁泠:“别怕,就当看一场戏。”   宁泠不解地看他一眼,他葫芦里又卖什么药?   她本想多问几句,就听见外面匆忙的脚步声。   似乎还有拐杖杵砸在地面的声音,夹杂她几位叔伯鬼哭狼嚎的声音。   “宁泠啊,我们知错了,不该卖了你。”一位男人头发全白,脸上深深的眼袋,神情疲惫。   另外一个男子身体枯瘦,精气神都被吸干似得,声音沙哑:“你饶了我们吧。”   “你们不是在做官吗?”宁泠面露迷茫。   遥想他们卖她的时候,他们还是富态臃肿。   现在虽然过去了将近八年,但他们犹如老了几十岁,死气沉沉老态龙钟。   “我们不要做官了。”大伯焦急说话,人都快哭出来。   干瘦的二伯连忙附和:“对,我们这种人渣,连族亲都卖了的人怎配为官,你快放我们回乡吧。”   “你实在怨恨我们,把我们关牢狱也行。”大伯一把鼻涕一把泪说道。   宁泠彻底迷糊了,当官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情,他们为何如此畏惧?   “当官不好吗?”宁泠问道。   大伯以袖掩面哭泣:“宁泠啊,我们虽然卖了你但没想过折磨你,将你卖给干净的人牙子。如今你贵为夫人了,我和你二伯也算是半个媒人,牵线搭桥了。”   “我们不是享福当官,我们是当牛做马啊。”二伯干枯的身形颤抖,“侯府给我和大哥一人配了个侍卫,说是为了保护我们,实则天天折磨我们,监督我们干活。我们一天就睡两三个时辰,天天忙不完的活,干不完的公务,累得天天靠喝药吊命。”   大伯接着哭诉:“天不亮就起来干活,侯爷说要清廉为民,我们身边一个下人都没,啥事亲力亲为,大夏天的去帮着佃户种庄稼,冬天帮着妇孺老人干活洗衣服劈柴。天天雷打不动情去走访调查,日日脚都磨出血泡,日夜为百姓处理案件。遇见哪家失火,我们要第一个赶去救火啊!洪水来了,我们都要第一个扛沙袋啊!”   他们做官是为了前呼后拥的富贵生活,不是无私奉献,为了个清官名声累死自己啊!   宁泠终于弄懂了,视线落在裴铉身上。   他慢悠悠坐在一边喝茶,慵懒惬意看着他们涕泗横流,哀嚎连连。   他显然心情很好,嘴角上扬赞美道:“宁家人果然都心性纯良,助人为乐。两位伯父在当地享尽百姓们的赞誉啊,两袖清风,清政爱民。”   “宁泠啊,我和你二伯   一把年纪了,你大大慈悲放了我们吧。“大伯恳求道。   二伯拼命点头:“对啊,你实在恨我们,把我们丢进牢狱都好啊。”   坐牢还不用干这么多活,还有人管饭,每天至少能睡个四个时辰。   他们每次审问犯人时,都恨不得代替对方坐牢。   他们眼巴巴地望着宁泠,裴铉挥挥手:“路途遥远,将我两位好伯父请下去好好休整一番。”   他话一出,两人身边的侍卫恶狠狠剜了他们一眼,他们顿时瑟瑟发抖,一句话都不敢说,灰溜溜起身走了。   “当年你因为这个狠狠打了我一巴掌。”裴铉看着宁道歉,“我那时候做得不对,还掐了你。”   宁泠蹙眉:“他们一直这样?”   她以为裴铉许下重金让他们来劝说她为妾,以为他为了恶心她,让他们做大官享尽富贵。   “对呀,他们欺负你卖了你,我怎么可能让他们过得好?”裴铉的嫌弃厌恶不加掩饰,“但他们毕竟是你的族亲,是你的亲人,我若是伤了他们杀了他们,你恐怕不忍。可让我忍气吞声,不为你报仇,那也不行。现在他们这样挺好,既是赎罪也是为民造福。”   宁泠没说话,她的确对他们心有怨言,他们收了母亲死后所有的钱财,转身却将她卖了。但六年多这样的生活,折磨得他们苍老不已。   “放了他们吧,六年已经够了。”宁泠轻呼一口气。   大伯刚才说得是实话,他们没有想要她死也没故意折磨她,不然大可以为了高价卖她去脏地方。   现在她算是报仇了,也不想要他们的性命。   裴铉哐当一声忽然跪在她身前。   他声线低沉:“宁泠那我呢?你要多久才能原谅我?我要怎么赎罪才可以平息你的恨意?”   她可以原谅卖她的人,他是不是也有机会?   宁泠端坐在木椅,裴铉直直跪在她脚边,他身形很高,跪下依旧欣长。   裴铉骨节分明的手拿着当年她划伤脸的发簪,语气发狠:“从前我为你穿耳眼,今日我便挑断手筋赎罪。”   宁泠惊恐地看着下首的他,他拿起发簪就要刺下,她立即制止:“住手!”   宁泠起身攥着发簪要夺下,裴铉死死捏着不肯松手。   “松手!”宁泠大声吼道,裴铉缓缓松手。   拿走发簪,宁泠才看清楚他手腕上层层叠加的伤痕,新伤掩盖了旧伤,密密麻麻。   宁泠闭眼深呼吸,平复激动的情绪,冷静指着伤口问道: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   她清楚和裴铉最好的相处方式,是不问不管,视为不见。   可看到骇人的伤口,丑陋的伤疤,她还是问出了口。   “是你坠崖的五年内,我自己划伤的。”果然裴铉欣喜若狂,激动闪亮的眼眸望着他。   他就知道宁泠心里还有他,还会担心他。   宁泠心绪复杂:“何必呢?坠崖之事谁也怪不了。”   虽然当年那群人目标是他,但是她执意去山上,他没有一次舍弃她,最后他高热生病,依旧拼命护她。   “我愧疚,我恨自己。”裴铉的眼泪不受控地滴落,“都是我逼你才会发生,我以前对你做了很多混账事,伤了你的心。推荐你伯父为官的事情,我原本可以好好和你说,偏生为了惩罚你逃跑故意恶心你。但宁泠我真的爱你,我是真的喜欢你,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?”   他情绪激动,泪眼期待地乞求她,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,男儿有泪不轻弹,他统统抛之脑后,他只要宁泠。   “我们现在不好吗?”宁泠问道。   她认为现在这样,孩子跟着裴铉她更加放心,她也自由就很好。   “好。”裴铉边笑边哭,唾弃厌恶自己,“曾经我在神明前祈求,只要你平安,什么孩子都不要,你不愿意回来都可以,只要你知道健健康康活着,我就心满意足了。但人是贪心的,是不满足的,我还是爱你,还是希望我们在一起。当年我傻傻以为有了孩子能留住你,后来才知大错特错。”   他满腔澎湃滚烫的爱意,有时候伤了自己也灼伤了心爱之人。   他跪着一步步向她挪近,拿起她放在膝盖的手抚摸他的脸,感受那久违的温软苦苦哀求:“宁泠,我们忘掉过去从新开始,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?如果你不满意再离开我,我绝不再纠缠你!”   人心永远不能满足,宁泽铭的病好了,她又要走了。   裴铉舍不得放她走,他希望他们朝夕相处永不分离,他不满意现在的关系,他担心有朝一日她会在外面遇见心仪之人,他害怕将来一天看着她与别人琴瑟和鸣,恩爱白头。   宁泠聪明善良,娇俏动人,无数的男人背后觊觎。 第71章   “裴铉,是你精心设计的吧?”宁泠面无表情地坐在红漆木椅子上,“正常情况他们早能到了,不至于有半月的路程。偏偏在泽铭病好后,我打算走时他们来了,而且听见我原谅他们后你就开始跪求我的原谅。若我不原谅他们,你今天会有这出吗?”   裴铉眼圈泛红,愧疚低头:“不会。”   她很聪明,裴铉知道宁泠会推测出来,但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快。   “信誓旦旦说尊重我,现在又开始耍心思了?”宁泠不屑笑笑。   苦肉计,悲情戏,或许他做得多了,宁泠不似以前心软了。   裴铉抬头郑重说道:“发下的誓言不会变,永远尊重你,但我乞求你给我一个机会,你要走我绝不阻拦。若以后你愿意为我妻,哪日我惹你生气了,你依旧是自由的,可以随时离开。我只是希望我在你心里占据一点点位置,一年三百六十五天,你愿意真心与我度过些时日,而不是次次为泽铭而来。”   “侯爷能说到做到最好。”宁泠淡定地点头,“我不愿做你妻。”   他一番情深肺腑之言,她无动于衷。   裴铉不肯轻易放弃:“三年前我扳倒忠国公裴书伦时,特意用此功劳向圣上请求加封你为一品诰命夫人,因着担心你责怪我擅作主张,所以一直等待你的意见。我知你不在乎这些虚名,但它有实打实的好处可以保护你,享受朝廷发放的俸禄。以前你说我性格阴晴不定,一会让你为妻,一会做妾,做妾易被正妻欺压,为妻恐人心易变担心我宠妾灭妻。誓言和承诺是世上最简单的事情,只需动动嘴皮子,但有了一品诰命夫人和宁泽的世子之位,你的地位永远不可撼动。”   她的所有顾虑与担忧,六年来他牢记心头,日夜想着解决办法,并不是嘴上哄哄人。   宁   泠长叹一声,顿感造化弄人。   若是她初入侯府时裴铉是这样,芳心暗许是意料之中。   可经历那么多痛苦和磨难后,她对情爱两字避之不及。   绝望的沉默蔓延在空气中,裴铉主动退步:“是我惹你生气了,今日你就当没听见这话。”   是他太贪婪了,一遍遍告诫自己克制,又一次次去试探不死心。   “爹娘,你们在里面吗?”宁泽铭甜甜的声音响起。   裴铉赶紧起身收拾好自己,将金簪藏好,清了清嗓门:“对呀。”   “那我进来啦。”在花园里胡滚乱爬一圈后的宁泽铭说道。   姑姑们教导他很多次,不能无礼直接闯入房间。   宁泠回答:“进来。”   宁泽铭推开房门进来,见娘亲坐在椅子上淡笑,爹站在旁边候着。   但他敏锐地发觉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对,探究地围着两人绕了一圈。   “咦,爹你手上拿着什么?”宁泽铭发现了线索。   裴铉最担心他看见手腕的伤痕,连忙遮挡:“没什么,你看错了。”   小孩子的好奇心重,探头要去仔细看。   “是娘的簪子。”宁泠适时地解围,“你看看你,又滚了一身泥。”   宁泠将他拉至身边,看他的小脸。   下人已经妥善擦拭过了,没有汗珠污迹。   的确比她一个人带孩子好得多,虽然有周婆子帮忙,可她毕竟人老年迈,手脚不灵活了,哪里跑得过小孩子。   有次宁泽铭玩了后她忙着制香,没及时给他擦汗,风一吹就染了风寒。   “娘的簪子怎么在爹手里啊?”宁泽铭睁着大大的眼睛追问。   裴铉哄他:“发簪歪了,我想帮你娘重新簪下。”   “哦哦。”宁泽铭乖乖点头。   话已说出口,裴铉拿起发簪凑近宁泠,宁泠身形微僵但没躲避,她清甜的橘香味被他拥入怀里,裴铉的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青丝,一只手簪发簪。   几息便可完成的动作,宁泠坐立难安,感觉时间过得缓慢。   她感觉脖子发酸,精神紧绷。   终于裴铉推开一步:“泽铭,你看没歪吧?”   宁泽铭小脸认真看看:“没歪。”   宁泠莫名的脸红了,想说话转移这个话题。   “娘亲,我的生辰快到了。”宁泽铭满眼恳求,“你给我过了生辰再走嘛。”   宁泠犹豫地看着孩子,生了一场病好像瘦了点。   “你现在回江南,待不了多久又要回来,太麻烦了。”宁泽铭奶声奶气,一个小孩子还开始分析利弊了,计算得失了。   宁泠逗乐了:“好,就依你。但丑话说在前头,你过完生辰第二天我回江南,届时你可不许再耍赖了。”   宁泽铭举起小手,态度严肃保证:“绝对听娘的话。”   宁泠被逗得笑容绽放,眼底盈满温柔。   一月后天气愈发冷了,迎面吹来的风像是钢刀刮在脸上,冻得人瑟瑟缩缩。   今日的宁泽铭穿着一身红色的衣裳,喜气洋洋,肤色衬得粉嫩透白。   他兴高采烈地指着两件衣衫:“今天是我的生辰,姑姑们特意给我穿了红衣裳,爹娘你们也都要穿上陪我,一家三口要整整齐齐。”   眼前的红衣虽然不算丑,但很是扎眼,刺绣精美复杂,衣衫做工不凡,甚似嫁衣。宁泠的视线移到旁边的男装,红艳艳的颜色上面的图案和她那件对应,似是婚服。   “不用了,再换多麻烦。”宁泠拒绝。她怀疑裴铉存心干的,准备这两件衣衫所费时间定然不短。   宁泽铭不开心了:“今天我生日,娘亲连一件衣服都不肯陪我穿,那我也不穿这件了。”   他不满地跺跺脚,气愤地叉腰,故意嘟着嘴,等着人来哄。   宁泠顿感头痛,小孩子没要一件礼物,一个玩具,就希望他换上红衣服陪他,其实不过分。   “好啦,答应你。”宁泠无奈答应了,明日她就回江南了,力所能及的愿望她都不会拒绝了。   宁泽铭的脸色顿时阴转晴,喜笑颜开:“娘最好了。”   见他脸色变化这么快,宁泠不经大脑脱口而出:“果真两父子,都阴晴不定一个德行。”   裴铉轻笑出声,宁泽铭不知所谓,好奇眨巴眼睛。   “去换衣衫吧,不然要迟了。”裴铉摸摸泽铭的脑袋。   两人各自分开在屏风后换了衣衫,出来后四目相对,齐齐一愣。   石榴红娇艳的颜色衬得宁泠肌肤如雪,小脸娇俏灵动,盈盈细腰不堪一握。   她脸色局促不安,瞧着有几分新娘娇羞的模样。   宁泠只看了裴铉一眼,就连忙低下头。   他欣长挺拔的身姿穿什么都好看,宽肩窄腰,深情的桃花眼在红色映衬下仿佛无尽深渊,要将人溺死。   好颜色的俊脸布满笑意,嘴角上扬,声线缱绻柔情:“宁泠穿这身真好看。”   宁泠觉得更加变扭了,想去换下衣衫。   “爹娘都好看。”宁泽铭小跑过来,喜滋滋地牵着两人的手,“我也好看。”   他温暖的小手一左一右地握着两人,迈着小步子:“我们出发吧。”   三人痛痛快快玩了一上午,午饭是早已订好的一品楼。   菜是掌柜亲自送来的,见裴铉身边竟然有位女子,面色不由露出震惊。   “陈伯伯,这是我娘。”热情的宁泽铭主动解释。   掌柜将东西放下:“原来是夫人啊,初见失礼了莫怪。”   宁泠笑笑:“无碍。”   “拖了侯爷的福。”掌柜指着酥蜜饼,“现在它的名气比我一品楼还大,人人来了盛安城,都要来尝尝这道侯爷吃了六年都不腻的饼。大家都好奇地很,它为何独得侯爷厚爱”   “喜旧物。”裴铉笑着回答,视线似有似无看了眼宁泠,小声说出后半句,“念旧人。”   宁泠面露不安,生怕旁边的宁泽铭听见了来追问。   幸好掌柜和宁泽铭都没听见后半句,各自忙碌自己的事情。   宁泽铭殷勤地夹起一块酥蜜饼,“娘亲,你以前在江南时不是记挂它嘛,快趁热吃!”   宁泠的耳尖迅速染红了,这孩子说得她多嘴馋似的,她不过是当时顺嘴提了一句罢了,他说出来全变了味道。   见裴铉笑脸盈盈看着她,宁泠错开视线。   今日天气是难得的晴天,晴朗的阳光透过窗柩倾泻在桌面。   为一大一小认真品尝美食的人打上一层柔和的光。   他们圆圆的眼眸专注看着酥蜜饼,脸颊鼓鼓囊囊,温暖的光线照得人心里暖洋洋,裴铉惬意地眯眼看着眼前人。   六年了,整整六年了,如此也算圆满了。   虽然宁泠明天又要离开了,可她还会来看孩子,他依旧能和她一起吃饭,能够看见她。   吃完后,三人又在商量着下午的行程,打算随意闲逛。   宁泠有意看看附近的香铺,考察下盛安城盛行的香料。   连逛了几家香铺,买了许多味道各异的香料,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当年哪家首饰店。   第一次她在这儿买了海棠花绒花等,第二次为了蒙混过关记住路线,她在这里买了口脂。   “当年你挺喜欢这里的口脂。”裴铉挑眉,意味深长笑笑,“六年了再进去看看。”   他带着宁泽铭进去,宁泠跟上。   女店主还是原来的人,依旧容颜姣好打扮精致,岁月虽让她添了皱纹却更有成熟韵味。   看见宁泠进来后目光直盯口脂,她连忙问道:“需要我帮忙挑选几个试试吗?”   相似的问话,宁泠鬼使神差地点点头。   她在一旁试着口脂,父子俩都聚精会神看着给出意见。   店主平时见多了陪着来的男子,他们大多百无聊赖乱看打发时间,或者烦躁不耐地等待。但父子俩满心满眼映着这个女子。   宁泠挑选了几款适合自己的,也给白佳选了几款。   然后她主动掏出碎银结账,担心裴铉抢先付账。   店主手上包着口脂:“你夫君和孩子刚才一直看你呢。”   宁泠想反驳,可看着父子俩相似的脸,尴尬笑笑没回应。   裴铉似得到了极大赞赏,乐得满脸笑意,自觉地拎走东西。   下午逛了一会,宁泠和宁泽铭都有些累了,三人商量着回了侯府。   精疲力尽的宁泽铭爬上床榻没多久就睡着了,像个小猪一样睡得香沉。   宁泠也走累了,想要休息下。   裴铉看出了她的想法:“你去偏房睡吧,这小子现在劲越来越大了,你和他睡待会说不定踹疼你。”   宁泠想了想明天她就离开了,实在不该和孩   子太亲近。   前一刻还亲昵温馨,下一刻就没有了身影,落差太大了。   宁泠起身去了偏房推开门,里面的陈设布置一如从前。   仿佛六年的间隔从来不存在。   她粗略地扫了一眼屋子,走近床榻处欲要躺下。   看见床头柜上整整齐齐摆着六个木盒,盒子盖得严严实实。   以前她房内没这东西,她好奇地解开盒子。   入目得是密密麻麻的平安符,她抽出一个瞧。   淡黄的符纸上一面印着寺庙的名字,她知道这是盛安城香火最盛,听说最灵验的寺庙,一面是裴铉力透纸背的字迹,上面端正写着,祈求吾妻宁泠平安。   每一个平安符上都是如此,其他盒子的平安符有的因为时间而越发暗黄易碎。   宁泠不知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求得这么多平安符,不知他六年里怀着怎样的心情风雨不阻前往寺庙。   她心绪复杂,慌忙地上塌将被子拉过头顶。   下午这个午觉睡得极其糟糕,整个人浑浑噩噩。   连晚上哄宁泽铭时都有点心不在焉。   “怎么了?”见她心神恍惚,裴铉问道。   宁泠回神:“没事,有点累了。”   裴铉以为她是今天走累了:“晚上我给你烧水泡脚,好好睡一觉。”   宁泠点点头。   第二天,宁泠在被窝里睡得香甜,感觉到什么温热软软的团子一直往她怀里拱。  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,一看是宁泽铭。   “你怎么在这?”她嗓音还带着早起的沙哑,她看着外面大亮的天色。   估计是昨日走累了,下午又没休息好,今天睡过了。   “早上我找不到娘,央求爹带我来找你。”宁泽铭回答。   小孩子的精力恢复很快,现在又是精神满满。   宁泠下意识去寻裴铉,却发现他竟也睡在床塌上。   两人说话的声音都没有吵醒他,眉眼舒展,很安静地睡着。   不算大的一张床,自然挤不下三个人。   他高大的身躯挂在床沿外侧,一不小心就要摔下去。   宁泠醒了,宁泽铭更不老实了,毫不收敛地床上乱滚。宁泠皱了下眉,想要阻止。   裴铉被宁泽铭的动静吵醒,睁开眼发现两人都醒了。   他起来给宁泠倒了一杯温水:“灶房有热水,不要用冷水洗漱。”   “嗯。”宁泠看了眼身上的寝衣,“你先出去。”   裴铉在她不好换衣服。   “好。”裴铉笑了笑难得没贫嘴,还把宁泽铭一起带了出去。   宁泠穿好衣裳起身洗漱,今日该返程了。   行李昨夜她都准备好了,既然宁泽铭来了这里,她也不用去侯府告别了,直接从这里离开。   出了门坐在马车上,宁泽铭的情绪明显低落。   但他信守诺言,没有开口挽留一句。   到了码头,船票早提前买好了。   宁泠登船站在夹板上看着两人的身影,明明是两道紧靠的身影,却都透着孤零零的感觉,眼巴巴湿漉漉望着她。   溃不成军,落荒而逃。这八个字落在宁泠脑海里。   一月后已是寒冬,冰凉的寒意笼罩在四周,府里的炭火烧着很旺。   林韦德开心地大步走来,手上拿着一封信:“侯爷,夫人给你寄信了。”   裴铉震惊地看着信封,待反应过来后才接过信封,面露狂喜。   一年多来,只有他寄信给她,大多说说宁泽铭的近况。   她一封信都不曾回过。   裴铉着急地拆开信封,一目十行读下来。   面上笑容寸寸裂开,信上宁泠说她要嫁人了。 第72章   裴铉怀疑自己看花了眼,不相信地又看了一遍。   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宁泠要嫁人了,新郎还是白洲言。   她说与白洲言相伴度过六年,兴趣相投,互生情意。   此前一直担心宁泽铭,现在孩子在侯府,她很放心。希望裴铉能够放手,让她去寻找自己的自由和幸福。   裴铉楞在原地,久久不能回神。   纸张跌落于地面,林韦德弯腰捡起,将上面的信息扫了个大概。   林韦德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,没想到宁泠会做出这种选择。   “侯爷,属下前去处理?”他粗声问道。   只要侯爷愿意,这场婚事办不成易如反掌。   裴铉沉默,回想着与宁泠的点点滴滴。   他自嘲笑笑,他不过和宁泠相伴一年,还都是他以强权硬求的。   白洲言再窝囊也陪了宁泠六年,而且他脾气好不强迫宁泠,还是宁泠的救命恩人,又悬壶济世的大善人。   她看不上自己,喜欢白洲言这件事,细细想来好像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事情。   在宁泠心里,他何德何能与白洲言比。   林韦德再次提醒:“侯爷?”   只需侯爷一声令下,他马上派人搅黄这场婚事。眼下最着急的是时间速度,待两人拜堂入洞房后可一切都迟了。   裴铉的心像是忽地被人用钝刀,一点点割开,疼得难以呼吸。   他缓了缓平复情绪:“我要去江南。”   一月前,宁泠在甲板上吹着风,听着大家闲聊。   穿着绯红色衣衫的大娘拉着家常:“林家这位新妇,听说长得可漂亮啦。”   “是呀,拖了这么多年他早该娶了。”另一位稍瘦些身着墨蓝色衣裳的大娘搭话,“听说他在江南这些年做生意,发了好大一笔财呢。早该娶个主妇料理家务事,不然一个人忙完外面忙家里,有点闲暇还有教孩子,那怎么行?”   “理是这个理。”旁边稍胖的大娘面色忧愁接话,“只是有了继母,不知道原配的孩子能过得好不?”   几人似是一起去江南参加婚宴,宁泠不动声色听着她们谈论。   “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。”绯红色大娘语气无奈,“有什么办法啊?没了亲妈的孩子自然矮别人一截。”   “是呀,不过也说不定。当年林氏和原配举案齐眉,感情好得很,元妻病故后一直不肯再娶,林氏对她念念不忘,爱屋及乌对孩子也不会差。”稍胖的大娘说道。   瘦些的墨蓝色大娘面露不屑:“男人这种东西哪有什么忠贞深情,娶了漂亮的小媳妇,什么孩子元妻立马抛之脑后了。他要真担心孩子受欺负,就不会再娶妻了,你看嘛等正妻生了孩子后,有着亲妈帮衬,家里产业大多都要落到这个小孩身上,老大只有眼巴巴看着的份。”   “什么家产不家产的。”有人偷偷小声说了句,“能平平安安长大就可以了。”   其余两人不吭声,大概也是赞同的。   为了争家产,宅斗之类屡见不鲜。   宁泠静静聆听她们的交谈,不由想到宁泽铭了。   作为一个母亲,她希望孩子过得好,希望孩子能继承裴铉的爵位。   她的身份已入了皇室族谱,他是板上钉钉的嫡长子。   嫡长子不是成为世子,绝对不可能有好日子。   虽然裴铉信守承诺请封他为世子,但太子之位尚且能立能废,何况是区区世子之位?   自古废太子没有善终的,废世子估计也是。   男人的爱镜中花水中月,可望不可即。   或许他现在爱她,这份爱又能持续多久?当他不爱了转身另娶,泽铭又该如何自处?   虽然她嘴上态度强硬,说他娶妻她会马上带走孩子。   可她有能力护住泽铭吗?   刚才几人的谈话紧紧萦绕在宁泠心头,一路上她都在胡思乱想。   其实在盛安城的一月多时间,她感受到了她小时候家的温暖。   泽铭像她小时候那般,有爹娘的爱,快快乐乐。   只是她一离开,原形毕露。   她也曾动摇过离开的念头,可若留下她害怕裴铉的禁锢和掌控。   宁泠径直回了佳蝶铺子,将盛安城的特产和口脂给白佳。   “怎么快回来了。”白佳亲热搂住她,“我还以为没个半年,你不回来呢?”   “两人的店让你一个人干活那行?”宁泠有些不好意思。   店铺的盈利都是两人平分,可宁泠一个人走了这么久,她数次提出过减少分成,可白佳坚持平分。   白佳附在宁泠耳边小声说:“我哥要成亲了。”   “哪家姑娘?”宁泠觉得有点突然。   白佳继续分享八卦:“是我们老家的姑娘,人家等了他好几年。以前暗示了好几次,可我哥不愿意,这个月不知怎么忽然同意了。”   “挺好的,苦等几年终成正果。”宁泠满脸赞同,“而且白大哥年纪也不小了,我比他小一声,孩子都这么大   了,他还孤身一人。”   白佳听了这话,内心暗暗叹气,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啊。   所幸他哥开了窍,现在知道撞了南墙回头。   那位侯爷无论是气度,身份,容貌样样都拔尖。而且两人有旧情,孩子都有了,他哥拿什么去争。   “不过还要麻烦你一件事情,我哥在附近租了一处宅子做婚房。”白佳继续说道:“我未来嫂嫂家离江南远,想到时候从这个院子出嫁,住我那间屋你看行吗?”   “当然没问题。”宁泠爽快点点头,“那婚期什么定好没有?”   人来了住白佳的屋子,基本上对宁泠没有影响。而且白家兄妹帮了她这么多,她没什么好推辞的。   “估计一月后,两人年纪都不小了,双方意思都是趁早办了,不拖延了。”白佳回答。   一个月的时间内,宁泠想了许多。   她已经二十五了,对于她来说好像情爱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,重要的是责任和现实。   她不是十来岁年少不知的小姑娘了,之前将近一年来的旅行,她也算看见了世间百态。   情爱飘渺不定,前一刻还爱得死去活来,下一刻另娶新欢再正常不过了。   她不想去追求烟花般易逝的东西。   其实细细算来她以前很厌恶裴铉,憎恨他的强迫,但时过境迁后他曾经的罪大恶极,好似在多次舍身救她后淡化了。   人不能只活在过去,现在和以后是最重要的。   以现在的眼光来审视裴铉,无论是父亲还是丈夫这个角色,他都是极好的,无可挑剔。   但他能持续多久没人知道,宁泠一直不回应后他会不会再娶妻也无人知道。   她最不喜裴铉的地方,在于他的强势和控制。   若裴铉真能做到尊重他,克制住自己的强势和傲慢呢?   那她还执意离开孩子吗?   他们已经纠缠了六年多了,有了孩子还会永远纠缠下去。   宁泠有些累了,是该做个了断了。   日夜兼程裴铉到达了江南。   他马不停蹄去了佳蝶香铺,看见在为新婚装饰的宁泠。   冬季的寒风如最锋利的刀子,狠狠刮在脸上,他几乎睁不开眼。   心脏处被人挖了一个大窟窿,汩汩流出鲜血,痛不欲生。   几日的行程,裴铉苍老憔悴了许多。   他的双腿如同灌了铅,沉重地抬着脚一步步缓慢靠近宁泠。   帮忙布置张贴喜字的宁泠,感受他幽幽的视线回头。   两人四目相对,皆是沉默无声。   裴铉嘴唇嗫嚅几次,嗓音才发出声音:“你真的要嫁给他?”   “对呀。”宁泠笑颜如花,“侯爷莫非要抢亲?”   依裴铉的强权和地位,只要他想轻而易举。   冰凉刺骨的寒风,寸寸吞噬裴铉的血肉。   他孤寂地站在冰天雪地里不知多久,仿佛周身血液都被冻僵了。   许久许久后,他嗓音嘶哑,一字一句认真说道:“不会,我会尊重你也发誓不再强迫你,这是你的自由。”   他本应该大方地说出祝福的话,可如鲠在喉,难以发音。   他深吸口气,冻得僵红的手对远处林韦德招招手。   林韦德抱着一个木匣子靠近,宁泠不懂什么意思,眼神探究。   “这是些田产铺子地契。”裴铉颓废地掀开盖子,示意宁泠收下。   宁泠坚决摇摇头:“不必了。”   裴铉脸上扯出一抹极其难看的笑容,艰难说道:“你是泽铭的娘,双亲已故,我也算是你半个娘家人,是给你的陪嫁。”   “不必了,我不需要,你留着给孩子吧。”宁泠摇摇头。   裴铉将沉重的木匣子塞给她:“孩子还有。”   其实这是他以前准备的聘礼,他知道她没安全感不相信他。   没想到成了宁泠嫁给别人的陪嫁,可他能怨谁?只能怪自己。   宁泠不肯要,他将木匣子放在地上就离开了,身形不稳。   他担心再多看多想,他会克制不住自己,强迫带走宁泠。   他不想在她面前失控,不想她的印象里他永远都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。   裴铉迎着寒风,背离宁泠,嘴里一直默念尊重,只有这两个字才能促使他保持体面离开。   宁泠看着他的背影,心里五味杂陈,抱起木盒子回了屋。   酒肆内裴铉一杯接着一杯喝着闷酒,林韦德侯在旁边一言不发。   “侯爷,还是要保重身体,小世子还在侯府等你回去。”看着裴铉不要命的喝法,林韦德出声提醒。   这话如同警铃一般响彻裴铉脑海,对啊,他不能倒下。   他现在倒下了,泽铭还小没人护着,宁泠在外受了欺负也没人护着。   他至少要等着泽铭大了,能保护他自己和宁泠时,他裴铉才有资格醉生梦死。   人一辈子还长,他凭什么现在就认输了。   以后说不定白洲言在外沾惹花草,做了错事惹了宁泠厌弃,再不济那天倒霉死了。   他裴铉依旧有机会。 第73章   到了白洲言娶妻那天,裴铉站在酒楼临窗的位置,看着大喜红色的花轿从香铺后院抬出来。   纵使他心里宽慰劝告自己无数次,可心里依旧止不住地一阵阵疼痛。   千刀万剐,剥皮扒肉。   他克制地全身颤抖,强忍去抢亲的冲动。   外面锣鼓喧天,欢声笑语,他感到无边的孤寂和寒意。   裴铉默默目送花轿离去,看着白洲言穿着喜服眉开眼笑,骑着马春风得意的模样。   他一个人怔怔站在原地,时间逐渐流逝。   他忍不住去想象他们此时在干什么,是在拜堂还是在亲吻。   直到夜幕降临,他对外呼唤道:“上酒!”   之前还难免心存侥幸,希望宁泠能忽然反悔。   如今已是洞房花烛夜,他该真正清醒现实了。   一壶壶的酒端了上来,裴铉连饮不停,林韦德站在身后没有劝他,心情郁闷难受总要发泄了才好。   幸好还有小世子在,侯爷大概只会放纵这一夜。   裴铉在酒楼烂醉如泥,抱着酒坛红着眼一遍遍呼唤着宁泠的名字。   三天过去,裴铉将自己打整干净后,去香铺找宁泠。   他在酒楼醉生梦死地买醉,他不想让宁泠知道,不想让她看见他狼狈潦草的模样。   三天了,他该去和宁泠辞行了,泽铭还在侯府等他,他外出这么久不放心泽铭一个小孩子在府里。   其实离去前他本想与白洲言再见一面,可想想如此宁泠必然更厌恶他便罢了。   白佳和宁泠待想香铺,白佳频频探首向外看去:“他真的会来?不会一气之下独自回了吧?”   宁泠之前和白家兄妹说出此事,希望他们不要走漏风声。   这件事情她是经过慎重思考的,她临近婚期才给裴铉寄信。   让他无暇去仔细探究实情,待匆匆忙忙赶来还没查清便如约举行。   只有如此才能让裴铉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真的要嫁人了。   让他信以为真,做出最真实的选择。   若是他依旧强权压人,他所谓的改变和尊重,不过又是哄骗她的把戏,他们之间再无任何信任情感可言。   但若裴铉能真正违背他的本心,尊重宁泠的选择一回,宁泠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。   “会回来。”宁泠莫名地肯定,其实她自己也说不出原因。   冥冥中感觉他不会直接离开,会与她告别。   “宁泠,香铺你真的一点也不要了吗?”白佳扁着嘴说道。   宁泠前几天和她说,她要回盛安城了,江南的香铺无暇顾及,全给了她。   佳蝶香铺是两人几年来的心血,虽然铺面不是买的,但在江南的招牌是实打实的。   宁泠笑笑:“不要了,我不过是之前付了点租金罢了,虽然我们共同买了些材料,可眼下也没剩下多少了,难道我两还要算得那么清楚吗?加上我之前待在香铺的时间屈指可数,基本没什么功劳,每个月还白分五成盈   利,是我占了你们便宜才对,你别不好意思。”   “才不是。”白佳眼圈有点红了,舍不得宁泠的离开,“还是多谢你教我这门手艺,谢你救了我哥。”   佳蝶香铺在江南这么快站稳脚跟,后续生意一步步变好,少不了裴铉的原因。   江南城内谁敢为难她们?简直是一道百试百灵的护身符。   “还是你们先救了我。”宁泠回想当年。   白佳跟着回忆后答道:“当年以为你饱经磨难,如今看侯爷对你很好,或许以前他真的不对,但人总有优缺点,不能只看缺点忽略优点。”   她愿多鼓励顾虑宁泠,让她向前看,白佳有了身孕,知道母子分离有多残忍。   宁泠还没回答,听得外面的马蹄声,她抬眸望去裴铉骑马而来,接着利落下马。   他与宁泠视线相对,白佳自觉回避离开。   看见白洲言妹妹此番动作,裴铉怪异看他一眼。   自己嫂嫂和她前夫见面,她倒还知情识趣离开?   裴铉没说话,宁泠也不着急开口。   沉默凝结在室内,逐渐变得尴尬。   “我不放心泽铭一个人在侯府太久,我要回去了。”裴铉尽量收敛自己的暴戾不甘,担心吓着她。   宁泠点点头:“我也不放心。”   看见她面色红润,依旧云鬓花容,裴铉心里酸涩地厉害。   想问问她开心满意吗?又不想自找苦吃,亲手凌迟自己。   最后,裴铉千言万语的担心与难过转化为:“若他对你不好,你速速来信或者回盛安,我一直等你。”   宁泠笑得眉眼弯弯,笑颜如花,声音清甜:“好呀。”   “我走了,你多保真。”裴铉面色难看,将心里顾虑说出:“妇人有孕最是危险,你若有了身孕,我会为你找好稳婆的。”   想到她和白洲言以后会有孩子,会有一个她曾经心心念念期盼的心爱之人的孩子。   嫉妒疯狂蔓延,如同沾满毒刺的荆棘缠绕绞杀心脏,窒息绝望。   她会不会不爱宁泽铭了,他与她最后一丝联系也断了?   但他当年信誓旦旦保证了会给她找最好的稳婆,护佑她此生平安欢愉。   只要宁泠还在,还活着,他就还有机会。   宁泠忽地噗嗤笑出声,对上裴铉阴沉狠厉的眸子,她竟一点也不怕。   裴铉紧紧用力握掌为拳,猜测她多半是不屑,讥讽。   “你既然不喜我,我就先走了,不惹你心烦了。”裴铉闷闷出声,身形清瘦,神情憔悴。   宁泠赞同地点点头:“是该走了。”   裴铉握拳的手捏得嘎嘎作响,一张俊脸崩得严肃森然。   他步伐沉重地缓缓离开,强忍回头的冲动。   倏地听见她带笑的声音。   “你既然回盛安城,那就顺路搭我一程。”宁泠拿出早准备好的包袱,双手拖着下巴,眼眸饶有兴趣地看着他。   裴铉呆呆回头,难以置信问道:“你这么何意?”   “我要回盛安城,你不愿顺路载我?”宁泠挑眉惊讶问他。   裴铉的脑袋顿时变成了一团浆糊,稀里糊涂的。   他听见了宁泠的话,但听不懂她什么意思?   她不是才嫁给白洲言吗?才新婚三天又要分离?实在是太古怪了。   “你去看泽铭吗?”裴铉缓缓问出,“你和白洲言商量好了吗?”   白洲言脾气好,同意好像也不足为奇。   “我是孩子的娘,作甚要他同意。”宁泠笑笑回答。   裴铉更加诡异了,“可你们毕竟刚新婚不久,你不怕他介意吗?”   他本可以不问求之不得地带走宁泠,但他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不对劲。   “我什么时候和他成婚了?”宁泠故意吊人胃口,似笑非笑。   裴铉以前最喜欢捉弄人,她十分不喜。   如今轮到她戏弄他了,体验其中滋味,似乎也不错,看着他一会悲痛欲绝,一会难以置信,一会暗藏欣喜,笨头笨脑的大呆鹅,挺好玩的。   裴铉目瞪口呆楞在原地,接着紧张追问:“那三天前,白洲言娶的新娘是谁?你不是给我来信说你要与他成婚吗?”   宁泠苦恼地想了想:“哦,可能是我写错了吧。”   她这话说得不清不楚,只回答了一半。   裴铉心急如焚,面色焦急,又不敢大吼大叫,小心翼翼追问:“你没嫁给他?”   “对呀。”宁泠笑脸吟吟看着裴铉,惬意欣赏他丰富生动的面部表情。   她的肯定使得裴铉先是神情一滞,接着激动大喜。   他疾步上前,猛地将宁泠拥入怀里:“你故意使计诈我是不是?”   裴铉不傻,短短时间内想到了来龙去脉,难怪白佳主动回避。   宁泠哄骗他惯了,想出此事验他真心也不稀奇。   忽如其来的拥抱,宁泠很不习惯,用力想要推开他。   他巍然不动,紧紧绕住她,声音委屈:“你打我骂我也好,怎么能用婚姻大事激我,果然是个小骗子。”   细细数来,他真是蠢得像是一头猪,被她骗过无数次,便便又次次继续甘之若饴,信以为真。   被他一说,宁泠先是有点心虚,不试试怎么知道真假。   后来她很快理直气壮:“我回盛安城可以,你需答应我其他的条件才成,”   裴铉深情看着她狡黠灵动的眼眸:“好,你提什么条件都成。”   “首先,你不可限制我的自由......”宁泠认真细细道来。   佳人在怀,失而复得。   裴铉的血液翻腾,饿狼似得盯着她张张合合的小嘴,樱红柔软,粉嫩的小舌若隐若现。   他遵从内心的呼唤,莽撞地吻了上去。   他吻得虔诚温柔,却细致地描绘着每一处唇肉。   宁泠吓得圆圆眼眸睁大,嘴唇紧闭,用力推开他。   感受她的抗拒,裴铉的理智逐渐回笼,他薄薄的嘴唇上染了几分水色,笑得轻佻:“看戏似得逗我玩,我回点本嘛。”   一张俊脸生动,带着令人无法抵抗的诱惑力。   宁泠生气地瞪着他,刚才那点逗人好玩的心思荡然无存。   裴铉赶紧转移话题:“你刚才不是提要求嘛,快继续。”   正事要紧,宁泠继续:“首先你不能限制我自由,我想离开就离开,其次我愿做一品诰命夫人,但不为你裴铉的妻子。当初你穿我耳眼之仇,我今日要报仇雪恨。”   她为一品诰命夫人,儿子为侯府世子。   除非裴铉谋反称帝,不然她和泽铭的地位稳如泰山。   她想要自由,可世界上或许没有自由。   像当初白大哥的事情一般,她除了找裴铉无路可走。   哪怕她后来外出散心一年多,她相信其中少不了他的打点。   她最恨权势,最后却成了趋炎附势的人。   她的自由,是活在他庇护下的自由,不是真正的自由。   与其这样不如多陪陪孩子,多去为孩子着想。 第74章   裴铉脸上带着明晃晃的笑意:“宁泠想怎么报仇?”   她愿意将往事都发泄出来是好事,一直憋在心理怨恨他,他哪里有机会亲近她?   “给你也穿一对耳眼。”宁泠恨恨说道。   让他尝尝羞辱的味道,男子有了耳眼不知要遭受多少旁人异样的眼光。   裴铉主动将脸凑了上去,贪婪地闻嗅她的清香:“好。”   宁泠看着他迫不及待兴奋的样子,总觉得这不像报仇惩罚而是奖赏。   见她面色犹豫,迟迟不动手,裴铉在她耳垂吐出热气:“宁泠心疼我了?”   “不可能。”宁泠咬重腔调回答。   她拿起旁边准备好的银针,用火折子点燃烛火,将针放在烛火上炙烤。   又忽地猛然想起一件事,她虽想要以牙还牙,可没给裴铉准备耳珰啊。   “我没准备耳珰。”宁泠犯了难。   裴铉不甚在意,主动邀请:“咱们去附近首饰店买就是了。”   话音刚落,他就自然地牵住她垂在身侧的手。   宁泠皱眉,手掌用力想要挣脱。   感受她的不悦,裴铉一脸可惜地松了手。   宁泠抬脚出门,裴铉紧跟而上。   门外的林韦德看着并肩而走,笑得如浴春风的裴铉,顿时心里纳闷。   宁泠不是嫁给白洲言为妻了吗?侯爷为何心情愉悦,面带喜色?   依她的性格必不肯再给侯爷机会。   林韦德默默跟上两人身后,眼见两人去了一家首饰店,心里更好奇了。   首饰店的店主见客人进来,热情地对宁泠说道:“姑娘想买什么饰品?”   宁泠看着裴铉,又看着店主,难以开口。   裴铉倒是面上坦然,语气从容道:“是我要一对耳珰,你可有推荐的?”   店主先是神情一愣,又继续问道:“公子想给姑娘买吗?姑娘喜欢什么材质款式啊,本店应有尽有。”   宁泠忽地有些后悔来这里。   “不是,是我佩戴。”裴铉淡定回话。   店主目瞪口呆,嘴巴张大恨不得能塞下去一个拳头,震惊的眼睛看着裴铉。   他干这行这么多年,还是第一次见男人戴耳珰的,还是个如此俊美的男人。   宁泠尴尬地脸红,恨不得脑袋埋进地里。   “店里没有我能用的?”裴铉挑眉问道,丝毫不在意别人眼光。   店主赶紧回话:“有的,有的,公子喜欢什么款式?”   裴铉嘴角上扬看着旁边的宁泠,语气暧昧逗她:“夫人,喜欢什么款式,我就佩戴什么款式。一切以讨夫人欢心为重。”   店主的视线自然又落到了宁泠身上。   女子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,肌肤如玉,似亭亭玉立的荷花般,洁白无暇。   男人长得高大英俊,眉眼深邃,气质矜贵,果真是一对佳人。   对上店主询问的目光,宁泠支支吾吾:“不、不知道。”   她又抱起石头砸自己脚了,她欲难堪为难裴铉,没想到他的脸皮比城墙还厚。   依她之见,如果城墙守卫和裴铉的脸皮一样,将士们都不用千辛万苦戍守边关,小心戒备了,毕竟他脸厚得刀枪不入,水火不侵。   裴铉眼里的笑意都要溢出来,凑近说道:“夫人带我来的这家店,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呀。”   他惬意地欣赏宁泠的娇羞,玉白的脖颈都染了一层樱粉色。   宁泠恨不能像鸵鸟般将脑袋埋进地里,她催促道:“要买就买,不买就离开!”   “好。”裴铉洒脱道:“买。”   再逗下去,她可要生气不理人了。   店主看看两人,先将他们领至摆放耳珰的地方:“两位看看有喜欢的吗?”   宁泠粗略扫了一眼,耳珰颜色各异,材料不同。   “有喜欢的没?”裴铉轻笑,赖皮狗似地凑上来。   宁泠偷偷瞪他一眼,示意他闭嘴。   裴铉想了想宁泠的性格,她不喜高奢张扬的东西。   “就这对玉石耳珰。”他修长的手指指着一对光泽温润的耳珰,又转头问道:“夫人满意不?”   宁泠不想再搭理他,裴铉径直去结了账,与宁泠一起出了店铺。   明明买耳珰佩戴的人是他,可尴尬的却是她。   回来香铺后,宁泠将触感细腻的耳珰放在旁边,取过银针继续炙烤。   林韦德刚才目睹了全部过程,瞠目结舌,守在外面等他们。   银针温热后,宁泠一手捏着银针,一手捏着裴铉的耳垂。   他皮肤细腻,触感温热,宁泠一触摸到他的皮肤,脸飞速变红了。   裴铉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,忍不住打趣:“你给我穿耳,害羞害怕什么?”   宁泠不回话,一鼓作气,拿着银针狠狠戳了下去。   殷红的鲜血缓缓流出,宁泠有点紧张不安,手足无措。   “没事,不疼。”裴铉感觉到她的情绪,温声安慰,“扎耳洞又死不了人,你放心。”   见他丝毫不痛,还有空调侃打趣她,宁泠的心情放松,给他带上来耳珰,然后用手帕给他擦干净血迹。   她擦拭的力气不重,耳垂有丝丝痒意。   裴铉的眼眸加深,口渴地舔了舔嘴唇。   弄好一个后,宁泠与他离开些距离,细细打量他。   玉质的耳珰,颜色温和,为他那张极具有攻击性的俊脸减去了几分危险,多了几分柔和。   还差另外一侧,宁泠将银针上血迹擦干净,继续在高温下炙烤。   看着裴铉低垂着眼眸,老实坐在木椅上等她。   银针温度合适后,宁泠同样捏着他柔软的耳垂然后用力穿过。   “嘶。”裴铉轻呼出声,语气幽幽指控,“谋杀亲夫。”   宁泠的脸颊靠近,温柔的呼吸喷洒在他的皮肤上,裴铉身形轻颤了下。   她认真看了下耳垂,又出血了。裴铉为她穿过,只有一只耳朵出过一次血。   难不成她的手法真这么差?   “疼。”裴铉说得委屈,抬起眼眸对视她,“可以吻你吗?亲亲就不痛了。”   他这神情拿捏地十分有度,像是和宁泽铭学得。   “活该,本就是让你痛,我才能痛快报仇。”宁泠冷哼一声,并不中招。   裴铉意味深长眯眼:“那回去泽铭问起耳珰,我怎么回答?”   他暗藏要挟,想让宁泠给封口费。   “呵,诡计多端的老男人。”宁泠利索地上了耳珰,神情不屑。   他不会蠢到去告诉宁泽铭前尘往事,这个要挟对她毫无作用。   裴铉上扬的嘴角垂下,眉目沉思。   老男人?他是比宁泠大了五岁,可不至于就是老了吧?   裴铉带了耳珰更有男女莫辨的美,却眉头紧蹙,显然很是在意那句话。   宁泠十分满意。   裴铉和宁泠一起去了码头,林韦德心惊肉跳。   侯爷又开始强权压人了?可看这场景又不像,不过侯爷一个男人好端端怎么带了耳珰,怪怪的。   站在甲板上的宁泠依依不舍地看着香铺的方向,毕竟是她几年的心血。   “回盛安城再开一家。”裴铉和宁泠商量,“我白日要忙着公务,泽铭也要上课,你一个人不爱去赴宴,索性在盛安城开一家香铺,不然日日无事可做也无聊。”   他心知肚明她回盛安城是为了孩子,可孩子有腿会跑,而且大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出远门游学,他没有本事拴住宁泠的心。   但再开一间香铺,她有了自己灌注心血的事业,她对盛安城的感情会加深。   宁泠没有出声,似是在思考。   “放心,我不会命人去帮你,只要你人健健康康的,生意上的事务我一概不插手。”裴铉仿佛有读心术一般,轻而易举摸透了她的心思。   宁泠暂时没回答,一个人回了她的房间。   她走了,林韦德小心翼翼问道:“夫人这是回心转意了?”   那白洲言怎么办?   “她又骗我呢。”裴铉宠溺笑笑,“用婚事试我真心。”   如果能眼睁睁看着她嫁人不动人,那以后必定能信守诺言放她离   开。   宁泠很聪明,她次次将他玩弄于手掌中。   林韦德脸上浮现出笑意,无论如何夫人愿意回去,小世子和侯爷都会很高兴。   几日后,裴铉一行人回了侯府。   正在吃饭的宁泽铭看着宁泠来傻眼了,过了会才呆呆问道:“娘,你怎么回来了?”   似乎幸福突然降临的瞬间,人的心里却充满了顾虑。   “娘,当然来陪你啊。”宁泠笑着抱住他,“娘怎么可能一直让你独自在这。”   母子分离一年多已是足够,要是终生岂不太遗憾。   “娘亲,你是原谅爹了吗?”宁泽铭听出了她的意思,不回江南了。   宁泠轻轻嗯了一声:“以后都陪你。”   宁泽铭兴高采烈,急忙与裴铉分享这个重大的好消息,视线倏地被那对夺目的耳珰吸引。   “爹,你怎么带耳珰啊?”宁泽铭眼神不解,又看看宁泠,“娘都没有。”   在他的所见所闻里,只有女子带耳珰的,没有见过男人佩戴。   虽然知道裴铉不会说出事情,可宁泠还是提了一口气。   “唉,你娘喜欢这对耳珰,自己却没有耳眼又舍不得。”裴铉眼神幽幽看着宁泠,“只有爹戴让你娘过过眼瘾了,你说她是不是该奖励一下我?”   宁泽铭看了看两人,坚定站在娘亲这边:“爹爹哄娘亲开心是应该的。”   他这话一下子逗乐了两人。   “好了,吃饭吧。”宁泠将他签回桌面,冬日里屋里虽有炭火,但也冷得快。   饭后,宁泠陪着宁泽铭读书习字,享受这难得的时刻,裴铉也在一旁陪着,他日思夜想,苦等多年的美梦终于实现了。   到了晚饭后,裴铉对宁泠说道:“舟车劳累几日了,晚上早点休息吧。”   “泽铭,今晚娘陪你睡好不好?”宁泠对宁泽铭说道。   宁泽铭怀疑地看着两人:“娘,你们真的和好了吗?” 第75章   “怎么问这个?”裴铉摸摸宁泽铭的脑袋。   宁泽铭想了想说:“说不定你们是为了哄我才这么说的。”   别的小朋友说他们爹娘都是一起睡得,可娘亲好像还是不愿意和爹一起,多半是为了让他开心哄人的。   裴铉笑笑:“你娘不会骗你。”   她只会哄骗捉弄他,玩弄他的真心。但她肯对他笑对他说话,无论是哄骗还是真心都好。   宁泽铭看看宁泠:“那娘亲还是陪爹爹好了,我大了还不敢一个人睡觉,他们知道了要嘲笑我。”   裴铉的眼眸像是狗见了肉骨头似亮晶晶,嘴角上扬,很满意宁泽铭的话。   宁泠笑得勉强,却又不好拒了:“好吧。”   以前宁泽铭和裴铉一起睡在主院,后来他大了挪他去了厢房处。两人守在床榻上哄着宁泽铭睡了,一起离开房间。   宁泠径直朝着偏房回屋,却被裴铉长腿一迈走在她前面,人高马大地堵住前路。   “干什么?”宁泠不耐烦问道。   裴铉俯身与她视线齐平说道:“你想一个人睡偏房?”   他高大的身形将她的身躯完全笼罩,带着危险的侵略感。   “对。”宁泠退后一步,远离他身旁,“不然呢?”   “你拿定的注意,我自然不敢置喙。”裴铉无赖笑笑,“可泽铭不是好糊弄的,上次他大半夜起来没找到你,天亮了就差撒泼打滚,硬是求我带他去你。今夜他又找你怎么办?”   他说得上次,应该就是她住宅子的最后一夜。   宁泠有点犯难,宁泽铭刚才吞吞吐吐的模样,小脑袋瓜里不知装多少东西。   或许是他一直由单亲抚养,总是想太多了。   像每次眼巴巴希望她留下,又不会直说,担心她左右为难。   从小多忧多虑不是什么好事。   宁泠调转了脚步,睡哪不重要。   她去了争晖院主屋,裴铉笑得肆意爽朗,脚步都透着轻快。   宁泠站在床榻边打量,看着裴铉将房门关好,语气冷冰冰道:“房间里除了床,你自己选择睡哪。”   “冬日里天寒地冻,不睡床榻容易生病。”裴铉试图再挣扎下,“你不喜我接触你,我们分被窝睡就是了。”   宁泠不为所动:“你怕冷,你睡床也成。”   说完话后,她打开柜子拿出被子,打算去平时小憩的软榻睡。   “你睡床。”裴铉连忙抢过被子,“我睡软榻。”   他早知她的打算,刚才不过是死皮赖脸磨磨她,有枣没枣先打一杆子,说不定她心软答应了。   裴铉特意将软榻搬来床榻附近,对上宁泠质问的眼神:“万一泽铭忽然跑进来,我又离你太远,岂不是一抓一个准。”   宁泠没说话了,反正不是一张床,他爱睡哪睡哪。   见她躺好后,裴铉主动去熄了灯,他有心想与宁泠聊几句。   回来后她一门心思扑在孩子身上,他们还没好好说过话,他正欲开口听见她悠长的呼吸声,人已经睡着。   裴铉无奈苦笑,来日方长,这样已经很好了。   舟车劳累,宁泠睡得很沉,和她共处一室,裴铉也睡得香沉。   外面忽地传来轻微敲门声:“爹娘,你们还没起?”   是宁泽铭的声音,宁泠和裴铉一起猛地睁开眼,外面天色已经大亮了。   裴铉率先反应过来,将软榻移开接着翻身上床。   宁泠皱眉看着他,裴铉附在她耳畔低语:“我不上来,他看见了又要多问。”   “爹娘。”宁泽铭拔高音量。   裴铉懒懒出声:“进来吧。”   宁泽铭兴冲冲推开门跑了进来,他已经洗漱穿戴整齐,背着小手装模作样地围着两人前转。   他神情骄傲:“我可是一大早就起床了,你们大人还赖账。”   裴铉自然地搂住宁泠的细腰:“你娘坐了几天船回来,你都不心疼心疼她。”   宁泠的身形发僵,可也不好当众推开他,只能默默忍受他温热的手掌贴在她的腹部。   爹这话有点挑拨离间,宁泽铭连忙说道:“我才不是这个意思。”   “你先出去,我们马上起来了。”宁泠哄道。   宁泽铭乖乖点头走了出去,他出去后宁泠对上裴铉的眼眸,面露嫌弃,真是见针插缝占便宜。催促之意不言而明。   裴铉扬眉一笑,将手收了回来,没有一点心虚知错。   三人一起吃早饭时,裴铉主动提议道:“宁泠还未带宁泽铭回过原定山吧,不如我们最近一起回去祭拜上坟。”   这些年他一直命人守着,没有得到一点消息。   宁泠闻言有点心动,孩子这么大了还不没见过外祖他们,是她不孝。   “原定山?”宁泽铭好奇问道。   裴铉给他添了些粥:“对,你的外祖父外祖母埋在原定山,你该去祭拜他们。”   宁泠不肯为他妻,可自古只有带着夫君孩子去祭拜的,他好歹要为自己挣点名分。   “好呀,好呀,咱们一家三口一起。”宁泽铭开心地手舞足蹈。   宁泠温柔笑笑:“先用饭。”   几日后几人出发乘船去浮白州,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色。   回想着曾经的一幕幕,宁泠顿觉恍若隔世。   到了浮白州再坐马车去原定山。   上次已经上了山,却没有机会去父母坟前拜一拜。   如今的行程平稳顺利,没有一点波澜曲折。   山上猛烈的冷风直吹,但是众人爬山行走,浑身都热乎乎。   离坟墓越来越近时,宁泠有点心慌,宁泽铭和裴铉的手一左一右紧紧牵住她。   坟墓周围清秀葱茏,明显有人用心打理过。   宁泠的眼泪毫无征兆地从眼眶里滴下,心里酸涩难言。   八年的时间了,她和父母再次相见,却是隔着冰凉的坟墓。   她已身为人母了,宁泠哑着嗓子:“泽铭,给外祖父,外祖母问好。”   “外祖父,外祖母好,我是宁泽铭,今年六岁了。”宁泽铭的另外一只手安抚着宁泠的手背,“娘你别哭了,外祖父外祖母看了要心疼。”   宁泠听了连忙抹抹眼泪,她这样若是父母看见了不知有多着急,阴阳相隔无能为力。人人都说对家里报喜不报忧,她也要懂事了。   “岳父岳母,我是宁泠的夫君。”裴铉跪在坟前忏悔,“以前我年少无知做了许多错事,幸好宁泠心善愿意原谅我,我以后一定好好对他们母子。”   三人齐齐跪在坟前,烧着纸钱。   临到离别之际,宁泠低低出声:“爹娘你们别担心,我现在过得很好。”   下山的时候宁泠的情绪低落,宁泽铭和她说了好几次话,她都反应淡淡。   冬日里许多花草枯萎,但有少许不知名的顽强小花。   花朵是鲜艳明媚的花色,花朵小小的,却很醒目。   裴铉一边走,一边再随机采摘了有韧劲的柳条,他撇去发黄的树叶,只留下青翠的嫩叶,上面再点缀些明艳的小朵,灿烂的黄色为主,洁白无瑕的小花为辅。   编制好后趁宁泠不注意,直接戴在她头上。   漂亮的花环衬得她如同山野间的仙女,不染纤尘,明艳动人。   “哇,好漂亮啊,娘真美。”宁泽铭鼓掌赞美。   宁泠脸红了,将花环取下来观察,郁郁葱葱上的柳叶上点缀着许多新鲜漂亮的小花,五颜六色十分好看。 ”   娘,带上嘛,带上好漂亮啊。“宁泽铭鼓励道。   裴铉接过去:“我帮你戴上。”   宁泠无声同意了,看见父子俩眼眸里盛满赞美和惊艳,她的心情好了些,嘴角轻扬。   他们一行人,在浮白州等地逗留游玩了几日才回去。   快要过年时,三人才出发回盛安城。   宫宴是少不了的,今年三人终于团聚一起去参加宴会了。   宴会上觥筹交盏,歌舞升平,烛火高燃,亮如白昼。   见裴铉携带女子赴宴,众人的视线紧紧跟随。   宴会上推杯换盏,几位衣着华丽,打扮精致的贵妇向宁泠走来   “晋阳侯夫人深居简出,今日咱们终于见到了。”大家轮流自我介绍向宁泠敬酒。   裴铉想替他挡了,可宁泠却暗暗摇头。   宁泠举起杯盏,一一问好饮完杯中酒。   宴会举行到深夜才结束,宁泠有些头脑发昏,脚步虚浮了。   宫宴上的酒劲不小,她又不胜酒力,有些醉了。   裴铉想抱起她,宁泠不肯怕别人看见,他只好扶着她的肩膀。   “喝不下了还逞强。”裴铉恶胆横生,捏捏他朝思暮想的桃腮。   宁泠手上没力,没打掉他烦人的手:“泽铭呢,你别把他忘了。”   “放心吧,他早回马车上了,里面有炭火不会着凉。”裴铉让她安心。   宁泠点点头,宴会上免不了人情往来,其实她们没有逼她喝,只是她也没想到自己酒量那么差。   上了马车后,里面暖洋洋的,宁泠昏昏欲睡。   何时回府都不知道,还是裴铉将她忽然放在床榻上才惊醒。   对上她警惕防备的眼神,裴铉好笑道:“放心,没你允许不会对你做什么,你既然醒了先去沐浴吧,等会还要陪泽铭看烟花。”   “好。”宁泠也觉喝了酒发了汗,身上黏糊糊不舒服。   她醉得不厉害,睡了一觉发了汗,酒劲消散了些。   她欲去沐浴,裴铉却跟在她身后。   宁泠回头眼神询问,裴铉道:“醉酒的人不能独自沐浴,万一你在里面睡着怎么办?或者忽然晕了?”   宁泠以前听白洲言提起过,醉酒高热的人最好都不要独自沐浴。   但看着裴铉如狼似虎的眼眸,她不放心。   “我不洗了。”宁泠坚决道。   裴铉笑笑:“等会你一身酒味抱着孩子也成。”   宁泠绷着脸,神情不开心。   “我站在屏风外守着你总成了吧。”裴铉提出解决办法。 第76章 正文完   宁泠点点头转身去屏风后沐浴,白雾烟雾,她缓缓解开腰带。   裴铉的视线鹰隼般锋利,似要穿破那层薄薄的屏风。   宁泠咬着牙踏入了木桶,哗啦哗啦的水流声响起,搅乱了人的心神。   裴铉看着屏风上曼妙纤细的身影,带着流淌的水声,血液翻腾,他轻咬舌尖才压下那阵燥热。   因着他守在外面,宁泠不敢沐浴太久,不然他又可以借口时间太长进来检查。   她草草系好衣带,用帕子抱湿发,带着清香走了出来。   裴铉笑得荡漾,宁泠低下头无视他炙热的眼神。   “去让婆子将泽铭带回来。”宁泠说道。   一小会功夫,宁泽铭高高兴兴跑了过来:“娘亲,你可回来了。”   宁泠坐在软榻前,裴铉站在她身后,耐心地用干帕子绞干头发,笑骂道:“小没良心的,只惦记你娘,怎么不问问你爹呢?”   宁泽铭撇撇嘴,爹有什么好担心。   宁泠看着两人斗嘴,不觉吵闹,甚至于有点温暖。   砰砰砰的巨响,灿烂的烟花瞬间划破漆黑的夜空。   “娘,开始放烟花了。”宁泽铭激动地小跑到窗口处,探出脑袋看烟花。   宁泠的软榻紧挨着另外一边窗柩,她半躺在软榻上,一边享受着裴铉绞发按摩,一边惬意地看着璀璨的烟花。   五颜六色的烟花在天空散开,如同一朵在黑幕里绽放的绝美花朵。   烟火散落似万千流星划过黑夜。   燃放烟花约莫持续了一炷香功夫,宁泽铭和宁泠一直聚精会神看着。   而裴铉则眼神专注看着他们。   黑暗继续笼罩夜空,宁泽铭嘟嘴:“没有了。”   “你该睡觉了。”裴铉对宁泽铭说道。   以前这个时辰他早该睡觉了,但今日为了看烟花,特意允许他晚睡会。   宁泽铭点点头,和两人打了招呼后离开。   宁泽铭走后,裴铉跑来一个大木盒子,将它搁在宁泠面前打开它。   里面都是些房契地契,还有许多府里的对牌等物。   “上次我给了你全部家当的一半。”裴铉指着东西,“现在这儿是剩下一半,原本是为泽铭准备的,现在交给你一并由你处置。”   “不用。”宁泠拒绝。   裴铉继续道:“我知道你不愿接受,可我一个男人家花钱大手大脚,我留着怕是以后泽铭长大的聘礼都凑不齐。”   宁泠看了他一眼,这么大的人还能不害臊说出这种话。   “年后租赁买卖铺子的多,你不是想开香铺吗?”裴铉拿起桌子上的对牌放在手心把玩,“庶务费心,你不愿我来掌管就是。”   开香铺租店面人力财力样样费钱,虽知她多半不会接受这些,可多些家产傍身,裴铉也心安些。   宁泠默了一息,起身从他手心拿过对牌:“这些我都收下了。”   既然决定回来,拿了钱财就该承担应尽的责任。   她的手小小的,拿对牌时两人的肌肤不可避免地接触,裴铉轻笑一声握紧了她的手,将她整个手掌牢牢包裹在温暖里。   室内烧了木炭,时不时传来木头轻微的炸响声。   安静温暖的气氛里,不知何时添了几分暧昧。   见她没有面露不悦,裴铉缓缓走进将她拥抱在怀里。   他低头将头颅紧靠着她纤细的脖颈,呼吸的热气时不时喷洒在她肌肤上。   裴铉的手将她腰肢环住,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他身影下,低头与她对视。   宁泠有些局促不安,想要催他松手。   忽然外面又传来砰砰砰的巨响,接着灿烂绚丽的烟花绽放在黑夜。   宁泠本能地转过脑袋去看窗外,因着两人之间距离相近,她一时没注意,她柔软的唇擦过他的嘴唇,似有似无。   “宁泠喜欢看烟花,我特意命人再的。”裴铉自得笑笑,指了指嘴唇,“刚才是给我的奖赏吗?”   又开始不正经了,宁泠的脸红了扭头继续看烟花。   他却低下头缓缓接近,暧昧舔了舔嘴唇:“光这点奖励可不够。”   灿烂耀眼的烟花照亮地面,他的面容英俊,五官立体,轮廓分明。   对上他无可挑剔的脸,以及他身后漂亮的烟花。   宁泠的心跳快了一瞬。   “宁泠在紧张什么?”裴铉的笑带着蛊惑。   她全身被他拥入怀里,一点的异常都能马上被他敏锐发现。   宁泠否认:“你在说什么?”   裴铉却不好糊弄,牵起她的手按在她胸口:“你自己感受下,它跳得有多快。”   宁泠的脸烧了起来,她的心跳更快了些,室内的炭火过多热乎乎的。   清晰急促的跳动,让她无话可辩,连覆在她手掌上的裴铉都能明显察觉。   裴铉轻轻在她额头一吻:“它是因为我,对吧?”   话虽是个问句,但他语气肯定。   外面的响声嘈杂,他的话却清楚,一字不落入她的耳里。   宁泠羞红   了脸不肯承认,佯装镇定看向外面。   他不依不饶,从额头一一吻了下来,眼眸,鼻尖,脸颊,耳垂,密密麻麻却故意避开嘴唇。   宁泠想往后躲,被他禁锢腰肢,动弹不得。   “说不定等会泽铭会跑过来。”宁泠水灵灵的眼眸瞪他一眼威胁道。   裴铉一边吻着,一边漫不经心回答:“他早睡了。”   宁泠被他吻得脸痒,躲藏不得,干脆直接一口咬住了他的嘴,眼神警告他。   裴铉的眼眸盛满笑意,满意地看着她这番动作。   宁泠才恍然大悟,他就是故意诱她上钩。   她松嘴欲逃,他的吻汹涌澎湃地落下来。   宁泠被吻地喘不过来,手指攀上他的衣襟,裴铉还有闲心手把手带她圈上自己的腰。   感觉她温柔的拥抱后,他给了她喘息的机会。   宁泠脸颊通红,一双眼眸水汪汪,抬眸看着裴铉无声控诉他。   裴铉笑着哄她:“下次我温柔些。”   宁泠恼怒嗔他一眼,欲开口告诉他没有下次。   他山一般巍峨的身躯压了下来,温柔细致的吻,带着安慰讨好的意味。   宁泠好了些,却依旧应付地吃力。   头脑缺氧,头晕脚软。   外面的烟花还在持续,砰砰砰的巨响充斥着房间。   宁泠蹙了下眉头,裴铉吻吻她眉心:“放心,没人。”   宁泠换了合适的方向看烟花,手用力紧扶着窗柩处,面朝天空欣赏着绝佳的烟火。   烟花继续在她脑海里绽放,转瞬即逝又不知疲倦。   裴铉看了眼窗外的烟花,再看看迷人娇俏的妻子,她比烟花诱人得多。   砰砰砰的烟花烟花不知燃放了多久,猛烈的声响回荡在屋内。   裴铉心满意足地抱着宁泠,怜惜地吻着她额间的热汗。   宁泠忽地紧张醒来,神色不自然:“你去让灶房熬药。”   熬什么药不言而明,但她羞于开口。   “不用。”裴铉不嫌汗地蹭蹭她额头。   看着她紧张又生气的模样,才不逗了解释道:“当年你坠崖后,我就服了药,此生再无子嗣了。”   他当年一意孤行,强迫她怀孕却连护她周全都做不到。   他发誓无论以后能不能找到她,此生都不配拥有孩子了。   没想到,老天还是善待他,一切给了他最好的结果。   有宁泠有孩子,一家团聚。   七年了,他终于得偿所愿。   七年了,这是他们过得第一个年,但以后的每一年他们都会携手与共。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声明:本书为奇书网(QiShu99.Com)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,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,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,如果喜欢,请支持正版,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。